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异国他乡纸醉金迷的夜色。
姜辞镜喝了口咖啡——这能够提神醒脑的东西如今对他来说跟白水也差不多,喝不喝都睡不着。
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开一页,他垂眸漫不经心的收好,抬起眼睫的时候看见桌上的相框。
从前他国内的办公桌上放着的是一家四口的合照,如今到了这里,倒是不必再掩饰什么,照片上只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他站在怒放的向日葵之间,转过头来看着镜头,眉目被阳光晕染的十分柔和,表情有些惊讶,光是看着照片,都能感受到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
姜辞镜手指轻轻抚过少年的侧颊,想起昨天去看心理医生时,对方欣慰的表情,似乎为他走出那段畸形的感情感到非常高兴,但姜辞镜很清楚,他已经病入膏肓,哪怕是最知名的心理医生也无法治愈他。
因为他学会了对自己的医生撒谎。
手机铃声响起,姜辞镜拿过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刚要点接听,对方却又立刻挂了。
“……”姜辞镜轻叹口气。
十八岁的人了,还是这样小孩子气,吵架了想要和好,也绝不肯自己先低头,而是要打个电话来提醒他:你应该对我道歉了,否则就哄不好我了!
姜辞镜要拨通回去的时候,却先接到了柳渔的电话,母亲声音抱怨:“辞镜,你还没休息吗?”
“刚准备睡。”姜辞镜平静的撒谎,“怎么了?”
“还不是岁岁!”柳渔提起小儿子就叹息声连连,“这次月考六门加起来也才一百出头,我就说他初三那会儿你不该走,非要去开拓什么国外市场,没你管着,他这成绩简直是一落千丈!”
姜辞镜说:“我总不能管他一辈子。”
“怎么就不能了?”柳渔道:“你是他哥哥,等我和老姜死了,就得你们兄弟两互相扶持呢………呃,主要是你扶持他,辞镜,总是要你照顾弟弟,你会不会觉得爸妈偏心?”
姜辞镜:“不聪明的小孩当然需要更多的注意力,我倒不是很在意这点。”
“……”柳渔:“你别说岁岁笨,万一越说越笨怎么办?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学校应该又要开家长会了,你赶紧回来去给他开吧,领成绩单的时候我是真没脸啊。”
姜辞镜低笑一声,“知道了,会尽快回去。”
话音刚落,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少年愤怒的声音:“妈,你是不是给姜辞镜打电话告状呢?”
这小孩儿。
他在的时候永远软绵绵的叫他哥哥,背着他就全是直呼大名。
“没有没有。”柳渔道:“我跟你方阿姨约麻将呢,你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
少年不太相信,哼哼唧唧的离开了。
柳渔捂着话筒小声说:“你赶紧回来吧,我是拿这小祖宗没办法了。”
姜辞镜坦诚的道:“我也拿他没办法。”
若姜岁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是要想办法摘下来的。
“岁岁听你的话,他喜欢你呢。”柳渔唏嘘,“也怪我们,他小时候陪他的时间太短了,其实我知道,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这个哥哥了。”
姜辞镜心口一跳,柳渔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良久挂了电话,姜辞镜撑着额头给助理发消息,让他订一张明天回国的机票。
出国之前,他在姜岁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封粉色的情书,他没有拆开看,但从信封来看就知道花了很大心思,姜辞镜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惶恐?惊愕?愤怒?
也许都有。
原来他是那么恐惧姜岁会爱上其他人。
姜辞镜把那张托了不少关系才拿到的游戏卡带放进兜里,离开办公室,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也许回国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到达S市的时候,姜辞镜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柳渔发来的消息,说姜岁来给他接机了。
当他在座椅上看见那个正在打游戏的清瘦身影时,脚步顿住。
人群来来往往,形形色色,姜辞镜眼中却只映出了少年一个人。
“姜总?”助理迟疑的问:“怎么了吗?”
“没事。”姜辞镜面色平静,他慢慢走过去,看着姜岁乌黑的发顶,开口:“姜岁。”
少年愣了下,抬起头,看见他后乖巧的站起来,黑色的眼睫一眨,像是蝶翼拂过姜辞镜的心脏,他露出温软的笑,喊他哥,伸出手做做样子的想要帮他拿行李。
姜辞镜当然不会给他,而后他就看见少年偷偷撇嘴,大概是在心里骂他。
想到这里,连日来的疲惫工作的烦躁竟然一扫而空,让他的心脏都变得轻松起来。
如果他的心理医生认识姜岁,知道他是一个多可爱的孩子,那他应该就不会惊讶姜辞镜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弟弟抱有强烈的占有欲和爱意。
爱上这样一个人,原本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
“哥。”姜岁翻了个身,钻进他的怀里去躲避阳光,呢喃着问:“你做梦了吗?”
姜辞镜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这会儿躺在古堡柔软的床上。
“梦见了以前的事情。”姜辞镜说。
他拍了拍姜岁的后背,吻了吻他的侧颊,“再睡会儿?”
“饿了。”姜岁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撒娇,但姜辞镜知道那只是他没有睡醒带的鼻音。
于是姜辞镜起床,进厨房亲自……吩咐保姆做了早饭。
没办法,他的厨艺仅限于煮点速食产品,那种东西,他是不会煮给姜岁吃的。
保姆是个很开朗健谈的性格,她一边煎蛋一边说:“姜先生跟爱人的感情真好,让人看着都觉得羡慕。”
“嗯。”姜辞镜在这难得的假期里也难得的好说话,道:“沙拉多放点酱,他很喜欢。”
保姆应声,又说:“姜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我可以参加你们的婚礼吗?”
这倒是让姜辞镜微怔。
他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他也不知道姜岁愿不愿意跟他结婚。
吃早饭的时候,姜岁蔫蔫的没怎么睡醒,脖子上还有鲜红的痕迹,是昨夜他烙印其上的,很漂亮。
“哥?”姜岁叼着吐司,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好像小鹿般迷茫清澈,“你在想什么?”
“结婚。”姜辞镜说:“你想结婚吗?”
姜岁嘴里的吐司掉了,姜辞镜蹙眉拿纸巾给他擦手,姜岁仰头问:“为什么忽然想到结婚?”
“这是人类社会认可的长久的、稳定的关系的证明。”姜辞镜说。
姜岁歪着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眯起眼睛,凑近他道:“你想跟我结婚吗?”
“……”姜辞镜手上的动作顿住,他在姜岁唇上吻了吻,“如果我想,你会同意吗?”
姜岁坐到他腿上,抱着他脖颈,“可我现在还没到结婚的年纪呢。”
“如果到了呢。”
姜岁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阳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之上,漂亮的不可方物,“你求求我,也许我就答应你了呢。”
姜辞镜忽然站起身,将餐桌上的东西都推到了一旁,将姜岁放到了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长桌上,姜岁惊喘一声,错愕的:“你干什么呀……”
少年躺在餐桌上的样子,就像是一块甜蜜的、柔软的、馥郁的蛋糕,引得人垂涎三尺。
姜辞镜慢慢解开他领口自己亲手扣上的纽扣,道:“求你。”
“哪有唔……哪有这样求人的!”姜岁去抓他的手,眼睛里泛出生理性的泪光,他总是这样娇气,委委屈屈的要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就是这样求人。”姜辞镜亲了亲他心口,看见少年单薄的躯体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餐厅里装修典雅而考究,精致的烛台花纹繁复,花瓶中的鲜花娇艳欲滴,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却衣衫不整的蜷缩在兄长的怀里哀哀哭泣。
“姜辞镜……”少年胡乱的去抓他的手,眼尾一片薄红,像是雪里开出来的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姜辞镜吻去他的眼泪,沙哑问:“不是很喜欢吃草莓么,怎么还凶我。”
“……”姜岁含糊的骂了一大堆,但他骂人的水平很低,对姜辞镜的伤害为零,他安抚的抚摸少年凸出的脊椎,“我之前就说过,你很像一块有很多夹心的奶油草莓蛋糕。”
“蛋糕里当然要有草莓果粒才能更好吃,你说对不对?”
姜岁刚开始抽抽噎噎的骂他,在意识到越骂对方越兴奋后,他就抱住男人讨好的亲吻,祈求。
“现在是我在求你呢,姜岁。”姜辞镜不紧不慢的将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放进姜岁的嘴里,淡红色的汁水顺着雪白的肌肤滚落到蕾丝桌布上,他就着那颗草莓吻上姜岁的唇,柔嫩的草莓在唇齿之间被碾压成破碎的果肉,汁水四溢。
“答应我了吗,姜岁。”姜辞镜缓缓问。
姜岁撑得很难受,现在要他答应什么他都是愿意的,哽咽的说:“哥……我会跟你结婚的,我跟你结婚……你放过我好不好……”
“哭的怎么这么可怜。”姜辞镜在清透的日光里轻轻叹口气,他将少年抱起来,安抚性的拍了拍背脊,“你好好说一遍,我就放过你。”
姜岁趴在他肩头红着眼睛,心里大概又在骂人,但声音很乖:“哥,我跟你结婚。”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嗯。”姜辞镜抱着他穿过璀璨的彩色玻璃窗,彩光千道,斑斓夺目,少年雪白脚踝上的金色铃铛不停的响,他喃喃说:“听见了。”
我们当然会一辈子在一起,生当如此,死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