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嘈杂的酒吧里,灯光随打碟的节奏一起震颤。在无人问津的小城里很少会有这样热闹的地方,吧台边,几只妖怪还在甩头跳着舞。
这里本来是只准捉妖师进入的会所,年前因为经营不善被反流浪联盟公会买下,成了人和妖怪都能自由进出的通用型场所。
门口铜铃被撞响了,没有人在意进出的是谁,大家都在自顾自地狂欢。
昏暗里,江狸最终撞开门进来,他在角落脱下兜帽,对着反光镜子看自己。
他想再见陆慎言一面,就只有用这样的方法,碧蓝色的瞳孔缓缓变成黑色,江狸的银发也逐渐染黑,只是用了一点改换瞳孔和发色的能力,他的身子就一阵阵传来虚脱的感觉。
江狸咬牙,继续脱下斗篷。
他让陆谨行查过,就在陆慎言从中都夫人那边回来以后没多久,陆慎言的黑市忽然被一帮人接管了,事情做得很隐秘,加上有陆慎言的手令在,根本没有多少人发现。
之后几天,陆慎言一直在这里买醉,而中都夫人派人日夜监视着。
江狸猜测,即便他“死”了,中都夫人仍然用他的“尸体”强迫陆慎言做下了什么买卖。
现在,还不知道陆慎言的情况。
几分钟后,江狸再从角落里出来,原地只剩下一件带兜帽的披风,他装成戴着领带的服务生,从吧台边从容经过,随手拿起一杯玛格丽特放到托盘里。
“一起来玩啊。”有人把票子塞进他的裤袋里,轻佻拍了拍。
下一刻,那人像是一个没坐稳,摔得人仰马翻。
“抱歉。”江狸继续从容走过人群。
他看向酒吧最里头的包厢,陆慎言就在最里面,只是门口守着两个保镖,进出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
他这次的目标是再见陆慎言一面,在确保人没事以后就离开这里。
“里头的客人点了酒,”江狸走到包厢门边,礼貌躬身,“请问两位,可以让一下吗?”
“他什么时候点的酒?”保镖皱起眉头来。
“我们店里有最高档的服务系统,客人无需出来,在包厢内就实现自由点酒呢。”江狸微微一笑。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为江狸让开了道。
“进去吧。”
门在开的那瞬间,从里头传出嘈杂的音乐声,江狸的眉头本能一皱,他端着酒杯进去,看见在迷离旋转的灯光下,酒瓶倒了一地,昏暗中有人身穿西服横躺在包厢沙发上,烂醉如泥。
身后的门关上了,江狸一步步走近,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陆慎言。
才十来天不见,陆慎言好像消瘦了很多,没有以前一板一眼,冷淡处事的样子,那身上弥散着的是浓重的酒精味,即便是感觉到有人靠近,陆慎言也没有睁开眼,手指一动,空了的酒瓶又滴溜溜地转开了。
江狸放下酒,缓缓蹲下了身子。
“陆慎言?”他轻轻喊道。
陆慎言眉头一皱,没有睁开眼。
江狸叹口气,开始收拾地上的酒瓶,喝得这么醉,大抵是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这趟要是不来,陆慎言指不定会喝成什么样。但他来了,却也不能叫陆慎言发现。
如果陆慎言清醒着,一定不会允许他离开的。
指尖残存的妖力,营造出大梦幻境,入此境者只会以为自己做了场梦,梦醒之后一切了无痕迹。
指尖才刚触碰上面颊,他就看见陆慎言睁开眼来,朦胧地看着他。
呼吸一瞬浓重。
下一刻,陆慎言抱上他一个翻身,猛地将他堵在沙发角落,他被这一下撞得有些眼冒金花,正要开口,嘴巴就被捂住了。
“嘘,别说话。”
他眯起眼,感觉陆慎言的手在一点点摸着,似乎是要感受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幻觉。
他感觉陆慎言凑近了,在试探地吻他,手指热热的,在仔细地触摸他。
明明他改变了发色瞳色和容貌,明明陆慎言还大醉着,但这些好像都不是问题,他们之间早已经足够熟悉。
江狸默默收起了断尾,任陆慎言来摸着。
“我猜是这样的,”陆慎言喃喃说,“那具尸体一点都不像你。”
“那你为什么还醉成这样?”江狸问道,“你不应该再为了一具不值得的尸体,把黑市给出去的。”
陆慎言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我给了,她才会觉得那是真的你。”
江狸愣住,下一刻陆慎言摸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试探般地吻了上来,吻着他的上唇,咬开他的唇齿,身子微陷间陆慎言吻得更深,他体内助兴的药物还没解开,此刻被陆慎言吻得有几分难受,但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应该再久留了。
他试图推开人,但陆慎言醉眼惺忪地抱紧他,一下贴得更紧,陆慎言的手摸去与他亲昵纠缠。
“再陪我会儿,”好像陆慎言还以为这是场梦,还是不肯放他离开。“再陪我会儿,江狸。”
“嗯。”
他沉沉呼吸着,伪装术却有些撑不住,瞳色又要回到碧蓝色,他感觉陆慎言解开他的领带来,蒙住了他的眼,黑暗中陆慎言又近乎贪婪地拥吻他,又近乎不知足地贴近他。
酒液也倒了下来,浸湿了身上那套服务员的衣服,他身上随之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掩盖掉了他身上原本的猫妖的气息。
这样即便他拖延很久才出去的时候,门口那两个保镖只会以为是醉酒的陆市主对一个小服务员做了什么,而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来。
明明这对陆慎言来说应该是一场梦境,却不知道为什么陆慎言会考虑得那样周到,江狸甚至于都有些不确定,他所用的梦境术是否起了作用。
他只能被蒙住眼,头发散乱地压在沙发上吻弄,脸上因为药性发作,还带着不健康的红。
然而陆慎言吻他的动作,忽然有一瞬停顿。
“你身上……”
江狸微微别过头去,知道陆慎言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点药物,我自己解不开。”
“所以你才来寻我?”陆慎言低哑着嗓音问他,又自言自语道,“还是在这样的梦境中,你才肯来寻我。”
“不……”
陆慎言看着他,眼神好像快要破碎开去。
江狸微微一愣。
江狸忽然想到,陆谨行留下的那具尸体痕迹显示他是被活活玩死的,也就是说陆慎言看到的他的尸体,也会是那样。
难怪陆慎言会喝那么多的酒,仅仅只是晚到一步,看见的却是爱人饱受凌虐的尸体。即便是在梦中,陆慎言都会妥帖地给他留好退路,他简直不敢想,宫殿群中在陆慎言看到自己尸体的那刻,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残忍了,陆谨行,江狸忍不住攥紧拳头,这混蛋有哥是真坑。
“都是假的,”他忍不住抱上陆慎言,“都是假的,不要信,我就在这里呢。”
陆慎言却沉默着没有应答。
陆慎言身在梦境术里,会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是自己一场荒诞的梦,也知道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才是真的。
如果是在陆慎言清醒的时候,小小的梦境术还困不住他,可他现在大醉,神智也完全受到了梦境术的操控。
江狸说的话,做的事,都成了一柄柄利刃,刺入陆慎言心怀。
“怎么会这样……”江狸有些恍惚。
可他却不知道怎么解开这个错误的术法,他有些手足无措。
“让我帮你,好吗?”陆慎言却只是眷恋地看着他,问道,“我没有帮到你的事,就在梦里帮你一次,好吗?”
江狸犹豫着,点了点头。
陆慎言又吻了下来,紧紧圈住了他的腰,他被这个药性折磨了好几天,几乎用不着再做别的什么,面对面的,他就能将陆慎言完全容纳。
他忍不住仰起脖颈来,咬住自己的手,感觉裸露的后腰摩擦过沙发软垫上的绒毛,猛地难言。
他又有些担心门口的保镖真在此刻推开门来,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身体大半都藏在陆慎言下边,已经分不清是酒液还是别的什么,交缠着混乱不堪。
这下是真的假戏真做了。
他忍不住压抑着发出声来,在这个荒诞的包厢中,将陆慎言抱得更紧。
门外,两个保镖听见里头的声音,看了对方一眼。
“这……”
“看来这陆市主是真的不管事了,”其中一人嘀咕道,“又喝酒又玩人的,日子赛神仙啊。”
“嘘,小点声吧。”
包厢中,江狸的手指重重攥紧了沙发垫。
·
直到很久以后,陆慎言完全熟睡过去,江狸才步履蹒跚地走向包厢门,他的身上弥漫着重重的酒气,裤子皱巴巴的,他解开领带蒙着的眼,控制瞳色回到黑色。
他又扭头看了眼陆慎言,原本是想安慰人的,却好像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陆慎言醒来之后应该就能知道是他用了梦境术,也能够分清真与假,但陆慎言应该会怪他,怪他假死之后,还对自己用这种术法吧。
“抱歉……我只是怕真的和你面对面的话,”江狸轻轻开口,“我就不想再走了。”
江狸垂下眼睫,许久后,包厢的门再度合上。
沙发上,陆慎言的手指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