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公主沉默的跟着孟昔昭出去。
郁浮岚已经提前看过了, 外面没有外人,他让开身子,让楚国公主先走, 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郁浮岚,楚国公主才继续迈开步子。
郁浮岚:“……”
还是那句话, 他是太子的人啊。
又不是公主您的人, 那他做事肯定是第一思考对太子有没有好处,然后再思考对别人有没有好处。
至于公主逃婚到底有没有好处……
智商凡是大于一只狍子, 都问不出这个问题来。
当然没好处!
太子长这么大,这是第一回被皇帝派出来办差!
虽说这差事, 是皇帝故意寒碜他的, 也是太子私底下搞小动作,给自己争取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差事就是差事,哪怕皇帝不在乎, 文武百官也看着呢, 第一次办差就给办砸了,太子殿下以后还怎么见人?
所以啊, 别问郁浮岚会不会感到内疚了, 在他发现逃出新宫的人居然就是楚国公主的时候,他差点狂化到当场变身。
……
那个侍女本来也要跟着, 但即将进去的时候,砰的一声,孟昔昭反手把门关上了。
侍女一愣, 第一反应就是不行,公主怎么能单独跟一个大臣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然而郁浮岚兼职了张硕恭的差事, 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也不敢多嘴,只把头低下,盼着公主经此一事,可以别再钻牛角尖了。
蚍蜉,怎么能撼动大树呢。
*
当着太子的面,楚国公主是有些害怕的,毕竟他是太子,可当着孟昔昭的面,楚国公主就不怕了,反正已经被人看见了最狼狈的一面,她也不用再管这么多了。
于是,她径直走到这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把孟昔昭晾在一旁。
孟昔昭:“……”
默了默,他四下看看,把一旁角落的圆凳拿过来,然后坐在了楚国公主对面。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楚国公主。
而楚国公主硬扛着他的视线,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此情此景,要是有一盏射灯对着楚国公主,再来一副手铐,把楚国公主的手拷在桌子上,那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
今晚上楚国公主本就处于高压状态中,现在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被孟昔昭这么看着,很快,她就受不了了:“你想说什么便说罢!左不过就是那些陈词滥调!”
孟昔昭看看她,倒是真的从善如流的开了口:“殿下今日为何要逃走?”
楚国公主抬起头,杏目圆睁,看着孟昔昭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为何逃走,你看不出来吗?”
孟昔昭:“我想听听殿下的说法。”
楚国公主一噎,本想呛回去,然而,这还是自母妃去世以来,第一回有人说,想听听她的想法。
抿了一下唇,她还真开口了:“因为我不想嫁给那个单于,我不想和亲,我不想一辈子留在野蛮的匈奴,我不想才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
孟昔昭默默的听着,楚国公主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而且说完了,她的胸口就强烈的起伏起来,仅仅是这么几句话,仿佛耗尽了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精力。
孟昔昭眨眨眼,说道:“可是今晚逃走,殿下的结局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你回不了齐国,也出不了匈奴,你会一直东躲西藏,每日都战战兢兢、蓬头垢面的活着,我看到你带了一个侍女,逃亡路上,你是想让她照顾你么?可她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怕是殿下的侍女,其实在匈奴人眼中,也是锦衣玉食的,根本受不了这边环境的苦寒,你们在这里,会过得比猪狗还贱,比蛇虫鼠蚁还难,永远都见不得光。”
说到这,他放轻了一点声音,“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殿下会发现,自己被抓到的那一日,反而心都放松了,尘埃落定,总比在绝望中踽踽独行要强。”
楚国公主看着他,神情铁青。
但她知道,孟昔昭说的是对的。
用看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孟昔昭,突然,她哭了。
“那我要怎么办?”
“难道就要我像个妓/女一般,委身给那劳什子的单于!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说到这,楚国公主抽泣的动作突然一顿,她看着一旁的花瓶,若有所思。
对啊,这种苦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士可杀不可辱,她是女人,也一样!这辈子她倒霉,生在了帝王家,唯一感受过的温暖,只来自于自己那个位卑的母妃,可母妃去得早,她的人生,从母妃去的那一日,就被泡在了黄连罐子里,再也打不碎了。
死掉也好,去找母妃,还能报复父皇,和亲公主在大婚前夜自尽了,想也知道匈奴人会有多生气,最好能让他们生气到攻打齐国,反正这个世上没人在乎她,打,都打起来!死的人越多越好!
孟昔昭惊恐的看着楚国公主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然低低的笑起来,看着离疯已经不远了。
孟昔昭:“…………”
作孽啊。
现在他觉得自己不用怀疑了,书里那个老单于,百分之九十九,就是被黑化的楚国公主宰了。
眼看着楚国公主越陷越深,再让她想下去,估计她就要下定决心了,孟昔昭赶紧叫她的名字。
“永善公主!”
楚国公主一顿,抬起眼,看向他。
孟昔昭:“公主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是谁起的?”
楚国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是当时王府的一个家院起的,他拟了四个名字,大姐用了其中之一,二姐用了其中之一,我用了其中之一,四妹则用了我们剩下的。”
孟昔昭:“…………”
奶奶的。
天寿帝你是有多懒,你的女儿一个你都不上心啊!
默默闭嘴,然后,他又再次坚定的开口:“善,吉也,这个名字没有用在别的公主身上,而是用在了殿下的身上,这本就是一种缘分。此时还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殿下又何必说这么丧气的话。”
楚国公主:“……”
这还不山穷水尽?
你哪来的,让我看看,你们那的山和水,到底有多富!
……
孟昔昭顶着她戳人的目光,再次开口:“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山穷水尽了,殿下如今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嫁给单于吗?”
楚国公主沉默的看着他。
死,比嫁给单于简单多了,至少,她不会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她是读过书的女子,母妃去后,陪伴她最多的就是书籍,书看得越多,她对这世界,了解得也越多,然后她对未来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少了。
精神层面需求不断的拔高,导致她的“洁癖”越来越严重,可现实生活万万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反而还在不断的向她索取,人活一世,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所以,不如死了算了。
……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越来越倾向于逃避这种解决方式了。
孟昔昭有点着急,这楚国公主怎么就是不说话呢。
她到底听没听进去,看样子是没听进去,这哪行啊!万一她真自杀了,这篓子就捅大了。
孟昔昭蓦地沉默下来,看着比现在的楚国公主还孤注一掷。
他本想用暗示的方法,但现在看来,估计是不行了。
抿了抿唇,他快速的衡量了一下利弊,然后缓缓的开口:“殿下,您是我们大齐的公主殿下。”
楚国公主移开视线,已经彻底丧失了跟他对话的兴趣。
孟昔昭却还在说:“而我,是大齐的臣子,保护太子,保护您,就是我这一路最重要的任务。”
楚国公主在心中冷笑。
孟昔昭顿了顿,朝她倾了一下身子:“殿下,如果必须有人要死,这人可以是我,可以是郁都头,可以是臧员外郎,可以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大齐人和匈奴人,但绝对不能是您,也不能是太子。”
楚国公主突然转过头来,拧着眉,好像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昔昭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我誓死保护您,虽九死其犹未悔。”
楚国公主望着他,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过了两秒,突然,她直起了腰。
她像是第二次认识了孟昔昭一样,震惊又怀疑的看着他。
震惊是因为她好像听明白孟昔昭的意思了,怀疑则是,她不太敢信,这人竟然有这样的魄力。
更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注定被送出去的公主,竟然也能得到孟昔昭的帮助。
楚国公主僵硬的看着他,她真的不敢相信,一旦相信了,而她要是会错了意,楚国公主觉得自己真就是活不下去了。
“你……要怎么保护我?”
孟昔昭微笑:“自然是尽我所能。”
楚国公主心脏砰砰跳,她又问:“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吗?”
孟昔昭继续笑:“除了对太子不利的事情。”
楚国公主愣了愣,脑子突然乱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让孟昔昭帮她再逃一次,有孟昔昭的帮助,这回她肯定能顺利逃出去,她也不回大齐了,直接出海,飘哪算哪得了。可想了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孟昔昭不会支持她,因为她跑了,太子难辞其咎。
可是,除了跑,她还能怎么办?!不跑,就只能留在这,留在这,就必须嫁给单于,嫁给单于——
等等。
单于。
她电光火石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是仔细去想的话,却发现自己还是想不明白,倏地,她抬起头,看到自己对面,孟昔昭对着自己微微笑的模样。
这回她是真明白了。
楚国公主惊愕的半张着嘴,慢慢的,她把嘴闭上,然后用第三次认识孟昔昭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孟少卿。”
孟昔昭点头:“臣在。”
“你是不是已经帮我想好了脱身之计?”
孟昔昭眨眨眼,“殿下什么意思?”
公主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她噌的站起身,然后直接对孟昔昭跪下了。
孟昔昭这才发现自己装逼过头,把公主刺激大发了。
他也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比公主还惊恐,“殿下,您快起来,您是想折煞我么!”
公主却死活不起来,她用那种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看着孟昔昭,“孟少卿!我已然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你能救我一命,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孟少卿的!公主又如何,公主比草贱!求你救我,我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给第三个人,若你不信,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说着,她就要扒自己的衣服。
孟昔昭:“…………”
快住手!!!
不然他的花痴后遗症就要犯了啊啊啊!
……
公主使劲的往下脱衣服,因为她就这么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方法了,被别的男人看了身子,就等于一辈子被这个男人拿捏在手里,作为不受宠的公主,她不可能背叛此人。而孟昔昭又使劲的给她穿衣服,开玩笑么,他孟某人不占这个便宜,也占不起,估计等公主真把衣服脱了,他就该倒地吐白沫了。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两人都累得不行。
公主气喘吁吁的,孟昔昭则连退三大步,看公主的眼神跟看女鬼一样,“您、您别再脱了。”
楚国公主:“……”
说实话,有点伤自尊。
她好歹也继承了母妃的美貌,怎么这个据说见着美女就走不动道的纨绔子弟,反而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呢。
擦擦额头上的汗,孟昔昭算是知道楚国公主为了不嫁给单于,有多能豁的出去了。
顿了顿,他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救公主一把。”
楚国公主立刻惊喜的看向孟昔昭。
孟昔昭又道:“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楚国公主:“……”
她问:“那你究竟有几分胜算?”
孟昔昭想了想,给了个比较保守的回答:“六成。”
六成。
这六成是活,剩下四成,就是死。
楚国公主咬了咬牙,“好,哪怕六成,也比如今的死路一条强,孟少卿,你需要我做什么?”
孟昔昭看着楚国公主的眼神都有点佩服了,他还以为这个公主需要纠结一段时间,谁知道,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我需要您跟单于举行婚礼。”
楚国公主:“…………”
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撕了孟昔昭的心都有了。
*
郁浮岚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楚国公主从里面出来了。
郁浮岚转身,刚要说什么,就震惊的发现,公主的发髻有些乱。
然后,他看着孟昔昭的眼神就开始往猎奇的方向发展。
你、不是……你居然,等等、不对……
楚国公主沉默的走到一边,她的侍女立刻跟上她,然后,孟昔昭拍拍还在不断重复着震惊、三观碎裂、震惊、三观碎裂过程的郁浮岚,后者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公主出来这么久,那边肯定已经发现了,没动静,估计就是想看看咱们到底知不知情,你一会儿偷偷的把公主护送回去,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做出特别警惕,完全不想被人发现的模样。”
郁浮岚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
“然后,”孟昔昭平静的说,“明天晚上再重复一遍。”
郁浮岚:“……”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现在都习惯听孟昔昭的了,所以,转身,他就照办去了。
站在二楼,孟昔昭看着楚国公主沉默的戴上帽子,跟郁浮岚一同离开,抿了抿唇,他垂下眸。
之所以他说胜算只有六成,是因为,人心的不可控。
而他指的人心,就是楚国公主的心。
哪怕她现在一副什么都不怕、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的模样,孟昔昭也不能肯定,她真的能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而她只要犹豫一点点,这个计划,就告吹了。
当然,孟昔昭还有自己的PlanB,无论如何,这一次回到大齐,他都会带着功劳回去。
但他由衷的希望,楚国公主可以一直保持今晚的魄力,毕竟能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转过身,孟昔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在看见倚在门边的崔冶之后,愣了一愣。
崔冶看着他,对他说:“袖子皱了。”
孟昔昭下意识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袖子,真的皱了一点点。
明明在房间里时,他已经无比仔细的整理过了,却还是遗漏了一点,而这一点,又被细心的崔冶补足了。
不知道为什么,孟昔昭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再抬头的时候,他看着崔冶,笑了笑:“殿下,我要办一件大事了。”
崔冶有点想问问他,为什么跟楚国公主待一起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有,说话而已,为什么袖子还皱起来了,可是看着孟昔昭那颇为骄傲的小表情,他又不想问了。
轻笑一声,他说:“那就办。”
“天塌下来了,我给你顶着。”
孟昔昭抿嘴笑,突然感觉,自己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
孟昔昭睡得挺好,可右贤王一夜没睡。
盯着新宫的人不止是郁浮岚,还有右贤王派进去的奴隶细作,得知楚国公主悄悄带着一个侍女从新宫离开,右贤王的脸色简直可以用狂喜来表示。
若问匈奴里,谁最不想看见楚国公主的到来,那就是这位右贤王了。
劳民伤财不说,还会把情况变得更复杂,大王子的大阏氏是右贤王的女儿,这公主虽说嫁过来是嫁给单于的,可草原人民就没几个长寿的,单于还能活几年?这公主,早晚会传给大王子。
没错,他已经断定,大王子必然继位。
至于原因……还用问吗,有他的支持,肯定继位!
……
右贤王只是会做人而已,其实他的心态,和其他匈奴人是一样的,看不起大齐,还眼馋大齐,他早就看着山东流口水了,奈何现在的单于十分保守,他觉得不能破坏现有的平衡,匈奴周围的邻居,就没一个老实的,能不动,就最好不动。
要不说人家能当好几十年的单于呢……就算脑子糊涂了,也比右贤王强。
可右贤王不这么想,他觉得单于就是老了,胆子也变小了,所以他一直盼着有野心的大王子赶紧上位,连自己女儿都嫁给他了,就指着让他带领匈奴,再上一层楼。
可是,大齐的公主要是传给了大王子,这公主假如是个蠢的,那还好,要是个聪明的,会笼络人的,比如文成公主那种,她吹吹枕边风,那多耽误事啊?
所以如果公主逃婚,他绝对第一个赞成。
更遑论公主逃婚了,那他们就有现成的理由了,那马匹的价格,别说涨二分之一,就是涨一倍,大齐人也得乖乖的答应下来……
带着这种美好畅想,右贤王也就激动了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就听手下人来报,那公主又回来了。
右贤王:“…………”
美梦破碎的太快了。
那大齐公主悄悄离开,一看就是想逃婚,怎么又回来了呢,难道是被大齐人发现,悄悄的送回来的?
右贤王当时就想把这件事扯出来,对大齐人发难,然而这想法一出,他又谨慎的摇摇头,不,他没证据,那齐国人里还有个特别牙尖嘴利的孟昔昭,贸贸然的过去质问,恐怕还会被他倒打一耙,不如再观察观察,那公主若是有心逃婚,他给个破绽,肯定她还会再逃一次。
于是,右贤王就这么等着,可还没等他设下破绽,第二天晚上,那公主又悄悄出去了,而且一个时辰后,又悄悄的回来了。
这次右贤王派人跟着他们,发现,那公主只是去了大齐的驿馆,根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好失望。
失望的同时,他还很疑惑,这公主天天大晚上的跑出去,这是要干什么?
观察几日,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他踩着点的来拜访孟昔昭了。
楚国公主前脚进来,他后脚就带着礼物一起上门,孟昔昭听说,立刻迎出来,“右贤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右贤王:“……”
我也想问,为什么你们的公主专门挑这个时间来找你们,你们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呢?
但是右贤王并没有立刻就提这件事,而是对孟昔昭微笑:“白日忙大婚的事,现在才有了几分闲暇时间,想起来一直没有机会和少卿共饮,这才贸贸然的叨扰,希望没有打扰到少卿。”
孟昔昭笑得比他还真诚:“没有没有,您快进来,去我的房间吧,也省得打扰到我们殿下。”
右贤王点点头,经过崔冶房间的时候,他还往门上看了一眼,但这驿馆里灯火通明的,也看不出来什么,等走进孟昔昭的房间,他才问:“你们太子已经歇下了?”
孟昔昭摇头:“没有,他正跟公主殿下说话呢。”
右贤王:“……为何不白天说?”
孟昔昭则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白日,我们太子殿下也要忙大婚的事啊,公主的嫁妆,随侍,都是太子殿下亲自过问的,我们太子,跟楚国公主是最要好的了。”
隔壁,楚国公主如坐针毡的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看向跟她最要好的太子。
太子闭目养神,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楚国公主:“……”
打小她就怕这个哥哥,呜——
*
一个未解之谜就这样解开了,右贤王感觉有点糟心。
但他今天还有别的事想做,推杯换盏之间,他不停的劝孟昔昭喝酒,顺便跟他打听“手/雷”的事情,孟昔昭今天没有再藏着掖着,而是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神情:“不瞒右贤王,那东西叫手/雷,是我们的军器监,做出来对付南诏人的,现在还没送到南诏战场呢。”
右贤王不动声色的问:“那怎么就被你们带到匈奴来了,莫不是你们觉得,在匈奴也用得上?”
孟昔昭一愣,连忙解释:“这可就是右贤王误会了,我们带上它,是因为此行要经过荒郊野岭,队伍中又有太子和公主在,为了保护两位殿下,自然是怎么慎重怎么来了,跟匈奴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右贤王听了,笑了笑:“是啊,结果你们还是用在我们的土地上了。”
孟昔昭喝了口酒,同样笑起来:“唉,没办法,谁让你们的守卫实在不长眼呢。”
右贤王:“……”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
看着客气,其实齐人当中,最大的刺头就是你。
右贤王默了默,又恢复了客套的模样,他和颜悦色的问:“不知这种武器,齐国想带多少去攻打南诏?”
孟昔昭眨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在下只是一个鸿胪寺少卿,哪里知道军事上的机密呢,右贤王若想知道,不妨去问一问丁将军,等我们回到大齐,他应该也要出征了。”
右贤王一惊,刚刚输了,又被齐国皇帝派出去,若齐国皇帝脑子没问题,那就是他对那叫“手/雷”的武器,着实有信心。
想起凄惨的宫门,和更加凄惨的守卫,右贤王捏着酒杯的手都紧了紧。
他这些天派人不止一次的去偷瞧过齐人带来的东西,可是并没有那些手/雷在里面,难道他们都贴身存放?
可是这么危险的东西,贴身存放,他们就不怕伤着自己吗?
而且,他已经问过脱离危险的守卫了,那东西很大一个,跟男子的手掌一样大,这么大的东西,想贴身存放也不容易吧?
被炸开的坑里,右贤王还命人把残渣都收起来,最后只能发现,这东西有硫磺味,像炮仗,地上还有纸屑残留,也像炮仗。
但那绝对不是炮仗!谁家炮仗能把厚重的木门炸开,还能把地皮都炸出一个坑的!
右贤王当年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他太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了,如果齐国有了,他们匈奴,也必须有!
哪怕跟齐国人翻脸,他也得找到这东西的制作方法!
但是……翻脸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到万不得已,这脸还是留着比较好,所以他现在更倾向于,偷一个回来,自己研究。
可是找不到啊……
右贤王只好继续跟孟昔昭套话,最后套出来一堆没用的东西,而且后半程,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拐到左贤王身上去了,孟昔昭把左贤王大夸特夸,看那样子,要不是有这身官服挡着,他都想跟左贤王拜把子了。
夸完左贤王,又开始夸金都尉,夸左贤王的时候,右贤王还能耐着性子听,等听到金都尉,他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直接打断孟昔昭,另起话头。
孟昔昭从善如流的跟着改变话题,同时,在心里想,果然,金都尉在匈奴地位很尴尬,即使左贤王这么信任他,也改变不了匈奴人对大齐人的歧视,长了这么一张脸,金都尉注定会遭到排挤。
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崇拜左贤王了。
说句十分无情的话,因为只有左贤王,才能保证他的地位和利益。
酒喝完了,右贤王也没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也不气馁,而是利落的起身,只是在孟昔昭送他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孟少卿,若我们想跟大齐买你们的手/雷,大齐皇帝会愿意卖吗?”
孟昔昭眨了眨眼睛,“恐怕不会。”
“为何,难道是因为制作方法过于简单,你们怕我们学去?”
孟昔昭笑:“自然不是,手/雷做工复杂,想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远的不说,百炼钢已经问世几百年了,除了大齐,还有掳劫了工匠的月氏,不也没有其他国家仅靠着看,就把制作工艺学去吗?”
右贤王闻言,也笑起来:“那倒是,是我想当然了。”
说完,他对孟昔昭告辞,孟昔昭也跟他还礼,而一出了驿馆,右贤王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工艺复杂……
呵呵,孟昔昭那小子恐怕还没意识到,他已经把大齐的秘密告诉自己了。
手/雷是最近才问世的新物件,而且威力又那么大,工艺还复杂,一般人都干不了,那为了保持这些手/雷的效力,还有防止它们误伤齐国太子和公主,这些手/雷,一定是由专人严密看管的。
而他这些天的探查,发现没人在看管东西,那就是另一种可能。
他们带了制作手/雷的工匠,只带着原材料,等到需要的时候,再随做随用!
这么一想,右贤王再也待不住,他快步上马,准备去往王宫。
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大王子,跟他一起商量,应该怎么办。
而另一边,扒着门缝,看到右贤王离开了,孟昔昭的嘴角也一下子就垂了下来。
还想套我话?
哼!
给你找点事干,赶紧忙去吧,正好,也让我这边忙一点。
转过身,孟昔昭哼着歌,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
这一晚,匈奴不怎么太平。
大王子听了右贤王的话,当时就有种把整个送亲队伍都扣下的冲动,还是右贤王一直劝他,他才忍了,然后按着右贤王说的,开始回忆送亲队伍里,谁最可疑。
首要怀疑的,自然是太子崔冶和鸿胪寺少卿孟昔昭身边的人。
孟昔昭的交际关系非常简单,他自己的人,就是两个厨子,一个大夫,而在路上,他跟那个叫詹不休的统领很亲近。
一想到那个叫詹不休的人,大王子就有种宰几条人命的冲动,按捺下去,他仔细的想了想,又摇摇头,这人一看就是将领,不可能是工匠。
如果不是孟昔昭身边的人,那就是太子身边的了。
太子身边的侍卫很多,大王子一时之间也无法肯定到底是谁,想起一个人,他突然抬起头:“那个叫郁浮岚的侍卫,他跟太子寸步不离,看起来地位很高,可是,我好几次都看到孟昔昭对他呼来喝去,而他也答应了。”
右贤王一愣:“太子身边的侍卫头领,为什么要听孟昔昭的话?”
大王子眼一沉:“除非,他不是头领,只是借着头领的身份,伪装自己。”
说完,他不禁问右贤王:“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右贤王沉吟片刻,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反正他们还要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而且这也只是你我的猜测,做不得数,不如,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等他们的人马要回去的时候,我找几个人,扮成流贼,去把工匠抢回来。”
大王子顿时笑得杀气四溢,“不错,我亲自去,杀了那个孟昔昭,也杀了那个詹不休。”
右贤王:“……”
你连人家一刀都扛不下,还觉得能杀了他?
算了,到时候多带点好手,哪怕填人命,也要把这几个人的最后一口气留在匈奴。
工匠,他们要抢,侮辱过他们匈奴的人,他们更是要杀。
从这天起,匈奴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就变多了。
不是所有人都迟钝,不少人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匈奴人好像一下子多了不少,跟盯着他们似的。
连厨房,都多了两个匈奴奴隶,时不时的就偷看他们一眼。
但厨房的人们没工夫搭理他们。
尤其是孟昔昭带来的这两人,他们一个在火热的灶前光着膀子,咣咣咣的剁着今天的羊肉,另一个则面无表情的蹲在地上,剥葱。
羊肉腥膻,今天这葱,他要多剥一倍。
那俩奴隶先是敬佩的看了一眼剁馅那位哪里都瘦的跟鸡仔似的、就一双胳膊肌肉无比发达的标准厨房小工身材,然后又看了一眼已经剥了十来根葱,愣是一滴眼泪没掉的地上那位。
真不愧是专业人士,瞧瞧,这功夫,没个十年八年,绝对练不成。
唉,看来不是他们,还是看看别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