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消息前,喻闻把自己精心编辑的真心话复制下来,回完个“嗯”就不好意思再发,谢鹤语的信息那么简洁,他要是长篇大论,显得怪矫情的。
成年人嘛,成年人谈恋爱就应该言简意赅,干净利落,反倒他之前的反应不太合适,扭扭捏捏,浪费时间。
小小反思了一下,喻闻摸摸燥热的耳朵尖,努力冷静,又把自己的长篇大论复制到对话框里,虽然不打算发出去,可删了他也舍不得,留着欣赏几天吧。
又缓了会儿,喻闻点开谢鹤语的头像,点进备注,把“谢老师”删掉,慢吞吞地输入:男朋友。
打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心情奇妙,不全是害羞,更多的是某种尘埃落定的安心,于是他又意识到,原来在他看似装鸵鸟的那段时间,大脑早已诚实地预演这个画面,预演了无数遍。
工作人员叫他们准备拍摄,喻闻还没从情绪中抽离,迷迷瞪瞪的,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息屏,交给助理。
车里。谢鹤语注视着对话框里那个简略的好字,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嗯,答应了。
挺好的。
这样想着,他摁灭屏幕,把头靠着后座,继续小憩。
不到一分钟,他睁开眼来,打开手机,又看了一会儿这个“好”字。
嗯,挺好。
谢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小憩……
三十秒过去,他再度打开手机。
谢鹤语心想,就看一遍,就再看一遍,他真的需要小憩,昨夜没睡好,精神困顿,他真的要安心小憩了——
叮地一声,对话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刚才的对话已经结束十来分钟,这条新消息来得突兀,他垂眸一看,仅仅只是扫过几个字眼,心跳已经快要停止了。
【我并不会拒绝你……因为我也喜欢你……】
【哈哈哈……总而言之……想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你啦……】
【要交往吗?】
大量的、字斟句酌的文字,字里行间透露出主人的珍重与小心翼翼,只看最后一句,谢鹤语就明白,在他提出交往前的这段时间里,小喻老师也跟他一样挣扎着,试图一点一点,斟酌剖析出的自己心意。
一个“好”字是有力的,而一段表白是震耳欲聋的。
谢鹤语已经听不见声音。
车内被某种诡异而激烈的沉默笼罩,少顷,他动了动快要僵麻的手腕,开始打字:
【嗯,要交往。】
【你还出来吗?】
【我想见你。】
【拍摄开始了?】
【看到不用回复,我来找你。】
【我进来了。】
喻老师的手机一直响,助理小周抱着衣服,空不出手,就让化好妆的易茗帮忙把手机拿给喻闻。
易茗拿吸管嘬着白开水,假装是奶茶,从助理兜里掏出手机去化妆间找喻闻。
在门外就听见化妆老师说:“……你嘴巴这里怎么破了?待会儿上妆会疼的……”
易茗溜达进去,喻闻悻然地笑,说是上火,易茗却感觉那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
化妆老师摇摇头,尽量轻柔地把那块痕迹遮住。
宋明珠的造型,苗导参考了喻闻化妆团队的部分妆造,比如《仙门》扫楼那一次,那个眼尾上挑泛红的妆容,就很适合宋明珠的另一面。
喻闻眼型大而挑,稍微修饰下,没了清纯,只剩楚楚可怜。
眼睫一敛,勾人得要死。
又参考了喻闻某次直播中的造型,苗导给他配了一副金边眼镜,戴上眼镜是衣冠楚楚的矜贵小少爷,取了眼镜就是自带魅惑buff的精怪——这是导演想呈现的效果。
但化妆组饰品有限,苗导又是突发奇想,找出来的金丝眼镜都不够契合,要么不矜贵,要么框架太大,遮了半张脸。
喻闻便说:“回头我把上次直播那副眼镜拿来吧。”
那副眼镜是谢鹤语的,看起来简单,但细节做得特别好,又能修饰脸型又不压鼻梁,镜片还能拆,还有配套的单侧链条,据谢老师说,配套的金边链非常好看。
当时直播完他把眼镜还给谢鹤语了,剧组要用他得重新找谢老师要。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是谢老师的男朋友,要副眼镜还是很简单的。
苗导同意了他的提议,暂时给他搭了相似的眼镜,让他去拍定妆照看看效果。
喻闻站到镁光灯下,整个人就进了状态。有些人真是天生吃镜头饭的,几个月前喻闻还要特意上课学走位和镜头感,几个月后,他已经能快速进入角色,带着自己的解读与情感,与角色融为一体。
他情商高,能接话,综艺也吃香,还有点玄学体质,每条赛道都能混,整个娱乐圈都是他的舒适区,他只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路就行。
宋明珠出场设定是二十岁,在傅宋两家角力、兄长们你来我往的争锋中,这位最年幼的小少爷几乎没有存在感,回回出场,也就是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被嘲讽也只是抿着唇,文静地笑。这个小怪物,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那张皮,冷静窥伺众人争斗,找出其中的行为逻辑,一点一点粘贴到自己身上。
等粘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暴露爪牙。
镜头里的男孩模样秀气,偶尔低眉敛目,一派慈悲,性格腼腆又滥好人的宋家小少爷,已经在喻闻举手投足间初露锋芒。
苗导看着镜头,不禁感叹,“不错不错。”
这次的造型完完全全把喻闻的优势利用到位了,就连那颗泪痣,平日只是粉丝舔舔,存在感并不强的泪痣,对于宋明珠双面性的塑造,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易茗就在旁边,顺嘴接话:“不错,目标对象一看就不是我。”
苗导:“衬衫和马甲剪裁得体,小喻的形体优势出来了。”
易茗:“哇塞,这腰,这臀。”
苗导:“一定能惊艳观众。”
易茗:“gay圈天菜啊!”
苗导:“……我们是正经剧组。”
易茗默默给自己的嘴拉了个拉链。
这一抬手,她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拿着个手机,翻转时屏幕亮了下,显示有六条新消息,最后一条是:【我进来了。】
易茗没在意,刚移开目光,忽而意识到什么,慢慢把视线移回去。
这条信息的来源是:男朋友。
……哦豁。
让她吃到了大瓜。
不愧是瓜王。
拍完第一组定妆照,喻闻从易茗手中拿回手机,发觉后者看自己的眼神很微妙,唇角还带着耐人寻味的弧度。
喻闻:“……最近没什么八卦。”
他只当二师父老毛病犯了,想吃瓜,但离影帝事件过去没两天,任凭他是绝世路人甲,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撞上另一个大事件。
易茗笑意更深,“你没吃到,我吃到了。放心,二师父替你保密,一句都不会说出去的。”
易茗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完心满意足地走开了。喻闻云里雾里,并没在意。
打开手机就看见谢鹤语一连串消息,喻闻还没来得细看,小钟叫了他一声:“喻老师,谢哥来了。”
刚刚在微信上确认关系的男朋友推门进来,摄影棚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个脑袋,不乏比他高比他惹眼的,但谢鹤语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就像上了磁铁一样,精准地越过人群,跟喻闻对上视线。
喻闻攥紧手机,呼吸微微急促。
小周:“谢哥,档期谈完了?怎么没在外面等我们?里面人多,热。”
谢鹤语微微偏头回答小周,眸光却不动,依旧隔着人群凝视喻闻,“想小喻老师了,进来看看。”
小周没想歪,只是笑道:“谢哥你这经纪人真称职,带艺人跟谈恋爱似的,时刻挂在心上。”
谢鹤语没否认,随口问了两句进度。
身边人来人往,喻闻一动不动。
直到谢鹤语跟小周说完话,笔直地朝他的方向走来,喻闻僵硬地动了一下步子,混沌的大脑重启,疯狂转动:呆在原地还是迎上去?一动不动是不是不好?碰面后第一句说什么?……嗨你好,男朋友?
他在杂七杂八的念头里,慢吞吞拖动了两下步子,忽然有人挤进他跟谢鹤语的直线距离中间,说道:“……休息得差不多了,去化妆间试第二套吧……”
“……”
定睛一看,身高腿长的男朋友被挡了,目之所及只剩一个苗导。
喻闻:“……哦。”
尾音拖得慢吞吞的,像是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
“今天还有几套?”
谢鹤语走到近前,轻声询问,苗导说:“两三套吧,今天定的都是主造型,慢慢磨,估计得磨一天。”
听到他的声音,喻闻又觉得心情好了点。谢鹤语陪他进化妆间,喻闻看着他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有点手痒,想学着早上他干过的那样,坏心眼撩拨一下,可手一伸却扑了个空——谢鹤语抬手开门了。
“……小喻,刚刚还神采奕奕,这一会儿不见,怎么变得蔫头巴脑。”苗导察觉他状态有异,打趣道:“累了?去,桌上有小饼干,多吃点补充体力。”
谢鹤语闻言侧目。
喻闻不好意思说没牵上手,郁闷,只得打起精神,“不累!小喻还能再战一百套!”
换了第二套出来,谢鹤语还在化妆间,明显今天要盯全程。
喻闻落座,化妆师给他调整妆容,谢鹤语就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不错眼地看着,平静的眸光中蕴含着不知名的热度,偶尔与喻闻看向镜子的视线相撞,微微眯眼,那瞬间的眼神几乎能把镜面灼穿。
就连化妆师都感觉气氛不对,“经纪人的表情好凶啊,哈哈哈对喻老师的妆造不满意吗……”
喻闻回过神来,解释道:“他平时就这样,死人脸。今天大概是,大概是……”
“……收到了表白,想抱他,抱不到。”谢鹤语石破天惊地说。
“表白?谁啊?”喻闻错愕回头。
化妆师把他的脑袋摆正,笑着道:“我懂这种感觉,以前在上班的时候收到crush的告白,心思已经跑出百米远,身体还在工作……”
谢鹤语心想,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的crush就坐在面前,看得见,碰不着,更是心痒。
喻闻在镜子里跟谢鹤语对视一瞬,明白了什么,立刻拿出手机,刚解锁屏幕,意识到周围还有化妆师和好几位助理,又把屏幕朝下,但心中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羞耻。
羞耻得他全程不敢再看谢鹤语的眼睛。
改妆改了半个小时,大致确定了风格,化妆师和助理们陆陆续续出去拿其他工具和饰品,不大的化妆间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趁着空挡,喻闻火速打开聊天记录,果然是他手滑,把对话框里的小作文发出去了。
下面紧接着谢鹤语几条信息,那句“我想见你”简单直白,困在冰冷的智能设备里,滚烫的情感却冲破电子屏扑面而来。
喻闻心想,原来不必羞耻啊。
那些他觉得有点尴尬有点矫情的话,在谢鹤语看来如珍宝贵重,他甚至等不到喻闻回信息,直接进了摄影棚。
他想见他,非常想。
难得见谢老师冲动,表情都维持不住,过分冷了。
这段成年人的恋爱,真幼稚,他也是,谢鹤语也是。
喻闻心里这么想着,唇角却微微翘起来。
屋内只剩两个人,谢鹤语拉动窗帘,把监控挡住,等他把门反锁,斟酌了几句话回过头,喻闻已经站起身来,脱了外套。
“……要抱吗?”他整理着身上复杂的衣物,把腰间皮带扣紧,以免硌到谢鹤语,一边低头整理,一边小声道:“你刚刚说想抱……只能抱一会儿,不能把我造型弄乱了……还有,不能亲,我嘴巴上有口红……”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攥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扯进了怀里。
跟气质不同,谢鹤语体温很高,化妆间开着冷空调,喻闻被他抱着,只觉熨帖,腰上被大力箍住的些微不适完全可以忽略。
喻闻蹭了蹭,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说:“我以前就很喜欢赖在你身上,因为你个子高,还有肌肉,抱起来很舒服……表白乌龙之后,我好久没这么放心地赖在你身上了。”
谢鹤语哼了一声,嗓音低沉愉悦,他抱着喻闻,像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那些虚浮感终于散去,薄唇不断亲吻或磨蹭着喻闻的侧脸和头发,小动作间满是惬意。
他说:“以后能抱了,毕竟,我是你男朋友。”
喻闻说:“我们还没牵过手呢,刚刚想牵你,没牵到。”
谢鹤语说:“晚上回去再牵。”
喻闻说:“不要,今天属于拥抱。晚上我也要抱。”
谢鹤语说:“那明天牵。”
喻闻觉得可行,便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