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狸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李善的妖怪诊所里了。
他打着点滴,身上几处伤口都被处理包扎过,脸上的巴掌印用冰袋消了肿,
后脑勺的伤口也包起来了,只是身体还使不上力气。
他转头看见陆慎言躺在旁边另一张病床上,还以为陆慎言也受伤了,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陆慎言是在给他陪床。
江狸看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凌晨两点,但是他稍微一动,陆慎言就醒过来了。
“醒了?”
“想,喝水。”江狸看向人,沙哑开口道,“嗓子疼。”
旁边的窗帘半开着,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光,江狸能看见陆慎言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他忽然想起昏过去前陆慎言焦灼的视线。
陆慎言都这么紧张他了,那他差人干点小活也不过分吧。
没过多久,陆慎言就从床上下来了,先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给他倒了杯热水,拿了个药片过来。
“这什么?”江狸看了眼。
“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喔。”
江狸被扶起来,喝了水吃了药,这会儿是有点发烧的感觉了,脑袋是热的,呼出的气也是热的,他抬手想要用生命链接的能力给自己治疗,但是手上却使不出力气。
“别折腾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你使用妖力,这点力气也不够你给自己治愈,”陆慎言拍下他手掌,“我封了。”
“不是你说封就封啊,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江狸瞪大眼,扯着沙哑的破嗓子就喊起来,“不是你说叫我别靠你吗,怎么我喊你一句你就眼巴巴地来了,来了也不知道来早点,现在在这马后炮封我妖力,你玩我呢?”
陆慎言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江狸。”
“快给我解封。”没有妖力等于没有安全感,江狸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听凭摆布。
陆慎言却没理他,江狸连忙来抓衣袖,不让人走,猛地一下头晕使不上劲,就要从床上翻下,陆慎言一把扶住他,那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
“干什么?”江狸咽了下口水,脑袋还生疼着,他缓缓缩回床上,“不解封就不解封呗,还用眼神吓唬我。”
“如果这样吓唬你一下能有用,”陆慎言盯着他开口道,“你也不会去酒吧,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
“那他被打的,也没比我好多少。”江狸小声嘀咕道。如果不是挨了那一记闷瓶,现在还说不好谁输谁赢,他也不至于狼狈到要陆慎言救他。
“那你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来。”
“没有。”
“躺回去。”陆慎言冷冷呵斥道。
江狸一下不辩解了,躺回原位,他默默地拉起被子来,莫名觉得有些憋屈,虽然这事确实是他没做好,先是要靠陆慎言,后是着了周隋的道,也是他能力不够心性单纯,他都认。
可是他被打成这样了,都没被关心地问一句疼不疼。
妈的,他才不需要陆慎言关心他。
他长这么大,受伤了也是一个人躲角落舔舐伤口,从来没被人照顾过或是问过一句话,他以为他不需要这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狸埋在被窝里,就是觉得心里闷得厉害。
银链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攀爬上来,钻进了江狸的被窝里,江狸一下惊到回过头,发现陆慎言仍旧站在他床前,那双眼睛里像是涌动着什么,最终却又像休眠的火山一样沉寂下来。
“干什么?”江狸哑着嗓子问道。
“它自己进去的。”
“陆慎言,你哄三岁小孩呢,你的本命法器钻我的被窝,你还说是它自己进去的?!”
江狸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他要把银链拔出来,发现拔不动,那玩意儿死死缠在他的脚踝上,不肯松开一下,他感觉他都要气哭了,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妖力被封,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的,连一件法器都能欺负他。
他一下扒开银链,狠狠丢在陆慎言的身上。“滚开!”
动作太大,他又疼得龇牙咧嘴。
妈的,真狼狈真受气,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还被陆慎言捡回来,捡回来就算了竟然还指责羞辱他。江狸还想再动,手腕就被陆慎言牢牢攥住了,他倔强别过头去,咬着牙,不想被人看见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他最终还是被看到了,床板“吱呀”一下响了下,是陆慎言掀开被子,撑膝压了上来。
“江狸。”
他别过头,咬着牙不说话。
“你别再动了,”陆慎言掰过他脑袋来,逼他和自己对视,“伤口要裂开了。”
“那就裂开啊,难道你还会关心这个吗!”江狸一下没忍住吼道。
陆慎言忽然没再继续说话,而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月光投射下,病床上,江狸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慎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
“我是做的不够好,”江狸又转过头去,喉结一动,“但中午我在你的书桌上被你那样干,完事了你把尾巴包裤子里,拍拍屁股就让我走,晚上我又在酒吧被人打得半死,还是靠你来救我,教训我不应该耍横要强。”
陆慎言忽然沉默了。
“我就是个废物,就是个垃圾,难得你陆大商人不嫌弃施以援手,我根本就不该生气不该难过,我应该要改正……”江狸攥紧手指,“但我就是这样。”
“对不起。”陆慎言忽然开口道。
“你还会说对不起呢。”江狸翻过身去。
陆慎言抽了张纸巾,伸手过来擦了擦他脸,但他没哭,他就是感觉自己可怜的自尊在陆慎言面前一文不值。
他可能真的是发烧了,脑子不够清醒才会在陆慎言面前这样,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情绪,就好像这个控制情绪的力量随着生命链接一起被封印了一样。
床往下陷了陷,他没出声,他又感觉到陆慎言的手伸了过来。
像是要检查他现在怎么样。
“别乱摸。”
“以后不会这样了,”陆慎言沉默半天,就说出了这一句话,“我会注意。”
“你还会注意呢,”江狸一下气笑出声,“注意你的言行?慎言?”
陆慎言淡淡嗯了一声。
·
陆慎言不是会道歉的性子,但他中午确实做过火了。
本命法器总会暴露一点主人的心思,被子底下,银链一圈圈地缠上了江狸的脚踝。
江狸看着窗外的月光,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睡意又不可遏制地上涌。他没有精力再去扒脚踝上的银链,但心底还是气恼。
也有点气恼自己的无用。
他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下去了。
呼吸渐渐绵热起来,江狸也渐渐睡了过去,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陆慎言好像给他翻了个身,用毛巾敷他的额头,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洒在陆慎言的脖颈处。
外头月光被云遮挡了大半,朦胧的看不清晰。
他下意识地扒开那块冰凉的毛巾,陆慎言很快又贴了上去,他再扒开,就这样重复了几次,过了会儿,是陆慎言抓住他的手,随即是一只冰凉的手掌贴了上来。
“别动了。”
法力可以控制人的身体体温降低,使得江狸下意识地挤向陆慎言的怀中,寻找凉意,他滚烫地贴着陆慎言,又无意识地呢喃一声,想要钻出被窝寻到更多的凉快。
陆慎言的脸要比身体凉,所以他闭着眼睛就贴了上去。
抱着他的人有一瞬僵硬,江狸不知道,他只是凭本能贴上了,蹭了几下,猫耳又压着人额头,呼吸缱绻萦绕。
“江狸。”陆慎言哑声叫道。
“嗯……?”
江狸低低颤了下身子,他在梦中梦到了猫罐头,只是这罐头有些凉,像是才从冰箱里拿出来,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轻轻舔了舔。
唇瓣咬过唇瓣,呼吸萦绕交缠。
江狸低哼一声,感觉忽然被巨大的罐头反压住了。
他被人摁住手,被迫仰起脖颈来,猛然被毫无技巧地吻入深处,像是在很久忍耐之后的爆发,那呼吸纠缠裹覆着,那双眼又深深地盯着他,他张着唇任人吻弄,眼睫不安颤动着,却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