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好噢。”裴复复看着爷爷手里缺了几口的肘子,“肘子是不是被老鼠咬了?给我爸爸吃吧。”

裴清许头疼:“复复,你说给谁吃?”

裴复复:“给我爸爸吃噢,我爸爸能吃,我也能吃。”

裴清许此前没有怀疑过裴酌在外头吃苦,天底下最有信誉的皇帝打了包票,说裴酌是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的,逍遥得很,怎么在复复嘴里,老鼠吃过的东西,这父子俩也能吃?

裴酌抓抓头发,裴复复的意思是,老鼠咬过的有细菌,普通人不能入口,但他们可以吃,因为他俩有系统,这肘子要是吃坏肚子,4523就会提醒他们不能入口。

他开玩笑让崽儿给萧循试毒,小崽子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不能无差别试毒啊!会挨爷爷的骂。

泥菩萨过河的裴酌看了看裴阳,决定牺牲一人,保全两人。

“爹,您误会了,因为我闲着给复复念律吕公子的话本,里面不是把我写成神仙下凡么,什么拯救万民尝百草试毒,复复当真了,以为肘子能不能吃,我尝一尝就知道了。”

他笃定裴清许没认真看话本。

裴清许:“裴阳,是这样吗?”

裴阳:“……是,我的确写过这个情节。”

多么稀薄的兄妹情。

裴清许胸腔里对话本有很多不满,比如艳俗之词,流氓之语,虽然《玉京梦》里没有,但他可知道,律吕公子前期的其他话本,简直不堪入目。

但这些都不好跟女儿说,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看看,开卷无益的话本,教坏孩子!”

裴酌心虚地望天,古往今来,家长都是黄雯终结者。

裴阳秉承着爱护哥哥爱护侄子的精神,没有争辩根本原因是裴酌让小侄子接触话本,跟律吕公子有什么干系。

裴酌小声道:“回头赔你两个肘子,复复给你玩。”

裴阳:“爹,我错了。”

裴清许让裴阳禁足三天小惩大诫。

然而这三天裴酌带着崽儿住在太傅府里,禁足生活快活似神仙。

连太傅都没有去上朝。

萧循榻上没有大美人,朝上没有太傅,同僚议论纷纷,私底下怀疑太傅监国月余,干的令陛下不满意了,所以这几天没上朝。

李如意听了都无语,小太子的魅力真大啊,勤勤恳恳的太傅都请假三天不上朝专心带孙了。

这全天下,就咱陛下不放假。

李如意的卖惨素材又有了,就差见到裴酌了。

话说回来,都三天了,陛下怎么还没催裴酌回来?

萧循揉了揉额头,他总不能霸着裴酌不放。

一头是太傅跟裴先觉二十多年死别、跟裴酌两年的生离和新见孙的喜悦,一头是裴酌跟他说“陛下,你最近有些沉迷了,该戒一戒”。

萧循怎么看都不占理,他已经和裴酌在回京的船上朝夕相处一个多月,该让一让太傅了。裴酌也弥补他予取予求一阵子,再不让咸鱼休息,怕是要翻出手掌去。

总之,老婆孩子不在身边,萧循觉得惨绝人寰,但也没无耻到派李如意去卖惨。

还算个君子吧。

李如意空有一腔本事,无处发挥。

……

裴酌在太傅府住了两天,第三日便去了公立学堂上班。

学生们在宫门口张望、散步,险些被抓起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裴酌出现在课堂。

他们积攒了许多疑问,想当面请教裴夫子,也积攒了许多突破,想告诉裴夫子。

第一天的课基本没上成,裴酌像明星似的被学生围住,有的学生汇报成果,有的学生咨询瓶颈,有的学生讲着讲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仿佛见了亲爹。

裴酌情绪和思绪也跟着切换来切换去,又累又感动。

萧循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提起令人社死的话本。

裴酌哪里知道萧循的思虑有多周全,他还沾沾自喜,他这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冒充了一回超出时代的科学家。

大家见到华丽归来的顶级科学家,第一反应都是他的成就他的发明,而不是他的桃色新闻。

只要加倍努力钻研,卓越杰出,大家就想不起他的花边。

裴酌像打了鸡血一样给学生解答,直到天色擦黑,累得像一条狗一样回到太傅府。

他靠在车厢壁上,搂着来接爸爸下班的复复,突然怀疑自己白天是不是让人夺舍了?

不会怎么会出现“加倍努力干”的念头?

这不是咸鱼该有的态度!

明天真不想上班,裴酌叹气:“崽儿,我好想退休。”

但他能安心接受的退休,不是年龄到了、钱攒够了、干不动了,而是科技发展到他能退休的程度。

裴复复:“爸爸,什么叫退休?”

裴酌:“就是天天不上班就有钱,到处玩,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裴复复:“这么好噢。”

裴酌:“是哦,好事多磨。”

裴酌接过儿子送的糖果塞进嘴里,嚼了嚼:“萧循怎么没催我们回去?”

不合理。

裴复复:“爸爸想爸爸了吗?”

裴酌:“崽儿,因为非常不合理。”

照理说,至少也该派李如意送点东西,顺便发挥一下特长。

但这两天送东西的都不是李如意。

裴酌迷惑地带着崽儿睡觉,第二天中午,实在抵不过担心,带上小崽子当借口,突击跑回了宫里。

毫不意外,卷王正在他应该呆的地方工作,好好的。裴酌一颗心落回胸腔里。

萧循抬眸看见裴酌,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回来?”

裴酌:“哦,复复说想念雪粒了。”

“咕咕。”被点名的灰白色游隼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圆溜溜地黑眼睛跟裴复复对视。

裴复复眼睛一亮:“雪粒!”

雪粒踢踢踏踏地进来,把一枚漂亮的绿松石放在裴复复脚下。

裴复复弯腰想要抱他,雪粒脚底抹油,跟小崽子玩起捉迷藏,在柱子、花瓶边绕来绕去,故意在快要被抓到时就扇起翅膀飞起来,大逆不道地飞过萧循的头顶。

裴酌:“复复,我带你去御花园吧。”

萧循:“不碍事。”

屋里的气氛鸡飞狗跳,裴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用余光观察龙椅上的帝王,在嘈杂的背景下工作的男人更帅。

雪粒从萧循头顶上飞过去,裴复复的路被龙椅挡住,想直接从桌子下钻过去。

萧循让了让,让儿子从他和桌子之间的空隙经过。

“谢谢爹。”裴复复挤进去,挤到萧循怀里时,不动了,他嗅了嗅鼻子,疑惑道,“爸爸,你吃药了吗?”

大美人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抬手就摸萧循的额头,有些低热。

“好啊,我就说你怎么不催我回来,原来是生病了。”裴酌又气又急,生病了也不说,那娶老婆干嘛,不如继续当孤家寡人算了。

萧循:“无碍,只是一点风寒。”

裴酌:“宣太医。”

李如意:“是。”

裴酌把小崽子抱开,又伸手在萧循颈窝里摸了摸体温,体表温度的确有些高。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

萧循知道瞒不住了,实话实说:“昨天早起时。”

裴酌闭了闭眼,那八成是前天夜里就烧了,他要是在萧循身边……算了,他睡得那么死,还不如指望小崽子发现呢。

“怎么不告诉我?因为病了干不动了怕没面子?”

萧循:“……”

裴酌:“放下笔,躺到床上去,你那些个大臣什么事不能做?非要自己桌上堆这么多奏折?”

从前只是调侃萧循卷王卷到了自己,今日是真不想萧循当卷王了。

怎么生病了还要上班啊?

萧循默不作声听训。

他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虽然他和裴酌的工作领域完全不同,但说到底是同一件事,他多做一些,裴酌就能少做一些。

总不能过个二三十年,他儿子长大游玩四处,铁路还遥遥无期吧?

裴酌刚把萧循转移到床上,姜禄便来了。

头一次见到精力百倍的圣上不情不愿像个病患一样躺在床上,而不是喝完药就继续开会,姜禄老怀甚慰。

看病还是要家属陪同啊,不能让病人自己做主。

姜禄可找到主心骨了,不由分说再次切脉问诊。

“复复,你在这呆着。”裴酌怕萧循无形中威胁姜禄不说真话,吩咐了复复看着萧循,把太医拉到门外详谈。

裴酌看见姜禄欲言又止就心里一慌,他第一次感觉到迫切要推进医学,大蒜素青霉素等等都要马上搞出来,就是得靠复复配合。复复现在还不懂啊。

姜禄见裴酌好看的眉毛都打结了,道:“夫子也不必太担心,陛下这病需要养几天,难就难在陛下不肯配合修养,但有你在就不难了。”

裴酌:“是什么病因?”

姜禄:“老实说,一半是受凉累得,一半是因为夫子你回来了。我每隔三日给陛下请脉,陛下过去两年精神太紧绷,直到把你和小太子带回京里,才切实放松。这一放松,心里压的东西空了,便让风寒有了可趁之机,陛下不让我说。养养便好,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保证恢复如初。”

裴酌若有所思:“谢谢你,我知道了。”

裴酌走回床边,对李如意道:“去宣布,休沐五天,五天后另行通知,没事别来找陛下扯家长里短。”

李如意:“遵命。”

萧循不赞同地坐起来,“李如意……”

李如意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裴复复:“如意叔叔跑得跟雪粒一样快。”

萧循:“……”

裴酌把他按下去:“五天不上朝不会亡国,有的皇帝一辈子都不上朝。”

“你要是实在担心有人反了,我给你弄点火炮。”

萧循:“……”

裴酌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真诚道:“我觉得你这病就是开荤累的,以后还是少做一点。”

萧循:“不要借题发挥。”

裴酌摊手:“哦。”

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礼部侍郎求见。”

裴酌:“让他写个奏折,交给我看看。”

宫人犹豫一会儿,道了声:“是。”

架空一个实权皇帝,就这么简单。

裴酌端了一碗水给萧循润润嗓子:“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操心,好好休息。”

裴复复也道:“爹爹好好休息哦。”

萧循:“上朝之事——”

自他登基以来,从未缺勤,裴酌一回来就休沐五日,怕是被传出风言风语。

裴酌不容商量:“不行。”

父子相认这件事不值得放假五天高兴一下吗?大臣都是当爹的人了,他们会理解的。

裴酌用卷王能接受的方式劝说:“一般我们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到时候你卷到六十五岁,比别人多干十年,现在就当提前预支一下五天假期而已。”

退休?是好东西噢!

裴复复捕捉关键词,一知半解但毫不犹豫,“噢,爹爹退休吧,复复去上朝。”

宣完旨的李如意回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来晚了,已经进行到病榻前逼宫这一步了么?

小太子怎么能用奶呼呼的语气说出要篡位的话啊?

裴酌:“崽儿,你可真是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