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悦会所,B栋,天上人间。
君若锦上完洗手间回来,发现三个牌友正笑成一团。
君若锦挑眉道:“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没啊,哪有人敢瞒着您做坏事啊,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个黄毛,全场就数他笑得最大声。
君若锦道:“你最好什么都没做,朗菲菲。”
朗非气死了:“靠,能不能好好叫我名字啊?!”
坐在朗非右手边的是君若锦的老熟人云戟,他赋闲在家,又刚好住在附近,是出来玩牌的最佳人选。
云戟率一开口就是撇清自己的关系:“先说好,这事和我没关系,一会儿别故意吃我牌啊。”
北边的座位上是君若锦的同学孔寒景,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君若锦歉意一笑。
君若锦在朗非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按下牌桌上的“东”字。
“看来不收拾你不行了,朗菲菲。”
朗非气急败坏道:“你来啊,我怕你不成?我今天手气好,你看看我都赢多少了?”
君若锦笑了笑,没接嘴。
朗非今天运气确实好到出奇,脚下的筹码都快堆不下了。
不枉他特地坐了这儿风水最差的东边,把赢钱的机会让给许久不见的朋友们。
骰子转了几圈,点数最高的果然又是朗非。
“您老就等着输光吧,哈哈哈。”
朗非正哈哈大笑呢,包间大门被敲向,招待的声音传来:“君先生,有人找,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君若锦头也没抬,冷漠道:“不见。”
他从不在私人聚会的场合见合作伙伴,这是他的规矩。
打破规矩的人,不再有与他合作的机会。
“见见见,他不见我见,让他来,让他来!”
朗非却是跳了起来,嗷嗷叫着把人放进来。
君若锦纳闷了,怎么找他的人,朗非要见?
没一会儿,人到了。
包间门打开的瞬间,君若锦倒吸一口凉气。
“江野?你怎么在这里?”
君若锦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家伙,三点半。
小学生都没这么早放学,说好的科研狗都是996的呢?
江野冷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很好,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还都挺帅的,呵呵。
江野看向君若锦:“哪个是你的小情人?还是说……在场的都是你的小情人?”
“什么?什么小情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不明所以的君若锦站起身来去拉江野的手,却被江野后退半步,避开了。
“我说,让你来是抬举你,你还真来了啊?”一旁的朗非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情人也管得太宽了吧,没看见你男人正和兄弟们玩牌呢吗?”
君若锦:“……
”
他的目光落在三个损友脸上,朗非无限张狂,云戟不敢对视,孔寒景略感歉意。
要是君若锦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三个损友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做了点什么,他也枉为白家的君三爷了。
江野淡淡道:“哦,玩牌呢,好玩吗?”
朗非就差没把嚣张两个字写在脸上:“好不好玩,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行啊。”江野转过头,看向君若锦:“陪你的‘小情人’玩两把,可以吗?”
君若锦被江野看得后背发凉,匆忙解释道:“他是开玩笑的,我哪儿来的小情人……”
朗非还嫌事不够大,致力于挑火:“不来啊,怕了?”
“朗非!”君若锦皱着眉头警告得寸进尺的朗非:“别太过分。”
“切。”
朗非不敢真的惹怒君若锦,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
可是,朗非愿意退这一步,江野却不肯。
“过分?哪里过分了,大家都是小情人,踩一捧一可不好。”
盛怒之下的江野完全没有被君若锦的维护讨好到,他冷着脸,不管不顾地朝着君若锦起身后空出来的座位走去。
君若锦:“误会,真的是误会,朗菲菲他是我……”
江野:“哦,还有昵称。”
君若锦:“……”
“我也作证,确实是误会,刚才朗非接了电话胡说八道呢。”
良心发作的云戟帮着君若锦一起阻拦江野,两边的招待也围了过来,尝试打圆场。
好几只手一起上,却还是没能按住江野,江野硬是在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后挑衅地朝着朗非扬起下巴:“不来吗?”
“来!不来是孙子!”
朗非赢了一天,早就赢上头了,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浇不灭他的气焰。
君若锦见实在劝不住江野,只能歉意地对着剩下的两位朋友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陪江野玩两把。
“哎呀我烟瘾犯了,来个人替我下,我出去抽根烟。”
云戟一看形式不对,立马跑路,顺便叫了个男招待来顶替他的位置。
孔寒景也想跑,但抢话头没抢过云戟,再动弹显得太刻意,只能苦哈哈地留了下来。
牌桌上凑齐了四个人,牌局正式开始。
江野坐东,朗非坐西,招待坐南,孔寒景坐北。
扔完骰子比大小,江野坐庄。
君若锦拿了把椅子坐在江野身旁,都到了这一刻,依然在试图说服江野罢手:“回去了我再和你解释好不好,今天的事真的是误会,是他们故意……”
江野慢悠悠地丢出花牌:“观牌不语,有什么事等这盘结束再说。”
君若锦拿气头上的江野无可奈何,本想安安静静看他打完这把再说,但看了一会儿后,他发现江野摸完牌就直接往后放,理都不理,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你以前玩过麻将吗?我们这儿……中发白不算
花牌。”
尽管他已经将声音放到了最低,距离他最近的孔寒锦还是能听清他的话。
孔寒锦不动声色地看了江野一眼,之后迅速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君若锦这么对人说话,看来这“小情人”来头不小啊。
怪不得云戟跑得那么快,怕是早就知道内幕了吧。
一会儿要赢得太过,可能不好收场,可朗非今天这么嗨,想压住他的气焰还真有点难啊……
孔寒锦头疼的同时又万分羡慕提前抽身的云戟。
瞧,那家伙正叼着根没点的烟远远地看戏呢。
江野实事求是地说道:“没怎么玩过。”
他说话可不像君若锦那样刻意压低声,他的语气虽然低沉,但音量可一点都不小。
“哈哈。”
有人笑了,是朗非。
江野继续说:“但我知道规则,我以前看人打过。”
朗非哈哈大笑:“光知道规则有什么用,纸上谈兵可不行啊,小朋友。”
江野点点头:“是浅了点,所以躬身求教,还请不吝珠玉。”
朗非一头雾水:“什么玩意,文邹邹的。”
君若锦:“……”
他深知江野生气的时候会飙古文的性格,一听见“躬身求教,不吝珠玉”,就知道江野的怒气值肯定已经拉满了。
等回去以后,免不了又要被生气的小男友折腾掉半条命。
桌上这三个人都是打牌高手,万一让江野输得下不来台……那他剩下的半条命不也岌岌可危?
越想越害怕的君若锦赶紧提前为江野谋求下台的机会:“阿野,我剩的筹码不多了,等用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江野慢条斯理地补花牌,慢条斯理地说道:“行啊,筹码都输完了,赖着也没什么意思。”
孔寒锦抓到了机会,赶紧捧一嘴:“是,玩牌而已,没必要伤了和气。”
江野抬手一推,麻将牌哗啦啦地倒了一桌。
嘈嘈切切,如落玉盘。
朗非跳了起来:“你干什么?玩不过耍赖啊?”
江野:“天和。”
天和,别称天胡。
一种特别的胡牌方法,有且仅有庄家能做到,概率不足万分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打了,上来就胡了。
朗非扫了一眼江野杂乱无章的牌,嚷嚷道:“你这哪是天胡啊,你……”
孔寒锦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菲菲你先别叫,他好像真的能胡。”
之所以朗非一眼没看出来,是因为江野压根没理牌。
普通人打牌都会把条和条放一起,筒和筒放一起,一样的放在一起,但江野不一样,摸到了就往后放,条筒万红中全混在一起,乍一眼根本看不出规律。
孔寒景上手动了几下江野的牌,把一样的对子牌放在了一起,朗非这才看了出来——
真的是天胡,
概率极低的天胡。
打一万把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把的天胡!
“我靠……”
朗非惊呆了。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招待都不禁讶异了好一会儿。
怎么有人上来就天胡啊?出老千都不敢这么玩吧?
江野双手交叉,脸上平静无波,语气泰然自若:“玩牌嘛,听说新手运气都比较好,怎么样,还敢来吗?”
他说的是“还敢来吗”,不是“还来吗”。
朗非怒吼:“来,不来是孙子!一把运气好算不了什么,麻将讲究的是技术!”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五分钟前,朗非还在说他今天手气好,要让君若锦全输光,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他就要放弃运气的眷顾,投入技术的怀抱了。
牌局继续。
接下来的局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天胡,但……也没比天胡好多少。
麻将这个东西,虽然也有技术的加成,但大部分时候确实是在比运气。
而比运气这件事,江野从没输过。
云戟本来是在一边摸鱼看戏的,看了两把后,也像君若锦似的拿了把小板凳,到江野的另一侧坐下了。
他、君若锦,再加上原本这个位置就站着的一个招待,六只眼睛齐齐地盯着江野这个“新手”看,江野却一点都不紧张,非常自然地碰朗非的牌、杠朗非的牌、胡朗非的牌。
胡,胡,胡。
全场除了江野,再也没别人能胡牌。
牌桌上坐着一个男招待,常年混迹于牌圈,深知不能让某个老板一直输的道理。
可他坐的是朗非的下家,下家想给上家喂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无可奈何之下,男招待另辟蹊径,主动给早就听牌的江野喂牌。
只要不让朗非一个人输,那也算是侧面帮到了朗非。
可惜他想的是很好,真的实践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招待:“九万。”
江野摸牌,看都没看,丢了出去:“二筒。”
孔寒景:“一万。”
朗非:“九万。”
江野推牌,推出一副叫所有人胆战心惊的牌。
“胡,十三幺。”
东南西北中发白,一九条,一九筒,一九万,倍率翻满,按能赔的最高筹码数量来算。
普通的牌只听一张或几张牌,而十三幺,足足听十三张牌。
正常的十三幺根本连点炮都不需要,靠自摸都能胡牌,江野硬生生放了两圈,就等着朗非点炮。
有仇报仇,绝不连累无辜。
朗非炸了,指着招待的九万道:“他也打了九万,你怎么不胡他的牌?”
江野淡然道:“是规则里写着必须胡他的牌,还是看在你是锦哥小情人的份上,单独为了你多加一条规则?”
朗
非怒发冲冠:“我日!你小子今天别跑,我不让你输得脱裤子我就不姓朗!”
江野点点头:”受教了。”
孔寒景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君若锦想抽烟,想了又想,最后没敢。
烟都拿出来了,又颤抖着手,放回了烟盒。
江野和朗非今天会不会输到脱裤子,他不知道,他能确定的是,他自己的裤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云戟不敢继续看戏了,上桌把招待换了下来。
场面似乎发生了有利于朗非的变动,然而在生气的暴君面前,一切外力都是徒劳。
刚开始,江野继承的是君若锦的筹码,上桌的时候,手头的筹码是最少的,少到再输两三把就能下桌的地步,而朗非的筹码是最多的,桌上堆不下,都堆到了脚下,但是几圈过后,局势完全变了。
江野要么不胡牌,要胡就是大牌,平时难得一见的十三幺、大四喜,在江野这人就和大白菜似的,五把牌就能见到两把。
眨眼间便,江野便抽干了场上的筹码。
哪怕江野只盯着朗非打,但也架不住自摸胡牌或者其他分摊筹码的规则,一样牵连到无辜的云戟和孔寒景。
到了最后,为了不输得太惨,几乎是三个人在联手打江野。
但是,没用。
怎样都没用。
运气之神已然站在江野背后,摧枯拉朽的强势牌运震撼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君若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能以一己之力庇佑垂垂老矣的白家的绝世命格,这就是白家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七杀帝王。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新的一圈,江野连开两杠后摸牌,推牌。
“自摸,清一色,杠上开花,双暗杠,门前清。”
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刚刚上场不久的云戟苦笑道:“不好意思,我筹码输完了。”
他手边只剩下不到十个最小的筹码,不用点也知道不够付。
孔寒景那边的招待清点完筹码,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于是孔寒景褪下手中的表放在桌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江野于是看向一张脸涨得通红的朗非:“筹码不够,是要脱裤子了吗?”
这局开始前,朗非的筹码就已经是最少的了。
朗非红了眼。
既不是气的,也不是上头的,而是正儿八经地红了眼。
“大表哥!你,你管管你,你的人……”
朗非终于不敢叫江野“小情人”了,他知道厉害了,认怂了。
江野愣了下:“大表哥?”
君若锦虚弱地笑笑:“真的是误会……”
如果江野不出手,他本来也准备亲自动手教训朗非一顿。
江野打量了朗非一会儿,很快发现如果无视掉朗非的黄毛的话,他的五官确实和君若锦有点像。
于是他的目光
投向在座的剩下两个人:“那这两位是?”
云戟率先自证身份:“我是云戟,我们前两天刚聊过,最近我又找了专业人士帮我更新了下画像,等回去以后我发给你。”
“我是君若锦的朋友。”
孔寒景的身份说起来有点复杂,但他懂得避重就轻的道理,所以他抬起左手,露出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同时按亮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张三人合照的全家福。
分别是他本人、他夫人,以及他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儿。
江野看见全家福,一直冷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解。
他目光转移,又落到了四个男招待身上:“那这四位是?”
君若锦扶额。
他就算再饥渴,也不至于是个人都行吧?
四个招待礼貌地回答道:“先生,我们是这里的招待,今天正好轮到我们当值,人员是随机抽取的,抽取方式您可以查监控。”
“原来是误会啊,不好意思,是我太紧张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江野扬起嘴角甜甜一笑,这会儿才让人看出点青涩大学生的样子。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四个招待,没一个敢跟着一起笑的。
众人安静如鸡,瑟缩着、颤抖着、安静地聆听江野说话。
宛若古代的暴君大发雷霆时,底下不敢出声的众臣。
暴君发完了火,砍完了头,又确认了深爱的皇后没有背叛他,总算是愿意消停了。
江野淡淡道:“打个牌而已,没必要伤感情,筹码都输完了,要不今天就,散了吧?”
云戟点头如捣蒜:“散了散了,散了好。”
孔寒景迅速起身:“时间是差不多了,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朗非:“……”
君若锦:“等等。”
所有人看向君若锦。
君若锦看向朗非:“朗非,向我男朋友道歉。”
朗非嗫嚅了半天,最终在君若锦的眼神警告下服了软:“对,对不起,嫂……”
君若锦赶紧提醒:“这是你哥夫。”
“对不起哥夫……”朗非依言说完了话,突然反应了过来:“卧槽?大表哥你???”
“咳咳,客气了。”江野对君若锦的示好非常满意,侧过脸说道:“那我们也回去吧,锦哥。”
君若锦:“好。”
走之前,按理说要清点筹码。
但江野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他就连孔寒景脱手表的含义都没领会到,非常自然地略过了算钱的步骤,提溜上君若锦走了。
回去的路上,君若锦收到了三位伙伴发来的红包。
每一笔的数额都非常巨大,一看就不止是包厢的开销。
君若锦不动声色地把红包给退了,继续胆战心惊地跟在江野身后挪动。
他能嗅到危险的气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但奇怪的是,风和雨都没有来,质问
和争吵也都没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顺顺利利。
江野全程都很冷静,唯一做的出格举动,也不过是在看见君若锦停在地下车库的豪车后,提出了要由他来开车的“请求”。
君若锦还沉浸在刚才江野那统治全场的威慑力下,当江野朝他伸手的时候,他一点都没犹豫,乖乖交出了车钥匙,乖乖坐上了副驾驶。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兼职一次驾校老师,亲自教江野怎么开车。
然而,江野的车开得非常稳,打弯时的操作也很标准,根本没给君若锦指导的余地。
一直等到车子下了高架,开上了平坦宽敞的大路后,君若锦才敢试探地询问江野,怎么会突然找到星悦会所来。
江野也没瞒着,把从“查岗”到“小情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君若锦。
“果然是朗非,我就知道是他,乱接我电话就算了,还胡说八道!”
君若锦恨恨道。
促成这场乌龙的犯人还不只是朗非一个,君若锦给江野的备注是本名,朗非不知道江野是谁,但云戟可是知道江野身份的,他就坐在朗非旁边,还任由朗非口不择言,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孔寒景也是,成熟稳重的老父亲,居然也和其他人一起闹!
君若锦在心里把这群损友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小心翼翼地对着江野说道:“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我就是去和朋友们碰个面、打打牌而已,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喜欢挑事,你……你还生气吗?”
江野:“没有。”
君若锦有点半信半疑,偏头去观察江野的表情。
江野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有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
君若锦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还以为要费不少功夫才能哄好小男友呢,没想到小男友这么好说话。
这么大度的小男友,实在是太难得了。
……
当晚,凌晨三点。
求饶求到嗓子沙哑、试图逃跑但是被掐着腰拖回来的君若锦泪眼婆娑地问道:“你……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江野:“没有。”
他的表情依然那么淡然,看不出半点怒意。
君若锦:“……”
第二天,被折腾到失去意识的君若锦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
睁开眼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江野的温度,浑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样动弹不得。
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但暴君还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我还没消气”。
君若锦欲哭无泪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江野进来,于是挣扎着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叮,系统提示,您有一条新消息。
君若锦随手给点开了。
白繁:父亲,我昨天晚上向江野道歉了,虽然他还没原谅我,但我们一起吃了晚餐,还看了烟花。
君若锦:
“???”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随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君若锦心情复杂地点开照片,定睛一看,差点没吐血。
照片上是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其中一只大概是白繁的吧,他也不确定,但是另一只,他可太确定了,正是昨天晚上把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手!
如果江野不会分身术的话,那这张照片……大概率是张存货。
君若锦无语地往上翻了翻对话框,发现白繁给他发消息时候一直都是这样的模式,先说一句他和江野的进展很顺利或是江野很喜欢他的话,随后附上一张背景被模糊了的特写照片。
背景容易泄露时间,所以必须要模糊掉。
至于特写……
说实话,即使不特地拍特写,之前的君若锦也根本不会留意到照片的问题。
白繁将君若锦作为假想敌处处提防,但君若锦其实并没有那么关心白繁的动态。
如果整个白家只剩下一个人对玄师的指示深信不疑,那个人一定是白琬;同样,如果白家只剩下一个人对玄师的指示嗤之以鼻,那个人一定是君若锦。
上一辈的人做了太多错事,那些事早已无可挽回,君若锦不在乎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他想要保护的,是至今还在他身边的人。
君若锦没有回白繁的消息,页面返回后直奔江野的对话框,在一堆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里挑选了一番,发出去了一个带着些试探意味的“猫猫饿晕”。
五分钟后,江野拿着刚刚出炉的山药红枣糕进来了。
君若锦瞬间换上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抱怨江野昨天晚上太用力,掐得他腰上都是手印。
“你看,我都这么惨了,昨天的事能不能就算扯平了……”
江野掀起衣服看了眼,确认了自己的杰作后,不怎么愧疚地说道:“对不起,下手重了,我给你上点药,但是昨天的事……还不能扯平。”
听见江野的话,君若锦反而松了口气。
好歹江野承认他确实在生气了。
满脸平静地说着“我没有生气”的江野,才是真的叫他毫无办法。
“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君若锦直起身子来,讨好地亲亲江野的脸颊:“我保证以后出门都和你报备,不管干什么都随身携带手机,绝对不让任何我以外的人接到你的电话!”
江野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地说道:“我走之前,你说好会想我的,你就是在麻将桌上想我的吗?”
君若锦:“……?”
要不是江野提到,他早就忘了这个一时口快的承诺了。
“对,对不起……”君若锦干巴巴地道歉:“我保证以后,嗯……以后会好好想你?”
江野满脸的不相信:“只要我一走,你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你在麻将桌上玩得那么开心,根本想不起我。”
君若锦:“……”
说实话,放在一天前
,江野的指责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在“暴君发威”过后的现在,别说是他了,恐怕就连他的三个小伙伴,从今往后只要一提到“麻将”两个字,就会想到起手天胡、收尾清一色的牌神江野。
一辈子都不忘不了的那种。
虽然理智让君若锦赶紧说点好听的把小男友糊弄过去再说,但他心中感性的那一面,又让他不想欺骗江野。
犹豫了很久,君若锦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可是我的年假还没放完,你又去学校了,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吧……”
江野点点头:“你说得对,一直待在家里是太无聊了。”
君若锦:“所以嘛……”
江野:“所以你跟我一起去实验室吧。”
“……?”
君若锦足足愣了四五秒,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我,你们实验室能,能进外人?”
江野道:“F大本来就是对外开放的,我们做的实验也不涉密,任何人都能来参观,只要不乱动仪器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你是校企合作的负责人,过来视察一下工作也是正常的。”
君若锦:“……”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不对劲就不对劲吧,为了哄好小男友,拼了。
……
第二天,前往F大实验楼开展“视察工作”的君若锦收到了一大桶泡在水里的试管,目测有上百根。
江野非常自然地说道:“怕你无聊,给你点事做,洗的时候记得要用试管刷来回刷三次,每次刷三圈。”
君若锦:“???”
说好的视察工作呢?
他真以为自己是来视察的,来的时候还叫上了真正的企业负责人以及负责运输的工人,把第一批基因鼠搬进了江野的实验室。
他以为自己的任务是西装革履地签合同以及确认条款事宜。
没想到他真正的任务却是戴着手套——洗试管!
F大的实验动物有专人管理,那个人不是江野。
负责审核校企合作的是实验楼底层的管理处,也和江野无关。
江野全程只简单交代了两句,剩下的事全都有别人帮他办,那运筹帷幄的架势,让君若锦一下子都没搞明白到底谁才是大企业的负责人,谁才是没毕业的大学生。
不过,这个现象也不难理解。
这已经是江野来到F大研究组的第五年了,整栋实验楼里,除了教授和几位即将毕业博士生,资格最老的,就是江野了。
实验楼里所有的学生和工作人员都认识江野,愿意给江野面子,江野办起事来自然是容易得很。
江野的实验室分为好几部分,一路走去,半层楼全都是他的领地,真正核心的实验室以及物料储存室根本不能进外人,学生们处理文书的工位也都已经坐满了,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给君若锦用。
但江野自有他的办法。
他安置君若锦的地方是
个用来丢弃废弃资料和破损容器的杂物间,除了这些没用的垃圾以外……还有个破旧的水池,出水不稳定,做别的事太勉强,最多只能用来洗洗试管。
上一秒,君若锦还在为小男友混得好而骄傲;下一秒,君若锦对着小男友分配给他的一大桶试管,陷入了长久的、无言的沉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野见君若锦不动,不解地问道。
“没,没什么……”
君若锦欲言又止几次,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撸起了袖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桶试管才是江野对“小情人事件”真正的“惩罚”。
好好好,洗就洗。
在家他也洗碗,不就是试管吗,还能比碗难洗?
然而,等真的上了手,君若锦发现,试管还真比碗难洗多了。
体积小,刷起来困难,不能用力,一用力就会碎成渣。
连续洗坏了好几根试管后,君若锦心头火都上来了。
江野没去忙自己的事,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守着,见君若锦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忍住,吧唧一口亲在了君若锦脸上。
“!”
君若锦又羞又恼地偏过头,突然撞进江野深情似海的眼眸里。
狭小又昏暗的杂物间里,只有他和江野。
走道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却渐行渐远。
他像是某种价值连城的财宝,被恶龙安置在洞窟的最深处。
焦躁的情绪一下子熄了火,化成了无穷无尽的绵绵情意。
有那么一瞬间,君若锦甚至在想,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倒也不错。
江野开口,打破他所有的浪漫幻想:“洗不动了?吃完饭再洗?”
君若锦深吸一口气:“……不,洗完再吃!”
小小试管,根本难不倒他!
江野失笑。
他没打算真的把君若锦当作试管清洗工使唤,只是借机给君若锦设置一个小小的难关,目的是让君若锦向他求助。
洗试管这件事说难也不难,熟练了就容易得很,但是对于第一次上手的人来说,确实不是轻松的活。
江野本来以为君若锦坚持不了一会儿就会猫儿似的撒娇讨饶,没想到这只猫咪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娇气,虽然动作很生疏,但还是努力地张开梅花爪爪,一点一点洗完了所有的试管。
看着完成工作的君若锦气喘吁吁地坐在小椅子上休息,江野心里本来就没剩多少的气迅速漏完了。
恋人太硬气,他特地腾出时间来陪了一上午,半句好听的话都没听到。
打破的二十来支试管,还得他自掏腰包来补。
啧,亏了。
……
带着君若锦在F大味美价廉的食堂吃完饭后,江野就准备送他回去了。
但是,就在君若锦独自回实验室拿落下的西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这批试管谁洗的?完全没洗干净,根本不能用!”
实验室里传出了抱怨的声音。
君若锦放慢了脚步,并悄悄竖起了耳朵。
余诗之回答了张可琴的问题:“学姐,这批试管是今天来的那个企业里的人帮忙洗的。”
张可琴的声音响了起来:“帮忙?帮什么忙?帮倒忙?”
余诗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君若锦没听清楚具体的内容,但听见了“关系户”、“富二代”之类的关键词。
他想到了江野为他虚构的身份——企业老板特地安排到他们实验室锻炼的关系户,不能分派重要的活,只能安排点杂事。
堂堂君三爷,沦落成干杂活的关系户不说,还要被背地里吐槽。
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实验室里,张可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无语,药企就会给我们找麻烦,本来就已经够忙了!”
“连洗试管都不会!本科生都不如,我从没见过这么差的关系户!”
君若锦:“……”
可怜,弱小,无助。
但是不服!
……
当晚,君若锦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好了江野。
江野第一次被恋人配合到这个地步,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起来。
不过爽过以后,他又有些心疼地啄啄君若锦酸软的嘴角,柔声说道:“你不用特地做这样的事,我已经不生气了。”
君若锦无力地看了江野一眼,喘着气在江野耳边问了一个问题。
“把试管洗干净的……诀窍?”
江野懵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有人躺在床上还能想到试管的?
还诀窍?
洗试管哪有什么诀窍?
过了好久,江野才憋出一句:“要不就多、多刷几遍?”
君若锦轻哼了声:“我知道了,明天我保证会洗得干干净净。”
江野感到了讶异:“你明天还要去?”
君若锦道:“去!我不去谁帮你们洗试管?”
江野纳闷的同时实诚地回道:“你没来之前,大家都是轮着洗的。”
君若锦不满道:“你们实验室还有女孩子,那个桶那么重,起码有二十斤,女孩子能提动吗?”
江野笑了:“我们实验室的女孩子,一手一个桶,两个桶的试管一起洗,半小时就能搞定。”
君若锦:“……”
他想起在门外听见的抱怨,终于明白人家并没有戴有色眼镜看他,是真的打心底里觉得他废物。
呵,他堂堂君三爷,还能搞不定一个小小的试管?
三天之内,他必让实验室的人对他改观,要是做不到,他就跟江野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