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又打来两次电话, 声音一次比一次小。
喻闯眼看着季眠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知道车大概是堵在路上来不了了。
他用手机搜了一下地图,道:“地铁站就在边上……”
“你要本少爷去搭地铁?”
喻闯有点惊讶:“你没搭过地铁?”
“搭过啊。”
喻闯:“……”听刚才那副语气, 他还以为季眠这辈子都没坐过地铁呢。
“太挤了,不喜欢。”
听见季眠说“不喜欢”, 喻闯莫名就想顺着他。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念头, 他心中一阵古怪, 强压下那种想要顺着季眠的冲动:“地铁坐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平常去纪家,也是地铁跟出租轮换着。
见季眠眉心仍旧紧锁, 喻闯接着说:“我陪你去。”
对面的人勉强松口同意了。
从餐厅出去再走两百米就是地铁口, 两人进去过了安检。
周五晚上人流量较大, 加上是在大学附近, 等车的人不少。
季眠跟喻闯随便哪一张脸,出门都是回头率极高的,现如今站在一起候车,还有人以为是哪里的明星网红。尤其季眠还戴着顶鸭舌帽, 一身养尊处优的气场, 很有范儿。
更有甚者,偷偷拿手机出来拍照。
喻闯把季眠往自己身边拽了点。
地铁终于到站, 车厢内拥挤不堪, 列车门和站台门刚一开启,立刻吐出一拨人, 候车的人群也不往两人这边看了,蜂拥而入。
喻闯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周五晚间的人流量。
季眠皱着眉,正要假装嫌弃地进去, 手腕猝然被人抓住。
他回过头, 看见喻闯抿紧的唇。
季眠:“?”
“拉我干嘛?”
“……我觉得, 还是等司机来接吧。”
季眠睁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站台内叮咚两声提示音响起,站台门也在这时候合上。
季眠眼看着列车在自己面前飞梭而过,气不过:“喂,你什么毛病?”
“本少爷都跟着过来了,你这时候说让司机接?”
喻闯一秒道歉:“对不起。”
季眠:……
他发现,喻闯好像道起歉来越来越顺口了。
喻闯沉默注视着他。
季眠平日里就注重形象,到了冬天气温降下来了,穿的衣服也要讲究好看。
穿的倒是不少,但因为人瘦、高挑,几层厚实的衣服也不显得臃肿。细白的脖颈更是在外面露着,嫌戴围巾不好看。
喻闯也没摸透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在地铁门合上之前,想到这个连他身上有一点烟味都能敏感察觉到的人,待会儿就要挤在人堆里,被各种好闻的、或是难闻的气味包围着。连季眠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会蹭到别人身上……
鬼使神差的,就把他拉住了。
喻闯不认为人有贵贱之分,但他此刻望着季眠,却觉得眼前的人不应该吃到任何苦头,想要的一切,就应该触手可得。
只想捧着他。
喻闯猛地回过神,闭上眼睛,掌心按在眼皮上用力按压。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惊愕到了。
方才的念头,跟他二十年来形成的品行三观几乎完全相悖。太割裂了,喻闯有一种在背叛自己的荒谬感。
“眼睛……”
喻闯听见季眠的声音,手掌放下,睁眼去看他。
季眠的表情仍然是冷的,瞳孔盯着他:“眼睛,不舒服?”
“……没有。”
喻闯还是把季眠从地铁站带出去了,找了个有暖气的咖啡厅,等司机过来。
季眠脱了帽子,身上有一点酒香气。
头发被身边的人碰了一下。
他偏过头,“让你碰我了吗?”
喻闯解释:“有压出来的印子。”
帽子戴久了,在季眠的头发上压出一圈不明显的印痕。
季眠没再开口制止。
喻闯本意只是把那一圈被帽檐压出来的印弄没,结果最后不但那圈印痕没有了,季眠的头发也被他拨得凌乱。
“……”他淡定收回手。
反正这儿没镜子,这人也看不见。
“笑什么?”
喻闯莫名,“我没笑。”
季眠冷冷地:“要本少爷调监控给你看?”
“……”
喻闯不再吭声,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事实证明,刚才没坐地铁回去是个正确的决定。两人没等太久,纪家的车竟开过来了。
喻闯送季眠出去,目送那一抹明亮的金色随着车门合上隐没不见。
耳边那道傲慢冷漠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寒风和车辆呼啸而过的嘈杂,喻闯感觉周围骤然变得有点空。
手指僵硬地动了一下。
*
季眠的生日在一月份,是在纪家一栋较少使用的别墅里过的。因为距离市中心较远,平常季眠和纪父都很少去这边。
纪少爷的生日,宁城的大小豪门都让人送来礼物,为他庆生。
别墅里,到处是鲜艳的花束和盛着精致点心的架子,纪父把自己收藏的名酒也拿了出来,供季眠接待朋友,随随便便一瓶,价格都高得令人咋舌。
送来的大小礼物堆满了半个房间。
就这,周纪还在感叹:“今年生日这么低调,就在你家别墅过啊?”
季眠对“低调”两个字有了新的认识,嘴上却道:“嗯,懒得办了。”
周纪拍拍他。
别墅里到处洋溢着笑声,季眠被人群围在中央,听见那些阿谀奉承的声音,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自己的自傲神色。
到了晚上,一屋子的来客总算散尽。
季眠也从别墅回到市区,酒足后一身的气味,熏得他难受。
钻进卧室里,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像是散尽了一样,霎时间泄气地倒在地板上——本来是想倒在床上的,又怕身上的酒味沾到被子上。
系统:【今天辛苦了。】
季眠支起上半身,僵了一天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还好,今天赚了不少积分呢。】
都是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居然也有好几百。
【……】摸一下你哥鼻子就有了。
在地毯上呆坐了一会儿,季眠站起来去洗澡。他不喜欢烟味,也受不了酒味。如今这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就更难以忍受了。
半小时后,季眠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擦得半干,在卧室里被暖气烘一下很快就能干。
表情是放空的,看见沙发上收着长腿坐着的男人,季眠迷茫的眼神都没能收起来,分不清是不是醉酒后的幻觉。
直到对方开口:“少爷。”
季眠回过神,眉梢不快地挑起:“进来怎么也不敲门?”
喻闯回答:“李管家说的,你的房间我可以随便进。”
“……”季眠无言以对。
此前他也是默认的。
“这么晚来干嘛?”
“最近是假期,我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什么意思,拿我解闷?”
喻闯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太妥,默默闭了嘴。
目光下垂时,看见季眠一双伶仃的脚腕,被热水烫得微红的皮肤上还残留了一点热气。
“没什么事就回去,本少爷要睡了。”季眠开始赶人。
否则以他现在的人设,喻闯要是晚上留下来,不做点什么就太奇怪了。可喻闯肯定是不愿意的。
喻闯站起身,像是要走,却问了一句:“今天很累?”
他没错过季眠刚从浴室出来时的神情,眼睛都没了神采,带着倦意。
季眠感觉莫名:“啊?”
喻闯走过来,俯身抱住他,手臂一用力,季眠两条腿就悬空了。
只几秒的功夫,季眠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好好安置在床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别扭地缩了一下腿,“行、行了,你回去吧。”
喻闯还是没动,不自在地看向床边的一个手提袋。
季眠这时才注意到那里原来还放着东西,皱眉问:“这什么?”
“礼物。”
季眠恍然。
他哥可真专业,还知道给金主送礼物?
手提袋里只装了一只黑色的绒布盒子。打开以后,是一块表。
深蓝色的珐琅表盘,很漂亮。
季眠觉得这块表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下,原来是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
今年新推出的一款表。因为觉得挺漂亮,他在那一页折过书角做标记。
喻闯应该是看见了,就记在心里买了。
可这块表,官方价格是六十三万,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季眠自己要买都要预约,喻闯怎么办到的?
况且,给金主买个生日礼物,意思意思表示一下诚意就算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这都快把自己搭里面了……
季眠有点心疼,不明白喻闯怎么想的。
买到它的过程的确有点波折。
喻闯没买过奢侈品,不知道原来有的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他花了快两倍的价格才拿到这块表。
他搞不懂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是因为不想跟季眠沾上关系,也不想跟这人给他的钱沾上关系。所以,便把季眠给他的一切,用其他方式还了回去。
季眠看向喻闯。到现在为止,他总共就给喻闯开了三个月的薪资。除去给喻星看病用掉的,剩下的钱没比这块表的售价多出多少。
“你中彩票了?”
喻闯:“……没有。”
他要是中彩票了,第一件事就是花一千万给自己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