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作者:你的荣光

刚出发的时候, 大家都兴奋着,但等到真正的上路了,连续走了两个时辰以后, 有些人就开始犯困了。

但再困他们也不出声,反而还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仿佛想用一天的时间, 就走出匈奴的地界。

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到了午时, 队伍停下来生火做饭,大家忙着吃饭和抓紧时间的补眠, 都没注意到队伍里悄无声息的又多了几个人。

郁浮岚这几天过得比野兽还凄凉, 白天找地方躲起来,不敢睡觉, 只能眯眼稍微的打个盹,等到了晚上,就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跑出去, 在匈奴的各个草场里到处乱窜。

期间还要担心太子等人的安全问题, 天知道他躲在某户人家的柴火堆里,听到单于殡天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吃惊。

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就算孟昔昭没跟他透过底, 但从孟昔昭这些日子的种种行为上看,还有他就这么巧的, 把他在大婚前一日派出来,而大婚之后,匈奴就因为老单于的死彻底乱套了, 所有兵力都被叫到王庭内部,附近的草场空荡荡的仿佛没人住一般。

郁浮岚就是用自己的腿毛思考, 也能得出一个明摆着的结论。

老单于的死,肯定跟孟昔昭脱不了干系!

郁浮岚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这孟少卿,胆子也太大了吧!

但震惊归震惊,担心归担心,王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齐国驿馆也被包围起来,难怪孟昔昭让他办完事就在外面等着,看好情形,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情形不好了几天,郁浮岚就在外面流浪了几天,现在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带着饱经风霜的脸回到送亲队伍中,他刚用热水泡过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过身,正想去找太子殿下,迎面,他撞见一个丁醇的亲兵。

后者见到他,猛然一愣。

郁浮岚顿时紧张起来,自己消失了那么多天,这人肯定是发现不对劲了!

他正想着应该怎么糊弄过去呢,就听这个亲兵十分惊讶的说:“郁都头,你这风尘仆仆的,难道你出去过?”

郁浮岚:“…………”

我都消失三天了!你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可是太子近卫的头儿!我的存在感就这么低吗?!

……

这也不能怪大家,这三天郁浮岚过得跟个流浪狗一样,可留在驿馆里的大家更不好过啊,每天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下一瞬匈奴人就冲进来,要把他们全都杀了祭天。

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有工夫去关注别人在不在呢。

捂着内伤,郁浮岚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绕过这个亲兵,他来到太子车驾前面。

敲敲车驾的门,得到允许,郁浮岚才把门推开。

里面,孟昔昭和太子正面对面的坐着,打羊肉火锅。

郁浮岚:“…………”

有时候,真不是他太愤青,而是这个世界对他实在过分。

孟昔昭蹭崔冶的饭,这才蹭到了涮青菜的待遇,他正吃的美着呢,看见郁浮岚进来,也没多大的反应,直到郁浮岚半天都不把门关上,他那吃的热乎乎的脸感到了寒风灌进来,才一脸不高兴的看过去,“愣着干什么,快关门啊。”

郁浮岚想把他前面的锅掀了,然而在他有动作之前,太子崔冶突然淡淡的瞥向他。

郁浮岚顿时没了脾气,乖乖的转身关门。

这时候孟昔昭勉强算个人了,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碗,递给郁浮岚:“来,郁都头,喝点热汤暖暖身。”

“如何,药都撒进去了?”

郁浮岚不敢劳动孟昔昭给他盛汤,他自己拿过汤勺,给碗里添了两勺浮着油光的羊肉汤,然后就这么端着,一边取暖一边回答:“都撒了,我还亲眼看着那些牲畜吃了一些才离开,就像孟少卿你吩咐的,一个食槽撒半瓶,那些牛羊胃口都大得很,不会有遗漏的。”

就是漏了也没多大的事,这药没什么味道,在匈奴这苦寒的环境中,一把瓶塞打开,没多久就会变干,开裂,看着一点都不像药丸,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粪便。

孟昔昭听了,笑起来:“辛苦郁都头了,只可惜此事不能声张,如此的大功一件,却只有我和殿下知情,希望郁都头不要挂怀,我不会忘记郁都头的,日后有机会,一定会给你补偿。”

郁浮岚刚刚还挺郁闷的,此时听了他的话,他又笑了一声:“孟少卿哪里的话,都是为太子办事,为齐国效力,在下哪里会贪图那一点点的功劳。”

是啊,你贪图的是太子能登上大位。

听着他把太子放在国家前面,孟昔昭失笑的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这时候人们的价值观就是这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是顾炎武说出来的,离现在还有好几百年呢,君主在前、国家在后,要不然天寿帝那德行的皇帝,能逍遥自在到现在么。

观念,这不是孟昔昭能改变的东西,制度,更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的,他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大智慧,他没有,他只有一些小聪明,而利用这些小聪明,在这个扭曲却又正常的世道里不停的钻空子,这才是他的目标。

吃了一口青菜,咽下去以后,孟昔昭感慨道:“幸运终究是站在齐国这一边,咱们这一次,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凑齐了,要不然的话,这药,还真是不好下。”

郁浮岚认同的点点头。

可不是么,一年四季,这牛羊只有在深冬、寸草不生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待在圈里,用食槽吃饭。平日,它们都是要被拉出去放牧的,草原上怎么下药,就是下了,牛羊也只是啃上面的草叶,草根只在实在没得吃的时候,它们才会去啃啃。

而他们之所以能赶上这个好时候,也要多亏匈奴人。

谁让他们不怀好意呢,早不来晚不来、非要顶着万寿节这天过来,想把求娶和祝寿一次性完成,而且,他们人过来的时候,是秋天,道路好走,而齐国人回去的时候,就是冬天,几乎天天都能冻死人。不好说匈奴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没把齐国放眼里,所以才一点都不关心送亲队伍该怎么回去。

这下好了,现世报来了。

崔冶搁下筷子,他问孟昔昭:“这所谓的绝育药,真的这么厉害?”

孟昔昭嗦着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不敢打包票,这药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根本来不及多多尝试,连这些药丸,都是临时赶工出来的,我想着,不管有用没用,总之先试试,要是今年不管用,我就再命人继续研制,然后明年,找个机会再下给他们。”

郁浮岚这几天不在,不明白孟昔昭为什么对匈奴的牛羊这么执着,不过,只要能给匈奴找事,郁浮岚就高兴,省得他们的人再跑到齐国的地盘上撒野。

崔冶却比郁浮岚知道的多。

孟昔昭原本跟右贤王说的是,他要用收购铜铁补足差价,右贤王不怎么愿意,后来同意了,也准备狮子大张口,狠狠抬价,而到了谈判桌上,孟昔昭突然改了主意,说用牛羊做大头换也行,匈奴本来就不想卖矿,闻言,自然喜不自胜,而且因为齐国人第二天要走,这时间实在是紧急,他们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所以答应的十分痛快。

收购牛羊,用市价加一成的价格,这放在哪,都是大便宜,得赶紧占,毕竟牛羊不像马,养起来麻烦,出栏速度慢,而且牛羊在匈奴的数量是真多,各国商人其实都有去匈奴买牛羊的,但谁会像孟昔昭这样,不压价,还抬价,崔冶都想得到,不管到时候齐国说要多少数量,匈奴肯定都会拿出更多的数量,威逼利诱的让他们买更多。

这样一来,匈奴国内的牛羊数量就会迎来一批锐减,而直到明年年底,匈奴人才会发现,牛羊的出生量突然变小了。

马是战备资源,可牛羊,才是匈奴的命脉。

孟昔昭也没让郁浮岚把整个匈奴都撒一遍,那他在匈奴待一年也干不完这件事,孟昔昭让郁浮岚撒的,都是在王庭附近的大草场,也就是那些拱卫单于的贵族所拥有的资产。

贵族资产缩水,普通匈奴人的日子却还过得下去,看似贫富差距缩小,可这是封建奴隶制的匈奴,贫富差距大,国家才能稳,贫富差距缩小了,那就等着大闹一场吧。

不是贵族去掠夺普通人,就是普通人联合起来吞并贵族。

当然,在闹到这一步之前,估计匈奴的贵族会先另想办法,比如,从邻居这搜刮一下。

而孟昔昭也在这里把他们的路堵死了,新合约上写了,收购粮食,按市价来,想要粮?可以,一分不少的来买。

想到这,崔冶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孟昔昭。

好厉害啊,一张小小的合约,却一石数鸟,不仅换走了匈奴的大批物资,还令他们不得不依赖起农业大国的齐国,要知道,粮食这东西,最好还是自给自足,一旦完全的依赖他国买卖,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可匈奴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会种地,就是种了,也经常遭灾,现在牛羊又出问题了,除了跟别的国家买,就只剩下抢了。

这个过程要发酵起来,还有一段时间,崔冶心知孟昔昭应该已经提前想好了对策,但默了默,他还是说道:“年后,洛水以北的兵力,应当加强了。”

孟昔昭叼着一根青菜,闻言,他笑了一下,把青菜吃进去,他说道:“殿下关心百姓,我替百姓谢谢殿下。”

崔冶也微微一笑,两人对视片刻,然后又默契的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

默默喝汤的郁浮岚:“…………”

手里的汤都不香了。

他甚至有种诡异的感觉,在这待着还不如在外面流浪。

……

来路上送亲队伍慢吞吞的,走了快一个月才来到匈奴王庭,回去的速度有所加快,但也快不到哪去,走了三天,才走了八分之一,再走四五天,才能离开匈奴。

而这一日的一大早,孟昔昭就仰头看天,这天阴沉沉的,云彩十分的厚重,已经完全看不到太阳了。

感觉这是要下雪,孟昔昭歪了歪头,然后找到詹不休。

“今日可能会下大雪。”

詹不休正在喂马,闻言,他一头雾水。

下雪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昔昭有点嫌弃的看着他,这人在书里不是挺英明神武的么,怎么到了这,就跟个二愣子似的。

孟昔昭靠近他,低声道:“那天谈判的时候,右贤王也在,那右贤王之前明里暗里的找我打听手/雷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尤其是在大王子被关起来以后,他对手/雷的需求更强烈了。

詹不休这才听懂了,“你是说他可能会派人来抢。”

孟昔昭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一句:“但是应该不是抢手/雷,而是抢人。”

詹不休:“……”

他有点惊愕的看着孟昔昭。

孟昔昭跟他对视,一开始有点纳闷,后来反应过来,顿时无语:“不是抢我!再说了,就是抢我也没用,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手/雷,总之,你跟丁将军说一下,盯紧了咱们的队伍,右贤王现在夹着尾巴做人,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暗中来偷、或者装扮成不相干人员来抢劫,都是有可能的。”

重点是,他们肯定不会多逗留,而是抢了就跑,这就需要将士们擦亮眼睛,把一切可疑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孟昔昭说的有点心虚,真正的工匠现在做包子都做的炉火纯青了,他肯定不担心他们两个,但谁也不知道右贤王现在认准了哪个倒霉蛋,万一因为这个,被匈奴人抢回去严刑拷打,那多冤啊。

孟昔昭慎重的拜托詹不休,詹不休也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从这天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都安排人前后巡逻,搞得右贤王的人虽然跟着他们,但完全找不到机会过去。

还是等下雪吧。

事实证明,孟昔昭没有看天气的本事。

……

那一天他就觉得要下雪,然而这雪,是两日之后才下起来的,彼时孟昔昭正在崔冶的车驾里跟他商量事。

左贤王说等继位大典举行完,就派信使去通知各国皇帝,信使一个人上路,又是匈奴人,走得肯定快,估计不到十日,就能到应天府了,他们这个队伍,哪怕全速前进,也赶不上人家。

而这么大的消息,孟昔昭不想让匈奴人去告诉天寿帝,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这气氛,还是让齐国人来烘托比较好。

但孟昔昭肯定是不能自己去烘托的,他现在也是重量级人物了,怎么可以承担通风报信的工作呢。

所以孟昔昭来问问崔冶,派谁回去比较合适。

他心里有个人选,就是詹不休。

等他们过了临闾关,右贤王就不可能再对他们下手了,让詹不休自己一人上路,拿出八百里加急的架势,估计也能赶在匈奴人到达之前面见天寿帝。

但他有个忧虑,那就是,他怕詹不休第一回见到天寿帝,控制不住自己。

……

而崔冶听了他的担忧,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说真的,孟昔昭对詹不休真是过于关注了,有点好事,就想着给他。

虽然他也想着给自己……但那能一样吗,詹不休是什么人,他崔冶又是什么人?

……

顿了顿,崔冶不动声色的说:“二郎担心的有道理,依我看,詹不休的脾气是个变数,难以自制,不如还是换个更为稳妥的人。”

孟昔昭眨了眨眼:“谁?”

崔冶在脑子里把可以派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定格在其中一张脸上,他微笑起来:“臧禾。”

孟昔昭一愣,“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崔冶:“此人有想要表现的欲望,和匈奴人谈判的时候,他就试图要引起你的注意,不如借此,给他一个机会。况且他的官职不高也不低,做起事来,身份适合,游刃有余。”

孟昔昭若有所思。

但是他又想起一个问题来:“臧禾是探花出身,他和右相……”

右相桃李满天下,朝堂里一小半的官员都是他的人,孟昔昭有点担心这臧禾也被笼络过去了,那不就给别人做嫁衣了。

崔冶失笑:“二郎忘了?这送亲官员都是右相拟定的,若臧禾与他有旧,又怎么可能榜上有名呢。”

‘孟昔昭还真把这件事忘了,听到这句,他不禁笑起来:“看来臧禾还真是很适合走这一趟。”

既然已经决定了,孟昔昭也不打算耽误,直接就出去,找臧禾,跟他说这件事。

而臧禾听完了,得知孟昔昭想让他提前回应天府,直接就是一愣。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想清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又代表着什么,臧禾的心情瞬间澎湃起来。

“多谢孟少卿的赏识,某必不负所托。”

孟昔昭:“臧大人,咱们同朝为官,品级相当,不必这么客气。”

臧禾笑着摇摇头:“如今是品级相当,等回去以后,就不再是了。”

听了这句话,孟昔昭也没摆出个谦虚的样子,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然后对臧禾说道:“臧大人此行十分重要,务必要在匈奴信使之前,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另外,我算了算,臧大人应该会在十二十三这天进入应天府,十三,是一个常朝日。”

臧禾愣了愣,然后徐徐的笑起来:“我明白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孟昔昭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带上两个将士,一同脱离队伍,前往应天府。

晚上,队伍就停下安营扎寨了,孟昔昭今天困得早,早早就睡了,半夜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但他没多想,翻个身,又睡了。

直到天亮,他起来给臧禾送行,这才惊愕的听说,昨晚上抓了两个匈奴小贼。

而且不是詹不休抓到的,而是郁浮岚抓到的。

把臧禾送走了,孟昔昭才赶紧过去看是怎么回事,郁浮岚满脸都写着晦气二字:“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人趁我独自一人,拿着蒙汗药就想来药翻我,幸亏我这些天习惯了保持警惕,这才没有中招。”

说着,他还气呼呼的踹了地上的匈奴人一脚:“说!为何要偷袭本都头?!”

孟昔昭抿抿唇,把克制不住的笑声又压了回去。

原来倒霉蛋是郁都头,真是搞不懂,匈奴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制造手/雷的工匠。

把他们交给郁浮岚撒气,至于是去是留、是死是活,孟昔昭就不管了。

大雪终究还是下了起来,往后的路必然变得更加难走,孟昔昭怕队伍里有人生病,赶紧让随侍们熬药,每人灌一碗下去,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用的草药,还是当初从右贤王那里骗来的。

到底孟昔昭还是心疼这些草药,没有全烧干净,而是烧了一部分,然后都倒进草木灰中,混在一块,装出全烧了,剩下的,则一起打包带上路。

喝了孟昔昭命人熬的药,大家对他更加的感恩戴德,赶起路来也更加的有力气。

在齐国队伍离开匈奴,跨过临闾关这天,匈奴的士兵也把这个消息报回了单于庭。

二王子已经是新单于了,右贤王换成了二王子的妻弟,至于左贤王,还是原来的左贤王。

左贤王隐隐有一家独大的趋势,金都尉也跟着水涨船高,曾经被贵族看不起的他,现在几乎天天都被人请去吃饭。

得知齐国人已经回去了,金都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一日,左贤王做出了支持二王子的决定,然后立刻就把他派出去镇压不老实的人群,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到了第二日,两国谈判左贤王却不带自己,金都尉才知道,左贤王这是故意隔开了他和孟昔昭。

理智上,他理解左贤王为什么这么做,孟昔昭心眼太多,一会儿翻脸一会儿和好的,是个天生的奸佞,齐国拥有他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一个匈奴人,自然更应该离他远远的。

金都尉都已经劝解好自己了,可在孟昔昭走了以后,齐国常驻匈奴的使臣突然来到自己的府上,给他带来了孟昔昭的临别礼物。

两壶应天府的好酒,一笼孟昔昭最爱吃的包子,还有一柄小刀,和之前送给左贤王那个材质相同,只是做工稍差,但刀柄上,有早就镌刻好的、他的名字。

摸着刀柄上的汉字,金都尉心想,孟昔昭满嘴都是做不得真的谎言,或许有时他也说过几句真话,只是,再没人相信了。

国与国之间从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而人与人之间……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别,恐怕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了。

这样想着,金都尉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还是孟昔昭说得对啊,不相见,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边金都尉都惆怅成这样了,这边,别人因为进了大齐境内,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拼命前进,而孟昔昭则一脸淡定的翻看自己的行李,准备扔掉一些东西,减轻负重。

比如这几把制式一样的小刀,跟水果刀差不多长,只是上面刻的名字不一样,就可以直接扔掉了。

他当初为了以防万一,给匈奴几个大人物都准备了这样的小礼物,就等着关键时刻送出去,结果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金都尉那把,左贤王的都没送出去,因为临时他突然觉得,最好还是给左贤王一些特殊待遇,这样日后也好说话。

但这些都是好钢,就这么扔了,似乎有些浪费,不如,再带回去,融了,做点别的?

孟昔昭正纠结着呢,突然,他的马车外面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孟少卿,公主有请。”

孟昔昭抬头,面露疑惑。

……

虽说公主是有请了,但孟昔昭也没立刻就过去,这还是行进路上呢,他吃了几个豹子胆,敢上公主的车驾,跟公主关上门待一起啊。

所以,还是等等吧,至少等晚上安营扎寨了,他再恭恭敬敬的过去拜见。

楚国公主大概也是兴奋过头了,后来反应过来这样不合适,她也没催孟昔昭,而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黄昏,大帐扎好,孟昔昭这才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去了。

“不知殿下找臣是有什么事?”

楚国公主穿着齐国样式的冬衣,脖子上还围着毛茸茸的狐狸围脖,她端坐在椅子上,先对孟昔昭说了句请坐,然后才一个眼神看向自己的侍女,后者会意,走到门口,替他俩守着。

孟昔昭:“……”

不是他自恋,而是这楚国公主实在是胆子大,他在这待着心里发虚。

默了默,他说道:“殿下,有事您就直说吧。”

楚国公主见状,也不说废话了:“孟大人,回到应天府之后,我该如何做?”

孟昔昭眨眨眼:“公主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是?”

楚国公主怕他误会,赶紧道:“孟大人,你是我的恩人,我没有其他意思,能平安回到齐国,我已无所求,只是想知道,孟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孟昔昭抿嘴笑了笑:“公主折煞微臣了,哪还有什么安排呢,公主新寡,新婚夜便死了夫婿,别说是公主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齐女子,逢此大难,都是要好好休息的,不然的话,这心中郁结久了,就容易生病啊。”

楚国公主愣愣的看着他,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多谢孟大人的关怀,本宫近日,确实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孟昔昭叹气:“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呢,您就好好的修养,千万不要像来的时候那样了,外面的事,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替您操心就够了。”

他说着是千万不要像来的时候那样,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楚国公主,还咬了重音,楚国公主又不傻,顿时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微微一笑,她对着孟昔昭点点头:“孟大人,父皇身边有你的辅佐,真是太好了。”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起身:“那微臣告退。”

楚国公主嗯了一声:“孟大人慢走。”

在孟昔昭离开以后,那个侍女走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楚国公主:“殿下,孟少卿是什么意思?”

楚国公主望着地上的炭盆:“不要管那么多。”

侍女应了一声,不再问了,而楚国公主突然抬头,看向一旁的衣挂。

她转过头,看向侍女:“我的衣衫……有没有比较宽大的?”

侍女:“……?”

没有啊,公主的衣服都是皇宫绣娘一针一线缝的,怎么会宽大呢?

臧禾跟两个将士一起,三人全都骑马,而且骑的是送亲队伍里最快的三匹马,孟昔昭说他们十二十三才会回到应天府,然而十一这天,他们就已经在应天府城外了。

发现自己回来的过早,臧禾愣是把最后二百里磨蹭了整整一天,然后才在十二和十三的交点,踩着点的扬起自己的鱼袋,让守城门的将士看清:“我乃礼部员外郎臧禾!快开城门,我要面见陛下!”

应天府是个不夜城,城里虽然灯火通明,但这城门每日还是按时关闭的,臧禾这一嗓子,把附近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守城兵赶紧过来查明身份,发现真是臧禾,他们赶紧把铁索放下来,轰隆一声,铁索下放,城门也打开了,跨过护城河,臧禾用力踢马腹,一路横冲直撞的进了内城。

内城不准骑马,可臧禾现在的身份等同使臣,怕他有军机大事,也没人敢拦他。

臧禾一脸焦急的跑进来,仿佛这就要冲进皇宫去把天寿帝从睡梦中叫起来了,然而事实是,他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拐弯,就这么藏起来了。

跟着他的将士:“……”

以前丁将军总是斗不过那些文臣,他们还替丁将军抱不平过,现在看来,斗不过才是正常的啊!他们正常人,比不了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

……

在这个巷子里一直等到卯时,臧禾才终于出来,这回,他是真的去面见天寿帝了。

卯时就是正常的上朝时间,但在天寿帝这一朝,他起不来这么早,所以都是等卯时三刻了,乃至四刻,都到辰时了,他才会施施然的出来。

就这,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十次里也就出来个五六次。

今天,他就没出来。

所以臧禾才挑这个时间,他回来了,而且是带着大消息回来的,无论如何内侍都会去叫醒天寿帝,他都起来了,还不顺便上个朝么。

果不其然,天寿帝被叫醒,睁眼就感觉十分的暴躁,听说是臧禾回来了,他还纳闷了一下谁是臧禾,被秦非芒提醒这是送亲队伍里的人,而且他是一路骑马赶回来的,看来匈奴那边有大事发生。

天寿帝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是,匈奴想打齐国。

还是秦非芒说,如果真是这样,回来的人应该是报信的将士,还是八百里加急,怎么可能让臧禾一个文臣先回来呢,而且问他什么事也不说,非要面见陛下再说。

肯定不会的啦。

一听这个,天寿帝就淡定了,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匈奴入侵,什么都不算大事,而且一淡定下来,他就重新感到生气了。

没大事还把朕叫醒,讨厌。

上朝去!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好好骂骂你!

……

于是,等在待漏院的各位大臣们,就听到了今日陛下要上朝的好消息。

孟旧玉最近没什么精神,上朝也恹恹的。

自从孟昔昭走了,他和夫人跟倒班似的,今天你做噩梦,明天我做噩梦,梦的还都是一个内容,就是孟昔昭遇到危险了,小命不保。

他本就带着这么一个批命,现在又去了九死一生的匈奴,就算同行的有大夫也有将领,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会保护孟昔昭,可孟旧玉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后悔啊。

当初得知孟昔昭命不好,他就应该当机立断,把孟昔昭送鸡鸣寺去落发为僧,让他平时多敲木鱼,多积点德,这样,说不定就把命破了。

哪像现在,越看越觉得,这批命仿佛要应验。

孟旧玉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弹劾别人了,有不长眼的想弹劾他,却被别人劝下。

不知道孟参政的儿子现在生死难料吗?你敢撞枪口,他就敢给你流放三千里!

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孟旧玉本来就气不顺,再把气都撒自己身上怎么办,算了算了,还是等送亲队伍回来再说。

莫名其妙的,孟旧玉还享受了一个来月的安宁日子。

但这安宁,也就截止到今天了。

三司使去山东糟践百姓了,孟旧玉身边又空了一位,他习惯性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抬头看天寿帝,正琢磨着下朝以后是不是去大报恩寺上个香呢,就听前面的内侍唱名。

“传礼部员外郎臧禾——”

孟旧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地砖的缝隙,过了一秒,他噌的抬起头来。

传谁?!?!

……

臧禾没换衣服没洗漱,即使在后边等着的时候,内侍看不过眼,给他打了一盆水,他也只是稍稍沾了沾,做做样子,根本没真正的擦洗。

开玩笑,这么纯天然的风尘,我给洗下去,那你们这些稳坐应天府的老头,怎么知道我们这一路有多艰辛?!

于是,臧禾就这么一身尘土的迈步走进崇政殿。

天寿帝本来挺生气的,看见他这一身,又有点嘀咕。

这么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子死了?还是公主死了?

……不愧是亲爹。

而臧禾快步走向前方,经过孟旧玉的时候,他发现孟旧玉看自己的眼神特别悚然,仿佛自己出现在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很不幸,臧禾只是个员外郎,以前是没上过朝的,哪怕琼林宴上,他也只是惊鸿一瞥,没记住孟参政长什么样,根本不知道这是孟少卿的爹。

臧禾只随意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来到天寿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随后,他一脸悲怆的高声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上月二十九,匈奴单于和楚国公主举行了婚礼,而单于在新婚之夜,不幸犯了心疾,于睡梦中殡天了!”

天寿帝猛地睁大双眼。

而臧禾身边,传来一点骚动,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某个高官腿软,差点摔倒,还是后面的人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下来。

臧禾正纳闷呢,不过很快,其他人就咋呼起来。

“怎会如此?!”

“这也太巧了,匈奴人该不会怪罪咱们吧!”

“天哪,那太子殿下他们……他们可是还在匈奴?”

而这个时候,孟旧玉才终于缓过来,顿时发出悲痛的哭声:“我的儿!——”

左相和右相今天也都在,他们皱着眉,比别人镇定一些,左相还看了看后面的孟旧玉。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爹,听说了这种事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再看他们敬爱的陛下。

天寿帝依然十分震惊,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也不管孟旧玉如何,他赶紧问:“匈奴人怎么说?”

臧禾已然明白那个陌生高官是谁了,有点心虚,他把头转回来,不敢再营造紧张的气氛,直接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起初匈奴人认为是公主害死了单于,他们纠集了大军包围大齐驿馆,他们的大王子还扬言,要杀光包括太子公主在内的所有齐国人,是丁将军带兵抵抗匈奴人,而孟少卿独自面对匈奴大王子与二王子,将他们逼退,后来他还去找了匈奴左贤王,跟他和谈,左贤王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十一月初二的时候,太子等人已经离开了匈奴,微臣奉太子殿下和孟少卿之命,快马加鞭,赶回应天府,将此事告知陛下。”

孟旧玉:“…………”

呆滞了一秒,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同僚怀里蹦起来。

吓死了!原来没事啊!

孟旧玉狠狠的松了口气,顺便擦擦脑门上的汗。

可别人就没他这么高兴了。

真的就这样放过了?

他们可是死了单于,别是记恨在心,准备日后再跟他们算账吧!

臧禾后面又说公主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文武百官更是觉得就是这样,不然的话,干嘛把我们的公主退回来?!

臧禾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眼中闪过阴郁的情绪。

果然,哪怕他站在这,这群人都只往坏了想,要是匈奴的信使过来,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呢,说不定就趁着送亲队伍还没回来,先把罪责都定下来,让陛下也认定了,不管怎么样,先问罪再说。

臧禾还不够习惯官场,可孟旧玉早就习惯这些人的德行了,他急急的问:“臧员外郎,我儿、不,孟少卿让你回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没说点别的?比如,让你找一个叫孟参政的,告诉他自己安好、别再担心了?

……

臧禾点点头:“有,孟少卿跟匈奴左贤王,还有他们的新单于安奴维谈下了给马匹降价的事情,在老单于殡天之前,就已经谈妥了,老单于殡天之后,孟少卿又跟他们加了一些条件,左贤王手书就在孟少卿手中,上面写明了,马匹降价四成,由原先的二百两银、五石粮食,改为一百二十两银,从明年开始生效。”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这比老单于死了,公主被退回来还劲爆。

固定了二十年的马匹定价、匈奴死活不愿意改一改的定价,居然、居然就这么降下来了?!

还是在老单于殡天以后才正式降下来的?!

这孟昔昭是不是会巫术,他该不会给匈奴人吃迷魂汤了吧!

别说普通官员了,右相都一脸愕然,他同样万万不能理解,老单于死了,匈奴应该跟齐国交恶,甚至变成死仇才对啊,怎么还能让他们乖乖降价、吃下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呢?

而在这时候,朝堂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个孟昔昭!”

天寿帝现在都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他还真把这件事给朕办成了!”

听到这句话,文武百官才恍悟过来,原来天寿帝知情,孟昔昭是一早就领了旨意才去办这件事的。

看见皇帝高兴,百官们自然也不会扫他的兴,而是赶紧一起恭喜皇帝,顺便夸夸还没回来的孟少卿,然后再恭喜皇帝,有这么一个能臣在身边。

天寿帝心情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家的恭喜,觉得有点烦了,才对他们挥挥手,然后一脸好奇的问臧禾:“孟昔昭他是如何让匈奴降价的,不是说大王子想要杀了你们吗,孟昔昭又是如何让你们脱险的?”

臧禾苦笑:“回陛下,微臣不知。”

天寿帝一愣:“你怎么会不知道?”

臧禾:“……因为孟少卿只身涉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后来跟匈奴人谈判,匈奴人还临时要反悔,也是孟少卿小施一番计策,才让匈奴人上了钩,微臣只参与了前半段,后半段是怎么样,恐怕需要孟少卿回来亲自告诉陛下。”

天寿帝听了,也不嫌这故事只听了一半,孟昔昭办到了他十多年前就想办到的事,别说等几天了,等一个月都没问题!

关于这些,臧禾确实不知情,他没法讲,但是别的,他都可以说一说,比如那匈奴人是怎么凶神恶煞,匈奴的王族和贵族又是怎么瞧不起人,还有当天的那个下马威。

孟昔昭只叮嘱了臧禾一句,就是别提前把手/雷的事情说出来,剩下的都由着臧禾发挥。

臧禾还算是实话实说,有的地方则稍微的加工了这么一下,顺便也给自己贴贴金,哪怕只是他讲的这一部分,就够跌宕起伏的了,听得文武百官一愣一愣的,这朝堂仿佛成了茶话会。

等到臧禾把该说的都说完,天寿帝立刻大手一挥:“好,赏!臧卿有功,朕封你为宣政大夫,领银青鱼袋!”

臧禾听了,立刻弯腰领受。

宣政大夫就跟孟旧玉的太保一样,都是没实权的荣誉称号,看着好像也就是比别人多领一份俸禄。

但宣政大夫是五品荣誉称号,既然天寿帝把这个称号给了他,就说明,后面要升他的官,而且是升到五品官。

臧禾弯着腰,心知如果不是他被孟昔昭选中,提前回来做这个报喜人,等大部队全都回来,他就泯然众人了,绝不可能一下子跳两级。

甚至还在天寿帝面前大大的露脸。

臧禾恭恭敬敬的领了天寿帝的赏,但实际上,他心里更领孟昔昭的情。

能力卓然已经是难能可贵,而且他还不贪功,愿意把自己的功劳分出去,提一把与他无关的人,如此品性,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中,已然是一股清流。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忘。

七日后,十一月二十日这天,送亲的队伍才终于回到了应天府。

沿途他们是住驿站的,有官员们一路送信,朝廷早就知道他们会哪一日回来了,于是,大家正兴奋的看家乡景色变化时,就发现,在城门外,多了一群乌泱泱的人。

有人来告诉孟昔昭,他赶紧撩开帘子,眯着眼,去看那是什么情况。

但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还是派出斥候,过了一会儿,斥候兴冲冲的跑回来:“殿下!大人!闫相公和司徒相公带着文武百官迎接咱们呢!”

孟昔昭闻言一愣。

走的时候,只有闫相公带着小猫三两只来送行,如今回来,迎接的人却换成了最高规格的文武百官。

看来,臧禾办事能力不错啊。

愣完了,孟昔昭赶紧钻回马车里,整理自己的仪容,顺便酝酿情绪。

等酝酿好了,他还吩咐外面的人,“去告诉郁都头,天气好,让殿下也出来看看应天府的景色。”

那人照做去了。

孟昔昭看着他跟郁浮岚说话,而郁浮岚点了点头,然后他才坐回马车里。

这时候不刷存在感,那什么时候刷?

不仅要刷,而且要大大的刷!让这群人都看看,太子他没有天寿帝压着,又是什么模样。

知道文武百官都来了,整个队伍顿时挺胸抬头,没多久,就来到了百官面前。

今日确实较为暖和,有个五六度,丁醇骑着高头大马,勒紧了缰绳,然后第一个下马。

在他后面,一群将士全都下来了。

闫相公对丁醇笑了笑:“丁将军一路辛苦了。”

丁醇看着这个文官头子,也笑了笑:“保护殿下,为陛下分忧,本就是末将之职。”

闫相公:“……”

匈奴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丁醇走了一趟,回来以后都会说话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军中大老粗了。

而后面,太子殿下走出车驾,他在官员和侍卫的簇拥之下,一起来到文武百官的面前。

闫顺英突然发现,太子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太子精致有余,生气不足,虽然也总笑,但看着像个假人,而现在,他不怎么笑了,只是这样矜贵的走在最前方,却让闫顺英觉得,他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虽然臧禾说他们能从匈奴脱险,都是孟昔昭的功劳,但闫顺英还是觉得,不可能全是孟昔昭的功劳,太子能带领这个队伍完好无损的回来,也是直接证明了他的能力。

呵……有意思,看来变天的不止是匈奴,还有他们大齐呢。

等到两方人马汇合,两位相公立刻带着百官见礼,崔冶对他们微微一笑,说道:“免礼,平身,诸位大人候在这里许久,这份辛劳,孤看到了。”

右相连忙说不敢,左相则看了一眼仍旧好脾气的太子,也低下了头。

太子和右相在这一唱一和的客气,把后面的孟旧玉急得够呛,他悄悄抬头,看向太子身后,但他站的角度不好,而且太子那衣袖也太宽大了,把孟昔昭挡的严严实实的。

等了好久,前面两位大佬总算是客套完了,后面的人,也可以出来见礼了。

而太子一让开,孟昔昭走出来以后,刚一抬头,看着文武百官,他就红了眼眶:“真没想到还有见到诸位大人的一日,闫相公,当初就是你送我们,如今你又来接我们,我在这,替大家谢谢闫相公了!”

闫顺英:“…………”

我跟你有那么熟?

我都没跟你说过话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人,别瞎套近乎!

但想是这么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啊,而是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仿佛在说,孟大人知恩图报、是个好后生。

看见他这个表情,孟昔昭就知道妥了,毕竟这位是文官头子,背后他怎么想孟昔昭不管,反正当着面,得热热络络的。

朝廷里还是墙头草比较多,这样一来,孟昔昭再办事,也会容易许多。

虽然闫顺英走成熟稳重那一挂,并不接他的情绪攻势,但那也没关系,他还有PlanB。

而这时候,他的PlanB正瞪着他,似乎对他只跟闫顺英说话,不理自己这个正牌爹的行为很不满。

孟昔昭看过去,跟孟旧玉对视上以后,他愣了一下,然后表情逐渐转变。

从激动、转变成委屈,从委屈、转变成超级委屈。

一瘪嘴,他哭道:“爹!”

然后,他快走几步,来到孟旧玉面前,直接给他跪下,顺便仰头大哭:“爹,孩儿不孝!差一点点就不能再回来给您养老送终了!”

孟旧玉:“……”

本来他也挺想哭的,现在依然想哭,但同时也想棍棒教子。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再被你口无遮拦下去,你就真该给我送终了!

即使这么想,但他还是鼻头一酸,俯下身,把孟昔昭扶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孟昔昭则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爹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匈奴的大王子几次三番的想杀我,他们太野蛮了,我真是九死一生、才能回来见你啊!”

孟旧玉:“…………”

这身衣服是他新做的。

孟旧玉是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心疼衣服,感觉被这小子气的就快只剩下心疼衣服了,孟旧玉赶紧叫停:“好了好了,跟爹回家去说,诸位大人都看着呢,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哭哭啼啼的。”

孟昔昭听了,还真乖乖的停下了,他抹抹自己的眼泪,然后快步跑到崔冶面前,跟他说了两句话,崔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微微一点头,答应了。

孟昔昭这才带着特别开心的笑容回到孟旧玉身边,准备跟他一起回家去。

所有人都看着孟昔昭的动作,发现他对太子十分尊敬,大家知道这是正常的,可又觉得颇为怪异。

毕竟他们可不敢直接就跟太子表现的这么亲近。

但是孟昔昭跟太子朝夕相处了两个月,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啊。

百官们若有所思,孟旧玉则是看的眉头一跳。

难怪这小子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他就能和太子光明正大的走动了……是在这等着呢!

一时间,孟旧玉归心似箭,他无比的想脱离队伍,赶紧把自己儿子拎回家,好好问问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急,有人比他还急。

刚进城门,都没到内城呢,秦非芒就过来了,原来,是天寿帝等不及了,要求他先把孟昔昭接进宫去。

陛下有令,谁敢不从,殿前司再次出动,急吼吼的把孟昔昭送进了宫。

夏天过去,天寿帝又换地方住了。

秦非芒领着他进去,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孟昔昭先大哭一场,然后再说话的场景,谁知道,今天孟昔昭他换套路了。

见到天寿帝,孟昔昭连忙快走几步,然后仰着脸,一双眼睛虔诚又憧憬的闪着光,仿佛看到了自己信仰的真神。

“陛下!”

“我就知道我还能再见到陛下,陛下有真龙之气,保佑着小小的我,让我在匈奴也能化险为夷,这两个月里,我无数次的梦到自己回到大齐,见到了陛下,如今,我终于梦想成真了!”

“多谢陛下保佑,多谢陛下解救于我,我给陛下磕头了!”

说着,他就要下跪,天寿帝感动的看着他,真是个好孩子啊。

然后,他赶紧命令秦非芒:“还不快把孟大人扶起来!”

秦非芒:“…………”

嗯。

他就知道。

孟昔昭一回来,他扶人的次数就要大大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