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孝林拉了连信一把,道:“你给我好好去看卷宗……魏昭,你带这位……先生去内室,给他倒杯茶水。”

敢这么盯着皇帝看,他真怕自己这个蠢下属脑袋不保。

魏昭便引着赵淮霁进了内室,起身给他倒了茶水。

赵淮霁想起在水仙楼被魏昭逼着喝的茶水,多少有些喝不下去,只放在一旁。

“劳烦先生大晚上到大理寺帮忙,在下魏昭,先生贵姓?”魏昭问道。

“免贵,季徊。”

“原来是季先生,失敬。”

上次赵淮霁以季公子的身份见魏昭时,两个人都是假身份假面孔,此时也不好戳破,便只是笑道:“魏大人年轻有为,在下是佩服的。”

二人彼此寒暄了几句,魏昭问:“此案季先生想必已经有所了解,季先生有何高见?”

赵淮霁道:“案发之时没有人目击到,之后打更的路过发现尸体,才来大理寺报的案对吧?但是……我总觉得未必真的没有人看到什么,或许有,只是不敢开口。一来与大理寺有牵扯有害无益,二来也怕凶手报复,给自己招惹麻烦。”

魏昭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在案发的同一时辰去附近观察有什么人在活动,说不定此人便看到了当天晚上的事。”

“季先生果然高见!难怪被谢大人如此看重!”

“魏大人过奖。”

眼下的时辰离当日所推断的案发时辰还有一段时间,天色渐晚,夜间天凉,魏昭只觉得身上冷,好在他在这里放了几件厚衣服,回头看到赵淮霁的衣衫单薄,便问:“季先生需要衣物吗?我在这里放了几件。一会儿若是出去,只怕会更冷。”

赵淮霁道:“不必,我不怕冷。”

魏昭便进里间拿了件披风裹上,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赵淮霁看在眼中,说道:“魏大人如此畏寒,这还未入冬便如此,冬日里只怕是更难熬。其实用些温补的药物可以调理身子,或许可以一试。”

魏昭道:“多谢先生提醒,先生果真渊博。”

赵淮霁道:“倒也不是渊博,我小时候也是天生的体寒,冬日里手脚冰冷,本来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我遇到一个人,那人的身子跟火炉似的,我才知道是自己体寒。之后我用了一些药物调理身子,又时时练功强身,这才渐渐地不再畏寒了。那方子我还留着,改日找到了,拿来送给魏大人。”

魏昭道了声谢,却也并不放在心上。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小时候又何尝不是大冬天的往外跑,丝毫不觉得寒冷?可后来经历了多年的折磨,他的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了。

好在有这个系统,或许是能帮上忙的。

说话之间夜已渐深,魏昭拿了只灯笼,和赵淮霁一起出了大理寺,往案发的胡同那边走。

月色清朗,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二人的脚步声轻响。

到了外面,魏昭只觉得愈发地冷了,

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

赵淮霁注意到他的动作,回头瞧了他一眼,魏昭偶一回头,四目相对,赵淮霁只觉得他的双眸出奇地亮,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好看。

他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

等到赵淮霁走得远了,谢孝林才把连信叫到屋里,把他的身份告知。

连信当时脚就软了,“他竟然是……陛下?”

“这事儿原是不能跟你说的,但我怕你九族被你牵连。下次见面你假装不知道,但要对他客气些,知道吗?”

“知……知道了。”

连信呆坐了半晌,还是很难相信。想到自己竟然说要把陛下严刑拷打,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凉凉的。

回过神来,他又忍不住抱怨,“他这大晚上的,戴着个面具到处跑,也不能怪我吧?一个皇帝,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后宫里抱着妃子睡觉吗?咱们这个陛下可真是奇怪,连个妃子都没有,他都二十了吧?搁别人都抱一群娃了!”

谢孝林道:“你不也没成亲吗?你都25了!”

连信道:“我是因为没人要才没成亲的,他因为啥?他长得那样好看,又是个皇帝,他看上谁,人家只会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吧?”

谢孝林哭笑不得,“你倒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的,说起来,我也有跟陛下提过,早早地娶个皇后,可是他却说……”

他摇头叹息,“他说他年少之时遇到过这世上最美好的人,现在看到任何人,都只觉得平平无奇,毫无兴致。”

连信惊讶道:“莫非他遇到了神仙?”

“谁知道呢?像他这等人物,或许天上的神仙真的愿意下凡来见他呢!”

……

走到案发的胡同口时,魏昭看到有个乞丐在一个棚子底下窝着,他望向赵淮霁,指了指那个乞丐。

赵淮霁点点头,和魏昭一起走到那个破破烂烂的棚子底下,叫了一声,“老人家?”

乞丐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皱眉道:“这大半夜的,你们不睡觉来扰我干嘛?拿我寻开心吗?”

赵淮霁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个,你想要吗?”

乞丐顿时睁大了眼睛,目光贪婪地望着银子,“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二位公子的吗?”

赵淮霁问:“如果你昨晚在那边的凶案发生之时看到了什么,这个就是你的。或者你知道什么人看到了也成,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这银子只怕是与你无缘了。”

乞丐咽了一口唾沫,想了半晌,才道:“我没看到杀人,我注意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我想着这人身上说不定有钱,我就想去看看,可是看到他穿的是官服,我没敢伸手。我一边走一边回头,回到胡同口的时候……我看到小六子也去看尸体了,他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

“小六子是谁?”

“明晖堂的人,这片儿他罩着,收保护费的。”

“还看到别的了吗?”

“没了,没多久更的来了,跑去报了案,我一直想偷拿点儿东西,可是小六子有明晖堂当靠山,我不行,我要是犯了事儿没有人管的,我还是没敢拿。”

赵淮霁把银子丢给他,说道:“你做得对,你要是拿了,现在这双手肯定就没了。”

乞丐摸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我想到了,幸好没拿。后来我听说这人是刑部尚书,二品大官啊!皇帝都亲自下令查了,他身上要是少一点儿东西,不得整个城翻遍了找?奇怪……你们没发现他身上少东西吗?”

赵淮霁望向魏昭。

魏昭摇头,“他身上什么都没少,他老婆确认过的。”

他问那乞丐,“你看清那小六子拿了什么没?”

乞丐缩了缩手,“没有,我离得远。就看到他拿起来揣怀里了,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小六子没看到我……你们可别出卖我,不然我就混不下去了。”

除了这老乞丐,周围再找不到其他人,魏昭便和赵淮霁一起返回大理寺。

魏昭道:“那老乞丐会不会为了骗银子,故意编排?”

赵淮霁道:“不会,这小六子他惹不起,要编排也是编排其他人。明晖堂是江湖的帮派,与朝廷向来没有来往,他编排明晖堂的人,让朝廷去查一个江湖帮派,是嫌自己命长吗?”

“可是这附近就他一个人,小六子迟早知道是他告密的吧?”

“对呀,所以我给他这么多钱,就是让他跑路的。”

“……”

大理寺的动作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小六子就被抓到了刑房里,五花大绑。事关重大,谢孝林亲自到刑堂问讯。

半个时辰后,谢孝林从刑堂里出来,说道:“招了。”

小六子拿走的,是一朵绿宝石雕刻的花。它就放在尸体的旁边,小六子一开始不承认,到最后扛不过刑,还是招了。

花被小六子送给了明晖堂的堂主,一个叫唐梓歌的男人。

据小六子说,唐梓歌在到处寻找这种宝石花,他偶然看到了,立刻便拿去送给了堂主邀功,果然得到了重赏。

谢孝林有些为难地道:“明晖堂的堂主是江湖中的大人物,咱们朝廷和江湖向来泾渭分明,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不买咱们的账。明晖堂高手众多,只怕未必会听朝廷的差遣。”

赵淮霁淡淡地道:“那就灭了他。”

谢孝林尴尬一笑,“不至于……不至于……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明晖堂跟他们交涉一下。”

赵淮霁点头,“先礼后兵,交涉不成再灭了他。”

谢孝林:“……”

天已经很晚了,赵淮霁离开了大理寺,回宫去了。忙了一晚上,大家也都累了,各自回家。

魏昭去了隆运酒楼,又买了一份人参鸡汤。他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好在酒楼打烊晚,还开着门,只是时间太晚,那些唱歌跳舞的女子已经回去了,酒楼里也已没什么客人了。

他提着鸡汤,去了许大夫的医馆。医馆虽关了门,但他一敲门,还是有人来给开了门。

余喜那张笑脸出现在门后,笑眯眯地道:“公子回来啦!大小姐在屋里呢,她说你肯定会来,我让她早些睡,说你来了再叫她,可她偏偏不肯,非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