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作者:你的荣光

石大壮结巴道:“隆隆隆隆——”

孟昔昭挑挑眉:“隆兴府, 就是原来的洪州啊。”

石大壮直接跪了。

他竭力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看着比哭还难看。

“大人,其实草民根本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 第一批选出来的种子,如今就在仓库里放着, 肥料的配方, 草民也都记在纸上了,大人不如带着这些前去隆兴府, 草民、草民还是留在这,继续研究第二批可用之物吧, 这样也不负大人的期望……”

孟昔昭却摇了摇头:“诶, 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种田, 你是最专业的了,只带配方,万一现场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 还是有你在一旁看着, 我更为放心。”

石大壮:“…………”

他痛哭流涕的对孟昔昭表达感谢:“多谢大人的赏识,草民……呜呜呜呜!”

孟昔昭把他扶起来, 然后告诉他可以回去安排家里了, 出了正月就走,如果没什么意外, 等到年底才会再回来,让他多带些衣物,顺便不要担心家里,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他就让人把石家的这些人都搬进内城去, 孟家在内城有不少私产,匀一套小宅子给他们石家的几口人住,没什么问题。

内城里有应天府的衙役昼夜巡逻,安全系数杠杠的,虽说庄子这边也是铁桶一般,但住在庄子,哪有住在内城方便呢。

石家人如今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而且由于石大壮要跟着他一起外出那么远,孟昔昭还给他涨了工资,算作差旅补偿,石家总共就五口人,哪怕是在花销大的内城,也能生活的很富裕,多出来的钱,还能再雇两个丫鬟回来,帮忙做家务。

孟昔昭这是把他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也顺便解决了他最后一个能使出来的借口。

拜别孟昔昭,石大壮恍恍惚惚的回到家里,石娘子刚把女儿哄睡着,见他这么魂不守舍的,顿时紧张的走过来:“相公,不是说孟大人叫你过去吗,你怎么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孟大人出言难为你了?”

石大壮转头,看到自家温柔的都快出水的娘子,不禁悲从中来:“娘子啊——”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石娘子听完了石大壮的叙述,顿时愣了愣,然后忍不住的笑起来:“相公,这是好事啊,孟大人是好官,你看他做的哪件事,不是冲着给百姓谋利去的,庄子里面动不动就有炸雷的声音传出来,咱们一开始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呢,还是我娘家的秀才老爷去茶楼听了说书,咱们才知道,原来那炸雷声,是孟大人命人研制能对付匈奴和南诏蛮子的武器呢。”

“相公,妾身没有读过书,却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依妾身看,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说不定就能让咱们石家更上一层楼。哪怕没法再上一层楼,能多救一些隆兴府的百姓,也是大大的功德啊。”

说到这,石娘子的神情都坚定起来,看着颇有一种杨家女将的气势:“相公,你安心的去吧!这家里,我会用心照顾的,孝敬婆母,照看叔叔,还有养育咱们的宝娘,桩桩件件,绝不让你挂念,你就好好上路吧!”

石大壮:“…………”

他的脸色颇为麻木:“娘子,你就不担心我去了那里,有个三长两短吗?”

石娘子闻言,还真面色一凝,沉吟片刻,她抬起头:“无妨,若相公你真的遭遇不测,石家还有两位叔叔撑着,而宝娘,我也会让她留在家里,对外招赘,总不会断了石家的香火。”

石大壮:“…………”

你可真是我亲媳妇啊!连我死后怎么安排都想好了!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连娘子都这么鼎力支持了,他当然只能含泪收拾起行李来,顺便暗暗的盼着,皇帝老爷突然开眼,觉得让孟大人去隆兴府实在是大材小用,准备把他派去别的地方。

至于去哪里,石大壮都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哪里都比隆兴府强。

可惜啊,石大壮的愿望要落空了。

复工第一天,孟旧玉就拿着外放名单,去找还没从节日的放纵中缓过神来的天寿帝,跟他卖惨、哭穷,说自己这些年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十年从中书舍人做到参知政事,哪一天不是为了天寿帝兢兢业业,他每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在朝堂上几乎日日都要遭受言官的弹劾,盼他倒霉的人排成一排,能从东华门一直站到白虎门去。

他都呕心沥血成这样了,天寿帝还非要把自己那身娇体弱的小儿子派去秦州,这简直就是不想让他活了。

当然,他的用词更加委婉和优美,但中心思想就是这个意思,天寿帝被他念叨的脑袋都大了,当即就问,那你想怎么样?

孟旧玉立刻拱手,求天寿帝收回成命,别把孟昔昭外放出去。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今天不是常朝日,就是几个重臣坐在一起,跟天寿帝报告最近的几项政务应该如何处理,因此,如今坐在这的不止有他,还有司徒相公、闫相公,以及那个就是把着位子不退休的甘太师。

司徒相公是政令下发之前的最后一个关卡,每出现一道政令,要先给闫相公看,让他草拟,然后再发给孟旧玉,让他提出意见,最后才发到门下省,让司徒相公审查,审查无误,没有问题,就可以施行了。

不过这外放的名单,到了孟旧玉手里,就卡在这了,因此司徒相公根本不知道孟昔昭要外放的事。

感觉十分奇怪,他不禁看向自己旁边的闫顺英。

闫相公:“……”

看什么?我吃饱了撑的把陛下如今正喜爱的宠臣发配出去?

不是老夫!你个智障,看错人了!

……

好在很快司徒相公就反应过来了,闫顺英这人虽然利欲熏心,恨不得把朝堂都变成自己的一言堂,可他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深知在没把甘太师熬死以前,他都必须蛰伏起来,得罪人的事,除非必要,不然他不会做的。

那就只剩一个答案了。

司徒相公和闫相公同时默默的看向甘太师。

甘太师就知道有今天这一遭,孟旧玉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被发配边疆。

而甘太师也有对策,一提外放是规矩,二提孟昔昭在送亲匈奴之时表现得有多好,他表现得这么好,很显然就适合去跟外族人打交道啊,那秦州,不就是让他发挥长处的上上之选吗?

孟旧玉能对闫顺英阴阳怪气,上头的时候,也能怼司徒桓两句,但对着甘太师,他只能据理力争,绝不能让天寿帝发现,他在怼甘太师。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孟旧玉就落了下风。

天寿帝听了这半天,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不就是外放么,怎么那么多事啊。

而这时候,孟旧玉突然挫败的大喊一声:“就算外放,也不能让我儿去秦州啊!他立了这么大功劳,只去那等地方当个知州,这岂不是会让有功之臣感到心寒?最起码,也应该让他去当个知府!”

天寿帝这才皱着眉插嘴:“那你想让他去哪里当知府?”

孟旧玉一听,转过头就要说话,甘太师发现天寿帝已经在考虑听他的了,连忙赶在他之前开口:“如今各府当中,知府之位空悬的,就只剩下隆兴府了。”

孟旧玉:“……”

其实他本身就是想提隆兴府的,他都想好要怎么慷慨激昂的陈词,让天寿帝认为,他们孟家满门忠骨,无论如何,都是为天寿帝着想的。

谁知道,这老不死的这么着急,竟然替自己说了。

从甘太师开口跟自己打擂开始,孟旧玉就知道,背后使坏的是他,只是他没想到,甘老头竟然这么坚持,非要给孟昔昭下绊子。

怎么,我儿是欠你钱了还是吃你家大米了?你非要这么针对他!

孟旧玉悄悄低下头,把怒气都隐藏在了心里。

等这件事了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帮猴子猴孙!

……

又是一番扯皮,最终,孟昔昭外放的事情还是敲定了,而且因着甘太师的大力举荐,以及孟旧玉莫名其妙的就不吭声了,天寿帝原本其实并不想把孟昔昭派去隆兴府,即使这隆兴府是他封的,他也知道,那里目前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但甘太师觉得这地方挺好,而且孟旧玉沉默了一阵以后,仿佛认输一般,也跟他说,如果一定要外放,那隆兴府,也行,孟昔昭会替天寿帝,把那隆兴府治理的河清海晏,让百姓们迅速回归平静生活。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从始至终,孟旧玉都没提过谢原。

本来就是嘛,知府是谁,需要皇帝和几个高官认真的讨论一番,可同知是谁,这就无所谓了。

知府是从三品的官,等于应天府的从四品,而知府手下的同知,才正五品,放到应天府,跟正六品的品级是一样的,也就是他爹谢幽那个地位。

不能上朝,不需要直接跟天寿帝述职,那就更用不着还通知天寿帝一声了。

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孟旧玉稍微动动手,就把这事给办了。

吏部看见孟旧玉私自发来的任命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他们也不敢去问孟旧玉到底什么意思,本来这事他们应该直接发下去,后来一琢磨,怕日后东窗事发,自己也要跟着倒霉,干脆,按照正经的流程,又把这任命书送到了司徒相公那。

而司徒桓看见这份任命书,也挑了挑眉。

姜放同样搞不懂:“这谢原,不是谢皇后的母家子侄吗?难不成孟旧玉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司徒相公唔了一声:“谁知道呢。”

姜放问:“那要不要给他打回去?”

司徒相公看着上面谢原的名字,突然笑了一声:“不,这事与咱们无关,当没看见就是了。”

说完,他把这公文放到了已阅,准予通过那一堆里。

姜放:“…………”

这叫当没看见?

这叫直接抬手放行了。

隆兴府那边如今实在是缺人,朝廷必须赶快派人过去接手。

因为孟昔昂马上就要成亲了,孟昔昭不想连这样的事都错过,便派出了一支先行部队。

谢原带着几个吏部安排的人员,以及从应天府衙抽调出来的四个衙役,还有孟昔昭特派过去的银柳姑娘一起上路。

衙役是保护谢原安全,顺便到那以后负责办事的,吏部安排的一些小官,则是跟着过去组成临时政府的。

至于银柳,则是充当孟昔昭的传声筒,顺便帮他处理一些杂事。

孟昔昭这个正牌知府要等到二月初九再出发,他轻车从简,准备只带石大壮和金珠两个人。

反正这一次是外放,人家别的官员连老婆孩子都能带,他带俩丫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然而一听这安排,庆福不干了。

“郎君,怎么这回你又不带我?!”

孟昔昭:“……隆兴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带你去干什么。”

庆福:“那金珠姐姐怎么就能跟你一起去?!”

孟昔昭:“…………”

你有金珠那么能办事吗?

你有金珠长得漂亮、能养眼吗?

还有,你有金珠每年的开销大吗!

……

不带金珠他觉得亏得慌,必须带着,让她到那边去继续发光发热。

庆福才不管,他总共才到孟昔昭身边伺候了多久啊,之前去匈奴,一去将近三个月,现在又要去隆兴府,一去就三年。

哪有自家主人跑去外地好几年不归家,而他这个小厮还不跟着的道理。

再这样下去,他非失业不可!

他俩的争执,被孟夫人听到了,孟夫人瞥一眼庆福,也跟着说:“带上,不止他,你屋里那个叫紫藤的,也带上,到时候金珠肯定被你派出去做别的事,银柳管着你的知府宅邸,你身边就一个庆福能用了,谁伺候你的饮食起居?都带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本来依着我的意思,你带二十个人我都嫌少。”

孟昔昭:“……”

知府上任,别的不带,只带二十个伺候的丫鬟。

那估计他还没走到隆兴府,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就要去搜罗臭鸡蛋了。争取哪怕不能砸死他,也要努力臭死他。

……

罢了罢了,带就带吧,大不了到时候,把他们都留在宅子里。

谢原的队伍在任命书发下来三天之后就出发了,也就是刚过完元宵的这天。

孟昔昭他们初九早上才会出发,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初十的晚上就能到隆兴府城外。

毕竟这俩地方离得不远,只有八百里,全员骑马,轻装上阵,日夜兼备的话,十八个时辰确实也能赶到。

但有个问题,孟昔昭他不会骑马。

……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就只能勤学苦练。

这天,练着练着,孟娇娇突然过来了。

她站在树影子下面,看着孟昔昭颇为笨拙的上马下马,等他要休息的时候,才小跑过去,把自己带来的热汤送给孟昔昭。

“二哥,喝我做的银叶汤。”

孟昔昭端过来,尝了一口,然后笑起来:“娇娇手艺不错。”

孟娇娇也笑,只是笑了没两下,就开始愁苦的叹气:“二哥,你这一走,咱们兄妹又好久都见不到面了。”

孟昔昭闻言,也默了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也不要长太快了,我怕到时候回来,都认不出你是我妹妹了。”

孟娇娇顿时眼泪汪汪起来:“二哥,说不定等你回来,我都嫁人了。”

孟昔昭:“……”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事呢。

虽说临江王已经没戏了,但架不住外面还有很多很多的小猪,等着拱自己家的白菜,孟昔昭看着孟娇娇这明艳动人的模样,还真有点担心:“阿娘是不是要给你说亲了?”

孟娇娇摇头:“还没有,阿娘说,这件事等大哥成亲以后再说。”

孟昔昭:“…………”

那不就两三天的事了吗!

孟昔昭把碗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拉着孟娇娇走到一旁,十分严肃的对她说:“娇娇,找夫婿一事,一定要擦亮眼睛,而且不要太过信任对方了,须知,人是会变的,他今日能对你发自真心的甜言蜜语,明日也能对你发自真心的口蜜腹剑。”

孟娇娇拧着帕子:“这个我知道。”

“阿茴与我说,她要嫁人,最看重的不是夫婿是否爱重于她,而是那夫婿对她詹家有没有助益。本来我还觉得她有些功利,可如今,看着二哥你为了前程忙成这个样子,我又有些拿不准了。”

说着,她真心实意的问孟昔昭:“二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也这么做,找一个能帮上咱们孟家的夫君,这样,你和大哥还能少辛苦一些。”

孟昔昭:“…………”

他看着孟娇娇,表情十分的震撼。

他让孟娇娇去跟詹茴交好,让她多受点詹茴的影响,也当个人间清醒的小娘子。

但詹茴这、这这这……

清醒的过了头,也很要命啊!

各人的前程是各人自己的事,他们家再怎么着,也用不着拿自己家的小娘子换利益啊,那跟动不动就把公主送出去和亲的众皇帝有什么区别?

孟昔昭赶紧打消她脑子里的念头:“不!绝对不应该!”

“娇娇,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有了爱重,都不一定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要是没有爱重,那更是往后的每一日,都只能品尝苦涩和孤寂了!大哥他对前程没有那么的看重,而我,我是要自己争取的,不需要你来为我筹谋。娇娇,听二哥的话,你是参政府的小娘子,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孩能比你更尊贵了,哪怕爹退下去了,你的娘家还有我、还有大哥给你撑着,咱们家的女孩不说低嫁高嫁,只说合不合心意,爹和我们为什么要如此上进?为的不就是家里人少受桎梏,可以在道德允许之内,随心所欲吗?”

孟娇娇听了,若有所思。

她并没有露出特别感动的神情,反而在听了一会儿之后,有些落寞的垂下眼,“我是可以这样做,可阿茴她……”

孟昔昭不等她说完后面的,直接斩钉截铁的开口:“她也可以。”

孟娇娇茫然的抬起头:“啊?二哥你怎么知道?”

孟昔昭拍拍她的头:“因为我认识詹不休啊,你放心,对于詹茴的事,詹不休比你上心多了,他不会看着自己妹妹跳火坑的。”

孟娇娇却皱了皱眉:“那詹不休才是个游击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一定呢。”

孟昔昭心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

到时候,他就不止是游击将军了。

这些他不能跟孟娇娇说,便只是笑了笑:“相信他吧,为了妹妹,哥哥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孟娇娇被他逗得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神情都有些眼巴巴了:“二哥,我真舍不得你走。”

说着,低下头,孟娇娇牵了牵孟昔昭的袖子:“到了那边,二哥,一定要多多给我写信呀。”

被妹妹撒了这么一会儿的娇,等她走了,孟昔昭发现自己身子都酥了。

哎呦,这谁遭得住啊。

希望自己以后的妹夫是个意志坚定的,不然还不得日日在孟娇娇的口唤夫君中迷失自我……

孟娇娇走了好一会儿,孟昔昭都没缓过神来,只是站在马匹旁边,一下一下顺着马鬃出神,庆福也不敢打扰他,还没离开应天府,郎君就已经收到了家人的思念,心里肯定不好受呢。

但没过多久,孟昔昭就打起了精神,又重新练习起来。

孟娇娇不是第一个来表达不舍的。

之前孟夫人也来过,即将成婚的孟昔昂也来过,连孟旧玉,都控制不住,走到他的院子里,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一些早就说了好多遍的话。

等说完了,他心里还是不好受,便坐着,看孟昔昭是怎么练习的。

然后看着看着,他就开始担心起来,就二郎这个骑术,该不会还没出应天府,就把自己摔死了吧……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初八这一日。

明日,他就该走了。

从好几天前开始,孟昔昭就有些坐立难安,庆福观察着,感觉他是在等什么,练会了怎么骑马以后,他还经常出去,要么去望江楼、要么去不寻天,如今不寻天已经交给李大公子了,李大公子看他过来,还以为他是不放心把不寻天给自己管理。

好歹现在庆福也有了跟着孟昔昭几个月的经验,他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突然福至心灵。

郎君这是,在等太子殿下吧?

也是哈,郎君跟太子殿下经常偷偷摸摸见面,两人关系可好了,如今郎君马上就要走了,这太子却始终不露面,难怪郎君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会流露出一些焦躁的感觉来。

然而孟昔昭自己并未察觉到。

最近他是经常性的想起崔冶来,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想就想了,哪怕在过去,崔冶也是他大脑里面的常客。

只是到了初八这一日,参政府的鞭炮都放完了,也没见到太子身边的人来给自己送信,孟昔昭还是感觉心里闷闷的。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自己上赶着,去找崔冶,让他给自己几句临别赠言吧。

吉时已到,孟夫人赶紧进来催孟昔昭,后者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连忙站起,出去跟着一起迎亲了。

他是孟昔昂的弟弟,迎亲环节,肯定有他一份,孟昔昂穿着大红婚服,骑在参政府去年年中时候买来,每天跟伺候月子一样精细的伺候着的枣红马上面,孟昔昭落后他几步,也骑着一匹十分精神的小黑马。

幸亏他学会怎么骑马了,不然今天就只能步行跟着。

到了郡王府,孟昔昂拜见郡王爷和王妃,然后就按照婚礼的一般流程,去里面接受县主的几位兄弟的刁难,对于诗词,孟昔昭是帮不上忙的,于是,他继续站在这,还对面容严肃的梁郡王笑了笑。

“小侄见过郡王爷,诶,郡王爷,咱们之前在杏榜前见过吧,小侄可是一眼就认出您了,只可惜,那时候没能跟您打个招呼。”

梁郡王:“……”

大好的日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许再说了,再说,让我女婿听见了,以为我仍然肖想进士,他对我女儿不好了怎么办啊!

也不知他心里的咆哮被哪路神仙听见了,反正孟昔昭是真的闭嘴了,等孟昔昂成功把县主请出来,孟昔昭连忙挥开众人,让大家给新郎新娘留出一条通道来。

大齐拜堂,男女双方家长都要坐在高堂之上。

所以县主并未跟父母拜别,而是举着花团锦簇的团扇,落落大方的上了花轿。

这时候没有盖头,只有这么一个挡脸的团扇,这东西又能挡多少脸,站的角度偏一点,还是能看清新娘子面容的。

孟昔昭就故意落后一步,悄悄往那扇子底下看了一眼。

噫——

难怪他大哥对县主忠贞不渝,县主简直就是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啊!

特雍容!特大气!

如果不说她是县主,孟昔昭可能会以为她是皇后。

真的,县主长得特别像能够母仪天下的。

配他大哥,有点可惜了。

……

孟昔昂如今美梦成真,对谁都笑得喜气洋洋兼傻乎乎,恐怕孟昔昭就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对他说出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说不定还会认同的点点头。

孟昔昭用看傻儿子一般的眼神慈祥的看着他。

罢了,这大好的日子,还是顺着他一点吧。

……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很快就回到了参政府,孟昔昂下了马,亲自去把穿着深绿喜服的县主牵下来,也不管这合不合规矩。

跨过火盆,孟昔昂立刻就要对孟家夫妻行礼,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把娘子带回来了,谁知道,只有孟夫人站在这,孟旧玉却不知道去了哪。

孟夫人脸上的笑容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尊贵,可她身后的那些孟家亲戚,还有她的一些交好夫人,此时的表情就有点挂不住了。

一个个笑得特僵硬,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孟昔昂愣了愣,他看向孟昔昭,后者拧起眉,立刻执行起自己伴郎的业务来。

虽说这时候没伴郎,但没事,孟昔昭给自己封了一个。

……

他直觉问题出现在前堂当中,于是,他快步走进院子,悄悄来到前堂,想看看究竟谁这么不长眼,敢搅合他们参政府二十多年头一回办的喜事。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爹笑呵呵的站在地上,而他旁边,那本应属于高堂的位置,已经被崔冶占了。

他还微笑着跟孟旧玉说话,孟旧玉看似认真的听着,其实每根头发丝都在尖叫。

你什么时候来不行,非得今天来。

谁不知道我家大郎今日要成亲了,你这一来,都等不到明日,今日半夜,整个应天府就知道你来我家做客了!

本来,因为结亲的是参政府和梁郡王,皇亲国戚也是要到场庆贺的,大家原以为,身份最贵重的,也就是几个王爷,但因为梁郡王也是王爷,所以不需要对他们太过重视,拜堂也不需要请上来,摆几把椅子,让他们在下面坐着看就完了。

可现在……来人是太子啊!

这大齐,除了天寿帝,还有谁能不把太子当回事?!

孟旧玉脑袋上都开始冒汗了,他十分的着急,心里不住地思考,一会儿应该让太子坐哪?不能让他坐下面,那是不敬,可也不能让他坐上面啊,新婚小夫妻又不是他生的!

这边厢,孟旧玉都快把自己CPU烧出问题来了,那一边,孟昔昭终于合上了差点惊掉的下巴,赶紧跑进来救场。

走到崔冶面前,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太子殿下,微臣竟不知殿下今日莅临寒舍,这才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崔冶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无妨,在匈奴时,曾听孟修撰说过,二月初八是孟修撰大哥成亲的日子,孤也只是想来凑凑热闹罢了。”

宾客们不敢说话,心里却不用顾忌什么。

你是想来凑热闹吗?

你是想来拉拢人吧!

看看你把孟参政吓的,脑袋上都冒汗了,再看看人家孟二公子,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显然对这事不知情。

完辽完辽,太子这是盯上参政府了,想让他们上自己的船呢。

一瞬间,大家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但最终都回到了同一个终点之上。

不管不管,跟自己无关,先观望观望再说。

……

孟昔昭和太子客气了两句,就把他请下来,让他从善如流的起身,站到了自己身边。

孟昔昭用的借口是要跟太子叙旧,太子表示很满意,却没立刻走,而是道:“孤好不容易来了,先看完拜堂,再去别的地方。”

说完,他自顾自的走到下首第一位上又坐下了,孟旧玉看座次的问题已经解决,这才松了口气。

而孟昔昭就站在太子身后,一副接下来就要伺候他的模样。

等孟昔昂领着县主进来的时候,看见下面坐着一个太子,顿时惊的瞪大双眼。

等再看到太子身后站着的孟昔昭,孟昔昂的表情又复杂起来。

所以,这是看二郎一直都无动于衷,才借着自己成婚这个机会,追到这里来吗……

孟昔昂:先动心的人总是输啊~

……

拜堂正式开始,孟昔昭留到现在,为的就是见证自家大哥的幸福时刻,因此,他看的十分认真。

等到拜完了,众人立刻簇拥着孟昔昂和县主离开,孟昔昂觉得那些人凑的太近,怕他们挤到县主,还连忙伸出胳膊,让他们后退一点。

顿时,引来大家善意的哄笑。

孟昔昭看着,也忍不住的笑起来,只是笑容浅浅的,仿佛有几分羡慕的样子。

大家都在看新人,而太子在看孟昔昭,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

新人离开了,他们不必继续在这里膈应大家,孟昔昭连忙请太子去自己的院子里小坐。

而等到太子离开,这前堂中凝固的空气才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大家叽叽喳喳的,都在低声跟自己交好的人说着什么,孟旧玉看看这群人,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更别提,他新鲜出炉的亲家,梁郡王,还有郡王妃,都在沉默不语的盯着他看。

只看眼神,孟旧玉也能参悟出他们的意思。

——定亲的时候,你可没说过你要参与站队,更没说你打算站的人是太子!而且好巧不巧,就在成婚当天暴露出来,你们故意的吧!

孟旧玉:“…………”

冤死他算了。

外面有多热闹,孟昔昭的院子就有多清净,这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庆福都在前面帮忙呢。

关上门,孟昔昭才问:“殿下怎么今日来了?”

崔冶:“你不想我来?”

孟昔昭默了默,“没有,就是……有些吃惊,没想到殿下会在人前和我展现的如此亲密。”

崔冶望着他片刻,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以前不展现,是为了保护你。”

孟昔昭动动耳朵,忍不住的抬头,跟他对视:“那现在是……?”

崔冶轻轻勾唇:“现在展现,也是为了保护你。”

在你即将远行的时候,将你划分到我的身边,这里的人无法动你,远处的人也无法得知内中曲折,不敢碰你。

而当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就不会再是过去的模样了,我必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纵使不成,也决计不会成为别人手中执向于你的刀。

任何人,都不能用我来伤害你。

而这些更为深重的心念,并未被崔冶说出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孟昔昭,眼睛极细微的左右移动着,像是想把孟昔昭此时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

孟昔昭被他看的心中突然感觉十分的怪异,仿佛心脏坐了电梯,正在节节攀升当中,他愣住了,明知道此时的对视不同,却还是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而过了许久,崔冶突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绸布精细包着的物什。

把那绸布轻轻掀开,孟昔昭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项链。

质感温润的和田玉被雕刻成了新月的模样,每一处都被工匠仔仔细细的打磨过,而且因为几十年来都被人随身佩戴着,养出来的光泽十分温和,就像崔冶这个人,看着很坏,好像心里一堆坏主意,其实他性格超好的,可温柔了。

孟昔昭看着崔冶拿起这条项链,然后凑过来,亲自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浅浅的呼吸停留在自己的颈侧,孟昔昭耳后条件反射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崔冶手指温凉,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时,比那玉还刺激人,孟昔昭僵着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发觉,崔冶已经给他戴好了。

轻轻的把玉坠塞进领子里面,崔冶垂眸,看着他这乖乖巧巧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用拇指缓缓的摩挲了一下他的颈侧。

他低声说:“二郎这里,有一颗痣。”

孟昔昭立刻抬手,捂住那个地方,他脸有点红:“好多人都有呢。”

崔冶歪了歪头:“但我只注意过二郎的。”

孟昔昭:“…………”

他垂头,隔着衣服摸了一下已经落在心口位置的玉坠:“殿下送我的是什么?”

崔冶看了看他脸上的红晕,到底没有为难他,而是顺从的换了话题:“是护身符。”

言毕,他顿了顿,徐徐浅笑:“新月如钩,盈月如盘,惟愿二郎,予我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