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箐箐和明栎足足愣了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解夕朝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刚刚就注意到了节目组办公室里准备的是柠檬水,他已经挺久没喝甜味饮料了。
等他喝了小半杯,明栎才率先回过了神。
解夕朝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很好理解。
只是这背后的含义实在太狂,以至于一般人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解夕朝的意思是,节目组根本没办法决定C位是谁。再进一步,只要他想,C位就一定会是他的,这和节目组推不推他根本无关。
毕竟节目组再怎么剪他镜头,都不可能真的让他完全消失。
只要他还在这个节目里挂着选手的名字,他就有信心登上C位。
明栎从前并不熟悉解夕朝,但这的确是她接触过对自己最自信、也最“狂妄”的艺人。
可是思及对方这些日子火箭般上升的热度,她又觉得……
好像又没有那么狂妄。
她跟方箐箐对视了一眼。
后者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向她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片刻后,明栎开了口:“所以,你所有的个人合约还是留在曜欣是吗?”
虽然这事相较于解夕朝的话来说已经是小事了,但是作为曜欣的员工,对于她们来说,这确实是当时第一重要的事。
解夕朝说:“嗯。”
他说:“我们公司挺好的。”
听起来真心实意。
明栎简直哭笑不得。
曜欣再好,怎么能跟盛弘比?
她其实是齐胤的远方表姐,进娱乐圈也是因为专业相关且喜欢,解夕朝说这话,其实她心下也有几分感动,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她道:“既然你信任公司,公司也会做你的后盾。”
她顿了顿,“以后时机成熟了,个人工作室之类的公司都会考虑的。”
这话是安抚,解夕朝也很识趣,笑着说:“谢谢姐。”
“应该的。”明栎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节目组那边我来回复。箐箐,你跟夕朝先出去吧,一会儿我谈完联系你。”
方箐箐应声,跟解夕朝一起走出了房间。
-
一出去,他们就看到了在外头沙发上讨论着节目内容的马鸿平和吕燕。
视线相对,方箐箐稍显心虚地转开了眼。倒是解夕朝镇定如常,还主动打了个招呼:“那马哥燕姐,我就先走了。”
“好。”马鸿平道。
解夕朝和方箐箐离开了房间。
方箐箐说:“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吧。”解夕朝道,“谈不拢就算了,然后再扣点镜头和分量什么的。”
他说得轻巧,方箐箐听得心都在滴血:“你知不知道你有期镜头只有个位数秒?还扣,再扣就没了我的祖宗。”
解夕朝:“……”
他若有所思:“那剪cut应该工作量会小点?”
“也挺好。”他道。
方箐箐:“……”
她服了。
“行了。”她道,“剩下的交给栎姐吧,谈判这块她比较厉害。”
她拎了个包,“你跟我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用的,你一会儿带宿舍去,还有药。我这两天看节目感觉你又瘦了,为了这破节目没必要。”
解夕朝眨了眨眼。
他一脸无辜地跟着方箐箐走了。
等他把方箐箐给他带的东西安置到宿舍再出来,明栎已经和两人谈完了。
解夕朝不知道明栎是怎么谈的,但再怎么谈,核心思想都是拒绝。因而,看到马鸿平脸上略显勉强的笑容,他并没有什么意外。
对他有意见无所谓。
只要这节目还想办下去,必然不会把这份意见表现得太明显。
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工程。
这对解夕朝来说,就足够了。
*
接下来的几天,解夕朝难得享受了片刻的清闲。
每天除了日常的练习,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健身室。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就有了搭子。
搭子是傅文泽。
傅文泽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是当哥哥的缘故,在措辞和一些行为上总有着一种跟他们不同辈的……解夕朝找出最精准的一个词是爹系。
非贬义的那种。
偏偏他又有着一张挺凶的脸,外界都觉得他是那种青春期会拐走好学生的坏男孩。
解夕朝每每想到都觉得有些好笑。
最近傅文泽在指导他健身。
说来惭愧,解夕朝一直被人说什么都会,但有一件事确实是他不太熟悉的,那就是健身。
因为系统的身体是天然健康的,他不需要进行身材管理。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就是还是虚。解夕朝想稍微把肺活量之类的提上去一点。
傅文泽的身材在他看来就很完美。
他的练法显然是很科学的,既没有夸张的肌肉,但八块腹肌一块不缺,看上去肩宽腿长腰还挺细,很具有荷尔蒙。
这些天解夕朝一直在跟着傅文泽练。
又一次休息的时候,解夕朝终于忍不住羡慕地开了口:“你的体力到底是怎么练上去的?”
他一直是偏瘦的体质,初高中那会儿也打打球,但是身材远不及傅文泽。
傅文泽评价:“你确实弱了点。”
解夕朝:“……”
:)
然后他听傅文泽道:“小时候一直打架。”
解夕朝:?
“你应该是家境挺好的类型吧。”傅文泽道,“我听说你爸妈都是大学教授?”
解夕朝说:“还行?”
不算大富大贵,但确实是知识分子家庭。
“我家条件不太好。”傅文泽简单地道,“我爸妈很小就离异了,生了我弟之后我妈就跳楼了。小的时候我弟弟去上学,一直有人欺负他。”
他顿了顿,“他有自闭症。”
解夕朝愣住了。
片刻后他才道:“抱歉。”
“有什么抱歉的。”傅文泽嘴角勾了勾,“以前的事了。”
“rap也是那个时候练的。不是有那种地下battle么?”他低下头收拾器材,“主要是有钱。不过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不想输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解夕朝顿了一下:“你rap很好。”
这是实话。
如果要让他排序的话,除了他以外,这个节目的第一rap担当绝对是傅文泽。
“谢谢。”傅文泽道,“可以教你。”
解夕朝:。
他委婉地道:“上一次听到这一句话还是在上一次。”
傅文泽怔了半秒。
随即他道:“你……”
解夕朝一脸无辜。
片刻后,傅文泽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解夕朝眨了眨眼睛:“啊?”
傅文泽面无表情:“别装傻。”
解夕朝思考了一下:“你之前看过一些科普栏目吗?”
傅文泽“嗯?”了一声。
“什么‘9岁儿童额头撞桌角意外变成天才’,‘16岁少年车祸后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解夕朝认真背诵。
然后他认真地说:“我就是这个9岁儿童。”
傅文泽:“……”
认真在听的他才是那个9岁儿童。
他说:“起来。”
解夕朝:“嗯?”
“力量练习。”傅文泽言简意赅,“十分钟。”
“不是说要把体质练上去吗,光打嘴炮可没有用。”
解夕朝抽了抽嘴角。
这是报复吧?
*
不管傅文泽是不是报复,健身这件事解夕朝是认真的,他也确实看到了效果。
从前他跳舞时间长了会觉得心跳很快,几乎要到紊乱的地步,运动得久了也会喘得厉害。体质上去了,至少这些症状都减少了不少。
他终于安心了些,而在他努力的时候,宿舍的氛围最近却是低落了不少。
这天,解夕朝和季彦一起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季彦突然“咦”了一声:“这周公告栏怎么没放排名表?”
他还记得上周放的时候,人人都来瞻仰他哥15的战绩。
那个时候一公还只放了一个上半期,甚至解夕朝的舞台还没播出。
解夕朝说:“后天录第一次淘汰了。”
季彦恍然。
他抓了抓脑袋:“时间过得太快了。”
解夕朝说:“嗯。”
《超级新秀》的淘汰赛制很残酷,100进50,50进25,真正能进决赛的只有十五个人。时间久了,他们都忘了,第一次淘汰之后,他们寝室就要空一半的人。
又照旧过了两天平常的日子,两天后,接到节目组通知,所有人都聚到了大活动室。
这是他们刚开始录制就在的地方,此时此刻,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同于之前的台阶,这一回活动室提前布置了凳子,显得正式了许多。导师们一字排开站在他们的面前,今天,他们的妆造和打扮都很素净。
“感觉要被送走了。”艾清源坐下的嘀咕。
解夕朝抽了抽嘴角。一旁的管衡面不改色地扯了一下艾清源的袖子。
但是晚了。
身后听到的、按照排名可能真的要被送走的F班练习生努力扯了一下嘴角,最终却没能真正笑出来,只是视线落到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切就绪之后,录制就开始了。
排名从第49名开始依次向前,解夕朝垂了眼听着。
经过了一公,他对一些人的印象又加深了不少,至少前五十他大多数都能对得上脸。
事实证明,选秀中,舞台对于选手的加成还是很大的。
至少解夕朝之前看舞台觉得很亮眼的几名选手,在后排的,大多数都有了名次的大飞跃。
这也是解夕朝不想跟节目组谈判的原因。
选秀发展到如今,已然已经成为了很成熟的产业。
正片没有镜头还有舞台,舞台没有镜头还有个人直拍。除非节目组下狠心把他的脸都马赛克,他实在不觉得节目组能够左右他的名次。
而真到那个地步,大概只能是因为他梦游的时候暴打了马鸿平一顿。
当然,选秀也有它的残酷性。
对于部分没那么差又不够好的选手,这个机制就没这么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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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报到25的时候,场上终于开始有了些许骚动。
15-30,这里是名次变换的重灾区。
在这部分的选手,除了解夕朝这种被特别关照的,一般不会镜头太少,但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舞台失误、恶剪等等,或者纯粹只是因为有人上去了,很多人的名次自然就下来了。
在报到三十的时候,季彦就开始碎碎念:“感觉快到我了。”
艾清源嗤笑:“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季彦上周的排名又掉了些,十七八左右,不上不下的数字。
但是艾清源对他有刻板印象。
或者说,他对解夕朝……再加一个管衡之外的所有人,排名都只停留在初舞台。
季彦懒得跟他讲话。
一旁的解夕朝也没有说话。
他看了季彦上周的舞台。
……说实话。
他确实觉得季彦的脸或许出现在荧幕上会更合适。
他垂了眼,无意识地摩挲着骰子。
小骰子自从上次在客栈就好像有了脾气,最近这段时间光都不亮了。艾清源有一次看到还问解夕朝这是不是充电制的,小骰子趁着他没注意,在桌子上自己滚了一下,2朝向了对方。
就很凶。
解夕朝想到这事,嘴角微微勾了勾。
手下的小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好,终于不情不愿地亮起了光。
温暖而不烫手的温度落在掌心,像是温暖的安抚。
最终,季彦的名次落在23。
场内鸦雀无声,季彦自己倒是松了口气。
他道:“我还以为要掉到25后呢。”
一抬头看到解夕朝的神情,他失笑:“哎哥你别这个表情啊,我说了我不想出道的。”
解夕朝调整了一下表情:“嗯。”
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季彦又有点想犯贱。
他贱兮兮地凑过来:“说实话,哥,你是不是还挺舍不得我的啊。”
解夕朝:“……”
一旁的艾清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天呢,小跟班,你能不能说两句人话。”
两人斗了两句嘴。
解夕朝听笑了,手指终于松开了骰子。
*
解夕朝的确不喜欢离别。
怎么说呢?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他其实是一个很喜欢独处的人。一开始季彦能跟他关系好,也是对方持之以恒地坚持。
但同时,他又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惯性很重的人。
他喜欢重复地点同一家店的外卖,每天走同一个路线去练习室,以及,和同样的一群人每天开开玩笑,聊聊天。
惯性重,所以会不习惯离别。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NPC不需要和世界有联系,也不需要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有联系。有的NPC会因为这种特质格外放纵,成为世俗之外百无禁忌的人,但解夕朝不是。
作为NPC的时候,他知道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他宁愿不要。所以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最亲近的人,好像还是口袋里的小骰子。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确实是……久违又有点儿陌生的感觉。
对朋友的不舍。
他的手无意识地放在心脏,感受到了那里鲜活有力的跳动。良久,他笑了一笑,吐出了一口气。
艾清源和季彦还在斗嘴。
进展已经到了“我可是朝哥异父异母的亲弟弟,你算什么东西”。
解夕朝沉默了一瞬:“打扰一下,这事我知道么?”
季彦理直气壮:“你现在知道了。”
解夕朝:。
他说:“那么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可以安静地让我听排名了么?”
季彦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地闭上了嘴。
倒是一旁的艾清源还没停止逼逼:“你急什么,你保底前十五好吧,现在有你什么事。”
解夕朝看了他一眼。
艾清源停顿了两秒,不情不愿地也闭上了嘴。
解夕朝抬起头。
此时此刻,排名已经播报到了第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