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点隐藏在地下,从结构上看大概由好几层共同构成,四通八达,江狸用生命链接探测到最底层的生命体是被集中关押的,上三层的生命体则被隔在一个个小房间内,如果推测正确的话,那些小房间全都是被分隔开的实验点。
而里头的那些妖怪正在经历残酷的折磨,连一分钟都等不及。
“砰”一声,又是一个铁门被踢开,某个捉妖师的手正要掏出手术台上妖怪的脊椎,下一刻,江狸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来毫不客气地掏出了他的内脏。
绿光闪过,甩手间周围又是几个捉妖师倒下,江狸近乎猫化,脸上沾着血迹,在隔间中闪过时还不忘治愈手术台上妖怪的伤口。
有人试图从背后偷袭他。
“江狸!”陆慎言大声喊道。
江狸已经翻身跃上了天花板,拽着吊灯一脚旋踢去,“咔擦”一声踢断了背后偷袭者的脖子。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杀下去根本来不及救下所有的妖怪。
江狸奔向外面的走廊,来围堵他们的捉妖师越来越多,他一边抬手给陆慎言做力量增幅,一边又挥手轰出磅礴妖力,脚尖点地间往关住的楼梯间跑去。
他要去下一层,把这层交给陆慎言来清空。
“小心。”陆慎言将手伸了过来。
彼此掌心交握间,江狸已经翻身撞进了楼梯间的大门。
实验人员平常都是电梯上下,楼梯作为备用的安全通道在这种时候也仍是一片昏暗,黑暗中忽然有妖力袭来,手腕上的细链忽然开始发烫,江狸凭第六感躲过那道凝结成型的妖力,翻滚下了楼梯。
“砰”一声,他稳住身形,开了夜视的猫眼。
然而下一刻,他身体就僵住了。
躲在黑暗中攻击他的是几个人,但很明显,这些人身上还残留着化形不完全的痕迹,豹耳羊尾,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一群低等妖怪。
“你们疯了?”江狸站起身来,开口问道,“这个时候还不逃,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几只妖怪却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只是举起了手。
下一刻,强大的妖力凝聚成型射向江狸,江狸闪身躲避去,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实验体?”
“奉主人之命,”为首的豹子淡漠说道,“捉拿朏朏,清除异己。”
“……妖仆。”江狸神色冷了下来,不像人类彼此内斗,普通妖怪一般都对自己族群极为忠诚,因此哪怕有契约在身,那些心甘情愿投靠人类,为虎作伥的妖怪们也是极为少见的。
“竟然愿意帮着那群捉妖师,把自己的同族送上断头台,”江狸攥紧拳头,“你们当真是疯了。”
“主人给予我们的,乃是你不可想象的。”为首的豹子依旧冷冰冰回答道,“包抄,一起上。”
黑暗中,那群妖怪迅速地在楼梯间围上了江狸,神兽的气息弥漫着,对于他们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江狸闭上眼,手中凝聚起了绿光。
气息压制不管用,那他不介意用武力把这群妖怪一起收拾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白光随之袭来,江狸抬手打掉的同时,一只羊妖却冲进他的怀中。
“救救我!”
江狸被撞得一愣,有些措不及防。
“月出大人,我不想留在这里,请你带我出去!”羊妖抱紧他的腰又盯着他,可怜兮兮地乞求着,“我和他们不一样的,你看看我好不好?”
“什么?”江狸愣住。
可怜的羊妖顶着个山羊角,眼中藏满了无辜,周围那几只妖怪也忽然停下了动作,江狸低头和羊妖对视着,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伴生能力。
是幻术。
下一刻仿若有力量吸引着江狸一般,拽扯着他的意识试图进入另一个维度,江狸猛然抬起手来,利用妖力掌控这个小型幻术结界一瞬间的暂停,但还是晚了一步。
“砰”一声,他的意识短暂地进入了幻术当中。
与此同时陆慎言解决完上一层,推开门下来,好巧不巧就看见楼梯间内江狸怀中抱着一只羊妖,停滞在幻术结界中的样子,陆慎言盯着看了会儿,下意识伸手,就要把羊妖从江狸怀中拽出来。
“等——”江狸游离出来的精神体还没来得及说完话。
陆慎言的意识也在一瞬间被共同拖了进去。
“你傻缺啊。”两人意识共同进入幻术的那刻,江狸忍不住骂道。
这个结界只能困住他们十秒不到的时间,但仅仅这十秒,他们可以在幻术中经历无数的事。
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们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拖进了内心深处共同的噩梦里。
·
轰。
·
周围迅速地亮堂起来,在山间云雾笼罩的地方,是月出悠悠地睁开眼。
他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又好像才刚刚入定,他伸出手来,能看见一片片晶花往下落着,天地间散着的是茫茫大雪。
初雪是从昨天夜里开始下的,一直下到了现在,月出坐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半个鼓包,将他的身子都埋了起来。
此时距离他离开捉妖师四处飘荡开始又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他没有收到来自于捉妖师的任何消息,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号人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
明明当初被他再三嫌恶,捉妖师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不曾离开,可如今在身份被揭开之后,捉妖师却选择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那天他说的话真的过分了,伤到了这个人类脆弱的心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主动一回倒也不是不可以。
许久后,远处飞鸟掠过长空,为他带来了一封没有留名的书信。他抬起手,接下了那封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巫镇别后,相思难收,如今雪满山头,盼得一见,叙旧愁。”
叙旧愁。
他看着上面留下的字,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写的,入秋之后,镇外的那座高山已经积了半山的雪,他心心念念的雪山终于也可以窥见了。
捉妖师此时来信,无非是想要在雪山上约他一见。
果然,他就知道那家伙不会那么容易死心的。月出有些高兴起来,但脸上又不能露出高兴的神情,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抬手毁了那信,背着手就往山下走去。
那就为了看雪山,到那里去一趟好了,绝不是为了见谁,也不是因为舍不得谁。
雪下得纷纷扬扬,一片白茫茫间是他满头银发,踽踽独行着,没有捉妖师为他穿鞋,他就这样赤脚走在雪地上,任雪将他的脚面冻得通红。他看向树木掩映的地方,那遥远的雪山巅,在不知觉间,又抬脚走得更快了些。
这次,就由我大方些来找你好了。
月出却不知道,此刻茫茫山巅之上,血渗入雪层中,风过,是捉妖师躺在地上定定睁着眼,望着他走来的方向。
“不要……”捉妖师的喉咙间有一道极深极深的伤口,有血不断地从中淌出,喑哑的声音断续吐了出来,嗬嗬作响,捉妖师的手又颤颤着耷拉在雪地上,满眼尽是血丝与乞求意,“月出,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