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裘源瞪大眼睛,愤怒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姜岁点点头,“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就没有嘛,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应该对我道歉!”
姜岁:“对不起。”
他道歉如此干净利落,倒是让裘源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姜岁紧接着道:“我污蔑你跟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该对景长翎道歉?”
景长翎原本正在吃姜岁给他的那半个烤红薯,听见这话也愣了愣,没想到姜岁竟然还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没在他的箱子里找到钢笔,没准是被他藏在身上了呢。”裘源脸色铁青,不肯把这件事轻易揭过去。
这就有些太过分了,何秋菊眉头紧皱,道:“裘源同志,大家都是早上刚起来,谁会偷了东西就一直藏在身上?这不是等着人来抓包吗?”
景长翎这会儿倒是好说话的很 ,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你想搜我的身?也行啊,要是没搜出来的话,你跪下磕两个响头管我叫爹怎么样”
裘源一时间哽住了。
钢笔是他亲自放进箱子里的,这会儿箱子里没有钢笔就已经是超出预料的事情了,他更不能保证景长翎就一定把笔藏在了身上,要是没有找出来……
裘源犹豫的这会儿,姜岁忽然道:“也许是你自己放错了地方,不然再找找看?”
裘源却不肯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以彻底打倒景长翎的机会,道:“我早就找过了,没有,肯定是被人偷了!”
姜岁:“那你兜里是什么?”
“什么?”裘源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兜,摸出一根崭新的钢笔。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这支钢笔,裘源站在原地,如同石化。
怎么可能?!钢笔怎么可能在他的兜里?!
何秋菊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怒道:“裘源同志,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大早就把我们找来说你钢笔丢了,大家伙儿都帮着找,你怀疑是景长翎同志偷了你的笔,人家景同志也配合你让你搜了,没有搜出来,你就吵着要搜身,结果钢笔就在你自己身上,你耍我呢?!”
“我……”
“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想陷害景长翎同志,冤枉他偷了你的钢笔?!”何秋菊说这话语气已经很重了,偷东西是大罪,蓄意污蔑也不是小事,要是不严肃处理,以后还怎么得了?
“我没有,我怎么会专门去陷害他!”裘源这会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能是我用完了就揣兜儿里,忘记了,麻烦大家了,真是对不住!”
何秋菊却冷冷的盯着他:“既然你都说了是你爹最宝贵的东西,你还能顺手揣兜里忘了?”
裘源都要哭了:“我这人就是记性不好,我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何秋菊冷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好好保管,免得丢了你老子真要去撞墙!”
要是平时何秋菊跟他这么说话,裘源肯定是要顶回去的,但是面对众人指责的目光,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垂下头装孙子。
“既然如此,现在应该可以跪下给我磕头了吧?”景长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睛,“因为你自己蠢,害我失去了宝贵的睡眠时间,还遭受了严苛的指责,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我难过的想哭,你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而且还把我的东西翻成这样……”
他的眸光落在床上那一堆凌乱的衣物上,真正动手翻东西的姜岁默默地移开视线,假装跟自己无关。
景长翎嘴上说着难过的想哭,但其实唇角还挂着讥诮的笑意,那样子非常欠揍,别说裘源了,就是姜岁看了也想上去抽两巴掌。
裘源满脸通红,道:“我跟你道歉就行了,哪儿还用得着下跪磕头?你是想复辟封建帝制吗?!”
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景长翎却不慌不忙:“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你扯什么封建帝制?你问问老乡们,过年的时候家里孩子是不是得磕两个响头领红包,难不成咱们这些善良淳朴的老乡都想当皇帝?”
乡民们顿时不乐意了,“就是啊,我儿子给我磕个头难道我也是什么封建余孽了?”
“这小年轻脑子糊涂,扣帽子倒是不含糊,本来就是他冤枉了人家,我看着小景同志啊脾气已经很好了,要是有人说我偷东西,我隔夜饭都给他打出来!”
“做错了事情就道歉,哪有这么多讲头哦,你指着人家鼻子说人家偷东西,跪下磕个头怎么了你?”
裘源连忙求救的看向何秋菊,何秋菊双眼放空,假装没有听见。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裘源知道要是再拖下去乡亲们只会对他更有意见,一咬牙一狠心,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哐哐哐对景长翎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景长翎同志,我不应该冤枉你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景长翎靠在门框边上,懒洋洋的道:“声儿大点,听不见。”
裘源:“。”
裘源一刀捅死景长翎的心都有了,但还是强行忍住,又道了一次歉,景长翎这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
他说完好像真就不计较了,去收拾自己的的东西,裘源的朋友们去把他扶起来,何秋菊招呼乡亲们散了,姜岁也跟着章晨走出去一段路,而后忽然说自己忘了东西要回去拿,章晨非常热情的要陪姜岁一起去,姜岁拒绝了,自己又回到了知青点。
在知青点破旧的后门边等了会儿,景长翎就打开门出来了,姜岁蹲在屋檐下看雨水落在叶子上,又从叶尖滴落,听见动静,转过头伸出手:“报酬给我。”
景长翎看着他漆黑头发下雪白的脸,那双眼睛格外的漂亮,湿漉漉的,睫毛又密又长,这样抬起来看人,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别这么着急啊,我又不是不守信的人。”景长翎把门关上,蹲在了姜岁的旁边,“你什么时候把钢笔放进裘源衣兜里的?”
“他指着我鼻子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时候。”姜岁道:“他太生气,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东西。”
“这么聪明。”景长翎笑了一下,“你不怕裘源找你麻烦吗?”
姜岁轻轻撇嘴——找他的麻烦,他们打得过迟戎么?
他对裘源没什么好感,对景长翎也没有,并不想蹲在这里跟景长翎唠嗑,又伸出手道:“说好的报酬,给我。”
景长翎从兜里摸出一把糖,道:“我的糖全给你吃了。”
姜岁撇嘴:“那是你自己有求于我。”
接过来后才发现不止有五颗奶糖,还有一颗巧克力。
相比起什么水果糖和奶糖,巧克力更是稀罕东西了,好多人听都没有听过,姜岁也是上学的时候吃到过一次,是同学给的。
“里面有榛果。”景长翎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有点苦。”
姜岁剥开外面的锡纸,将巧克力放进嘴里,醇厚香甜又带一点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他觉得很好吃,就是一颗太小,很快就吃完了。
“就算你报酬多给了,我也不会多给你什么忙的。”姜岁拍拍手站起来,瞥了景长翎一眼,“你和裘源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我。”
景长翎背着双手弯下腰,挑起眉:“这么绝情啊朋友?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彼此不能亲近一点吗?”
“哪里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姜岁莫名其妙的问。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让我死在那片地里,不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么。”景长翎按了按自己的腰,道:“腰都差点让你坐断了。”
姜岁看着景长翎,景长翎:“朋友,你有话要说?”
“嗯。”姜岁点点头,道:“要不你多吃点猪腰子吧,以形补形,我妈说的,腰不好的话将来不好说媳妇的。”
景长翎:“?”
姜岁说完就要走,景长翎一把把人拽住,他比姜岁高大半个头,轻而易举的就把人压在了黄土砌成的墙上,姜岁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给人造谣呢。”靠的太近,景长翎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上次他就闻见过,梦里都是这要命的香气,这香气在清冷的雨天闻见又是另一种感觉,景长翎耷拉着眼皮子:“我不需要吃什么猪腰子。”
姜岁:“不要讳疾忌医,等将来你……唔,你干什么?!”
他眼睛瞪圆了,盯着景长翎:“你是不是耍流氓?!”
其实景长翎自己也愣住了。
他只是看见姜岁唇角沾着一点巧克力渍,其实按照两人的关系,即便是用手指为对方擦去都是非常失礼的,更别提他是直接探出舌尖天舔去了那一点巧克力,恰好姜岁自己似乎也觉得那里有东西,于是想要舔干净,两人舌尖在空中微微碰触,又闪电般缩回,但那一瞬间柔腻、温热的感觉已经足够两人发愣了。
景长翎一时半会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姜岁气的一巴掌糊在景长翎脸上,用的力气不算大,但还是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这声响动终于让景长翎回神,但是姜岁已经一把推开他跑掉了。
景大少爷站在原地,有些想不明白。
过去他也不是这么孟浪的人啊,狐朋狗友约他去什么夜场,他向来都只听歌喝酒不泡妞儿……当然,长得漂亮的男孩子也是不沾染的。
怎么一见到这个叫做姜岁的小同志,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人家?
……
姜岁回了迟戎家,迟戎已经快要忙活完了——他竟然用竹子编了几道篱笆墙,在柴棚里隔出了一个不算大但是私密性很好的空间,专门用来洗澡冲凉。
这道篱笆墙可比布帘子给人的安全感多多了,迟戎干活儿厉害,做手工也厉害,篱笆墙编的很漂亮,还用铁丝固定绑了个门出来,虽然不如加了合页的门扇那么灵活,但是已经足够用了,姜岁新奇的一直在玩儿那扇门,迟戎在一旁收拾剩下的竹篾,看姜岁那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道:“我给你编个小背篓。”
姜岁好奇问:“多小?”
迟戎道:“下午雨还是不停的话,我们去供销社一趟,可以让你背着买东西。”
姜岁便去搬了个小板凳来坐在迟戎边上看他编背篓。
迟戎把青篾的毛刺都处理的干干净净,因为背篓小,编起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快到吃午饭的点时也就差不多了,期间迟戎让姜岁试背了几次,调整背带的长短,最后成品做出来,小背篓也比篮子大不了多少,但是很可爱,姜岁喜欢的不行,还特意背去让章晨看。
章晨瘪嘴:“迟哥你怎么这么偏心,姜岁有我就没有吗?”
迟戎把剩下的篾条交给他,言简意赅:“自己编。”
章晨还真就动手了,不过他不会编背篓,只是编了个竹蜻蜓出来,最后也给姜岁玩儿了。
吃过晌饭,迟戎便撑着伞带姜岁去供销社。
梅岗生产队算是有地理优势,离供销社不是很远,走路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姜岁起初还背着背篓觉得新鲜,走了十多分钟就觉得累,不想走了,迟戎叹口气。
最后到供销社的时候是迟戎背着姜岁,姜岁背着背篓,打着伞。
供销社门口有一群人围着唠嗑,看见迟戎纷纷打招呼,显然都是认识的,远远见趴在他背上的人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下意识就以为迟戎是背了个姑娘来买东西,有年长的就打趣道:“铁牛,这是说上对象了?怎么俏没声儿的就在一起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也好操办操办热闹一回啊!”
“是不是你林婶儿给介绍的?她为你的事儿可操了不少心。”
“快把你对象带来给咱们看看!”
姜岁原本趴在迟戎背上昏昏欲睡,乍然听见这么多声音,愣了下,抬起头懵懵的看着他们,顿时便有人惊呼:“哎呦,好标致的姑娘!”
姜岁:“?”
迟戎把姜岁放下来,自己收了伞,有个阿婆笑眯眯的道:“铁牛,这是你媳妇儿不?”
迟戎慢慢转头看了眼因为没睡醒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的姜岁,伸手拉着人往门里走,声音里似乎有浅淡的笑意:“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