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正式出院是在一周后,陆慎言差不多能让体内力量完成融合了,他靠着这股力量彻底修复了身体,但江狸还像刚醒来的时候一样,只会喵喵乱叫,到处跑跳。
除了他能听懂人话之外,他几乎和普通的猫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这样太丢脸了,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妖怪,所以他拒绝了高妖和反流浪众人的探望,只见了月狐和朱雀。
之后他就被陆慎言带回了陆家,获得了整个陆家最高礼遇的接待。
满满一长桌的餐盘,放着全是他喜欢吃的食物,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甩着尾巴,用爪子挑起一块糕点,陆慎言就立刻拿起糕点来喂他吃。
“喵。”
“儿子,江狸在说什么?”徐栖云忍不住问道。
“嗯……”陆慎言低头尝了剩下那半块糕点,“应该是嫌它做咸了。”
“喵。”江狸满意地点了点头。
“尝尝这个吧,”陆慎言舀了一勺肉羹,“上次看你吃好像很喜欢。”
“喵喵。”江狸就舔着勺子吃了起来,他一边舔吃一边看向陆慎言,碧蓝色的猫眼眨了眨,都流出泪来,早就听说猫的唾液腺和泪腺是连在一起的,于是陆慎言只能一边喂他吃,一边无奈用纸巾给他擦眼泪。
“下次给你多做点,好吗?”
“喵。(没问题。)”
餐桌边陆正时和徐栖云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
吃完饭后江狸又跳到陆慎言脚边,和人一起去外头草坪散步,长毛三花被养得很好,肚子上还见了点肉,但在他被陆慎言捏着后脖子提溜起来摸的时候,草地上只剩下了不满的喵喵声,众所周知摸猫的肚子和把手塞进人的裤子里没有区别,他毫不客气地冲陆慎言呵了一声气。
“我摸你还少吗?”陆慎言又多来了几下,“我现在是不能摸了吗?”
于是草地上只剩有些软的猫叫声了。
对比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某个黑心市主把他从三十三楼的高空扔了下去,如今却半跪在草地上求着来摸他,江狸想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徐栖云走到窗边看着,看见江狸正好翻过身来,露出肚皮任陆慎言摸,陆正时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外头夕阳西下的,在草地上落了层光,一人一猫在那玩,看着也很和谐。
“以后几十年,慎言都要这样过下去吗?”陆正时喝了口手中的茶,“和一只猫——”
“有什么不好?”徐栖云立刻反驳道。
“我也没说不好啊,”陆正时又喝了一口茶,“总归是我们陆家欠他的,把儿子赔给他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还有一个。只是这样的日子,终归比不得两个人在一块好好的,若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朏朏快点恢复,那便算好了。”
“嗯。”徐栖云破天荒地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
夕阳洒下最后一点余晖的时候,是陆慎言抱着江狸往回走,怀中的江狸已经眯起了眼,半打着盹,陆慎言却没有回别墅,而是转身去了车库开车。
“慎言,你要去哪里?”徐栖云站在窗边问道。
“正琳姑妈让我过去一趟,”陆慎言转过头淡淡道,“太晚的话,晚上或许不回来了,你们早点睡。”
“那你注意安全。”
“嗯。”
陆慎言把江狸放进副驾驶,还拉了安全带系上,看江狸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又忍不住挠了挠江狸的脑袋。
其实窗边的对话陆慎言听得一字不落,陆正时所说的,也同样是陆慎言所想的,他绝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散去一身强大的本源之力,变成再平凡不过的小猫,即便这个本源之力正在缓慢恢复着,这个过程却也叫他难受和心焦。
他看着江狸表面上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江狸都拒绝了反流浪所有妖怪的探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他总得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一切。
副驾驶上江狸醒了,迷迷糊糊发现自己在车上,又轻轻叫了一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陆慎言说,“你先睡会儿养足精神,等下可能会累。”
“喵?”
“嗯。”陆慎言又笑着去摸了摸他的头。
陆慎言一路把车开去了原本中都夫人所住的城堡,当然现在这里已经是陆正琳的居所,这次选举尘埃落定,陆正琳正式上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在清空城堡旧物的时候,陆正琳倒是做了件好事,就是解除了中都夫人曾经所有妖仆的契约,放了他们一个自由。
这中间也包括小羊和花豹他们,只可惜他们因为实验副作用的原因,即便放走了也活不了多久,但在走前,小羊把一个低等妖怪带到陆正琳面前。
“他的伴生能力是复制,”小羊恭恭敬敬地向陆正琳鞠躬,“我们都希望月出大人能够过得好一点。”
“复制?”
“听说前任中都夫人的判决下来了,服役关押十年,刑满释放,”小羊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抬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您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政敌再出来吧。”
陆正琳似笑非笑地看着。“看来你们真的很恨她。”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个实验能在您手中彻底中止,因为它就像潘多拉魔盒,在真正打开之后就很难再关上。”小羊诚恳地说道,“我们都是受害者,也是您的规劝者。”
于是在小羊走后不久,陆正琳就给陆慎言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带着朏朏来城堡中做客。
·
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陆慎言终于带着江狸来到了城堡。
上一回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参加中都夫人的晚宴,他们在车上接吻,陆慎言还骗江狸说离开太远自己就会死,一眨眼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里却好像依旧没有大改。
陆正琳出来迎接他们,带他们下了楼梯,往地下一楼走去。
“城堡的地下一楼,不是酒窖吗?”陆慎言问道。
“原来是这样的,但在我接手之后,我把它改造了一下,”陆正琳似笑非笑,转身露出前面的一切,“我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绝佳的地牢。”
幽暗的地下室,由于存放了太多年的酒,好像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与腐朽的气息,铁笼之中关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女人,披散的头发遮了下来,以至于他们看不清这个女人的面容。
但陆慎言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曾经的中都夫人。
曾经风光无限的夫人,如今狼狈地关在圆笼子里,像是一只被折断双翼囚禁了的鸟,四肢都被铁链束缚着,而始作俑者正满意地在旁边看着。
“姑母,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吗?”
“当然,选择权在你们俩的身上,”陆正琳抱胸看着,“我的政治主张是以暴制暴,希望这一条也同样适用于你们。”
怀中的江狸醒了,困倦地喵了一声。
“江狸,要试试吗?”陆慎言问他说。
“喵?”江狸探出脑袋来,看见了笼子里的中都夫人,疑惑地眨了眨眼,与此同时,笼子里的中都夫人也像是察觉到了外面有人,迟钝地转过头来。
在看到陆慎言和江狸的那刻,她忽然扑了过来,拼命地摇着笼子的门。
“朏朏!!你怎么还没有死!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江狸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一下挣脱陆慎言的怀抱,落到地上,抬起头看向笼子里的中都夫人。
碧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道狼狈的身影,他微微偏头,看了会儿,就知道这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中都夫人结局是什么了,他抬起爪子,轻轻地搭在笼子上。
一下,中都夫人疯了一样地想要来抓他,而他只是又轻轻缩回了爪子,好心情地甩了甩尾巴。
陆正琳竟然从中看到了一股得瑟感。
“妖怪!不过是连人形都化不成的妖怪!”中都夫人成功被这一举动气到了,她叫起来,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笼子,“你有什么嘲讽我的资格,凭什么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他有。”陆正琳朗声开口道。
“喵?”
陆正琳抬起手,是一个妖仆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只鸭嘴兽,几年前在实验中,被中都夫人强行移植了名为“复制”的伴生能力,那是一种很高阶的能力,也因此,这只鸭嘴兽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都饱受妖力的折磨,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只能靠实验人员输送的特殊物质维持生命。
而这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中都夫人的修为能够更加精进。
眼下,正是这只鸭嘴兽在生命最后阶段复仇的好时候。
“将你的一身法力,转化复制成朏朏的本源之力,”陆正琳笑道,“如此,也不算是浪费嘛。”
“啊啊啊啊陆正琳,你敢!!”中都夫人咆哮起来,“你敢动我的法力,中都那几大世家都不会放过你!你私自囚禁我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你敢动我的法力试试!”
“那就试试啊,”陆正琳见状又啧了一声。“难道他们还会因为一个死人,而和新任的夫人过不去吗?”
“新任的夫人……”中都夫人猛地怔住。
“说起来,这些年你囚禁的人和妖怪也不少吧,监管司司长在当初也是如此遭遇,怎么临到你自己成这个样子,你反而就受不了了?”陆正琳转身就往外走去,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想当初中都夫人对她下了毒后,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了选举的演讲台。她唇角露出笑意来。“我早就说过吧,要把一切都还给你的。”
昏暗中,再次传来中都夫人的尖叫声,而这一次,是鸭嘴兽走近了笼子。
“要试吗?”陆慎言蹲下来看江狸,“如果你嫌太脏,我们就再回去。”
“喵。”江狸有些犹豫。
即便有“复制”这样的伴生能力,实际在转化过程中,十成的法力也只能转化出一成精粹的本源之力,因为中都夫人的法力原本就是复制转化来的,质量太过差劲。
而这一成力量想要被江狸吸收,也是难上加难。
但靠这些力量让他开口说话,或者短暂地化成人形应该不是难事。
要不试试吧。他抬起脑袋看向陆慎言,好久没说人话了,他也确实不太适应。
“我知道了。”陆慎言摸了摸他脑袋,“那我在旁边替你守着。”
“喵。”
于是在中都夫人的尖叫声中,陆慎言缓缓往后退去,看着鸭嘴兽抱起了江狸,在一片昏暗中进入了笼子里。
·
许久后,那尖叫声逐渐变得声嘶力竭,直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昏暗中又是那只头白的三花猫走了出来,走到陆慎言面前抬眼望着。
“喵。”
江狸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好像也不能开口说话,陆慎言的眼底闪过失落,却还是抱起了他。“没事,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喵。”
“月狐他们这些天也在查典籍,总有办法让你快点恢复的,”陆慎言抱着他往外走去,“即便要很久也没有关系,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喵呜。”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夜宵吗?”
“喵喵喵喵喵。(章鱼小丸子。)”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你又偷用我手机刷街边小吃吧。”
远去的光亮里,是一声心虚的猫叫。
而昏暗中,只剩下中都夫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笼子中,连狠毒咒骂的力气也没有,迎接她的还有长达十年的监禁,以及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
怀中,江狸最后悄悄看了眼陆慎言背后的那片昏暗,藏起了爪间一闪而过的绿光。
就当作惊喜好了,晚点再告诉陆慎言。
江狸盯着爪间放小的红铜戒指,已经开始思考起他该穿一身什么样的衣服再次出现在陆慎言面前,他该变成什么样才会让这个忠诚于他的人类感到幸福和开心呢?
江狸抖了抖因为充血而有些发红的耳朵,又往陆慎言的怀中藏了藏爪子。
他可什么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