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明已经说过郁阳不适合下地活动,可在池越渊的生命面前,一切都无足轻重了。
唐乐俞找了个轮椅,推着郁阳去了池越渊所在的病房。
池家私人医院的病房设施齐全,环境整洁,郁阳进门,就看见池越渊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带着呼吸机。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得和床单近乎一个颜色,旁边连接着的心率仪起伏微弱。
男人的性命像是随风摇曳的烛火,慢慢走向熄灭。
郁阳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看见男人眼角的泪痣都失去颜色后,整个人还是绷不住,情绪直接垮到了谷底。
唐乐俞也难受得不行,朝床上的人喊道:“池越渊!你要是敢死,我就把玉石科技卖了!一分钱都不留给你!”
他说着,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流,声音也渐渐染上了哭腔。
“你那么牛,你把公司做的那么大,你怎么能在这里咽气啊!”
郁阳本来心情就很低落,他还觉得池越渊能有醒来的机会。
可小唐这么一哭,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期望也被浇灭了。病房里被浓烈的悲伤感染,无论是他还是鲁玲霜,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郁阳攥了攥拳,阿渊真的因为他……活不过来了吗……
他虽然没像小唐一样失声大哭,心脏却一抽一抽地疼痛,心率仪上微弱的线条似乎同步了他的呼吸,郁阳觉得有些窒息。
魏修明站在床边,看着门口哭闹的几人,轻叹口气,朝小唐走了过去。
“小鱼。”面容清冷的男人单手拉住唐乐俞,“我们出去,让小郁和池总待一会儿吧。”
唐乐俞泪眼汪汪地望着病床上和旁边坐轮椅的两人,突然觉得有些伤心。
兄弟永远都是比不过爱人的。
他作为兄弟,应该把池越渊的最后一面让给郁阳。
“池夫人。”魏修明又朝鲁玲霜道:“虽然不太礼貌,但我希望,您也能回避一下。”
女人眼中闪过意外,随后以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池越渊,以及旁边连着的心率仪。
结果,她发现心率仪后面的线,根本没和池越渊相连。
鲁玲霜顿时明白了什么,原本悲伤的表情变成无语。
“我儿子,真是……”她无奈一笑,跟着魏修明和唐乐俞一起出了病房。
房间内,只剩下郁阳和池越渊两人。
周围安静下来,少年的情绪才慢慢浮现出来。
他红着眼睛,轻轻解开了男人身上的病服。他知道阿渊伤的很重,虽然早有预料,可看见上面一条条的疤痕,以及肩膀上血红的绷带时,还是被吓到了。
“阿渊……”眼泪夺眶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池越渊粗糙的手,轻声道:“很疼,对不对……”
他不明白,男人受这些伤的时候,是怎么笑出来,一副没事的样子的?
阿渊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好,只为了让他放心,他明明知道池越渊背后的东西有多重,怎么能傻傻地放下心来。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会费劲力气去撑,哪怕最后筋疲力尽,和池越渊一起被压在下面,慢慢没了气息,他也一厢情愿。
“你的手好冷……”他说着,两只手攥住了男人的手掌。
男人的掌心比他大了一圈,上面又茧子,少年两只手合在一起,才勉强把男人的手包住。
在e国的时候,阿渊总是会照顾到这些细小的东西。
给他准备手套、准备衣服,睡觉前会帮他把沾了雪的鞋子烤干,晚上睡觉时怕他冷,就把他抱在怀里。
现在,轮到他帮阿渊暖手了。
少年微垂着眸,望着男人的眉眼,他不喜言辞,可面对池越渊,总有说不完的话。
“阿渊,我见到你妈妈了,也从你妈妈嘴里,了解了你。”
他想起池越渊的经历,那种被人抛弃,不被人在意的感觉,总能让他很好的共情。
“我们都是一种人。”
他曾经觉得,池越渊就像那本童话书里的狐狸,阴险狡诈欺骗感情。
可到头来才发现,他和阿渊都是长满了刺的小刺猬。
他们想接近彼此,就会不断地伤害对方,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对方奔赴,把对方刺得满身伤痕。
郁阳攥着池越渊的手,流着泪,低头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池越渊在他面前卸下了刺,换来了他的伤害。
那他也会为了他,丢盔弃甲。
“如果你能醒来……”少年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蹦,“这一次,换我接近你好不好?”
“无论你做什么,欺负我也好,继续欺骗我也好……”
郁阳把池越渊的手举到面前,额头贴在上面,像是忠诚的信徒,朝着神明许愿:
“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如果阿渊没醒过来,黄泉路上,他也要和他作伴。
然而,想法刚一冒出来——
“真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郁阳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一怔,缓缓望向床上的人。
池越渊半睁着眼,唇角虚弱地勾起。
他把手从郁阳两只手里抽出来,反握住了郁阳,按在了床边。
少年望着他很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阿渊……”他细声喃喃,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男人神色虚弱,猛地咳嗽了两声。
也正是这两声,让郁阳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
少年的眼泪顿时汹涌起来。
他哽咽地喊了好几遍:“阿渊……阿渊……”
男人看着少年脸上的泪痕,又好笑又心疼,“我在呢。”
郁阳破涕为笑。
上天听见了他的愿望,他的阿渊还活着。
他见池越渊脸色还是很苍白,还是很担心,“阿渊,你等等我……我去叫魏修明过来,让他给你检查一下。”
少年说着,就要转轮椅出去。
池越渊却拽着他的手,轻轻说了句:“先别叫他。”
他勾唇笑着,病弱让他的眼神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些魅惑。
“刚刚你说的,我听见了。”
男人说着,朝面前的少年柔声喊了句:“宝贝……多和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郁阳脸上顿时一阵滚烫。
他下意识感到羞耻,可看见阿渊那么期待的眼神,只能让自己适应这个称呼。
“嗯。”他红着脸点点头。
池越渊露出满意的笑,他单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氧气罩。
“有些闷,我觉得我不需要了。”
郁阳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立马注意到了男人的唇色。
平时他的唇色很红润,现在却是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格外好亲。
“阿渊……”
“嗯?”男人挑眉。
郁阳抿了抿唇,像是做出什么很大的决定一样,突然低头,吻在了男人的唇上。
他说过不会再离开阿渊,他也知道池越渊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逃避,他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喜欢阿渊,想成为阿渊的恋人。
池越渊顿了一秒,随即闭上了眼,顺从地张开了嘴。
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摘下氧气罩,就是为了让郁阳亲他。
甚至……在和魏修明商量这个计划之前,他还特意漱了口,吃了颗薄荷糖。
郁阳不会亲吻,只敢浅浅地去撩拨男人,不敢深入。
可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放在了他脑袋上,轻轻按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池越渊完全不像刚醒过来,他热情地伸着舌头,像侵略者一样闯入他的城池,完完全全地主导着他,让这个吻变得格外瑟琴。
“阿渊……”郁阳得空喘息,眼神迷离地望着男人,又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和他亲吻。
偌大的病房内,淡色窗帘轻轻飘动,温暖和煦的光照进房间。
两个破碎的灵魂终于坦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