一个小时后, 207病房的门被推开。
没敲门就走进来的青年,金发在略显沉闷的病房里格外乍眼。
喻闯看见他,怔住, “少……你怎么来了?”
季眠不答话,只先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 确认喻闯真的没受伤, 才淡淡抬起眼。“闲得无聊, 过来看看。”
他这时候注意到病床上身形瘦弱的小少年,“你弟弟?”
“嗯, 他叫喻星。”
喻星跟季眠打了声招呼:“哥哥好。”
季眠抬了抬下颌, 算是回应。
喻星没见过哪个长辈是这样跟人打招呼的, 目光愈发黏在他身上, 好奇地看季眠那头耀眼的金发。很酷,像动漫里的人物。
喻闯见状,拉住季眠的手臂,把人从病房里带了出去, 顺带关上了病房的门。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住院部走廊里。
“您怎么过来了?”
季眠道:“没听见吗?因为我闲得无聊。”
他冷冷道:“你倒是厉害, 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不来就不来, 哪个小三对金主是这种态度?”
路过的护士推着医用小推车, 眼睛都亮了。
什么小三,金主?详细说说?
脚步装作无意地放慢。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但像这种情感纠缠倒是挺少。
喻闯眼皮一跳,“……你结婚了?”
“没啊。”
那叫什么小三?何况,他有请过假, 只是对方没能同意。
喻闯也不给自己辩驳, 道:“对不起, 是我的错。”
“……”
季眠沉默了两秒,想问问喻星的情况,生了什么病,手术风险有多大……但以原主的性格,显然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
先前他也有让李松帮忙打听喻闯着急用钱的原因,可惜没问出什么来。
最后只不耐地开口:“什么时候动手术?”
“明天早上。”喻闯道,“等后天喻星情况稳定了,我一定过去。”
后天?季眠皱了下眉。
喻星看上去才十一二岁吧,动完手术,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
他没应声。
这时候,有护士过来给喻星做检查。
季眠和喻闯也跟着进了病房。
待护士检查完离开,季眠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总共就一把椅子,他占用了,喻闯给他接了杯水,就在一旁站着了。
喻星看了看季眠,觉得他不大像是哥哥的朋友,反而像是“大哥”级别的人物。连自家哥哥都只能站在旁边,恭恭敬敬的。
“纪帆哥哥,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他的气息发虚,说话时要认真去听才听得清楚。
“是。”
“不是。”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出乎意料的是,说“是”的人是季眠,而否认的人竟然是喻闯。
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正好看清彼此眼中的情绪。
一个有些错愕,一个则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是季眠。
‘在孩子面前,你怎么能说不是?’喻闯不知为何从他眼中体会到这样的意思。
他默了默,改了口:“是。”
喻星愈发搞不懂了。
虽然年纪小,但喻星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再询问两人的关系。
他说了十来分钟话,就有点气喘。
季眠想到明天手术,术前的准备和检查估计少不了,自觉地先行离开。
*
次日,喻闯没接到季眠的电话。
喻星的手术从早上开始。喻闯一直在手术室门口候着,直到下午,手术室的门打开,从里面推出一架手术推车。
喻闯立刻起身。
推车上的少年双眼紧闭,护士们脚步匆匆。
最前面的医生看出他的担心,道:“麻醉效果还没过,手术比较顺利。”
喻闯心定了下来。
“关键是术后的恢复,一定要注意……”医生对他叮嘱了许多。
喻闯预估错了能够离开的时间,喻星当天晚上才醒过来,术后第二天根本抽不开身去纪家。
他给季眠打电话意图解释情况,可惜无人接听,只好转到李松那里,让他代为转告。
李松听完,颇为讶异:“您不知道吗?”
“什么?”
“少爷今早应林少的约,去了S市。这时候应该在飞机上,兴许是没看手机,所以才没接您的电话。”
喻闯一顿,“他不在宁城?”
“不在。”
“少爷没跟您说过?”
“没有。”沉默片刻,喻闯接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返程的时间还没定下来。喻先生有空的话,可以打通电话给少爷,免得他想您……”
喻闯道了声谢,挂断电话,看向病床上还在睡着的人,伸手给喻星掖了下被角。
*
季眠一周多后,从S市回到宁城。
刚到纪家,一开门,喻闯站在门内,像是在等他。
短暂的错愕之后,季眠脱了外套随手扔给喻闯,假装随意地问起:“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李管家说你今天回来,我就来了。”
季眠兀自往前走,却听见身后的人接着低声道:“谢谢。”
他回过头,眉头也皱起来。
喻闯歪了下头,眸光平静,仿佛方才开口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季眠收回视线,懒得追究。
跨越一千公里,季眠身上并没有赶路风尘仆仆的匆忙感。坐林家的私人飞机,几个小时的旅途不过是喝两口茶玩把游戏的休闲时间。
十天没回来,卧室的角落里堆了一些他走时没有的礼品盒。前几日有个重要的节日,这些都是奢侈品牌送来的一些小礼物,还有几本杂志。
季眠随手拆了两三个盒子,便没了兴趣,打发给喻闯收拾。
反而是那几本杂志他多翻了两下,从中挑了一本看。那是他消费很高的一家专做腕表的奢侈品店送来的。
书架上,也大多是这类杂志,有营养的书籍看不见几本。
季眠带着那本杂志来到纪家的露天花园,外头日光正足,但入秋以后温度一天天往下降,阳光只要往云层里隐没两分钟,腿脚立刻便觉得冷。
季眠半躺在花园的长藤椅上,绣着精细花纹的软枕垫在他腰下。
手里拿着杂志挡在脸上,正好阻隔直射下来的阳光。
翻开某一张,杂志上的表盘铺了大半的版面,镶满钻石,在纸上似乎都在闪耀着光芒。
季眠对奢侈品兴趣不大,可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总不会让人讨厌。
喻闯花了不少时间才把那些礼物整理完,来到花园。
他平常不碰那些放奢侈品的柜子,因此礼盒里那些小摆设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耽搁了好久。
季眠背对着他,在看杂志,认真扮演一个大脑空空,华而不实,肤浅庸俗的富家少爷。
园子里满是不同的花香混合交织在一起,香味极为浓郁,乍一闯入便让人头晕目眩。
阳光洒落下来,沾着露水的叶片在光芒下显出明亮的光泽。
季眠就在这些美好而炫目的色彩的最中央,几缕金发从杂志下钻出来。
喻闯有一种不小心误入了这个色彩缤纷的、闪着珠光的金色世界的奇妙错觉。
他闭了下眼,好让自己能够适应当下过亮的环境。
“喻星的手术很成功,最近恢复得也不错。”
季眠漠然地把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喻闯没有再提喻星的事。
他看见季眠的金发中隐约露出一抹艳丽的红色。
大概是有风卷起了掉落的花瓣,吹到了他的发丝里。
喻闯走近他,俯身把那枚花瓣挑了出来。
季眠因他的靠近,停下看杂志的动作。
放下遮挡物,专心盯着喻闯的脸看。他要喻闯,本来也就是为了这张脸,直勾勾瞧着,也不会有任何不对劲。
还要跟系统分享:【系统,嘿嘿,我哥可真好看。】
系统:【……】
目光尤其偏爱鼻梁上的那枚小痣,长在喻闯那张脸上,似乎就是为了勾人去吻的。
就是冷冰冰的,不爱笑。这个人的灵魂,好像本来就不喜欢笑,一开始遇见时,总是冷着脸。即便是陆舸,脸上挂着笑时,也像是戴了副面具,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季眠在喻闯准备直起身子时,左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没让他走。
腕表冰凉的表带蹭到喻闯的颈部,令他眼睫颤了下。
仗着自己金主的身份,季眠发号施令:“笑一个,我看看。”
“……”喻闯露出自己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几遍的笑容。
有点假,不过季眠也满意了,嘴唇在喻闯的鼻梁上吻一下。
喻闯没有挣扎,鼻尖不可避免地蹭到季眠的下巴,闻到一股清淡的不属于花朵的香味。
大概是喷了香水,或者是沐浴露的味道。
未等他探究清楚那味道究竟像什么,季眠勾着他脖颈的手松开,右手执起被他搁置在一旁的杂志,卷起来轻拍在他脑袋上。
“起来,挡到本少爷光线了。”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像对个玩物。
如果不是这张脸,他在季眠这儿的重要程度恐怕还不如那本杂志高。
喻闯起身,把阳光让给他,低头时发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被染成了红色。他毫无察觉地把那枚花瓣碾碎了。
他离开花园,去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