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周末有别的事情, 不太方便?”
静谧的室内,窗外挂着几颗疏朗的星星。
陆野望着身上搭着一层被子趴在床上托腮思索,半天没有出声的岑助理, 以为他明天有什么事情, 或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出门。
“不是的,我没有不方便。”岑霁听男生这样问,连忙收回有些跑神的思绪。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乐队演出的活动也在明天, 也就是星期六举办。
明天中午他答应了贺明烈去春西塘吃饭, 下午三点应贺云翊邀请前往国际博览艺术馆参加拍卖会。
岑霁打开手机看了眼贺云翊发给他的拍卖会信息, 时间是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
而那颗蓝宝石的竞拍时间是下午五点。
五点起拍, 竞价时间就算再长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展馆距离清大是四十分钟的车程,周六人多,路上肯定会比较堵,那就按照一个小时估算, 七点左右, 他应该能赶到清大校园。
在脑海里划分好时间轴,规划好时间。
岑霁答应陆野:“那明天晚上七点钟左右在你们学校见,我白天有点事情要外出,等晚上的时候我直接过去找你。”
“好。”陆野听到岑助理答应了自己, 内心涌动出欢喜的情绪。
“那我不打扰你了, 早点休息。”陆野帮他掩去房门, 临走前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白皙脚腕,眸光不自然闪了闪,“你把脚收进去,这样很容易感冒。”
岑霁侧起身看了看, 把脚缩进被子里,不好意思笑了笑:“习惯了, 一时没有注意。不过你说话的语气怎么和我妈有点像。”
陆野闻言,微微一怔。
随后耳根迅速蹿上一道热意。
他移开视线,把门关上。
掩去一室明亮的光辉和眼前那双笑得生动的眼睛。
出了门,陆野没有马上回去阁楼,而是在走廊阳台上站了一会儿,任冰冷的寒风吹在自己脸上。
头顶上橘灯缓缓晃动,暖色的橘光也跟着一曳一曳的。
他等耳根上的热意完全被冷风驱散,这才朝阁楼走去。
第二早上,岑霁睡到自然醒来,摸出手机拿到眼前一看,九点十分。
时间还早,和贺明烈约定的碰头时间是十一点半。
贺明烈原定的是十一点,但岑霁觉得太早了。
其他季节还好,可是到了冬天,他就想多在被窝里赖一会儿。
贺明烈听到这个理由,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往后推延了半个小时。
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象岑助理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的可爱画面。
原来岑助理也会赖床。
看他电脑上贴的各种日程提醒便利贴,从公司前辈们那里听说岑助理上班三年从来没迟过到。
贺明烈以为像岑助理这种把时间规划安排得十分完善严谨的人,生活中也是严于律己,自律自制的。
没想到私下里和上班的时候这么不同。
贺明烈很早就起来了。
一早就开始拾掇自己,还拉来刘管家问他穿什么衣服比较帅。
刘管家有些惊讶。
自从开始去公司上班,刘管家发现了,他们的小少爷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得西装笔挺,帅气逼人。
第一天上班那次尤甚。
只是今天并非工作日,看小少爷又是弄头发,又是挑领带,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依旧不满意。
刘管家忍不住问:“您这是要去约会?”
“才不是!”贺明烈对着镜子比领带的手一顿,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就是今天和同事有聚会。”
“原来这样。”刘管家慈爱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明烈少爷谈对象了,要和对象去约会呢,上次听二少爷说,您好像交了个女朋友。”
“没有的事情,我没有交女朋友!”贺明烈一听到女朋友几个字眼就炸毛。
不过听到刘管家说“约会”,不知怎么的,贺明烈就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中翻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蜜桃果酱在心里打翻,甜甜的。
还掺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
好期待。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怎么才九点多。
距离十一点半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贺明烈继续在镜子前挑选衣服。
大半个小时后,总算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十分满意。
这次他特地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上次周末出门,有一撮睡得翘起的呆毛,他怎么也压不下去。
还因此在陆野面前丢了大脸,被完全比下去。
贺明烈这次出门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瑕疵。
刘管家摇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目送将自己收拾得帅气逼人的小少爷出门。
今天怎么回事?
二少爷也要出门,只不过是在下午,要去参加一场拍卖会。
二少爷最近复建得不错,之前每天只能站立走动半个小时左右,现在可以自己行走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以上了。
而且他的气色比往年要好,面上现出红润的颜色。
体质也增强了,以前一到冬天他们这些跟随照看的人就会紧张,但今年,二少爷连咳嗽都很少。
贺明烈被家里的司机送到目的地,从车上下来,交代司机晚点再过来接他。
要是大哥没有收走他那辆暗夜烈焰的跑车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自己开车去接岑助理。
等吃完饭,还能带岑助理去兜风。
魔术表演虽然看不了,但他可以带岑助理去赛车场看比赛。
贺明烈颇有些遗憾地走进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向自己提前预定好的位置。
他来得有点早,距离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贺明烈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菜单,听耳边播放悠扬舒缓的音乐,然后不时看向手机,看岑助理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过来。
十一点二十五分,手机终于亮了。
岑助理问他在哪个位置,自己已经进门了。
贺明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
正要起身去楼下找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之前在废弃工厂以及上次和宋栀虞一起去芸景小筑吃饭的时候贺明烈就发现了,岑助理非工作日是和上班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工作的时候穿西装白衬衫,松姿韫秀,浑身气质温柔沉稳。
衬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清韧禁欲感觉。
可是非工作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穿宽松休闲版的衣服。
清爽、干净。
还透着一丝温柔的慵懒。
像夏日树荫下斑驳剔透的阳光忽然照在身上。
贺明烈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心动。
他脸微微泛红,朝岑助理招招手。
岑霁视线看过来,冲他笑了笑,走近,拉开椅子坐下。
“正好十一点三十分,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你还真会掐时间,不愧是大家口中最擅长管理时间的岑助理。”贺明烈嘴上说着吐槽的话语,视线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瞥。
看岑助理脱下衣领毛绒绒的浅色冬服,里面穿一件宽松的奶白色毛衣,露出平时被衬衫扣子扣得紧紧的修长漂亮的脖颈。
他皮肤白,平时就觉得他嘴唇特别红润好看。
今天在餐厅充满氛围感的暖色调灯光照耀和白色毛衣的映衬下,显得他唇瓣更红,肤色更白。
贺明烈控制不住地心脏跳动,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恰好这时,有服务生走上前来问岑助理要不要帮忙保管外套。
岑霁说了声谢谢,把衣服递交过去,随后注意到贺小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脸红红的。
岑霁不解道:“很热吗?”
贺明烈拿起茶壶给他倒水,假装很忙。
“不热啊。”
“今天不上班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不难受吗。”岑霁又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不然呢,来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当然要穿正式一点。倒是你,一看就是随便往身上套的衣服吧!”
贺明烈挑眉,语气中满满的抱怨。
岑霁拿起热水喝了口,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
贺明烈:“……”
好吧,虽然和自己今天穿的这身有些不搭,两个人坐在一起格格不入。
心情却因为岑助理准时前来赴约极度愉悦。
而且心中涌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
之前他总是想,为什么自己和岑助理年龄差距这么大,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总是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但是这一刻,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穿得正式的笔挺西装,再瞥一眼面前气质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贺明烈有种强烈的他和岑助理年龄对调的错觉。
好可爱。
怪不得那些身居高位的衣冠禽兽们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恋人。
真的让人忍不住疯狂心动。
好想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贺明烈觉得自己刚才又不稳重了,不应该用那样挑剔不满的语气和岑助理说话。
他应该学学大哥。
虽然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老狐狸般的高深姿态让人很是不喜,可贺明烈一方面觉得男人就该像他大哥那样。
思及此,贺明烈打算接下来自己要表现得成熟内敛一点。
至少不能对不起今天这身装扮和这么有格调的餐厅。
他刻意压低声音,用像大哥那样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对岑助理说道:“喜欢什么随便点。”
后面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反正全场我会买单”的口头禅被他压下。
成熟男人第一步:说话要注意语调,字要少。
这样才会显得有逼格。
然而不等岑助理点单,听对方问自己:“你嗓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贺明烈:“……”
贺明烈压下强烈的想要反驳的冲动,克制住腔调:“没有,你点单吧。”
成熟男人第二步:要会管理自己的情绪。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突发状况,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情绪稳定。
岑霁听他突然变化的声线,越发狐疑了。
不过岑霁没再问什么,拿起菜单点餐:“要一份鳕鱼,芝士蛋饺,再要一份红虾。”
“不要其他的了吗?”贺明烈看他只点了三样菜,“这个马赛鱼汤味道很不错。”
“没事,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吃不完浪费。你看看你自己想吃什么。”岑霁看一眼鱼汤价格,两千多块。
虽说这两千块对于贺三少爷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公司的实习工资也比较高。
可岑霁知道贺明烈现在的惨状,家里不准给他一分钱。
贺明烈接过菜单,什么都没说。
换作以往,他是一定坚持让岑助理再多点几个菜的。
可今天——
成熟男人第三步:行动大于言语。
比起叽叽歪歪拉扯不休,不如直接行动起来。
他哥那些人都是这样。
人狠话不多,想达到什么目的直接出手。
贺明烈于是点了份自己推荐的鱼汤,又点了几个招牌菜。
还有自己之前来时觉得味道不错的菜肴,因为他不知道岑助理的口味,只好把自己喜欢的推荐给他,让他尝一尝。
但没有过量,像以往那样在狐朋狗友面前硬凹面子,造成铺张浪费。
成熟男人第四步:做事要考虑周全,不要幼稚冲动。
要学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和意愿。
岑助理说了,吃不完会浪费。
可是吃不饱自己会过意不去。
所以贺明烈先点了足够两人份的,看情况后面再加。
这样,自己的期望达到,还不会让岑助理为难。
很快,一份一份精致美味的菜肴端上来。
贺明烈尽量让服务生把好吃的菜往岑助理面前放。
岑霁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他觉得今天的贺明烈特别奇怪。
先是压低说话的语调,让他有一种别扭又熟悉的感觉,有点像贺总的声线。
然后就是贺小少爷今天的话格外少。
平时说话跟连珠炮仗一样,要么讥讽冷嘲,要么满是槽点,反正言语上从来不愿输人。
今天却两三个、四五个字地往外蹦。
最让岑霁觉得奇怪的是,贺明烈的情绪一直都是最外放的,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五官表情很是丰富。
可是从刚才开始,他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面部僵硬一种表情。
岑霁忍不住有些担忧:“你今天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我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贺明烈拿刀叉的手一顿,眼角抽了抽:“没有,我很好。”
我这是深沉,深沉!
他极力压下想为自己辩解的想法,用缓慢低沉的语调问道:“味道还可以吗?”
岑霁点头:“非常不错。”
毕竟是上榜的三钻黑珍珠餐厅,怎么可能味道不好。
然后岑霁就看到眼前的男生缓缓勾了勾唇角,露出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笑容:“不错就好。”
岑霁愣了愣。
贺明烈今天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平时不是这样说话,不是这样笑的。
这个时候他一般会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推荐的,我推荐的能有错?”
言语间充满了得意和嘚瑟。
笑也是很张扬的笑,眉梢唇角都透着得意洋洋。
弧度拉扯得很大。
岑霁觉得很是奇怪。
不过现在不是奇怪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一点十五分。
和贺云翊约定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就要到,提前二十分钟进馆。
可现在,已经快一点半了。
“你吃好了吗?要不我们走吧?”岑霁关掉手机界面,开始在脑海中筹划时间。
贺明烈视线从他手机上移开:“你等下有事吗?”
岑霁拿餐巾纸擦了擦唇角:“怎么这样问?”
贺明烈眉头轻微蹙起:“从刚才就看到你时不时看手机,是等下有别的事情吗?”
岑霁没有遮掩,笑着告诉他:“是有点事情,所以我可能要先离开了。”
贺明烈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些失落。
他还想和眼前的人多待一会儿,虽然看不了魔术表演,也没办法带他去兜风赛车,可是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面对面坐着,好像也很不错。
不过虽然心里失落,但贺明烈没有强留,只说去收银台结账。
岑霁没拦着贺明烈付款,他和别人出门吃饭向来都是AA制,可如果遇到对方请客吃饭的,以后就会找机会请回来,或是用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他从服务生那里领回自己的外套,然后去一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人擦撞上。
对方语气不太好:“没长眼睛吗?走路会不会看路!”
岑霁转过头,看到对方,愣了一下。
对方看清眼前这张脸,也怔住。
“小、小霁,你怎么在这里?”
岑霁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冷:“我和朋友在这里吃饭。”
所以,当贺明烈结完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从来没看到的岑助理不一样的一面。
在贺明烈的印象里,岑助理永远都是温柔的。
最多上次自己捉弄他被反套路时,脸上会露出一点狡黠的表情,可是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他很鲜活生动,有一种别样的吸引人的魅力。
可是今天,岑助理收敛起眼里的笑意,脸色很冷。
自己刚好听到的这句话语气也很冷。
贺明烈原本第一反应是岑助理又被什么不怀好意的男人纠缠上,正要上前教训这个男人,可听了刚才这句话,好像不是他以为的状况。
贺明烈于是走上前去问:“这人是谁,你们认识?”
岑霁冷笑了声:“当然认识,是我姐夫,准确来说是前姐夫。”
姐夫?
贺明烈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知道岑助理有一对可爱的小外甥、小外甥女。
微信头像的Q版小人就是那两个可爱的小朋友。
平常办公室的人吃饭或是闲聊的时候,会经常聊到自己的家人,岑助理也是,岑叔叔、向阿姨,烁烁念念两个小朋友,还有他那位每次忙完外面的项目才会回来的姐姐。
就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烁烁、念念的爸爸,也就是岑助理的姐夫。
而且两个小朋友的姓氏也是跟着岑助理的家人姓。
虽然当前这个时候孩子跟着妈妈的姓氏不是什么奇怪少见的事情,可是回想起来上次去芸景小筑看到的桌子上摆放的全家福相框,好像没看到疑似姐夫的男人。
今天听到岑助理口中这个“前姐夫”,贺明烈才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贺明烈没再作声,只是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从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来看,应该是发生过不愉快的过往。
然而不等下文。
就听一个惊讶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阿逸,你不是说你没结过婚吗?为什么会有人叫你姐夫,还是前姐夫?”
岑霁看过去,视线里是一个长相温婉美丽的女人,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只一眼,岑霁就知道当前是什么情况。
“这位女士,您没有听错。这位叫裴逸的先生是我的前姐夫,不仅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是在自己的妻子怀孕生产期间不止一次出轨的所有人眼里的好丈夫。”
“不过这个人现在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孩子也不归他抚养。其他的请您自行判断。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说完,一秒钟都不愿多待转身朝楼下走去。
贺明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恶狠狠瞪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留下身后的男人面色慌张惨白。
出了春西塘的门。
贺明烈见岑助理裹上厚厚的外套,风将他毛绒绒的衣领吹得呼呼漾动,鼻头迅速被冷风冻得通红。
贺明烈想说点什么,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忽然嘴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最后手一抬,掀起岑助理外套上的帽子盖到他脑袋上。
岑霁:“……”
贺明烈:“……”
“那什么,我是看你比较冷,想把帽子给你戴上让你遮遮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贺明烈快要被自己刚才的动作蠢死了。
尤其是岑助理这款冬服的帽子特别大,刚出门,他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衣帽宽松,毛绒绒的帽檐垂下。
风是遮住了,可岑助理的眼睛和上半张脸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贺明烈手忙脚乱地帮他把帽子摘下,自己的脸迅速涨红,露出尴尬又羞窘的神色。
心里暗骂自己真蠢。
他明明更想抱一抱眼前的男人。
可抬起手,不知怎么的就蠢成了这样。
岑霁抬起头,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而且看你恢复了正常,我放心多了。”
贺明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