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作者:你的荣光

事实证明, 挨饿的骆驼也比马大。

纵使太子一点实权都没有,他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比孟昔昭快上许多,至少在这件事上就是如此, 太子都已经生闷气一整天了,孟昔昭还半点不知情, 自顾自的在外面晃荡。

郁浮岚说话也是夸张了一些, 参政府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就传遍整个应天府呢, 孟夫人只是找了几个交好的贵妇人,让她们帮自己寻摸合适的小娘子, 因此, 只能说现在应天府的上流社会,已经全知道这件事了。

……

不得不说, 孟夫人的行动能力是真强,前一天刚放出的话,第二天, 她就收到了媒婆送来的一堆画像, 把弟妹叫过来,两个人坐在一处, 嘀嘀咕咕的点评到底哪个适合孟昔昭。

这个太漂亮了, 不行,二郎受不了美人。

这个又太瘦了, 也不行,身子不好,容易早夭, 她家二郎本来就有那么一个批命,要是找的娘子也活不长久, 那二郎的孩子以后该如何自处啊。

世子夫人:“……”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觉得自己这个大姑姐,想的有点多。

既要门当户对,又要各方面都完美,那样的小娘子,能看上孟昔昭?

就算孟昔昭如今已经官至四品了,可他前面做的孽,大家还都没忘呢,有人愿意嫁就不错啦,还挑来挑去的,就不怕最后一个都落不下吗?

对于给儿子娶媳妇这件事,世子夫人就自觉非常识趣,李平能袭爵,媳妇可以找个家世高一点的,性格上只要落落大方,能管住这国公府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至于李淮,那世子夫人的标准就更低了,女的,活的,清白人家的,就差不多了。

只要符合这三样,而且不嫌弃她这个小儿子,哪怕对方是寡妇,世子夫人都会感激涕零的把小儿子打包送给她。

……

是她这个做娘的不愿意给儿子高娶吗?问题是咱做人得实诚啊!咱家的郎君就这个德行,能有小娘子愿意捏着鼻子嫁过来就挺好,就别鸡蛋里挑骨头啦。

在世子夫人看来,参政府的孟昔昭,跟自己家的李淮是一个水准的,两人都黑历史一堆,就算孟昔昭现在名声大噪了,隐隐有当高官的趋势了,但架不住他有个致命缺陷啊。

碰不得女人……哎呦,想想就头疼,要是换成她儿子,世子夫人心想,自己这标准还能再降一降。

仅仅是活的,足矣。

……

年底了,孟昔昭今日就开始休沐,等到年三十,再进宫去拜贺天寿帝。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孟昔昭正拿着让庆福找人做的炭笔,在纸上擦擦画画,金珠和银柳都出去替他办事了,庆福则跑去买他想吃的五味杏酪羊了,现在他身边伺候的,就留了个紫藤。

紫藤从外面进来,也不跟他打个招呼,只走过来,给他添了杯热茶,然后就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的树叶子看。

孟昔昭看看她:“……”

“怎么样?”

紫藤这才转过头,对他回答:“我没见到夫人。”

孟昔昭:“……”

那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默默运了运气,孟昔昭告诉自己要习惯,然后才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阿娘出去了?”

紫藤摇头:“没有。”

说完,她又闭嘴了,就这么静静的跟孟昔昭对视。

孟昔昭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所以,你为什么没见到夫人?”

紫藤:“哦,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过来了,夫人正和她叙话呢,夫人院子的雪镜姑姑不让我进去打扰她。”

孟昔昭闻言,也哦了一声。

这样啊,那好吧。

摸摸自己的脸,孟昔昭垂下头,刚要继续画,突然,他拿着笔的手一顿,抬起头,他疑惑的问:“今日都二十八了,世子夫人不在国公府忙,来咱们这叙哪门子的话?”

紫藤眨眨眼,再次开口:“这不是要商量给郎君找娘子的事吗?所以百忙之中,世子夫人还是抽空过来了。”

孟昔昭:“…………”

他缓缓一眨眼,就这么拿着笔,神色不变的看着紫藤。

而紫藤也淡定的看着他。

当啷一声,那炭笔掉在了桌子上,孟昔昭忍不住的捂着心口:“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开始不说?!”

紫藤呆了呆,像是不理解他怎么突然就发火了:“郎君您没问啊,您只让我去看看夫人忙完了没有。”

孟昔昭:“…………”

算了,别再说了,再说他能在这活活气死。

挥开画了一半的作品,孟昔昭噌的站起身,跑去找他娘了。

孟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叫雪镜,这丫鬟从孟夫人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就跟着她,如今都三十多了,孟夫人做主,让她嫁给了参政府的护院总管。

这位雪镜姑姑的战斗力,一点都不比孟夫人差,连张家院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雪镜正在门口守着呢,见孟昔昭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她心里立刻一个咯噔。

这府里的郎君娘子哪个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这几个孩子的了解程度,不比孟夫人低,一打眼,她就看出来了,这是东窗事发,二公子要来跟夫人算账了。

雪镜赶紧上前拦住他:“二公子、二公子!夫人正见客呢,您不能进去!”

孟昔昭连穷凶极恶的匈奴大王子都面对面battle过了,难道现在还会听一个养娘的话么,根本不搭理她,孟昔昭直接冲进孟夫人的屋子。

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两位夫人皆是怔愣的抬头。

孟昔昭现在就像个气鼓鼓的河豚,这胸脯都快跟下巴一齐高了,目光定在她们放在桌上的画册上,孟昔昭嗖的一下跑过来,在两位夫人拦他以前,把画册拿了起来。

看着上面各式各样、放到后世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的未成年少女,孟昔昭的脸都绿了。

捏着画册,孟昔昭气愤的大吼:“阿娘!”

孟夫人:“……”

想她一生拳打进士、脚踢老太,如今,竟在自己儿子面前,感到了鲜有的心虚。

然而最多只心虚了一秒,孟夫人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她可是为了二郎好,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一反应过来,她也怒了。

“喊什么?!没见到你舅母还在这吗?”

世子夫人:“…………”

她呵呵一笑,本就柔弱的面庞,如今越发的多愁善感:“你们聊,你们聊,哎呀,真是许久不见二郎了,越来越玉树临风了啊!那个,阿姐,国公府那边大事小情都离不开我,我这就先走了,不用送!你们好好聊,不用送。”

一边说着,世子夫人一边站起来,还使劲的做着按手的姿势,让他们继续待在这,等自己挪到了门口,世子夫人立刻收手抬腿大步往外跑,直接跑出了优雅,跑出了刚强。

任谁也认不出来这是弱不禁风的世子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身姿矫健的世子本人呢。

……

被她这么一打岔,孟夫人这气都生不下去了。

无语的把头转回来,孟夫人瞥向孟昔昭:“你看看你,把你舅母吓跑了吧。”

孟昔昭才不背这个锅:“舅母什么时候怕过我,是您刚一大声说话,才把她吓着了的。”

说完,这母子二人同步陷入淡淡的尴尬当中。

孟夫人:“……说到底,还是你舅母太胆小了。”

孟昔昭:“就是,阿娘你再彪悍,也不至于动手打舅母啊。”

孟夫人:“…………”

她眯着眼,咬牙切齿:“我看你是又皮痒痒了。”

孟昔昭哼一声,坐在刚刚世子夫人坐的位置上:“阿娘,给我找娘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孟夫人回答的云淡风轻:“这种事跟你有什么好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我看好了,自然会让你知道的。”

孟昔昭呵呵:“您是怕提前告诉我,我不同意,您就没法继续找了吧。”

“……”

孟夫人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前段时间孟旧玉一提起二郎,就气的心肝痛。

“你不同意,我也要把这婚事给你办了,二郎,你说说你今年都已经多大了,寻常人在你这个年纪,连孩子都有了。”

孟昔昭:“我又不是寻常人,为什么要和他们相提并论,阿娘,您没听过一句话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孟夫人柳眉倒竖:“你的意思,我是燕雀?!”

孟昔昭腆着脸笑:“哪能啊,您是鸿鹄,生下了我这个小鸿鹄,现在正是我扇乎扇乎翅膀,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时候,您干嘛非要给我娶亲呢,这不是给我增加负担吗?”

孟夫人想呸他一口:“没读过书还想拿书里的道理规劝你娘,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那是鲲鹏,关你这个小鸡仔什么事,书里写的永言孝思、思孝惟则,你怎么不说了?圣人都说了,要听父母的话,你怎么就非要跟父母对着来呢?”

孟昔昭:“……”

坏了,没想到他娘还是个学富五车的。

他也就能说一些歪理,真的引经据典,说不出三句来,他就要输,沉默的坐在原处,他看着孟夫人高高挑起的眉毛,干脆,选了另一个方案。

即——犯熊。

孟昔昭抿着唇,噌一下站起来,又一次大声喊道:“反正我不管,你要是给我娶妻,我就剃头发,当和尚去!”

孟夫人:“…………”

她怒了:“你敢!”

孟昔昭:“你看我敢不敢!正好我在匈奴吃肉都吃伤了,以后我天天吃素,还不用担心便秘呢!”

孟夫人被他这“污言秽语”气得头上的步摇都颤起来了,她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孟昔昭!!!”

然而她这一声吼出来,孟昔昭反而不那么硬气了,他委屈的看了孟夫人一眼,咣叽一下,又坐回去了。

孟夫人:“……”

干什么?

孟昔昭抹抹眼睛,其实并没有眼泪流出来,但不耽误他装的像是真流泪了。

“您干什么呀!”

孟昔昭要哭不哭的声音响在房间里,一下子就让孟夫人呆滞住了。

而他还在说:“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再想成家的事情,我这么想,有错吗?!您还吼我,还叫我名字,我都十七了,马上就十八,是大人了,您怎么还把我当五六岁的顽劣幼童,我也是要面子的呀!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孟修撰在家里还要被娘教训,那我、我还混不混了!”

孟夫人:“…………”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孟昔昭,可又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伤心了,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昔昭这边,还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看着好不可怜:“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前半生已然就这样了,想要后半生做些好事,做点有用的事,别人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怎么连阿娘你都不相信,我是你儿子,你难道不应该坚定的支持我吗?你不支持就算了,怎么如今还要阻止我呢!”

孟夫人僵着脸,被他这一句句的软指责戳的脊梁骨都开始不舒服:“我何时阻止过你了,就是因为要支持你,我才要给你找个带有助力的娘子,二郎,你爹和我又能陪你到几时,大郎以后是要和县主过日子的,娇娇也会嫁出去,就你一人孤孤单单的,你觉得,你娘我就于心何忍吗?”

套出原因来了,孟昔昭反而觉得有点棘手。

这理由太正当了,多少坚定的不婚大军就是死在这条理由上面。

默了默,孟昔昭小声嘟囔:“怎么会孤单呢,我身边还有金珠和银柳,还有庆福和紫藤。”

说到紫藤,孟昔昭沉默了一下,算了,为了凑数,还是把她算在里面吧。

孟夫人却不买账:“他们怎么能和娘子相提并论,只有夫妻才是一体的,只有娘子才能真正的站在你身边,知你的冷、知你的热,再是忠心的奴婢,那也是外人啊,算不得你的家人。”

想了想,孟夫人又道:“你这样抗拒娶妻,是不是……还是跟你的身体有关?”

孟昔昭:“……”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孟夫人也叹了口气:“二郎,听娘一句劝,这病,可以慢慢的治,但这亲,还是早娶早好,而且,说不定之前你不能成事,便是因着那些人不是你的娘子,你心里觉得隔着一层,等到了自己娘子身上,你这病,就不药自愈了。”

孟昔昭听着孟夫人这一番歪理,十分的服气:“可是阿娘,要是我娶了妻,也不行,那要怎么办?”

孟夫人默了默,说道:“那就慢慢养着吧,早晚有一天能好起来。”

孟昔昭:“……您觉得,我未来娘子,会同意跟我一起养着吗?”

孟夫人瞥他一眼:“都娶回家来了,她就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

孟昔昭:“…………”

真想给他娘鞠一躬。

您老人家这是想骗婚啊!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家人好像挺正常的,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用自己的本性提醒他,不,你看错了。

一瞬间,孟昔昭十分心累,扶着额头,他说道:“阿娘,你还是收了神通吧。”

孟夫人:“……?”

什么意思?

孟昔昭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您啊,要是想张罗,那就继续张罗,反正我也是就一句话,我不娶。”

站起身,他望着孟夫人,神色十分的沧桑:“我之前跟您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真想做一些好事,隐瞒身体的隐疾,把人家小娘子骗回家来,这怎么看都不在好事的范畴里,所以,您要是总逼我,我就只能采取一些极端措施了。”

孟夫人听得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

孟昔昭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出去了。

孟夫人被他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等他走了,这一下午就没干别的事,净胡思乱想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孟昔昭看着倒是淡定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

也是他刚听说的时候没考虑仔细,这说亲定亲的,要好久才能真正的定下来呢,就算他娘坐火箭,也不可能在这种日子里,只一个月,就给他把亲事定下来。而一个月之后,他早就走了,哪还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至于孟夫人会不会在他走了以后干脆先斩后奏……

孟昔昭呵呵一笑。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回到书案之前,孟昔昭发现紫藤还是那个姿势站在这,心里顿时服气了。

质疑紫藤、理解紫藤、成为紫藤。

孟昔昭也学着她的模样,把脑子彻底清空,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继续画他的画。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大街上人都少了许多,该买的早就买完了,二十九差不多就已经开始过年了。

孟昔昭揣着画好的画,坐马车来到太子的别院,他以为太子今天还是不在,都准备好直接把画交给里面的侍卫了,谁知道,给他开门的人竟然是郁浮岚。

孟昔昭顿了顿,目露讶然:“郁都头,殿下今日出宫了?”

郁浮岚:“……”

何止今日,昨日太子就出来待了一整天。

也不看书,也不下棋,就这么心绪不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大门,一会儿又回到屋子里,沉默的干坐。

其实郁浮岚觉得太子的反常不应该和孟昔昭有关系,但架不住太子就是在听了他说的新鲜事以后才变成那样的,郁浮岚疑惑的看着孟昔昭,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才让出位置:“殿下就在里面,孟修撰进去吧。”

这郁浮岚好像怪怪的。

孟昔昭也忍不住的打量了他两眼。

不怪孟昔昭敏感,上回郁浮岚表现奇怪,是太子的人听到了他和詹不休的对话,差一点,他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就这么破灭了,可是最近,他好像没说过什么不应该被听到的话啊。

孟昔昭搞不懂,只好打起精神,万分谨慎的迈步进去。

崔冶没在堂屋,而是在里面的卧房中静坐。

他看起来十分出神,连孟昔昭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吸引到他的注意。

孟昔昭默了默,轻咳一声。

崔冶倏地抬头,转过身,看见是孟昔昭,他怔了怔,看起来有点呆。

孟昔昭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好笑:“殿下是在看我吗,怎么看着像是见鬼了呢。”

崔冶听了,面容慢慢放松,他习惯性的要笑一下,等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话以后,他又立刻肃了脸:“二郎,不许胡说。”

孟昔昭没所谓的耸耸肩:“开个玩笑嘛。”

崔冶却很认真的模样:“以后不能开这种玩笑。”

孟昔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走到崔冶面前坐下,才发表了一句自己的意见:“殿下,你有点像我娘。”

崔冶:“……”

那位威名远播的孟夫人?

默了默,他问:“何也?”

发现崔冶没生自己的气,孟昔昭就又开始没正形了,刚坐下,就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像是没骨头一般:“因为你跟我阿娘一样,都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说着,他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对崔冶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崔冶听着他的话,慢慢的抿起唇来。

原来已经如此明显了么,所以才引得孟昔昭拿自己,跟他至亲至爱的阿娘比。

这样倒是显得长久都未发现异样的他,有些愚笨了。

崔冶现在这心情,比城东那家染布坊都颜色复杂,一面,他有些欣喜,一面,他又有些激动,但还有一面,他有些沉重,最后一面,他更是倍觉苦涩。

发现了又如何,这断袖之癖、龙阳之道,乃大不敬,天地都不容,他又是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

更何况,二郎对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只是个寻常男子,终有一天,是要成家的。

而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想着想着,崔冶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去,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昔昭:“……”

这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太子殿下就陷入了他的至暗时刻呢,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啊。

这一刻,孟昔昭和郁浮岚同频了,感觉太子这人真是够复杂的,想弄清楚他的想法,恐怕比有生之年搞出核/武器来都难。

对于难度太大的事情,孟昔昭一向放弃的特别快,从不难为自己,不再想这些,孟昔昭低下头,从自己的袖子里,又拿出了一个小纸卷。

递到崔冶面前,孟昔昭用一种颇为兴奋的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是我送给殿下的年礼。”

崔冶抬眸,看着那张带了几道折痕,边缘还翘起来的纸卷,不禁一默:“二郎,参政府用纸很紧张吗?”

孟昔昭一脸茫然:“没有啊。”

崔冶:“……”

那你以后给我送东西,就不能换个好点的纸?

罢了,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有就挺不容易的了,还挑什么呢。

慢慢的把纸条展开,看着上面十分立体的图画,崔冶怔了一下。

还是跟上次那个猪猪头一样的画风,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一条胖乎乎、线条十分圆润的鲤鱼,那鲤鱼头上,也戴着一个太子冠冕。

这图画十分简单,就是一条鲤鱼奋力游在湍急的河流当中,只看这一张,崔冶就知道这画是什么意思了,但孟昔昭戳了戳他面前的空气,“看后面,后面还一张呢。”

崔冶看了看他,然后把下一张拿了上来。

第二张鲤鱼已经跳在了半空中,身边多了许多奇怪的线条,崔冶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发光的意思。

除了发光,鲤鱼的脑袋上还多了两个圆咕隆咚的犄角,这就算是化龙了。

崔冶望着这幅画,良久,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孟昔昭等得都快抓心挠肝了,“殿下,怎么样,喜欢吗?好看吗?”

摸着那只胖鲤鱼上可爱的线条,崔冶点点头,只是声音仍旧很低:“喜欢,好看。”

孟昔昭这才心满意足了,“那就好,不枉我画了一天,其实要是时间够,我能画十几张呢,这样拿到一起翻开,殿下你会发现,这图画好像是动起来的。”

说着,孟昔昭又开始天马行空,他好奇的问:“殿下,你说我能不能刊印一些这种图画书,如此别致的画风,一定很受百姓欢迎吧。”

会动的图画书,肯定是受欢迎的,但这别具一格的画风,估计就只有崔冶能欣赏了。

在这个时代,眼睛不跟着脑子一起出点问题,还真没法对孟昔昭的作品大夸特夸。

崔冶把画收起来,抬起头,他十分认真的看着孟昔昭:“二郎总说我对你好,其实,一直以来更多的,都是你对我好。”

孟昔昭被他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殿下,只是两张不入流的画而已。”

用不着这么真情实感的,这种画,他能画一万张都不重样呢。

崔冶却摇了摇头:“不入流,却入我心。”

孟昔昭:“……”

咋又开始黏黏糊糊了呢。

孟昔昭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真诚,这会搞得他忘掉一切,什么都做不下去。

好好的椅子,此时却像长了针一样,让孟昔昭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但是不说句什么,那崔冶就下不来台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昔昭才嗫嚅着道:“殿下……”

至于后面,就没词了。

崔冶看着他这个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会心一笑,替他解了围。

孟昔昭松了口气,崔冶的心里,却更加涩然。

心怀贪念,才能张口就来,心无一物,就会像孟昔昭刚刚的反应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啊,也不是崔冶想要黏黏糊糊,他对着郁浮岚和张硕恭,就说不出这种话,说到底,还是面对的人不同罢了。

感觉再想下去,今日他还不一定会说出什么来,抬起头,他对孟昔昭笑了笑:“听说,二郎要娶妻了?”

孟昔昭:“……”

你在我家安监控了?

他很是震惊:“殿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崔冶继续笑,就是这笑看起来有点勉强:“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

孟昔昭:“……才两天,就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

他娘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还开什么铺子,直接当舆论操纵大师多好啊。

嘴角一抽,孟昔昭整个人都看着烦躁起来:“殿下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没有的事。”

崔冶愣了愣:“没有?”

孟昔昭的脸色也有点苦:“是啊,是我阿娘自作主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跟她说了什么,非要给我安排亲事,可我——我早就不肖想这种事了,娶什么亲,依我看,自己过一辈子就挺好,不知道殿下听过一句话没有,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镇国!”

崔冶:“…………”

恕他直言,没听过。

呆呆的看着孟昔昭此时堪称矢志不渝的神情,崔冶的心里,突然克制不住的感到窃喜。

孟昔昭不再娶亲,只一个人过一辈子,而他,也不会娶亲,也是一个人过一辈子,这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们互相扶持一辈子吗?

崔冶的算数水平,哪怕祖冲之来了都要对他甘拜下风。

而这个时候,崔冶一时激动,竟然就这样握住了孟昔昭的手:“二郎,你说的可当真?”

孟昔昭愣住。

额,当不当真的,你干嘛露出一副狂喜的模样?

崔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过于外露了,他僵了僵,赶紧收敛起来,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我只是怕你日后后悔。”

孟昔昭眨眨眼,没发现崔冶神情中的异样,他这才回答:“不会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我的正缘,必须有和我相契的灵魂,但这天下里,能理解我的人,一个都没有,所以,我肯定是不会成亲的。”

崔冶:“……”

这大起大落的,他有点遭不住了。

他连忙问:“二郎为何如此笃定?”

不就是理解你吗

諵風

?这有什么难的,我就能做到啊!

孟昔昭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干脆,他就不解释了,“殿下就当我是吹毛求疵吧。”

说完,他一脸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崔冶又不能逼他,只好说起了别的。

等孟昔昭从这里离开,郁浮岚立刻进去看他家殿下恢复没有,就这么打眼一看,精神好像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这脸色……怎么比之前更凝重了呢???

郁都头百思不得其解。

腊月三十,除夕的白天,文武百官全部捯饬好了,来到皇宫,准备拜见天寿帝。

这天连孟夫人都不能闲着,她是诰命夫人,也得乖乖爬起来,去后宫拜贺,不过后宫没有皇后,也没太后,连之前代理了两年的林贤妃,如今都被赶出应天府了,所以这回接见各位夫人的,是后宫里的一位老太妃。

老太妃今年都五十多了,在哪个地方都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如今还得辛辛苦苦的出来,帮天寿帝接见女眷。

唉,这也没办法,谁让贵妃之位悬空,贤妃又流放了,淑妃几个月前没了,德妃又早早的就开始守活寡,根本没法主事。

大家现在都不想天寿帝能再立一个皇后的事了,那皇后的位置,肯定是要留着给甘贵妃当牌位,但是,至少你也得把几个妃位都填满了吧,不然你看看这,多耽误事啊。

前朝还好,主要是后宫因为见了这一幕,开始频繁的动心思了,而前朝的百官们,此时还在挨个的念吉祥话。

孟昔昭如今四品了,不用再站在最末尾的位置,但也好不到哪去,估计等排到他,还得半个时辰以后。

他正在强忍着不打呵欠,而这时候,一个内侍突然冲进大殿。

跪在大殿中后部的位置,也正好就是孟昔昭站的这个位置上。

前面官员的吉祥话就这么被打断,而那个内侍一脸激动的抬起头,对天寿帝说:“陛下!大好的消息,大好的消息啊!丁将军带兵一鼓作气,攻破洪州城门,把南诏蛮子全都赶出去了!陛下,洪州收复了!”

听到这么一番话,文武百官均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哗的一声,全都转过身,对天寿帝连连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佑大齐啊!”

孟昔昭也跟着人群一起行动,只是期间,他悄悄的抬起眼,看向上面的天寿帝。

果不其然,他已经高兴的不行了,像个一百五十斤的孩子一样,一个劲的拍着龙椅,大声说好,还让秦非芒去赏那个报信的内侍。

内侍惊喜的跪下谢恩,孟昔昭却瞥了他一眼。

这种喜报,向来都是主将派自己的亲信回来报信,怎么可能轮到这样一个小小内侍进来报喜呢,估计是他想自己领赏,在宫门外,就把丁醇的人拦下了。

罢了,这种时候,他最好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不然,让天寿帝觉得他扫兴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内侍、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将士,全都得倒霉。

有了这么一则好消息,天寿帝接下来的兴致更高了,原本他听一个时辰就要耐心告罄,今天愣是坐着听了两个时辰,孟昔昭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腿都不会打弯了。

还是孟旧玉比较有经验,上了马车,就教他怎么按摩,没一会儿,这腿就恢复自如了。

腊月三十要进宫,大年初一照样还得进宫,不过这天不用说吉祥话,跟着皇帝一起去祭祀就行了。

依然是百无聊赖的一天,孟昔昭以为他还是要就这么站到出宫,谁知道在天寿帝说结束语的时候,让他听到了一个十分惊讶的消息。

天寿帝觉得除夕夜收到捷报,是个大好特好的消息,代表着来年都会一切顺利,而作为这一切的大功臣——洪州,他准备给这个地方升一级,顺便改个更加吉利的名字,以后,就由州变府,称为隆兴府了。

孟昔昭:“…………”

打了胜仗,不升人,反而升地。

真不愧是你,夭寿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