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冶的强硬让一部分人感到失望, 也让一部分人感到激动,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文德殿中有三十个男人, 这大戏,也是天天都在上演。
……
孟昔昭之前说过他们会很忙, 他可不是杞人忧天, 如今不止是他和崔冶,几乎他们这一系的人, 全都忙飞了。
丁醇手握重兵,几乎每日都要进宫来晃一圈, 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就要出城去,操练大军, 原先拨给他的十万人,从南诏回来的时候还剩下八万,然后又被解散了三万, 如今就剩下五万了。
五万看起来很多, 可跟高达二十万的侍卫亲军比起来,那就是个弟弟。
……
齐朝皇帝都怕死, 天寿帝更是无比自私, 即使这么的穷兵黩武,这么想要把南诏打下来, 但他一直都把最好的将士留在自己身边,拱卫京城。原先侍卫亲军和殿前司是分开的,应该由两位将军分别管理, 殿前司主要护卫皇帝,而侍卫亲军护卫皇城。
在天寿帝登基以后, 他把这条改了,侍卫亲军成为殿前司的一员,皇城不用管了,全都去保护皇帝。
……只能说他是真够幸运的,碰上闻士集这个一根筋了,要不然的话,闻士集但凡有点反心,他连三十岁的生日都过不了。
孟昔昭当然不希望应天府出现流血事件,所以擒贼先擒王,他让郁浮岚拖住闻士集,把他往宫外引,古代查案哪有这么简单,稍微耽搁一会儿,就足够皇宫这边尘埃落定了。
而等闻士集回来之后,孟昔昭也没打算像对付窦院判似的,把他软禁起来,然后再给他洗脑。
毕竟闻士集愚忠,这种人的脑袋就是个大号铁球,彻底封死了,根本找不到缝隙往里灌水。
哪像窦院判,人家可是历经八朝,两个国号!真真正正是吃过见过啊……
这还真是不夸张,每个封建皇朝到了快灭亡的时候,都有子嗣上的问题,皇帝死的早,还没孩子,政权不断更迭,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五十年前,越朝灭亡,换成齐朝,那个时候,窦院判都三十二岁了,孩子都说亲了。
等天寿帝没了,他还能再多经历一朝,要不是这时候没有吉尼斯世界纪录,孟昔昭都想给他报个名了……
有这样的过去存在,窦院判打根上就不可能有多忠于天寿帝,搞不好人家内心深处,还在怀念越朝呢。所以孟昔昭一上来就走的收买政策,窦院判也没让他失望,他对孟昔昭和崔冶的抗拒,主要是在他们二人有可能伤害自己上面,而不是他们有可能伤害天寿帝上面。
窦院判这边都已经改变思想了,那边,闻士集才刚刚听说宫中出事,策马赶了回来。
在他发现摔倒是人为之后,皇帝又突然不能开口说话了,连他去见皇帝,后者都昏睡不止,即使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只是动了动眼睑,然后就没别的动静了。
闻士集要是能坦然接受这一切,那尚西关的第一草包位子,就该让给他坐了。
……
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甚至深深怀疑这就是太子干的好事,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皇帝口不能言,人还没精神,偶尔睁一下眼,连个眼神都没露出来,就又疲惫的睡过去了,太子没有软禁皇帝,谁想进去看他都行。早在这事发生之前,卒中会有什么后遗症,太医们就讲过,第一次发作时,皇帝就出现了口吃、右臂右腿麻木、近乎偏瘫的症状,若严重了,也的确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闻士集只是一个臣子,而太子,是太子,天寿帝生病之后,对太子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明显能看到他软化,而且默许了太子一日三次的来看望他,偶尔的时候,还会留下他一起用膳,也就是在摔倒之后,天寿帝才再次发怒,针对上太子。
不过……这事也只有闻士集知道,外面的大臣,根本没听说过。
所以在大臣眼里,天寿帝对太子已经不是过去那番态度了,至于在变成哑巴以后,他不愿意让太子监国,这也能理解,毕竟天寿帝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他的权力被别人分走了,他肯定不高兴啊,但国家大事,总不能也让他这么任性吧。
总之,满朝文武都认定了天寿帝是小心眼才生气的,完全没有往天寿帝可能遇害这方面想,闻士集倒是想了,可他一没有证据,二放不开手脚。
他要是想解救天寿帝,首先就得动用自己的人马,然后把太子,以及朝中一干人等拿下,天寿帝已经是那个德行了,假如他真的这么做了,谁信他是想救皇帝,估计全天下的人都要认为,他这是要造反。
拿下一个皇子还好说,拿下太子,这跟揭竿而起有什么区别?
至于秘密联合宗室……呵呵,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三皇子和六皇子被流放了,二皇子修仙达人,不问世事,四皇子胆小,太子没权的时候他绕着太子走,现在太子有权了,他第一个俯首下拜、恭敬的就快替太子扇扇子了,七八不用提,年纪太小,唯有五皇子似乎看不出态度来,但他年底刚刚大婚,他的王妃是田太尉之女,而田太尉,是所有朝臣当中,第一个正式宣布站在太子这边的。
比孟旧玉和孟昔昭还快,因为他俩自知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如何,用不着这么高调,而田太尉不行啊,他看太子如此强势,怕他因着五皇子的缘故,排挤自己,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五皇子有没有被呕死,别人不知道,反正太子挺喜欢他这个态度,最近商讨政事的时候,还对他多笑了几下。
皇子没戏了,亲王呢?应天府的亲王不少,有三个,但这三个全是袭爵的子孙,正主都死得比天寿帝早,袭爵的王爷水分有多大,这就不必赘述了。
真正算是太子长辈、可以压他一头、而且被众人认可的,数来数去,居然还只能数到郡王身上,其中,曾经跟天寿帝关系很好、也同许多朝臣有来往的梁郡王,更是上上之选。
然而还不等闻士集去探听这位郡王爷的态度,梁郡王就以宗正寺卿的身份,联合太常寺卿,向太子严肃的提出请求,希望能拨出银两来,修缮早就定下的天寿帝万年吉地……
万年吉地,即皇帝陵寝的所在地。
闻士集:“…………”
这位铁血硬汉,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不仅梁郡王如此,几乎有点发言权的皇室人员,都在催这个事,这也没办法,孟昔昭喂的那个药,让天寿帝从早到晚都起不来,也睁不开眼,看着就跟昏睡差不多,而很多人在病重时期,离去世不远的时候,都会陷入昏睡。
大家一致认为天寿帝这是活不长了,某些朝代或许会特别忌讳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准备后事,但齐朝没有,毕竟大家都习惯了,皇帝这东西,就是几年一换的。
早点准备,也免得到时候抓瞎。
太子深以为然,让户部拨出一千万两,来给天寿帝修建皇陵,户部尚书差点被他这大手笔噎死,赶紧拦着,同时做出一脸感动的模样,一边说着太子殿下真是太孝顺了,一边求他收回成命,毕竟国库再有钱,也禁不起这么造啊。
一千万两最终被砍成了三百万两,主要是因为那皇陵从天寿帝刚登基的时候就在建,到了现在,其实已经很豪华了。这三百万两拿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真的能用在那没用的皇陵上面。
不过,不用慌,太子需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孝心,而孟昔昭需要用这种方式,把这钱要回来。
到时候不管谁敢贪这笔银子,都别想跑,而等他们东窗事发,正好,太子还能靠着愤怒的抄家,再表达一次自己的孝心。
……
由于想要钓鱼执法,这事就没交给梁郡王,孟昔昭可不想把大哥的老丈人抓进去。梁郡王管的宗正寺,职能等于宗人府,管理所有皇家成员,以及皇族的所有红白喜事,就算修缮皇陵被分出去了,他也不能闲着,白绸,该准备了吧,灵堂怎么摆,他得去问问族里的老王爷吧,金丝楠木的棺材倒是早就打好了,但这擦拭保养,他得亲自查看吧。
一个字,忙啊。
……
太子如今监国,梁郡王又忙着天寿帝的身后事,后宫和小皇子陷入了没人管的境地,原本苏若存是帮着管的,但自从天寿帝卧床不起,她就再也没出过华宁殿,不论醒着还是睡着,全都守在天寿帝身边。
为此,太子还把宫外的楚国长公主请进来了,让她帮忙管理后宫。
楚国长公主也是一张特别好用的牌,唯一被封为长公主的天寿帝亲女,在不明原因的人看来,这就是她备受天寿帝宠爱的证明,她听太子的话,与太子交好,也能成为太子的加分项。
孟昔昭不好去对楚国长公主道谢,便托了他大嫂,让县主帮忙,自从长公主可以走出公主府了,她们二人的关系就亲近了起来,县主有孕,长公主还亲自来看过她。
稍微闲下来的时候,孟昔昭想起有几天没去过华宁殿了,就过去看了一眼。
苏若存坐在天寿帝身边,正在闭目养神,她的精神看起来非常憔悴,这可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她这几天根本没睡过好觉。
他一走进来,苏若存就警醒的睁开了眼,孟昔昭看看她,问:“闻士集呢?”
苏若存摇头:“午时过后就没有来过了。”
这边如今全是他们的人,关娘子也挪了过来,照顾苏若存,见孟昔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领神会,走出去,然后轻轻把门带上。
孟昔昭这才说道:“他不敢轻举妄动,你没必要把自己累成这样。”
苏若存:“我并非只为这个,朝臣们来来往往,我看上去越疲惫,他们对我的印象才越好。”
孟昔昭:“……”
也是。
她一向如此,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只是累一点,就能获取朝臣的信任,让往后的事情变得更加顺利,她当然会这么做了。
孟昔昭理解,就是替她觉得不容易:“假传圣旨也是要看时机的,罪己诏和升你为皇后,不能连在一起,中间至少要隔一两个月,我的想法是,让你做个一日皇后,毕竟崔琂对皇后之位十分敏感,只有在快死的时候,他才会突然想开,决定不再沉湎于过去,而朝臣对于皇帝的遗言,也会格外的宽容,只是升你为皇后而已,你又从未干政,朝臣不会反对的。”
所以,即使你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这事也能成。
苏若存点点头:“我明白孟大人的好意,只是,我想要尽善尽美。”
孟昔昭不禁笑了一声,“原来是强迫症。”
之前孟昔昭给苏若存设置剧本的时候,给她上过好几节心理课,关于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强迫症一词,那时候他就解释过,苏若存想起这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俩气氛融洽,还相视而笑,而一旁躺着的天寿帝,正在毛骨悚然的看着他俩。
他们在说什么啊。
他们、他们难道还想杀朕吗?!
朕是天子,是真龙,是皇帝!
你们大逆不道,你们罪大恶极,你们、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闻士集,你这个蠢货,你也该死!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朕被他们囚禁了啊!
还有孟昔昭,孟昔昭,孟昔昭!——
天寿帝恨不得亲手掐碎他那脆弱的脖子,然后恶狠狠的咬下他身上的肉,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就是他,和崔冶那个畜生,伪造月娘的诗词,害了甘太师,也害了他!
可恶,可恶啊!————
孟昔昭察觉到什么,他扭过头,发现天寿帝正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然后乐了:“居然都能睁眼了啊。”
苏若存也看过去,顿时紧张起来:“我把药喂给他了!”
孟昔昭摆摆手:“别怕,可能是产生了抗药性,也可能是看见我,他太生气了,情绪一爆发,药力就被压制下去了,大不了每日再多给他一粒,反正还有很多,足够吃到他驾崩了。”
天寿帝:“…………”
他仇恨的眼神瞬间惊恐起来,孟昔昭弯下腰,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把他看得身上都快出冷汗了,孟昔昭才微微一笑:“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是不会反思自己有什么问题的,你只会觉得,是这天下人都负了你,错全在别人身上,与你无关,对吧?”
天寿帝僵硬的看着他,他当然是说不出话来,而孟昔昭歪了歪头,继续说道:“但我也知道,你有什么弱点。”
嘴角的笑容加深,孟昔昭跟他凑的更近,看着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缩紧,然后他才再度开口:“我会给你选一个良辰吉日,然后再送你上路,而在你上路之前,我会请大相国寺的法师来,给你念经,念那种镇压恶鬼的经,让你直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至于你的尸骨,待你死以后,我会命人偷偷的挖出来,烧成灰,然后埋在应天府城门前的土路上,让你被千人踏、万人践,每一日,你都能体会到什么叫粉身碎骨之痛。”
说完了,孟昔昭施施然的起身,发现天寿帝眼圈泛红,嘴唇哆哆嗦嗦,脑门上还起了一层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的。
孟昔昭冷笑一声,做足了恶毒的模样,然后转身离开了。
唯物主义战士必然是不相信这些的,但,他信不信无所谓,天寿帝信就行了。
心里哈哈大笑,孟昔昭走得相当痛快,而苏若存目送他离开,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天寿帝。
看他一副胆小如鼠、比乡下农夫还不如的模样,苏若存再一次认清了一个现实。
所谓受命于天的皇帝,当他受制于人的时候,也是卑微如蝼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