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逃右窜, 孟昔昭都快躲房梁上去了,才终于说服孟旧玉,这事真的跟他没关系, 不是他做的。
孟旧玉十分的狐疑,但到底是把那根棍子放下了, “真不是你做的?”
孟昔昭也松了口气, 他走过来,扶着他爹坐下:“肯定不是啊, 我是预备着过几天再进宫去找陛下,让他把这差事换给太子的, 我还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劝他呢, 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比我更早的下手了。”
孟旧玉:“…………”
他缓缓的抬头, 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刷的一下,棍子再度入手:“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
今天参政府里的人比较齐全,五口人全都在, 孟夫人听丫鬟来报, 二公子闯祸了,老爷竟然要打二公子, 连忙提着裙摆跑去劝架, 她心里火急火燎的。
二郎那个身子骨怎么打得了呦!罚跪,罚他去祠堂里跪一晚上不就好了嘛!
孟昔昭:您真是我亲娘。
孟夫人这边闻风而动, 孟昔昂听说了这件事,也赶紧跑了出来。
虽说书房门被关上了,但那也只能防小厮, 孟夫人是防不住的,她一把门推开, 里面的父子二人顿时僵住。
孟夫人快走两步,先扯着孟昔昭的衣服看了看他有没有受伤,然后才凤眉一蹙,转头问自己的相公:“你为何要打二郎?”
孟旧玉:“……”
憋了两秒,他咣当一下把棍子扔在地上,气咻咻的说:“韩道真病了,二郎要替他去匈奴送亲,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告诉我!”
孟夫人一愣,立刻转头,用眼神向孟昔昭求证。
孟昔昭:“……”
他多冤枉啊,这事,他也是刚听他爹说的,那圣旨还在门下省里转悠,根本就没发到他手里呢。
默了默,他觉得还是不要拆自己爹的台,于是一点头,承认了:“阿娘,这也是事出突然……”
孟夫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都有点懵,“你要去送亲?你何时知道你要去送亲的?”
孟昔昭看向他爹:“额,大概是昨天——”
孟旧玉低着头,做了个摸头发的动作,顺便朝天指了一下。
孟昔昭:“……昨天上午。”
孟夫人重复了一遍:“昨天上午。”
孟昔昭眨眨眼,又点了一遍头。
孟夫人抬眸,看着他这个神色如常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把被孟旧玉扔地上的棍子捡了起来。
然后猝不及防的朝孟昔昭后面打去,幸亏他躲得快,他都听到棍子破空的声音了。
孟昔昭要哭了:“阿娘,怎么你也要打我啊!”
孟夫人厉声道:“打的就是你!那匈奴是什么好地方,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知我和你爹,你要是早说了,我们也好为你筹划一二,我看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想送死是不是?好,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送死!”
孟昔昭:“…………”
有时候他就是想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世界意志,都做不到。
要不然的话,怎么人人都要跟他的腿过不去?!
……
要不说最了解孩子的就是娘呢,孟旧玉知道孟昔昭蔫坏,也知道他和太子的关系,才能先入为主的认为孟昔昭是主动前往匈奴的,而孟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只看一眼孟昔昭的脸色,就明白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对送亲匈奴这件事跃跃欲试。
孟夫人要揍孩子了,孟旧玉呆愣的看了一会儿,才在孟昔昭的惨叫声中反应过来,赶紧去拦自己夫人,而这个时候,孟昔昂也过来了,看见这屋里的状况,他茫然了一瞬,却还是本能的挡在弟弟面前。
“阿娘,阿娘消消气,二郎他不是故意的!”
整个场面如同老鹰捉小鸡,好不容易,孟旧玉才把气疯的夫人带走,孟昔昂运动了这一番,汗水都流下来了,喘了两口气,他这才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孟昔昭:“你又犯什么事了?”
孟昔昭:“……”
什么叫又。
自从他穿过来,他还没犯过事好不好。
再说了,今天这个事,也不是他的错。于是,他回答的就很理直气壮:“陛下要派我前往匈奴,给楚国公主送亲,阿娘非说我翅膀硬了,说我想去送死,大哥,你给评评理,谁会想去送死啊,我也不想去的,但陛下有命,我不得不从啊。”
听说是这事,孟昔昂先是一惊,然后又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陛下安排的,那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说着,突然,他觉得不对劲。
缓缓扭过头,他问孟昔昭:“我怎么记得早在半个月之前,你就开始锻炼身体,还让庆福把你那件熊皮大氅拿出来,在通风处晒了晒?”
孟昔昭闻言,也看向孟昔昂,眼睛一个劲的眨,然而就是不说话。
孟昔昂:“…………”
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痛心疾首,手指一再的点着孟昔昭,这就是他要讲大道理之前的先兆,孟昔昭现在最怕的就是听他讲大道理,连忙截断了他的话头。
“大哥,我那不是未雨绸缪嘛,你都不知道,我那上峰,自从知道自己要送亲匈奴,天天看着跟要入土了一样,人也恍恍惚惚的,什么事都不干了,就盯着墙面发呆。我怕他出点什么事,那不就轮到我了,结果你看看,真出事了吧。”
孟昔昭自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有理有据、且感情充沛,然而耐不住他对面的孟昔昂已经知道他是个十足的小骗子,一句话都不能信的那种。
孟昔昂就静静的看他编。
孟昔昭感觉他大哥这表情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他继续说道:“而且不止是我被换上去了,连你的岳丈,都被换下来了,大哥,你可以去给梁郡王府送信了,让王爷宽宽心,陛下已经拟了旨,送亲不用他去了,让太子去。”
孟昔昂一怔:“太子?”
孟昔昭点点头:“你也没想到吧,连我都吓了一跳呢,哪里有储君护送公主的道理,唉,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这么做。”
孟昔昂看着孟昔昭的眼神越发的微妙。
不得不说,他弟弟这个演技……是真好啊!
要不是他绝顶聪明,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理顺了,肯定现在也跟其他人一样,都被蒙在鼓里呢!
看看他这面带疑惑又幸灾乐祸的样,仿佛真的跟太子不相识一般。
孟昔昂痛心弟弟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摇头叹息之下,他转过身,找了把椅子坐下。
然而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孟昔昂想到了什么,突然猛地一拔高,站的比刚才还直了。
吓得孟昔昭愣了一下,他还往那椅子上看,“怎么,有东西硌着你了?”
孟昔昂:“…………”
你硌着我了!
好啊,他刚才还在奇怪,匈奴山高路远的,为什么自己弟弟愿意跑到那种地方去,原来还是为了太子!而且出了应天府,出了大齐,那就是山高皇帝远了,他们还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顾忌了!
孟昔昂现在和前些时间的孟旧玉同频了。
他们都有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太子到底哪好,让你这么殷殷切切的追随他?!
*
然而孟昔昂脑补了这么多,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跟孟昔昭说。
一是因为,事情已成定局,圣旨都快发下来了,他在这对孟昔昭耳提面命还有什么用,敢做出这种事的人,难道还会听自己大哥随随便便的两句话么。
二是因为……孟昔昂有点说不出口。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弟弟有些可怜,从小就喜欢追着女人跑,但是没有女人愿意让他追,他自己十四岁就跟县主定亲了,弟弟却连个愿意透露点风声的人家都没有,到了他家这个位置,已经不担心娶不到老婆的问题了,担心的是娶不到合心合意的老婆。
孟昔昂在定亲前和县主悄悄通过乞巧节见了一面,那一面让他倍感满意,虽说算不上一见钟情,但他对县主好感非常高,后来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加深,已然是日久生情了。
没经历过情爱的时候,孟昔昂不懂这些,经历了,就真心实意的替孟昔昭可惜,若过完了一生,都遇不到那个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那岂不是徒留遗憾?
所以即使知道对方是太子,是男人,还是位高权重、身份复杂的男人,一时之间,孟昔昂也说不出让孟昔昭赶紧断,赶紧远离的话。
唉,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孟昔昭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家最大的恋爱脑不是孟娇娇,也不是唯夫人马首是瞻的孟旧玉,而是他这个最爱讲大道理、一心当贪官的大哥。
不知道孟旧玉跟孟夫人说了什么,总之到了第二天,孟夫人不再决定以武服人了,而是淡淡的蹙着眉,给孟昔昭收拾起前去匈奴的行李来。
厚实的冬衣,现做,把两层皮子缝一起,务必保证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上好的银丝炭,要不是送亲队伍负重有限,孟夫人恨不得给孟昔昭带一吨过去。
匈奴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牛羊肉,那就多带能放得住的点心,燕窝人参之类的也要多带,没事就炖一点补一补,这才能让她的二郎平安归来。
孟昔昭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的蹭到孟夫人身边,双手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阿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孟夫人心里熨帖,却还是翻了下眼皮,“你却是这天底下最不省心的儿女。”
孟昔昭笑:“是是是,我最不省心了,但是没办法啊,阿娘还是疼我,那,阿娘能不能再多疼我一点?”
孟夫人:“……”
瞥他一眼,她问:“你还想要什么?”
孟昔昭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摞清单来,粗粗一看,三页纸,写的满满当当。
孟夫人:“…………”
她当初真不应该生这么多孩子的。
*
正式的圣旨下发以后,孟昔昭找他爹要了一份修改后的送亲名单,人员变动并不大,就是撤了几个意外不能去的,然后又补了一批人,像韩道真那样装病、或者真病的,还真不少,只是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韩道真这么高的品级,所以不被人们所知。
原本这名单里品级最高的人就是韩道真,现在他被去掉了,品级最高的,就换成了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是五品官,孟昔昭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至于另一个,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这倒是个熟悉的名字——臧禾。
金榜题名之后,除了打马游街和琼林宴上的惊鸿一瞥,一甲前三名好像也没翻起什么水花来,跟后面的二百多人一样,都沉寂了下去,开始轮值。
新科进士要轮值一到两年,然后极其优秀的留在国都,做个京官,表现一般和表现差的全部外放,再等三年以后,才会按照每个人的功绩,慢慢往上爬。
当然了,一甲前三的含金量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他们不用跟普通进士似的,在各种学士院里熬日子,一上来就能进入比较核心的三省六部,像状元,他如今在谏院里当差,是个从四品的职务,每个常朝日都能跟着一起上朝,已经算是正经的高官了。
榜眼去了刑部,是现今的刑部郎中,从五品,也熬着呢。
而臧禾作为探花,又是因为好看才点的探花,他本应和榜眼一样的待遇,哪怕差一点,也应该跟孟昔昭一样,得个正六品的官职,如今却是从六品,还被塞进了送亲队伍中,很难不让人认为,他这是被针对了。
孟昔昭一手托腮,一手在臧禾这个名字上点了点,然后忍不住的想起那个在琼林宴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原。
他一直都关注着谢原,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样,现在都在学士院里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被排挤被忽视这种事孟昔昭帮不了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熬到自己从匈奴回来。
又把整个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让自己觉得耳熟的,孟昔昭才站起身,施施然的出府,进宫面圣去了。
……
上一次进宫,还是被三皇子坑进来的,隔了这么久他没来,乍一听到孟昔昭过来了,皇帝还有点惊讶。
第一反应是这货不会是来哭惨,让他收回成命的吧。
第二反应则是,这么久不来,这小子是不是吓破胆了?
天寿帝顿时就有点不痛快,朕都没怪罪他,他竟然还敢躲着朕,哼,搞不好是心里有鬼呢。
没多久,心里有鬼的孟昔昭被内侍引进来,看见天寿帝的下一秒,他就激动的向前快走几步,咣的一声,跪在了天寿帝面前。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种看着大英雄一般的眼神,仰慕的看着天寿帝,眼睛里还闪闪发光。
“陛下,多谢陛下的信任!因为之前的事,微臣还以为陛下已经厌弃微臣了,没想到陛下不计前嫌,还给微臣派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微臣一定会好好完成,绝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天寿帝:“……”
啥?啥重托?
懵了一瞬,天寿帝看看孟昔昭那充满了崇拜的小眼神,不禁心里有点飘,微微一笑,他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孟昔昭哎了一声,立刻从善如流的站起来,顺便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常大臣是不能离皇帝这么近的,除非皇帝让他过来,但孟昔昭一会儿蹭一点,一会儿蹭一点的,天寿帝也不觉得他是僭越。
忽悠人的时候,一定要看着那人的眼睛,而且一定要离那人特别近,要不是天寿帝身份特殊,孟昔昭肯定早就走到他旁边,握着他的手说话了。
现在也聊胜于无,距离不够,就表情来凑。
孟昔昭很开心的看着天寿帝:“这些日子,微臣也是痛定思痛,不敢空着手来见陛下,本想从匈奴左贤王那里套点东西出来,献给陛下,谁知,陛下对微臣那么信任,微臣这才斗着胆子,进宫来谢恩。”
天寿帝哦了一声:“你如今和左贤王关系不错?”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摇头:“并非如此,那左贤王十分忌惮大齐官员,动辄不会见微臣,微臣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请他身边的都尉吃了几顿饭,然后得知了一些匈奴如今的现状。”
天寿帝一听,来了兴趣:“什么现状?”
孟昔昭看向左右,见人有点多,他本来是有些犹豫的,后来想起这是皇宫,这些人不可能泄密,他才尴尬的笑了笑:“陛下知道女真人,这一年来,一直在骚扰匈奴的草场吧?”
天寿帝哪知道,但他还是高深莫测的嗯了一声。
孟昔昭顿时又用陛下好棒、陛下就是厉害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道:“女真骚扰草场,致使匈奴牛羊大大减少,而且东边的边境越发的不太平,听那个金都尉的意思,左贤王和单于,都对这一点很生气,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打算出兵攻打女真了。”
天寿帝唔了一声,没什么想法。
匈奴经常打女真,女真没建国的时候,他们时不时的就派兵去打女真一顿,建了国,这种行为倒是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杜绝,因此,天寿帝听了,反应不大。
孟昔昭再接再厉:“但是那女真已经建国了,他们的皇帝还很有骨气,说过只要匈奴打过来,举全国之力,也要杀光来犯的匈奴人,所以匈奴现在胆怯了,轻易不敢出兵。但他们当草原霸主当久了,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真要打起来的话,这应该就是一场长期战争。”
天寿帝听着,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朕应该一同派兵,跟女真一起,把匈奴打下来?”
孟昔昭:“……”
你快歇歇吧!脑子里除了打仗没别的事了!
他干笑了两声:“陛下,这都是微臣的一家之言,做不得数的。”
天寿帝顿时埋怨的看他一眼,那意思是,那你说这些干什么?
孟昔昭连忙道:“只是微臣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文章可做,可以让咱们大齐,收一点点的渔翁之利。”
天寿帝没耐心了:“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了,直说。”
孟昔昭应了一声,说道:“他们两个国家之间的拉锯战,怕是还有的磨,就像大齐的两户人家争同一块土地,两户人家实力相当,谁也争不过谁,谁也不敢当那个动手的人,就怕地没争到,到时候还打出人命来。他们不退后,就只能僵持在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怕什么?不是怕对方突然动手,而是怕突然出来另一户人家,联合其中一家,把这原本持平的天平弄歪。”
秦非芒抬起头,忍不住看了孟昔昭一眼。
而孟昔昭还在口若悬河:“其实陛下,咱们都知道,咱们大齐,是礼仪之邦,怎么会做那趁火打劫、破坏和平的事情呢,但是,匈奴不知道啊,所以咱们就可以悄悄的给他透露一点消息,让他以为,或许大齐会帮助女真,那到时候,匈奴得有多着急呢。”
天寿帝眨眨眼,突然,他觉得心痒痒了一下:“继续说。”
孟昔昭笑:“自然,从赵国公主和亲开始,大齐与匈奴已经和平往来九年了,这九年的和平来之不易,更何况楚国公主即将和亲匈奴,我大齐是不愿意见边境战火重燃的,所以,这事并非不能商量,只要匈奴能给大齐一些诚意,比如,将那二十年前就定好的马匹价格,降上一降,大齐就还是他们的友好邦国。”
二十年前大齐和匈奴是和平的,那时候定了一匹马二百两纹银,五石粮食,这是仁君定的价格,他打肿脸充胖子,觉得自己能把世仇变成朋友,可太厉害了,那肯定不能让朋友吃亏,所以定的价格比市价高一倍。
后来仁君没了,天寿帝看着马匹价格就来气,直接撕毁和平交易,要把匈奴打服,然后他御驾亲征,然后就没然后了。
詹慎游倒是打了胜仗,但那时候他是扬眉吐气居多,而且匈奴在马匹价格上是绝不让步,他们愿意继续和平相处,却不愿意便宜卖马,詹慎游倒是想继续打下去,打服他们为止,可奸臣集团不乐意了,天寿帝也不愿意看着詹慎游在自己栽过的地方表现得那么好,就把他叫了回来,然后还是认了二十年前的价格。
不过,九年过去,当初的为难天寿帝已经不记得了,他现在就记得这马匹价格忒贵。
一年进口两万匹,那就是四百万两纹银,还有十万石的粮食,就算大齐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匈奴还特不要脸,每回收银子的时候,都找天寿帝要赠品,绫罗绸缎、珠宝字画之类的,烦的天寿帝不要不要的。
孟昔昭要是真能把这马匹价格降下来,天寿帝感觉自己以后睡觉都能睡得更香了!
但他也没这么冲动,而是仔细思考孟昔昭说的话,一会儿感觉可行,一会儿又感觉不可行。
天寿帝很纠结:“你确定这样就能让他们上当?”
孟昔昭:“……”
默了默,他回答道:“微臣也不敢拍着胸口大言不惭的说一定能行,但,可以试试嘛,成就成了,咱们不需要付出什么,不成也就是不成,同样不需要付出什么,匈奴就是察觉到咱们的心思,也不敢做些什么,要不然,女真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天寿帝连连点头,言之有理。
这打的就是个心理战,不需要出本钱,只要孟昔昭够厉害就行了,而天寿帝虽然被他忽悠了这么多回,但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孟旧玉的小儿子,口才真的很不错啊……
想想匈奴害怕大齐,不得不捏着鼻子降价的场景,天寿帝甚至都有点激动了:“好,那你就去试试看!”
孟昔昭连忙说道:“那陛下,微臣能不能请一道密旨?若他们松了口,微臣可以调遣送亲队伍,免得让他们觉得,微臣人微言轻,做不了主。”
天寿帝大手一挥:“可!”
但是他后面又补了一句:“若真的松口,派人快马加鞭给朕送信,如果能拖,你就拖上一段时间,朕派更擅长谈判的大臣去协助你。”
孟昔昭感激的行礼:“多谢陛下!”
同时,他在心里说,好的,那我就不给你送信了。
……
再直起腰,孟昔昭又说:“陛下,不知是哪位将军护送队伍前往匈奴?”
送亲名单是闫相公拟定的,里面并没有耿枢密选择好的武将,但天寿帝肯定知道,果不其然,天寿帝说了一个武将的名字。
没听说过,据说是个忠武将军,四品,不高也不低。
孟昔昭趁着天寿帝高兴,又问了一句:“这位将军好像没什么名气,陛下,不如派个更有名的将军,这样也好震慑匈奴。”
天寿帝想了想,感觉孟昔昭说的有点道理,谈判的时候,谈判桌上必须有东西啊。
可大齐现在有名的将领还有谁?好像就一个丁醇了吧。
这丁醇刚刚才丢了一座城,天寿帝有点不想派他过去。
孟昔昭听了天寿帝的抱怨,顿时笑起来:“正是这样,丁将军才最适合,因为匈奴知道,他这样的人最需要戴罪立功,这功从哪来?说不定就从他们匈奴来了。”
天寿帝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居然这么多?”
孟昔昭理直气壮的回答:“因为以前微臣从没碰到过匈奴人,今次见了匈奴人,微臣才知道为何中原匈奴战争不断,实在是他们可恶!若不是微臣体弱,微臣也想穿上甲胄,去跟他们打上一场!”
天寿帝认同的点头,可不是嘛,要不然他当年怎么谁都不打,就非得拿匈奴开刀呢。
秦非芒看着天寿帝和孟昔昭你来我往,熟络的像是一对忘年交,他也露出了一点笑容来。
孟昔昭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吹牛,等他从匈奴回来就知道了,而等他回来以后,这应天府,怕是也要变上一变了。
……
从皇宫里出来,孟昔昭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吴国公府,上回他找舅舅办事,是通过李淮办的,这回这事比较大,还是他亲自去说比较好。
吴国公世子坐在堂前,有点懵。
他这外甥半年没来过国公府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是求他办事的。
世子爷长得像老国公,很是气派,往那一坐,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还以为他也是一个大将军呢。
就是这个大将军开口以后,有点憨。
“外甥,那詹不休是你什么人,你怎么总替他说情?你这都半年没来过了,也不说看看你外祖父,今天别走了,在这吃饭吧,我叫人去告诉姐姐一声,你不回家了。”
孟昔昭:“……舅舅,我还有事呢,一会儿我就去看望外祖父,您先说,这事您能不能帮着办啊?”
世子爷沉吟两秒。
孟昔昭紧张的等着。
世子爷哈哈笑起来:“多大点事!不就是把这个姓詹的小子挪一挪,给他写个调任文书嘛,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写。”
孟昔昭顿时松了口气,他站起来,十分真诚的对世子爷道谢:“多谢舅舅!”
世子爷继续笑,然后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话说回来,外甥,这个人的名字,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呢,他姓詹,该不会和那个詹家是远亲吧?”
孟昔昭听了,也笑起来:“舅舅,我去看望外祖父了,饭我就不吃了,到时候你把文书送到参政府就行。谢谢舅舅,舅舅再见!”
世子爷:“…………”
姐姐说得对,这个外甥是越来越不省心了。
*
从国公府出来,孟昔昭今天的精力就已经消耗了大半,他坐在马车上,庆福一边赶车,一边跟他说话:“郎君,咱们回府?”
孟昔昭懒洋洋的回答:“回什么,还没完事呢。”
庆福不解:“那您还想去哪啊?”
孟昔昭没说话,而是在心里盘算,他还得再去一趟庄子,带上一些东西,再叫俩工匠,然后再去一趟别苑,跟金都尉喝喝酒,鸿胪寺也不能忘了,韩道真现在装病不来了,他再翘班,鸿胪寺就彻底成没头苍蝇了。
临走前,还要去跟沮渠慧觉喝个酒,让他知道自己虽然人在匈奴心在齐,他最好的朋友永远是月氏而不是那狗屁的匈奴……
想想就觉得好累,算了,离启程还有一段时间呢,孟昔昭决定,今天歇一歇,明天再接着忙。
但是,他还是没让庆福就这么回府,而是给了他一个地址,然后慢慢的来到了一处民居之前。
孟昔昭端坐马车里,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放了好多天的纸条,交给庆福,让他在这巷子里站着。
孟昔昭撩开一条小缝,看着庆福在那不明就里的傻站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有个人走了过来,低声跟庆福说了什么,庆福眨眨眼,摇摇头,把纸条交给他了。
孟昔昭这才满意的放下了帘子。
之后这一主一仆就离开了,而那张纸条,也送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拿着那张普普通通的纸条,太子殿下拧了拧眉:“他只给了这个,没说别的?”
“没有。”
太子:“……他的主人未现身?”
“没有。”
太子抿了抿唇,垂下眸,不再问话,那人就识趣的出去了。
捏着手中薄薄的纸张,崔冶缓缓的把它打开,有些怕上面会写着一句“如君所愿、各别两宽”之类的话,然而把整个纸条都张开以后,他才发现,这上面并没有字,而是只有一个图案。
这图案圆圆的,笔锋看着特别奇怪,最起码崔冶没见过这样的画技。
盯着这图案看了好长时间,崔冶都没动作。
郁浮岚本来不想偷窥的,但崔冶看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于是,他才偷偷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他差点没跪下。
“……这孟昔昭,好大的胆子,怎么能画个猪头给您呢!”
崔冶一愣,“这是猪头?”
崔冶从小在宫里长大,从没见过猪长什么样,天寿帝厌恶猪这种生物,觉得脏,哪怕祭祀,也只用牛羊,不用猪。
郁浮岚纠结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不过真正的猪长得没有这么……喜庆。”
如果他知道可爱这个词,或许会觉得这个词更恰当。
崔冶低下头,看见那圆滚滚的猪头上还戴了抽象版的远游冠,这回他终于明白了,孟昔昭画的是他。
崔冶:“……”
抿着唇,他一言不发。
郁浮岚有点怕他生气,站一旁屏住呼吸,紧张的等着,然而等了半天,最后,只等到崔冶破功笑了一声。
抚着那只萌版小猪猪,崔冶眼神十分爱怜:“原来他喜欢这种东西,真是别具一格。”
郁浮岚:“…………”
您能从这张画里得出这个结论,您也很别具一格好不好?
你俩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了。
然而太子并没有看到郁浮岚那略显诡异的眼神,欣赏了一会儿,他就把这纸条收了起来,放在书房最上层带锁的格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面画的是什么机密。
*
孟昔昭自从捡起画画这个技能,三不五时的就画点东西,连坐马车上,他都能蘸着茶水,在车板上画个轮廓出来。
清晨,到了庄子,庆福转身要把孟昔昭扶下来,看见那个轮廓,他打量了一会儿,“这是一只……狗?”
孟昔昭赞赏的看着他:“不错,但具体的说,这是一只狗头。”
庆福:“……这狗看着有点傻。”
孟昔昭疑惑的低头:“是吗,可我是照着你画的啊。”
庆福:“…………”
孟昔昭哈哈笑着下车,迎面就看到金珠朝自己跑来,他今天心情不错,正想叫金珠的名字,却见金珠一阵风般跑到自己面前:“郎君,您可算来了,昨夜,庄子里进了贼人!”
孟昔昭一愣:“抓到了吗?”
金珠点头:“抓到了,就在柴房里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