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岑霁的记忆里, 跟在贺总身边这么多年,他解读过很多次男人面上的表情。
这张英俊得像是造物主精雕细刻的完美作品上表情其实并不怎么丰富,甚至可以说是单一, 可岑霁总能解读出细微的区别。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看出区别,却解析不了其中的深意。
就像这一刻,他能明显看到男人眉峰似是抽动了一下, 黑眸一瞬间很沉, 比那晚的夜色深。
流畅的下颌线条绷得厉害, 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 从那双薄唇中溢出有些沙哑的嗓音:“岑助理为什么会突然提离职?”
“不是突然,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岑霁回道。
“是不满意公司的福利待遇吗?马上就到新一年的职位晋升季了,岑助理要是不满意,我可以找人资那边谈。”
“不是的, 贺总。”岑霁摇摇头, 视线避开一点男人直直盯着自己浸了浓墨般的眼珠,“公司福利待遇很好,办公室氛围也很好,是我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贺崇凛依旧直直地望着他, “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说了, 你可以把它当作男性之间的帮助, 不用放在心上。”
岑霁哽了哽,对上这双眼眸。
那种心脏被一根细线往下拉扯的感觉更强烈了,变成了两根三根。
原本心里还存一丝犹豫,他在这一刻坚定下心:“也不是这个原因, 贺总,我没放在心上。我就是工作久了想停一下脚步, 换换心情,换一种生活方式。”
一种不再围着你转,不再等藤蔓爬了满墙,才发现自己被入侵得厉害的生活。
因为藤蔓在阳光下能够放肆生长,即使枯朽,等春天来临,它又可以重新伸展出生机盎然的根系。
但是那面被攀爬的墙,却有可能在日复一日和日积月累中,被满墙的重量腐蚀破坏掉。
“岑助理,你说的换一种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一定要辞职才能实现吗?”
岑霁没正面回答,只肯定点头:“是。”
“给你放一个月……三个月的假让你转换心情可以吗?”岑霁又好像出现错觉了,他竟然觉得贺总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是紊乱急促,像是在极力挽回什么一样。
“在这期间,工资照发,一切照常。你不用来公司,不用接公司任何电话,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彻彻底底给自己放个假。如果到那时你还坚持辞职,我再给你审批。”
“抱歉,贺总。”岑霁听着这些话,像差点掉进贺云翊的蛊惑陷阱里一样,也差点沉溺在这样诱人的许诺中。
可是他要保持清醒。
他那天晚上捋了一夜,除了被眼前男人侵入的痕迹,还有他不知道怎么应对的贺明烈和贺云翊。
偏偏他们还是几兄弟。
岑霁没办法面对这种混乱的状况,也找不到最优的解决方案。
他只能提出离职。
不然只要在贺总身边待下去,他就避免不了和贺明烈同处一个屋檐下,避免不了和贺云翊打交道。
避免不了心脏被一点点渗透,逐渐成了四处透风的墙。
而在这样的思索中,岑霁也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贺明烈和贺云翊会喜欢上他。
天□□夕相处,的确有可能让人产生这种依恋和心动的错觉。
因为这个人身上的一切,好与不好的特质全都会在近距离的相处中被放大,一不小心,吸引人的一面就像那些跳跃出七彩颜色的光圈一样,让人产生目眩神迷的错觉。
贺明烈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至于贺云翊,应该是常年待在家里见到的人太少,把自己当作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排解。
贺云翊应该是太孤独寂寞了。
岑霁后来想了想。
虽然他是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助理,可确实哪里都会出现。
因为贺总的关系,他游走在贺家众人之间,几乎和贺家的每个人都有接触,陆野这个小说中的主角不就是自己接回来的吗?
不是没想过申请调去分公司,但这不是最终解决事情的办法。
岑霁性格温和归温和,可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有些苗头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注定要走向盘根错节、无法把控的方向,那就及早斩断。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每每在心里调侃,除非贺氏集团主动把他辞退,不然他能把贺氏集团干到倒闭的话语,有一天会被自己打破。
“更详细的原因我在辞职信中都写明了,望贺总通过审批。”
说完这句话,就见眼前的男人陷入沉默,薄唇紧抿,眉头蹙成深深一团。
小山似的眉峰起伏让岑霁一瞬间觉得男人此刻的心也像起伏的山峦一样,绵延出纵横跌宕的沟壑。
这样的表情岑霁倒是第一次在贺总脸上看到。
深刻得像是上次在海岛上贺总说他失去了什么一样,那场下在世界某个角落的淅沥的雨变成了滂沱大雨,顷刻之间就将人淋得狼狈。
岑霁想,是因为失去了自己趁手的工具了吗?
如果换作他自己,知冷知暖,知意默契,把自己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妥善周到的工具有一天离自己而去,他也要不适应的。
或许还会难过。
他把自己的辞呈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和旁边那份不知装着什么资料的文件一起,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边角。
然后说一声打扰了,就退出了总裁办。
这封辞职信没有被驳回,也没有立刻通过审批,仿佛一搜搁浅在海滩上的船,等候重新返航,又像是被遗忘。
岑霁这几天被栗子姐和人事部的主管轮番找了一遍,各种劝说。
从来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助理也会有被劝留的时候,升职加薪,带薪休假,所有面向职场人的糖衣炮弹轮番往他身上轰炸。
让他差点以为,贺氏集团这艘巨轮离了自己将不会运转下去。
而事实是,没有谁离不开谁,这样庞大的巨轮公司更是如此,不会因为一颗螺丝钉的走丢在深海上停留。
这么持续了大概一周,某一天,贺总终于通过了他的离职审批。
接下来,岑霁只需要按照正规的辞职流程,做好工作交接就可以。
秘书处除了栗子姐的众人知道岑助理离职了,都万分震惊。
不止秘书处,整个贺氏集团都十分震惊。
岗位要求,岑霁几乎和公司各个部门的员工都有打交道,又因为性格特别好,和他有过接触的员工都非常喜欢他,每年公司最受欢迎的员工评选,他都是票数最高的那一个。
别提去年年会的女装扮相,更是惊艳到大家。
没有人会想到贺总身边从不离身的岑助理有一天会离职。
他站在贺总身边,那么和谐,那么默契,韫秀温润的气质,衬得常年霜雪覆盖的高山之巅都仿佛有了融化的迹象,寂凛之地有了生气。
奶茶群和摸鱼群都炸开了,大家都在纷纷议论岑助理辞职的事情。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前几天来我们部门还好好的,没听说要辞职啊?]
[谁说不是呢,我们西城的项目还没完全结束呢,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庆功,怎么就这样辞职了?]
[快去秘书处打探打探,@林乔乔,到底是怎么回事,岑岑怎么离职了?我的岑岑老婆,尸体一样的我每天就靠早上在电梯口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续命,呜呜呜~]
[是啊是啊,不是说岑助理和贺总两个人在交往吗?这样的话,贺总怎么舍得放人离开。]
[快别说了,没根据的事情不要乱传,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嘴碎的话语,岑助理才会辞职避嫌的。]
这边,大家疯狂在群里艾特秘书处的人。
而秘书处的人根本无暇回复他们,纷纷围住岑霁,问他到底为什么会辞职。
“一点口风都没听,说辞职就辞职,还是走完流程才告诉我们,真不够意思。”林乔乔向来弯弯的眉眼竖成夸张的一团,看样子真生气了。
“岑岑,到底怎么了?”艾嘉始终难以接受,“不是说好了一起在公司攒够养老金退休吗?”
“是啊,岑岑哥,咱们不是还约定今年继续聚餐吗?”冉瑶虽然来公司还没满一年,可是已经完全融入秘书处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如今她最喜欢和最照顾她的岑岑哥要离开,情感细腻丰富的女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就连一心只有绩效的古板的薛副组长都难掩不舍情绪,担忧问道:“是不是工作或是生活遇到了什么问题?你说出来,大家帮你一起解决,或是你单独和我说。我这个老大哥虽然思想跟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但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岑霁听着大家贴心的话语,原本除了自己的高薪养老工作没了有点可惜,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以他的学历和能力,一定能找到不输于这份薪资的工作。
可现在,他心里也有些不舍和难受。
找一份工作容易,但找到一份薪资合适,办公室氛围和谐,同事友好,所有正向条件叠加在一起的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况这份工作还是自己当初准备了那么久,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应聘上的。
不过总归是自己下定决心做出的选择,也是他当前能找到的最优解。
即使不舍,岑霁也只能逐个安慰回去,让大家周末可以去他家聚餐,自己买单。
好不容易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岑霁收拾着自己的工位,整理各种文件,尤其是助理手册。
看到助理手册上那条关于贺总“毛绒绒”的备注,他想到几兄弟差点把自家小院抬走那天,贺总因为飘落的几缕猫毛,浑身僵住,被揭穿有“毛绒绒恐惧症”,颠覆大家的认知。
之后去山区,才知道贺总并非恐惧毛绒绒,也不是讨厌。
相反,通过褚女士后来透露的过往,他知道这个男人冷淡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那些被揣测的“讨厌”和“反感”都不是真的。
反而是喜欢,正因为曾经那么深深地喜欢过,才会在身体的本能反应上留下这样沉重深刻的烙印。
盯着这条备注,岑霁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神了。
他自嘲一笑,连整理文件都能想到有关贺总的事情,真可怕。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恍然发觉,该不会之前贺明烈和贺云翊来自己家,就已经生出那种心思了吧?
怪不得那天的气氛那么诡异,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按捺下这些思绪,岑霁去茶水间冲洗杯子,准备将平常喝水的咖啡杯和保温杯带回家。
不管那些痕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结束了,探究蛛丝马迹也没有意义。
高大的阴影在这时覆盖过来,贺明烈像之前总喜欢把他堵在茶水间里一样再次把他堵在吧台前,耷拉着眼皮问他:“是因为我吗?如果你觉得我烦,接受不了我的喜欢,我可以离开,你用不着辞职。”
“不是。”岑霁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可像每次被堵那样,发现根本退无可退,只能抵在冰凉的吧台上,“我说了,我只是觉得工作太久,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而且你是贺总的弟弟,贺氏集团本来就是你们的,你离开去哪里?不是说要坐到小贺总的位置上吗?”
“你不在了,我坐上小贺总的位置有什么意义?”贺明烈讥诮一声,唇角挂着淡淡的嘲讽,狭长的眼眸里却写满了黯淡的情绪。
我本来就是因为你啊。
来公司是因为你,向上的动力也是因为你。
可你说变好的本质应该源于本心,不能为了别人重塑自己。
贺明烈不知道怎么办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岑霁看他又是一副淋了雨的大犬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僵持。
直到听到岑助理离职,失魂落魄的小雷来到茶水间撞见两人,再度受刺激一样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场僵局才草草收场。
秘书处为岑霁办了个离别宴,去上一次去过的火锅店,大家欢聚最后一场。
只是这一次,岑霁没醉,其他很多人都醉了。
比如本来阳光开朗话很多的雷轩,以及全程闷头喝酒的贺明烈,连酒量极好的林乔乔都开始拉着岑霁说胡话。
抽噎着鼻子说以后没了他在中间做缓冲地带,要怎么面对贺总那座大冰山?
岑霁原本哭笑不得,不知不觉被他们传染了离别的情绪,到最后自己心里也开始下起大雨。
把大家一一叫了车送回去,岑霁也给自己约了辆车。
路过贺氏集团大楼的时候,远远看到矗起的一幢大厦闪动着璀璨的光,疑似65层的办公楼依旧亮着灯。
岑霁就这样透过车窗望着车辆行驶中一点一点往后拉远的高楼影子,像灯塔逐渐隐在海上迷雾中,最后化作漆黑夜幕中最瞩目的一点。
岑霁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清早卡着点来这里上班了。
不会在路过楼下的咖啡馆捎上一杯散发着浓浓醇香的咖啡,经过公司前台,看到温雅和安迪插上清新雅丽的桔梗花,望见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声早上好。
不会再乘坐电梯到达65楼,来到办公室,在早上还没完全进入工作时间里和大家闲聊琐碎日常。
不会听林乔乔八卦很多新鲜的事情,看到贺总的身影,立刻像上课拉着同学讲话的小学生被抓包,一脸窘迫。
艾嘉鱼缸里的鱼最终只存活了两条,幸运的是,这两条鱼越长越好,越来越漂亮,就是不知道艾嘉有没有发现她的鱼缸和小鱼被自己偷偷替换过。
不会担心冉瑶拉着自己和他分享尺度劲爆小卡片上的内容,致力于帮他拓开新世界。
不会再看到小雷一对上自己就不知道为什么慌张到红透的脸。
不会再罗列各项日程和整理工作,然后敲响总裁办的门……
原来平凡的日常也可以这么清晰深刻。
他还以为它们淹没在时间长河中,细流一样汇入深海,转眼就找不到痕迹。
向芸和岑景耀听到儿子离职,只短暂惊讶了一下,就没有太大的触动。
岑景耀反而还有点开心:“辞了也好,一直觉得你们那个工作薪资高是高,就是有点繁琐,还总和领导家的人打交道,跟他们管家一样,现在好了,不用和他们这一家子复杂的人有接触了。”
向芸只说:“那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工作了这么多年,偶尔停一下脚步挺好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四处走一走吗?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
岑霁就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睡辞职后的第一个懒觉,就有猎头找上他。
不止猎头,和他打过交道的合作伙伴,很多在商圈排得上名字的公司,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就连很久没有纠缠他的新锐科技的邵总邵成屹,直接捧着花来到他家小院,美其名曰诚心挖自己去他们公司,但怀着的心思连他爸妈都看出来了。
“这个人心术不正,看面相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不能答应他。”岑景耀吹鼻子瞪眼。
岑霁感到好笑:“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知道邵成屹不是正经人,就是没想到这位邵总对他还没有死心。
岑霁还以为像他们这类人,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真心像冬日蒙在玻璃窗上的雾花,是雾蒙蒙的虚影,用不了多久就会融化。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令人骚动的。
这就有些苦恼了。
岑霁之所以辞掉自己原打算干到倒闭的工作,就是想避开和贺家几兄弟的情感纠缠,寻一份清净,过回自己平淡的生活。
但是好像适得其反。
不仅邵成屹又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缠着他,还天天来芸景小筑送花。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之前送你的花都被截掉了,现在我亲自来送,岑助理,看在我对你念念不忘一片赤诚的份上,你考虑考虑我吧,我不比贺崇凛差。”
岑霁被他弄得不胜其烦,因此就没注意他口中“花被截掉”是怎么一回事,只想让他别缠着自己。
偏偏这位邵总高调的很,好几次让他当着来吃饭的顾客面前下不来台,最后是被爸爸不耐烦打发走。
除了邵成屹,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冒出来了,有的他只在商宴和应酬的酒局上见过一面。
这些游走在名利场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上深情款款的面具,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一面,就能生出这样浓烈的感情。
他还以为感情是细水长流,是日渐深刻,打磨两个彼此吸引的灵魂,最后融合成坚硬闪亮的宝石。
没办法,岑霁只能连夜收拾收拾出去度假。
先去了广袤的沙漠和戈壁滩,让大自然的壮阔和神奇洗刷掉他连日来受到的冲击。
接着去冰岛看极光,看瀑布,被瑰丽的冰雪世界拥裹,不受控制的跳动心口也仿佛降温冷却的火山口一样,终于找到了宁静。
就是最后一群人欢呼着要去海边看鲸鱼,等鲸。
岑霁沉下的心絮飘起一片,他在两个金光粼粼的下午等过鲸出没,大概真的没什么缘分,始终没能看到深海的精灵在阳光下喷出七彩的水柱。
这次同样。
不过期待的阈值再次提升,他想,等真正见到的那一天,他一定是最快乐的。
这么天南海北地四处游走。
转眼,差不多一个月过去,又要到了满城飘着花香的季节。
原打算在外面再躲一段时间,岑霁想起和陆野约定的,去看他和黑色风暴的合作舞台。
西城项目经由自己的手促成和全球知名乐队及顶流偶像的合作,到最后,他没办法亲自以合作方的身份到现场,岑霁一度感到有些遗憾。
但想到他已经亲眼见过乐队全部成员本人,拿到了他们的团体亲签,还收到了他们送给自己的歌,岑霁又觉得非常满足了。
既然没办法以合作方的身份去现场,从观众的角度去看也不错。
于是这天,盛大的西城体育馆开幕,顶流与顶流的舞台合作,直接将那天的气氛炒到最火爆的程度。
岑霁在观看完令人血液沸腾的舞台后,在活动结束应陆野邀请前往后台。
一段时间没见,男生眉目更加清冷帅气,残留的少年气褪去,脸上的轮廓变得俊逸,看起来有了点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
不愧是小说世界里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人,越来越耀眼夺目,不管哪一种模样,都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最难得的是,陆野是他脱轨偏离的人生中,唯一走剧情的正常人,在贺家几兄弟中都正常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可正因为如此,让岑霁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他的人生并没有完全崩坏,还能够被掰回正轨。
视线和思绪一起聚拢,在星光熠熠的舞台背后。
因为刚表演完,一身帅气舞台装的男生气息还有点喘,头发上晶亮的碎片在浮动进来的舞台灯光照射下,闪动着粲然的光芒。
他问岑霁今晚的表演怎么样。
岑霁由衷赞叹:“特别完美。”
“岑哥。”那双漆黑的眼眸盯着自己,瞳仁如墨,坠进一点浮光。男生用清冷的声线忽然喊了自己一声,却是第一次用这个称谓。
岑霁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
“你想好下一份工作去哪里了吗?”陆野第一时间从贺氏集团的工作人员那里听说了岑助理离职的事情。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清冷淡漠的男生脸上罕见地露出堪称欣喜的表情,差点吓到他的经纪人陈行舟,以为自己的艺人面部神经出现了什么问题。
岑霁有些意外陆野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这段时间正苦恼着。
预想中离职后的轻松生活并没有实现,反而更加混乱,逃避的一个月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瑰丽的梦,梦醒后,被按下的暂停键启动,一切重归现实。
乱藤又从窗户攀爬了进来,还是不知从哪里侵入过来的野生藤蔓。
而且社保一类的福利保险等不能断掉,岑霁过了一段时间的离职空窗期就想找个工作把它们续上。
可是,当下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公司没有一家让他心动的。
他自己筛选,或许是因为起点太高,一毕业就进入最好的公司,在最优秀的团队和顶尖的人才共事,再看其他公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个时候,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覆水难收,而且决定是他自己做出的,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买单。
岑霁于是摇摇头:“还没有。”
舞台外面人影流动,无论台前还是幕后,都十分喧闹。
岑霁说完这句话,看到眼前的男生拉下帷幕,挡住漏进来的舞台星光,也挡住来来往往走动的其他人的视线,漆黑的瞳仁忽然像浸了夜色一样,变得浓稠。
嗓音也有些涩哑,似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样:“那岑哥来我身边好不好?给我做助理,我付你三倍工资。”
岑霁愣了愣,回望着这双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相似的锋利,相似的深敛,也总喜欢用这样让人无法揣测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声线都开始接近。
是因为他们两个是亲兄弟吗?
眼睛像,五官轮廓像,声线像。
甚至连琢磨不透的表情都开始像了。
在这样的错觉中,岑霁半晌扯出一抹笑容:“你知道我工资多少吗?就要付我三倍。”
“我大概了解。”这道声音依旧低沉,沉稳得可怕。
岑霁开始有些不自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调侃轻松:“那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的薪资不低,你付我三倍工资,你知不知道你要赚多少钱才能开得起我的工资?”
“我也知道。”陆野直直地盯着他,“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赚钱,也存了点钱,支付岑哥至少三年的工资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我相信我以后会赚得更多。”
岑霁当然相信陆野以后会赚得更多,娱乐圈火到爆的顶流,最年轻的影帝,拿奖拿到手软,收购公司股份,打造自己的基业……
他从来不怀疑陆野的能力,无论对方有没有主角光环,陆野都注定是走向巅峰的人。
岑霁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熟悉了,这种怪异的氛围和感觉,这种被直勾勾盯着的眼神。
像极了贺明烈把他堵在冰凉的洗手台上质问他为什么一点都感受不到,还像贺云翊邀请自己共进烛光晚餐,然后把装着蓝宝石脚链的丝绒盒子捧到自己面前。
岑霁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该不会……
可是,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陆野这条线不可能会崩,他不是一直在正常走剧情吗?
而且陆野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注定的走向,有未来等候他的命定之人,有属于他自己的荣耀和辉煌。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
在岑霁心里万分震惊同时感到难以置信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低磁嗓音传入耳畔,像是从悠悠远远的梦境中漂浮过来,又像是在耳膜上震颤。
继而有力的臂膀揽住他,熟悉的怀抱裹挟着从来不会辨认错的清冽雪松气息环绕过来。
那个第一次这么久没有看到的冷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舞台幕后,霜雪般冷寂的眼里占有欲爆棚。
“他是我的私人助理,虽然离职了,但不是随随便便能挖得动的。还有,小野,不可以觊觎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