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的脑子怎么都转不过来。
他可以解开最难的方程式,也可以撰写发表在各大刊物上的论文,但在这一刻,从小到大一直被夸赞灵活好用的大脑却像是一堆生了锈的破铜烂铁一样完全运转不起来,别说比肩超级计算机了,甚至都还没发展出二进制。
结婚?
他,结婚?
和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身上纹猫猫头的男人结婚?
难道这就是影视剧经常演的那种,闪、闪婚吗?
可是华国对于同性结婚的规定是双方年满二十周岁,而他的二十岁生日在两个月后,也就是说,两个月后,他才能到法定结婚年龄,才有领结婚证的资格。
别说法律上的程序走不下去,和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结婚也确实是太快了一点,他们可还一点都不了解对方呢。
虽说确实是他乘人之危占了便宜,要他对此负责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一上来就是结婚,最起码也该……也该从交往开始吧?
看着江野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君若锦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咳咳,咳咳咳不好意思咳咳,我是开玩笑的,看你太紧张了,活跃一下气氛。”
真的在思考结婚可能的江野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久才屈辱地说道:“我,我本来也没有当真。”
君若锦也不戳穿逞强的年轻人,噙着笑狠狠抽了两口烟。
说结婚确实是开玩笑的。
江野和他养子才分手一天,他要是挑这个时候下手,也太为老不尊了。
是的,养子。
白繁和他的姓氏不同,再加上白氏家族的大名在外,不清楚他身份的人,确实容易误解他和白繁的关系。
但他确实是白繁的养父,同时也是白氏集团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江野做梦都不会想到,昨天晚上在他床上的,竟然会是白繁口中“诡谲狠辣、乖戾阴骘”的养父。
“诡谲狠辣、乖戾阴骘”的养父也没有要告诉他真相的打算。
误会这样东西,解开了也就没意思了,就像是绝世的美人,要是少了那层耐人寻味的面纱,也就少了万种风情。
反正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不如就让这个隐秘的误会永远持续下去吧。
看着贴在墙上、局促不安的江野,君若锦的笑里渐渐带上了几分惋惜。
他本以为是自己眼界太高,所以才会单身那么多年,但在和江野上床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标准不仅不高,甚至还订得低了。
多好的小先生啊,长得帅、身体棒、洁身自好还会照顾人。
偏偏白繁不珍惜。
硬生生剥夺了他成为江野“父亲”的机会。
虽然君若锦不认为白繁还有和江野复合的可能,但他还是不免设想那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万一,万一江野真的原谅了白繁,按照白家的规矩,进门的那天,江野还得给他敬茶,那…
…可真是一场大戏啊。
“我当然是没有当真的,咳咳。”
江野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当真”,随后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君若锦惋惜地点点头,就在他想摆一摆年长者的架子说几句好聚好散的收尾话时,江野的下一句话差点把他吓得灵魂出窍——
“我觉得,作为、作为受害者和、和在上面的那一方,求婚由我来提出比较合适,距离我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先交往,互相了解后再考虑是否要结婚。”
江野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结结巴巴的,但他的语气非常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交往在他看来是结婚的必由之路,如果他们相处下来不合适,那他愿意在别的方面给君若锦补偿,如果相处下来确实合适,那,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君若锦的烟都被吓掉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野摸不清君若锦的态度,但不管君若锦是什么态度,他都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确实是受害者,但受害者也不能为所欲为。
利用受害者的身份胁迫君若锦一个打工人陪他上床,其本质与敲诈勒索没有差别。
事情是他干的,他认。
他前天就和白繁分手了,所以现在的他有资格和任何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也有资格追求任何人。
放在一天前,江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他最讨厌的药商产生这么亲密的联系,但……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谁叫大千世界真的那么好看呢?
看过一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鄙夷白繁、理解白繁、超越白繁,江野只花了短短一天的时间。
至于君若锦的商人身份,江野也很快找到了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君若锦并不是他厌恶的药商,他就是个可怜的、无辜的、被老板反复折腾、为了保住一份工作不得不委屈自己的打工人而已。
同为受害者的他们抱团取暖,实在是太合理不过了。
见君若锦不回答,江野调整了心理预期,再次说道:“我愿意对昨晚的事负责,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如果你觉得现在交往还太快了,那么,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君若锦诧异到了极点,甚至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你……你和白繁是同龄人,我都快三十了,比你大十岁还多,追求我这样一个老男人……你确定吗?”
“我比白繁大,我是他的学长,所以我们的年龄差应该在十岁以内,至于追求的事……我们连床都上了,还有避讳年龄的必要吗?”
江野羞涩地低下头,眼神不安分地往君若锦身上飘。
年轻人的话语直白又真诚,听得君若锦嘴里发苦。
理智告诉他最好拒绝,警醒的红灯在脑海中轰鸣。
他想到了
许多恶劣的后果,想到了许多唏嘘的下场,但最后开口时,他说的却是——
“追求我是你的权利,如果你非要坚持……那我确实没有阻止你的理由。”
……
江野进酒店走的是地面上的正门,出酒店的时候走的却是地下停车库。
因为君若锦是开车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得开车走。
黑色的劳斯莱斯商务车,奢华昂贵的同时也不缺乏实用性,比只能装逼的跑车要好用多了。
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豪车的江野手痒极了,他笃定君若锦开不了车,毕竟昨晚折腾人的时候他可没留手,所以这豪车的驾驶权肯定得落到他的手里。
然而,虽然君若锦走路走得很别扭,甚至在上车的时候还因为商务车过高的底盘而龇牙咧嘴了一会儿,但却并没有把驾驶位让给江野的意思。
江野见状,主动提议道:“换我开吧,我去年拿了驾照的。”
君若锦道:“你是本本族吧,新手上手新车容易出事,你说怎么走就行,我送你回去。”
江野皱眉:“可是你身上有伤,不方便开车吧?”
君若锦轻笑一声:“小先生天赋异禀,但第一次做这种事毕竟不熟练,刚起床的时候我确实有些不适,但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江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伤害性侮辱性双双拉满。
受到了巨大打击的江野再也没有余力去关心什么豪车了。
他脑海中所有的空间都被乱糟糟的问题占据了——
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的技术就这么差吗?
真的吗?
虽然君若锦嘴上说得潇洒,但现实是他才开了没一会儿车,腰就酸痛到了受不了的地步。
为了防止出意外,他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乌龟爬似的行驶在道路上。
“若锦,前面左转,走最左边的道。”
江野若无其事地说出一句令君若锦浑身一激灵的话。
别说减速了,君若锦差点一脚油门给车开进绿化带。
“你,你叫我什么?”
“若锦啊。”
君若锦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谁同意你这么叫了,你可比我小十岁!”
“九岁。”江野纠正他:“作为你的追求者,我觉得我可以叫得亲密一点,若锦你不喜欢,那叫……锦锦?”
这样的称呼放在君若锦这样成熟的男人身上,总感觉有些违和。
但如果是作为私底下的称呼,那稍稍逾矩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君若锦无语极了:“你……起码要带个哥。”
“好吧,锦哥。”
江野兴致不高地应了。
锦哥什么的,听上去一点都不亲密。
但现在他还没把人追到手,得不到爱称也是正常的,等他把人追到了,那就随他怎么叫了。
江野想着想着就兀自笑了起来。
君若锦没有注意到江野的奇怪行为,他还沉浸在“锦锦”给他带来的头皮发麻里没能缓过来。
进入F大的大门后,君若锦想起了赔偿款的事。
他愿意给江野更多的钱,但他不想把模拟鼠给江野。
“对了小先生,补偿款我要怎么给你?支票你会用吗,或者我直接打到小先生卡上?”
不等江野开口,君若锦又补充了一句:“小先生能看在我昨晚表现得还不错的份上打个八折吗?”
“不能打折,我真的很需要模拟鼠,别叫我‘小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江野搓搓手,羞涩地说道:“就和之前说好的那样,全部换成同价值的模拟鼠,但流程上我会走实验室的合作项目,尽量不让你太吃亏。”
君若锦瞪大双眼,难以相信这样半点情面都不讲的残酷话语是从满脸通红的江野口中说出来的。
“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江野边脸红边回道:“咳,这是公事公办、私事私办的态度。”
追人是追人,实验是实验。
都很重要。
他是成年人,他全都要。
君若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