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闯的视线太过明显, 周纪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今天在会议室里感受到的压迫感都没有此刻的强烈。

喻闯上身往前倾过,语速有些快地追问:“他怎么了?”

不是不感兴趣吗?周纪心中叫苦。

周纪只好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包括裴清与云驰集团的关系, 裴家如何破产,如何牵连到纪家等等……

唯一有所隐瞒的, 便是纪家的部分。

周纪只说破产危机, 绝口不提东山再起。为了保住好兄弟所剩不多的那点家产, 可谓煞费苦心。

网上查大抵也查不出个什么,纪氏元气大伤险些破产的事是事实, 媒体为博眼球, 还会说得更极端些。

他暗自庆幸, 还好季眠当初犯浑给纪氏的公司改了名, 喻闯只要不在宁城久待,没听到纪氏集团的名字,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想不到那儿去。

周纪越说越顺口,到最后连季眠卖掉爱表的事也说了出来。

一时上头, 还编了一句“目前无家可归”出来。

“无家可归?他……没地方住?”

周纪反应过来自己说过头了, 忙止住话匣:“呃,也不是完全没地方住。只是……之前的房产都卖掉了, 如今住在郊区。”

此话也不错。

纪海这两年沉迷种菜养老, 在宁城郊区买了块地方专门种菜。

“……有他的地址吗?”

周纪愣了一下,“啊?”

喻闯眸光沉沉, 咬字更清:“地址。”

周纪:……

不、这不是他没听清的问题啊!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要地址!?

“没有。”周纪面上镇定自若,“你应该也记得, 纪帆他好面子。”

“……”

周纪忙转了话题:“忘了问喻总, 这次打算在宁城待多久?”

为掩饰本意, 他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宁城近些年多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喻总如果有兴趣的话,我让人陪您去转转?”

“只留三四天。”喻闯答得心不在焉,“不用。”

听到这个回答,周纪顿时心里一松。

三四天还好,应该找不了季眠的麻烦。

“我还有些事情……”

周纪慢半拍反应过来,喻闯这是要走了。

怎么忽然间这么急?

“我送你。”

周纪将喻闯送到外头,目送后者的车离开,赶忙低头掏出手机给季眠打了通电话。

季眠接到周纪的电话时,正要进会议室给手底下的高层们开会,接通后道:“忙着呢,有事发信息。”

还不等对面说一句话,电话就利索挂断,调成免打扰模式进了会议室。

一直等到临下班前半小时,才结束会议。

季眠这时打开手机瞧了一眼。

周纪还真就给他发消息了,三十九条。

季眠瞧见这数字,被惊了一下,立刻打开去看。

【周纪】:你大爷的!

季眠头一次看到这位温和的公子哥爆粗口。三十九条里面,有二十来条都是类似的粗口。

翻到一条有价值的。

【周纪】:你之前养的那个替身,喻闯!他来宁城了!

*

喻闯驱车,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来到一处小区门前。

但因车牌没有登记在系统中,被拒之门外。

时隔多年,他居然还是被挡在了这道门前。

他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起。

喻闯道:“林朔,找骊水新苑的经纪人预约时间,我要看套房子。”

对面问了句什么,喻闯道:“越快越好。”

*

季眠坐在办公室里缓了好一会儿神,想着周纪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他就在宁城待三天,这几天你少去那些高级点的餐厅和店铺,安分点,免得他看见你不爽快,报复你当年……”

按系统的说法,他跟喻闯迟早是要碰上一次的。不过原剧情里的原主那时已经十分落魄了。

季眠略一思索,晚饭便在公司里随便吃了。从接手纪家以后,他不像以前那么闲,每天只为了一顿饭就消磨两三个小时。

晚饭过后,接着回办公室里继续工作,直到深夜才回去。虽说宁城那么大,他不觉得出门就能碰见喻闯,可还是尽量避着吧。

季眠熬了两天夜,不光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家之后,他也睡不着觉。一想到喻闯此时此刻就在宁城的某个地方,思绪就难以平静下来。

第三天,他顶着眼下的一片乌色进了公司。

公司那几位常在他面前表演哭戏的老人,见此情景备受感动。

欣慰之余,又劝季眠早点回去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连两天睡眠不足四小时,季眠的脑袋确实有点不转了,偏偏这晚还有应酬。

灌了酒,却没吃多少东西,晚上回家都准备睡下了,饥饿感和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一同席卷而来,胃里也不舒服。

半晌睡不着觉。

季眠慢腾腾坐起来,叹了口气,出门买药和吃的。

周纪特意叮嘱他不要去那些喻闯可能出现的地方,季眠也听话,就在附近找了家卖粥的小店,要了份料足的甜八宝粥和一瓶水,先就着水吃过药。

身后接着有人在喊:“姐,要两份粥。带走?”

最后一句声音放低,是疑问的语气,像是转过头在询问身边人的意见。

马上改了口:“在这儿吃!”

背后,放出两声盛着粥的瓷碗放在木桌上的“笃笃”闷响,有人在他背后落了座。

季眠不太在意,慢慢喝粥。

胃里填了些热乎的东西,总算舒服了些。

来到这个世界快八年,季眠也习惯了慢吞吞的吃饭速度,一大碗热粥喝了十来分钟,才下去一半。

在他身后,先前开口的那男人此时又说话了,语气很小心:“喻总,咱们得赶飞机呢……”

季眠舀粥的手一僵,直到听到背后某个人的一个“嗯”字……

声线其实跟从前有些不同,且一个音节不足以完全分辨出来是谁。但季眠还是听出来了。

他躲来躲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季眠捏紧勺子,佯装不知,接着喝自己剩下的温冷的粥。

直到见了底,背后两人还是没走。

那嗓门高一些的人忍不住又开口,犹犹豫豫地催促:“喻总,那个……稍微有点晚了。”

是挺晚了,一碗粥喝了快二十分钟。季眠心想:他什么时候吃饭也这么慢了?

又坐了两分钟,季眠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被认出来了?

他头发染回了黑发,应该跟从前差别有些大。但如果是喻闯,也许能辨认出来。

季眠起身。

转身的时候,余光看清了方才在他身后的两人,其中面对着他的男人,垂着眼,面无表情。

果然是喻闯。

季眠目不斜视往外走。

“少爷。”经过喻闯身旁时,却被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叫住。

“……”

季眠脚步停住,偏头看过去。

喻闯的模样有了些变化,五官的轮廓愈深,人也比从前更冷了。

目光对上时,季眠看清那双眼里浓重的郁色,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看着喻闯,没有开口说话。

喻闯这时才起身,站在他面前,嗓音微冷:“才几年而已,少爷这就不记得我了?”

季眠打量他许久,像是终于从大脑的某个犄角旮旯扒拉出记忆,勾了勾唇,“是你啊……”

喻闯垂眼看着他。

季眠脸上的憔悴之色明显,消瘦了些,沦落到在从前绝不会踏足的小店里喝粥,说话却还是那副腔调。

而且,还跟以前一样,不肯搭理他。

季眠只说完这一句,就要出门去,连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喻闯不等他离开,一把攥住了他。

做完,自己都怔了一下。

低头去看,季眠被他抓住的那只手里,拎着一盒药。止痛的。

他哪里疼?

季眠皱起眉,“有事?”

喻闯心里倏地一堵。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在他面前,何必要低声下气?

他也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轻笑了声,道:“只是偶然看到少爷,打个招呼而已。”

坐在一旁状况外的林朔闻言更加迷茫。

他车开到一半,正要送自家老板去机场,忽然被叫停,耽搁了半个小时……在这马上就要误班的情况下,就是为了打个招呼?

季眠却听出喻闯话语中的嘲弄,心脏仿佛被扎了一下,抬起眼,安静地盯着他。

喻闯被他这样看着,一句“对不起”差点脱口而出。

“现在打完招呼了,能松手了吗?”

喻闯顿住,缓缓松了手。

季眠抬腿就往出走。

喻闯在原地站了两秒,忽地跟了上去。

留林朔在店里四顾茫然。反应了半分钟,也赶忙起身追出去。老板,要误机了!

季眠走出二三百米,停下脚步,回过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喻闯:“顺路。”

“……”

路也不是季眠开的,喻闯说顺路,他总不能把人从道上撵出去。

可周纪特意叮嘱他,纪家没破产的消息不能让喻闯知道,免得他谎话被拆穿。

要是再这么被喻闯跟着,没准能跟回他家里去。

季眠在路边打了辆出租。

喻闯望见这一幕,只看出来:这个人连司机也没了。

季眠开门上车的前一秒,又被人拉住了。他看向喻闯,忍无可忍地冷嘲:“怎么,我还没说去哪,难不成你也顺路?”

“……”

“放手。”

喻闯静了两秒,“你先告诉我,哪里疼?”

季眠怔住,片刻后忽地别开脸。

“酒喝多了,头疼。”

得到答案,喻闯松开手。

出租车的后车门“啪”地关上,司机问道:

“要去哪?”

季眠身子往后一倒,有气无力:“麻烦您,在附近绕一圈,再转回来。”

司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