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作者:何所往

魔域边界, 宁安城。

城楼上首,一个男人正坐在无数魔修头颅铸成的人头宝座上,见到郁逞来了, 也只是随意掀了掀眼皮。

郁逞轻吸了一口气,眉头皱紧。

果然是肃烊。

当年他联合谈墨费尽心思才设置了陷阱, 引君入瓮,把肃烊推入了绝对无人生还的炼魂谷里。

之后才乘势成功当上了魔尊, 一统魔域, 屠尽残党。

没想到肃烊还有复活的一日。

郁逞自手心放出一道魔气,附在手心的剑上, 直到见到那魔气,殷徐照才愕然开口,“你不是楚栩云?”

郁逞没心思答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肃烊。

现在他修为早已不似当年,可要对付肃烊, 郁逞却不知自己有几分胜算。

他能感觉到肃烊身上魔气大增,今非昔比,极有可能是在炼魂谷吸收了大量了死人煞气,突破成为邪仙。

人仙之分, 犹如云泥之别。

此刻他竟然想的是, 幸好阿栩不在。

当年阿栩去魔域除魔救下他性命, 并未和肃烊交过手, 阿栩不一定能打赢,他还要飞升呢, 绝不能意外死在这种地方。

肃烊一眼看出他身上魔气, 眉宇轻挑,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那害我落入炼魂谷的小混账,不过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突破得如此之快。”

殷徐照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披着楚栩云脸的人竟是郁逞。

“完了,狗郁逞,我跟你实在是犯冲,你好端端的假扮楚栩云做什么!”殷徐照绝望地抱住脑袋,“没有楚栩云,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在他心里,只要楚栩云来了一定可以把肃烊除掉,楚栩云已是此间最强的存在,区区一个肃烊根本不够楚栩云杀的。

可怎么偏偏带错了人,他竟然把郁逞带来了。

殷徐照转念一想,其实让肃烊把郁逞杀了倒也不错,反正他本来就是想要除掉郁逞才复活肃烊的。

郁逞一死,楚栩云不就是他的了?

似是发觉了殷徐照心中所想,郁逞冷笑一声,“你跑吧,我与阿栩有一道同生共死的天道婚契,想逃就趁现在。”

假的,但他死也要拉着殷徐照垫背。

“你说什么?”殷徐照脚下陡然一滞,他猛地回头看向郁逞,“这么恶毒的誓你也让他发,你个疯子!”

郁逞轻嗤了声,不再理会他,专注与肃烊交手。

肃烊好像并不急着杀他,而是在观察什么,不过郁逞却已经使出八成力气。

“你不能死!”殷徐照忽地闪身挡在郁逞面前,咬牙切齿道,“我拖住他,你回去找楚栩云。”

他话音落下,浑身散发一道朦胧水雾,半晌,水雾散去,殷徐照已然化作一条身形庞大的白龙,将郁逞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这畜生倒是对阿栩一往情深,不过,他不会回去找阿栩。

他有魔蛊在身,引出魔蛊之后,与肃烊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

“上去挡住他的魔气,我来动手杀他!”郁逞一脚将白龙踢到肃烊面前,借着殷徐照庞大的身躯,于间隙内甩出一记冷剑。

肃烊游刃有余地一拳打在殷徐照的腹部,他猛地吐出一大滩鲜血,连妖形都无法维持,彻底晕死过去。

而郁逞的剑,也被肃烊轻而易举地用指尖抵住。

“太弱,我死去这些年,难道修真界就没再出什么强者?”他分外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用魔气将郁逞逼退,仿佛教导徒弟一般,淡声道,“你不擅长剑法,还是像从前一样用刀吧。”

郁逞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长剑攥得更紧,这是阿栩的千劫尽,是宗门大比临行前阿栩给他的。

他没有带刀,天时地利人和也一个不占。

可有这把剑,至少能感觉阿栩还在身边。

郁逞偏头看向已经昏死的殷徐照,暗骂一声废物。

罢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必须把肃烊的性命断送在此。

“剑法,我倒是擅长一些。”

郁逞回过头看向来人,竟然是纪怜洲。

“纪怜洲,你怎么在这。”郁逞得以片刻喘息,抬眸看向纪怜洲的背影,脑海再次浮现那封信的内容,心尖刺痛。

纪怜洲同样不解,“此地乃回三圣宗必经之路,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

郁逞没回他的话,举起剑来指向肃烊,

“纪怜洲,肃烊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你既是剑仙就也出一臂之力。”

纪怜洲登时如临大敌,立刻将腰间长剑抽出来,“他就是肃烊?可肃烊不是已经死了?”

“那条蠢龙将他复活,肃烊吸收炼魂谷太多煞气,如今实力大增,已成邪仙,你有多少把握?”

纪怜洲还没开口,肃烊一道魔气打来,他硬吃了一记魔气,竟险些吐出血来,心下道了一句糟糕,“只有三成,这魔头复活之后,非你我二人合力能杀,若阿栩在此兴许有一线生机。”

听完他的话,郁逞逐渐死心,闭了闭眼,淡声道,“只有三成,阿栩来了恐怕也无用。”

“我还在这,你们竟闲聊起来,未免太过心大。”肃烊拄着下巴,笑意沉沉,随手放出一道魔气。

郁逞竭力扬剑,堪堪挡下对方的魔气,整个人却被那磅礴魔气震飞数米,狠狠砸在身后的城楼大门上。

肋骨断了几根,郁逞方抬起眼,肃烊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身上有一道魔蛊。”

郁逞一剑捅在他心口,肃烊却不痛不痒般,依旧笑着道,“这道魔蛊,我很熟悉。”

他短暂愣了一瞬,便听肃烊懒漫开口,含着些许笑意,“当初有个女人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我在那孩子身上种下一只魔蛊,本想待魔蛊成熟之后拿来修炼,没想到那女人带着孩子跑了。”

郁逞眼眸微微睁大,呼吸也慢下来。

“想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肃烊大笑了两声,饶有兴致地将郁逞甩在地上,“不愧是我的血脉,亲手把生父推入炼魂谷,你的本事不小,魔蛊也被你饲喂得成熟了,为父真是生了个好孩子啊。”

郁逞厌恶至极地自他脸上挪开眼,他早有猜测自己的生父是个魔修,只是没想到会是肃烊。

如果早知道,他会让肃烊死得更惨。

“郁逞,别再与他废话。”纪怜洲伸手将他扶起,“当务之急是怎么将他除掉。”

郁逞自然是知道办法的,只是这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良久,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既然阿栩想要飞升,那我便替他完成这件未竟之事。”

纪怜洲攥着剑的手陡然一顿,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如果我死了,阿栩便再也没有孽债。自然是用这身不值钱的血肉,送阿栩飞升。”郁逞平静开口,用长剑割破自己的手腕,他已经想好一切,“我身上有一只魔蛊,用我浑身的血饲喂这只魔蛊,说不定可有一战之力,只是此战过后,我会和魔蛊一起魂飞魄散。”

纪怜洲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猛然伸手将他按倒在地,“你疯了?”

郁逞漠然答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我没疯。”

阿栩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摘下来。

一条烂命而已,他这条命本就是阿栩救下来的,如今只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阿栩的信真是白让你看了!”纪怜洲咬牙看向他,强忍住想给他一剑的冲动,“什么孽债,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你说阿栩曾与你许下承诺,待你及冠之后,会跟你成亲,这就是阿栩信中所说的未竟之事!”

郁逞倏然怔住,耳边嘈杂的声音尽数消失,只剩一道贯穿脑海的嗡鸣。

他有些不敢相信,颤抖而语无伦次地问,“可、可阿栩不是不记得此事了?”

纪怜洲说过的,说阿栩根本不会记得像他这样不重要的人,连他的人都忘记,又怎会记得那句承诺。

“他怎么可能会忘?”纪怜洲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拽到身后,避开了肃烊的魔气,又痛心疾首道,“阿栩记性是差些,眼光是烂些,性格是怪了些,但他不是傻子,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会忘?世上没人逼得了他,跟你成亲,是因为他早已钟情你多年!”

郁逞浑身颤抖,脑海内尽皆是纪怜洲落在耳畔的话语。

阿栩早已钟情他多年?

可为什么他看不出来,阿栩真的早就喜欢他?

忽然间,他猛然想起什么来,颤着指探向胸口,那里搁着一个小小的丹药瓶,是楚栩云先前安慰他时给他的,里面装的是他最爱吃的桑果糖。

一刹那,心口仿佛飞出了一只翩然蝴蝶,蝶翅扇动的微风让郁逞险些落下眼泪。

他在太清宗时无人在意,后又犯了错被赶走,与楚栩云加起来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他自认比不得朝夕相处的李焚鹤,比不得自幼同行的纪怜洲,甚至比不得那条处处缠人的妖龙。

他以为像他这样不重要的人,根本不会被楚栩云记住。

他以为当初的约定或许只是楚栩云一时善意的谎言。

回元丹的药瓶里不是丹药,而是太清仙宗山下果脯铺子里的桑果糖,平日几乎没有人买,只有他最爱吃,为何恰巧楚栩云送给了他最喜欢的糖?

下定决心要把楚栩云掳回魔宫那天,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切可以这么轻松,从没想过,为何恰巧楚栩云走神失察,被他用一根缚仙红绳轻而易举地绑回了魔宫?

藏在桌下的画像不是李焚鹤也不是纪怜洲,上面画的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巧那是他画的,是十三岁那年他立在窗外,用指尖偷偷描摹楚栩云的眉眼,画在画纸上抱着日夜入睡的画像。

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蛛丝马迹,全被心中名为自卑的巨石压下。

不敢想,不敢深思,唯恐猜错,万劫不复。

——“怜洲,我只说最后一次。”

——“我自愿留下。”

——“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怎么没能早点发现,怎么会这么蠢。

楚栩云早就给过答案,

他说他是自愿留下。

从一开始楚栩云就不是被他掳走,而是满心欢喜,专程来跟他成亲的。

“我不能死……”郁逞回过神来,蹒跚着起身,拾起地上的剑,虎口早已不知何时被魔气震裂,他已经握不稳剑了,仍强逼自己攥紧剑柄,喃喃自语,“我还不能死……”

纪怜洲见他终于明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当然不能死,阿栩一定还在等你回去。”

郁逞现在只觉得纪怜洲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动听,从前他怎么没有发觉纪怜洲如此人品高尚,善解人意?

“你们叙旧完了,可否让我多说一句。”肃烊好整以暇地看着郁逞,淡声道,“还是尽快把魔蛊召出来吧,我实在要等烦了,没有魔蛊,再来十个剑仙也打不过我的。”

肃烊果然是在等待他催动魔蛊,郁逞从一开始便发现肃烊迟迟不对自己下死手,必定是在等待他体内那只已经成熟的魔蛊,想要把魔蛊吞吃入腹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过郁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怎么能死呢?

他必须回去问清楚,阿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见他无动于衷,肃烊叹了口气,颇为为难似的道,“我只告诫你最后一句,你如果再不召出魔蛊,我下一道魔气将会让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你自己掂量清楚。”

随着他话音脱口,天地间倏忽蒙上一层厚重雷云,紧随其后便是狂风暴雨,风雨经掠之地无不一片黑暗。

郁逞心头一紧,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偏偏这时候他绝不能死。

眼下只能和纪怜洲联手以命相搏,是死是生在此一举。

“死脑筋。”

等了半晌,肃烊失去兴致,冷嗤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手心的剑倏然被魔气缠绕,郁逞僵硬地立在原地,发现脚下不知何时也被魔气缠住动弹不得,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杀意十足的魔气朝自己袭来。

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分明才刚刚得知真相,竟然就这么死了,黄泉之下他都饶不了自己。

许久过去,魂魄撕裂的彻骨痛楚并未传来,似乎有光照耀下来,眼前一片温柔的嫩红。

郁逞困惑地睁开眼。

天地风雨皆去,云光大开。

他的面前,是一柄剑,将所有魔气尽数震散。

剑尖渐次渡上一层凛冽寒意,郁逞怔滞片刻,瞳孔倏然放大,沿着那幽蓝的剑身一寸寸朝上看去,对上了一道饱含怒气的眼眸。

衣诀纷飞,眉间含雪,仿若天界流落凡间的谪仙。

在他脚下,郁逞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好似七年前他们在魔域初遇的那一幕重现。

“阿栩。”

郁逞恍惚了一瞬,踉跄着起身,几乎以为自己是死前的幻觉。

直到触碰到楚栩云的衣角,他才惊觉眼前人真实存在。

阿栩来了,阿栩竟然真的来了。

他至少可以告诉阿栩,阿栩的心意他全都明白了。

可对上楚栩云愤怒的目光,那眼神让郁逞喉咙里的话顿然噎住。

是啊,阿栩定然会生气他不告而别却来自寻死路,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这么晚才醒悟,他才是真正蠢透了的那个人。

郁逞眼眶红透,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阿栩,我……”

还未说完,便被冷声打断。

“早上出门前,为何没有留饭?”

楚栩云抿紧唇,直勾勾盯着他,无比愤慨地指指点点起来,“你知不知道太清宗的饭有多么难吃?”

郁逞去参加宗门大比这七天,足足七天呐,他七天都没吃过一顿好饭,梦里都在想着郁逞的美餐流口水,就等今天早起能吃到。

结果大餐竟和郁逞一起不翼而飞,叫他一通好找,好不容易看到天有异象才找过来。

郁逞太坏了,以前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做的,成亲之后就偷懒了,坏人!

“我要吃饭!”

郁逞:……

对不起,阿栩,这次我真的忘了。

能不能先看一眼对面那个邪仙,我们在打架,可能会死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