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循取出一个匣子,将亵衣收起来,吩咐道:“送三套春装过去。”

李如意:“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裴酌是主子拿的内裤?

萧循:“无妨。”

李如意肃然起敬,君子坦荡荡,太子殿下从不怕流言。

萧循盯着匣子,却想得更深一层,他今日愈发确定一件事,裴酌身上所穿之物的织造技艺高于大宣,哪怕江南织造来了也得称奇。

织造技艺是如此,兵器锻造呢?

裴酌衣物所产之地,是否拥着比大宣更锋利的刀枪,虎视眈眈?

他得会一会裴酌了。

李如意打断思绪道:“殿下,丽妃的桃花轩今日被颜贵妃铲了,估计对颜贵妃恨之入骨。我们不妨等二皇子替丽妃报复,我们黄雀在后,抓二皇子的把柄,免得他——”

萧循展开一封书信,无所谓道:“按照原来的安排。”

……

月桃宫。

丽妃美丽妖娆,天生一双多情的狐狸眼,皇帝萧颉元登基后为稳固局势,纳的大臣之女。

入宫一年便诞下二皇子萧绯,荣宠了十余载。

但色衰爱弛,新晋的颜贵妃年轻貌美,一舞动君王,丽妃开春后就没见过皇帝。

萧绯遗传了母妃的狐狸眼,诡艳狭长,此时因为连夜抄经、清早被问责,眼底泛青,嘴角下瞥,脸色阴鸷。

下朝之后,惯例到丽妃宫里问安,发现丽妃的脸色更差。

丽妃前日摔了一跤,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见萧绯,恨恨地咬牙:“那狐狸精隔三差五撺掇陛下吃素,陛下吃一天,整个皇宫吃七天,母妃好想吃肉。”

如果皇帝七天吃一次,整个皇宫就相当于七七四十九天都在吃素。

“不给肉吃,还要各宫捐财捐物,在宫里塑一座金塔保佑陛下。”

颜贵妃发起,功劳她独揽,其他人捐少了还要被阴阳怪气。

萧绯环视一圈,发现母妃宫里少了好多金器。

金塔教风靡大宣,近年来信众大肆建造庙宇,建筑以纯金塔顶为特色,金子越纯,信仰越诚。

铸司以造金顶为由,大肆敛财。

这股风竟然吹到宫里来了?

“还有,陛下把桃花轩赏给姓颜的狐狸精了。”丽妃涂着丹蔻的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桃花轩是丽妃诞下子嗣后,皇帝赏赐给她的,她喜爱桃花,兢兢业业在里面种了十几年,还自掏腰包加修汉白玉回廊,春天之时,盛开的桃花与白玉相得益彰。

今年桃花正含苞,颜妃说一句喜欢汉白玉回廊,改成种合欢花,可以让陛下安神好眠。

皇帝便下令让人砍了桃树,园子赐予颜妃。

听见砍树的声音,丽妃气得想拿刀把颜燕砍了。

桃花轩靠近皇后的清嘉宫,惯例是皇后的花园,不过皇后不爱花,丽妃种了这些年相安无事。

萧绯阴恻恻地眯眼:“我去毒死她。”

丽妃道:“不行,颜妃一直挑拨你父皇,你不能当出头鸟。我刚才听说,陛下让人开了清嘉宫的库房,把皇后生前珍藏的金器银器都拿出来,打算融了造金顶。”

她意味深长道:“你觉得太子能忍?”

皇后病死她还暗自高兴了一阵,谁知立马冒头一个颜贵妃。皇后端庄贤惠,颜贵妃兴风作浪。

丽妃开始怀念皇后在的日子,起码不会把手伸到她口袋里。

萧绯眼神沉郁:“我给母妃出气,不用等太子出手。”

他这次要比太子更快。

丽妃摇头:“不可。”

朝中三位成年皇子,手中各有势力,太子并非一家独大。

后宫包括朝臣,都在等待,看颜贵妃会把哪位皇子搞下去,重新洗牌。

丽妃支棱起来:“陛下将永安马场交于你管理,你要拿住了,你舅舅手里有兵,你有战马,一支骑兵可抵五支步兵。”

萧绯:“养马能有什么好,不过是太子推过来不要的差事。”

丽妃:“此话怎讲?”

萧绯:“朝廷引进十只西域马,父皇下令,一年要产出三百西域马后代。”

算上不受孕、滑胎、夭折的损耗,相当于今年春要安排配种一千余次,马均百余次,公马都能累死。

哼,皇帝后宫三千就只存活他们兄弟四人,怎么对马如此高要求。

一年后,他若是拿不出三百匹西域马,又要被污蔑监守自盗包藏祸心。

萧绯没说得太明白,隐晦一提任务不好干。

丽妃眼珠一转:“那你效仿狐狸精,给马喂点药呗?你父皇在我这里不行,去那边就行了。”

萧绯皱眉:“这些西域马是花了大价钱才弄来了,今年喂药,明年就废了,明年又该如何?”

“明年?”丽妃嗤笑一声,“西域马喂药没有明年,人就有么?你把马场握住了就行。”

母子俩正说着话,一名小宫人跑来,“娘娘,好事儿!”

丽妃:“什么事?”

小宫人:“方才陛下将颜贵妃禁足了。”

丽妃激动地坐起来:“发生了何事?”

小宫人:“奴婢也不太清楚,听御花园的洒扫太监说,早上颜贵妃在池边喂鸟,四皇子在亭子里作画,突然颜贵妃洒谷子引来的燕儿雀儿,扭头去啄四皇子,把四皇子额头都啄破了皮!还好有宫人护着,陛下正好看见,大发雷霆!”

颜贵妃喜欢喂鸟,宫里人都知道,那些鸟儿都跟她亲。

“好一个燕啄皇孙!!”丽妃高兴得都觉得自己能下地了,谁能想到颜贵妃被自己喂的鸟儿反噬了!

皇帝发迹于泽州,泽州有一戏目,讲述有女子“飞燕”入宫为妃,心肠歹毒,迫害皇嗣,使得昏君暴毙无后。飞燕来,啄皇孙,这句唱词家喻户晓。

皇帝绝嗣,危及宗庙,乃是萧颉元大忌。

加之颜贵妃孜孜不倦挑拨离间,今日燕啄皇孙这一幕,令萧颉元有了危机,他并非戏曲中的昏君,当即认为颜贵妃不详。

四皇子因为抄经生病,抱病学习丹青,还被燕雀啄了脑袋。萧颉元燃起一丝父爱,赏赐了许多补品。

丽妃:“真是苍天有眼,紫珠,我的木鱼在哪,拿来我敲两下。”

“是,娘娘。”

萧绯见母妃兴致高,便也不扫兴。

他走出宫门,神情不虞,手下阿肆见了,道:“主子在宫里遇到不快?”

萧绯:“又被太子抢先了。”

燕啄皇孙这事,九成是太子做的,他见过太子驯服的一只猛禽游隼,神出鬼没。安排一出燕雀儿戏,更是不在话下。

太子明明早就有办法警告颜贵妃,却只在母后的私库被动之后,才出手反制。

真是……可恶。

先前父皇受挑拨,对他们兄弟百般刁难,太子都不出手,毫无手足之情。

阿肆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又是太子让主子不爽了,只要给太子找点麻烦,主子就会高兴。

“主子,昨日我发现太子身边的李二悄悄给一座空屋送饭,我跟着去一瞧,太子居然养了个美人!”

萧绯:“不可能。”

阿肆:“属下亲眼看见,是绝色美人,男的。”

绝色?

萧绯笃定:“他一定是太子的一枚关键棋子。”

太子又在针对他和三弟布什么局?

不如把棋子抢了。

“瞧瞧去。”

……

裴酌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黑色内裤毫无美感,为什么会有人偷?

没有内裤根本不想下床,走路的姿势都不对。

他在衣柜里没有找到古代亵裤,就算有……不确定有没有人穿过,他也很嫌弃。

“吃饭了。”午饭时间到,李二照旧开门送饭,这次除了食盒,还多一个包袱。

“今天有鸡腿。”李二喊了一声,关上门。

裴酌眼皮掀了掀,早上起来找了一圈内裤,到现在还没有吃饭,鸡腿的诱惑是很大的。

裴酌打开食盒,看见两只鸡腿。

旁边还有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三套崭新的衣服,用料极佳,跟萧循身上穿的布料一样,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

裴酌手指翻了翻,下面压着三条亵裤,像现代的短裤。

谁偷的已经很明显了。

本来嫌疑最大的就是李二,因为这些天他就没见过第二个人能进来。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李二是不是受人指使。

裴酌现在确定了:是。

那个谁浓眉大眼的,居然干这种事,干就干了,还光明正大给补偿,这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在试探他的底线?

裴酌深沉地咬了一口鸡腿,这地方不能呆了。

吃了饭,裴酌立即收拾包袱,把他的“教材”、花生、以及这几套新衣服打包好。

他没有飞墙走壁的功夫,唯一能出去的方法,就是放一把火,趁乱逃跑。

他看好了上下风的位置,先偷偷把包袱放在东屋后头,立一把椅子在围墙下,假意去西屋厨房烧水洗澡。

他都是这个点烧水洗澡,并不奇怪。

“着火了!”裴酌脸上两抹锅灰,灰头土脸呛着嗓子逃出来,“救命!”

厨房腾起熊熊火焰,救火员李二立刻闪现,从井里打水救火,“我来了!”

裴酌冲到墙根下,捂着胸口,扶着墙壁假装猛烈咳嗽,余光觑着李二的动作,见他沉迷救火,于是一边咳一边脚底抹油,拎起包袱,跨上椅子,翻上墙头。

正想一鼓作气跳下去时,胡同里忽然出现一抹耀眼的红衣,有种恐怖的骇人效果。

裴酌犹豫要不把脚缩回去时,那人一个飞身,将他直接掠过五六个院子,放在一个陌生小院里。

裴酌:“谢谢——”

裴酌看着他一身不菲的红衣、张扬的容貌,突然想起系统介绍了两遍的青年才俊配置——二皇子萧绯。

一出门就遇到下一任皇帝候选人?

“谢谢大侠救我出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救?”萧绯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囚禁你的是谁?我替你做主。”

裴酌实话实话:“我不知道。”

“你不知……”萧绯见他脸上虽然脏,但不掩芙蓉丽质,难道太子真的是看上色相了?

绝无可能。

当朝太子何必大费周章隐匿身份养一个美人,直接抬进别院就是。

太子身边的侍卫救火那么积极,想必此人身份重要。

“你叫什么?”

“裴酌。”

萧绯挑眉:“那个纨绔子弟不是好人,在京中有些势力,你不想被抓回去,最好跟着我。”

“我不收无用之人,说说看你能干什么?”

裴酌积极融入二皇子的政治班子:“我会算术,且敢称大宣第一,做个账房先生不成问题。”

萧绯沉吟,算术?太子喜欢算术不假,但不安排职位,囚禁一个会算术的人干嘛?天天给他打算盘听?

还真有可能。

会打算盘的美人,太子也许会心动。

“不缺账房先生。”

裴酌换了个说辞:“您有什么难题,或许我可以解决。”

萧绯立即想到马场,他不知道太子抓着裴酌有什么用,如果他把大美人送去养马,太子肯定想不到人在哪儿。

“我还缺一个养马的人,要是你一年能繁殖三百匹西域马,就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

裴酌:“现在有多少?”

萧绯:“十匹公马。”

裴酌明白了,这是引进马种,困难在配种上面。

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就学的畜牧,毕业论文是关于马匹的繁殖,洋洋洒洒写了六千字,被导师打回来,说他用词不当,太黄,不需要描写公马和母马的心理活动!

同学很委屈,找性冷淡的裴酌一键去污。

裴酌帮他删掉了四千字,同时也深深记住了繁殖要点。

裴酌试探地问:“马场可有试情公马?”

萧绯:“何解?”

裴酌眼睛一弯,没有就好办了,说明大宣的繁殖技术还很一般。

“西域马十分珍贵,不应简单地直接放归在母马群里。而应由一匹健康强壮、性欲旺盛的普通公马,先筛选出正在发情的母马。”

发情前期的母马会逃避、攻击公马,公马找错对象可能会被攻击。

这一道流程先有试情公马完成,增加效率。

为了防止自然交配,还要给公马的那里绑上布条,只做筛选,不能真干。

“这一方法,对于羊群更适用。筛选完母马之后……”

裴酌侃侃而谈,因为很多现代专业用词不知如何阐明,说着说着,发现还是他高中同学未删减的原文便于古人理解,用词逐渐放荡。

萧绯听得耳垂一红,这对试情公马还怪残忍的。

他突然觉得,他皇兄应该是看上裴酌了,连裴酌穿的衣服都是江南织造上供给太子的雪云纱,连弟弟都没有。只是太子生母刚过世,碍于礼法不能娶妻,只能囚在别院。大美人不能理解皇兄,想方设法逃走。

裴酌对付马都这么有手段,对付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哪里能送去养马,保不准就是皇嫂。

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挑拨他和太子的感情。

萧绯定下诡计,阴郁到积雨的眉眼化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