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嚣母亲喜道:“你真的当千户了?好好……娘就知道你的本事大,一定能有所作为的。”

她把潘小琳和魏周带进屋里歇着,和王嚣一起收拾东西。

潘小琳忽然问:“魏大人,我能跟着二牛哥进军营吗?就像是卢莹姐姐那样?”

“不行,你身子弱,又没有卢姑娘那样的医术。”魏周摇头,“无论是打仗还是做杂活,都需要体力好,你先养好身子吧。”

潘小琳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外面忽然热闹起来,几个姑娘从屋外走进来,齐齐地望着魏周。

一个姑娘开口道:“大人,听卢莹说,女子现在能当官了?我们要是去打仗,是不是也有机会当上官?”

“你们自己去找征兵点报名,至于能不能通过,能不能当上女官,那得看自己的本事了。”魏周道,“我可不能保证。”

姑娘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着。

“是真的!咱们能去当女兵了!”

“太好啦,我这就收拾东西,明天咱们一起去征兵点吧!”

“好呀好呀!”

几个姑娘开开心心地出门去了。

魏周有些不解地问潘小琳,“当兵是很苦的,还很危险,男子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这几个姑娘这样高兴?”

潘小琳叹了口气,“你是男子,不知女子的苦。你看卢莹姐姐,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被逼得活不下去。我一直乖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还不是差点儿被逼死?我们当女子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握,全系在男子身上。若寻得良人便能过得好些,嫁得不好,这辈子都得活受罪。我算是运气好的,虽经历了波折,还能有二牛哥愿意待我好。可这天下好男人又有几个呢?更多的是不幸的可怜女子。”

“所以,她们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魏周明白了,“这样即便嫁不到良人,亦能有退路。”

“对,难得陛下一个男人,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为天下女子着想。”潘小琳感叹,“我虽只是个乡下女子,什么都不懂,但只凭这一点,我便知道,他一定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

虽然魏周向王嚣的母亲强调京城里什么都有,但她还是很固执地要把各种杂物带上。她甚至想把家中那口大地锅都带着,几个年轻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劝她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天快黑的时候,魏周雇了马车接王家人和卢莹。他事先跟负责安置官员家眷的官差约好了汇合的地点,收拾好了东西,便让车夫出发了。

车夫本不想这么晚出发,奈何魏周给的实在是太多,他终究屈服了。

村子偏远,去往城里的一路多是荒凉的山地。

潘小琳有些胆怯地道:“要不咱们还是等天亮再出发吧?听说这路上……有土匪的!”

卢莹闻言脸色微变,嘴唇都变得发白,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说到土匪,难免让她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去年她便是因为回家晚了,路上才会遇到土匪。

那些土匪对她倒并不粗鲁,只是将她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让她走。

她等了将近一天,才等到父亲来接她。虽然破了财,也受了惊吓,但这段记忆对她而言并不算特别可怕,毕竟她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可怕的是后来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她看到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用夸张地语气讨论着她被多少男人给怎么怎么样过。

她后来听说,隔壁村有个姑娘前年被土匪劫了,回来之后就自杀了,村里人夸她贞烈,仿佛自杀才是她应该做的。

卢莹几次试图自杀,但终究是对自己不够心狠,加上父亲盯得紧,每次都被救了回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不敢露面,不敢出门,整天待在家里。

潘小琳见卢莹的脸色不对,已经猜到了原因,她不知该怎样安慰,回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王嚣的母亲。

王嚣母亲望着车窗外浓浓的夜色,缓缓道:“害人终害已,记得姓邹的那家人吗?他家里人的嘴最碎,年底的时候邹老爷子突发心疾,卢大夫治不了,卢姑娘倒是能治,但她那时精神恍惚无法出诊,最后邹老爷子就这样没了。”

她轻轻拍着卢莹的肩膀,“我一个老婆子,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造的孽,早晚会有报应。你没做错过什么,报应总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几个女子在马车上聊了起来,倒是不大觉得害怕了。

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卢莹掀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脸顿时变得惨白。

“土……土匪……”

车夫倒不甚害怕,他跳下车,熟练地抱着头往路边一蹲,不动了。

“……”

王嚣母亲却不惊慌,镇定地问:“几个人?”

“得有……几十个吧?”

“放心,没事儿的。”

月明星稀,四周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和鸟雀振翅远飞的声音。

一伙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路中间,为首的男人扛着一把大刀,抹了一把鼻子,哈哈大笑几声,才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王嚣骑在马上,疑惑地道:“这山路不是几百年前就有了吗?你是神仙吗?”

那匪首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兄弟们守了半夜不容易,把你们的钱财和马匹都留下!放心吧,爷们儿是有规矩的,只劫财,不杀人!”

魏周忽然道:“商量商量,这马车中都是女眷……”

匪首随即打断他的话,“女眷也得下车!”

魏周看向王嚣,目光中有些无奈。

王嚣淡淡一笑,“大人的意思是,女眷们看到太血腥的事,总是不太好的。”

匪首耸肩,“你们乖乖的,就不会太血腥。”

王嚣垂眸望着眼前的一众土匪,抱起双臂,忽然笑道:“看来你们还是没搞清楚状况,我的意思是……”

他说着,忽然纵马,冲入人群,“你们被我……包围了!”

魏周拉了一下缰绳,让马退后几步,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观战。

王嚣单骑冲入人群,随手一弯腰,夺了那匪首的长刀,杀入人群之中。

顷刻间鲜血飞溅,哀嚎一片。

匪首像是看怪物一般看向王嚣。

他怎么也想不到,几十个人在这个怪物手下竟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快跑啊!”匪首大喊一声,带着手下慌忙逃窜。

王嚣正打得兴起,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们,他骑马的速度快,这些人根本跑不过他。

匪首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边跑边道:“杀人啦!快去报官啊!救命啊!”

王嚣:“……”

报官?

魏周眼睁睁地看着王嚣追着一群人,往县城的方向跑去了。

半晌,他忍不住道:“这些人……不会分开跑吗?”

车夫早就看傻了,直到魏周叫他,他才爬起来,跳上马车,驾车往县城的方向走。

这里离县城已经不远,没多会儿工夫,便来到了县城的驿站门口。早有几个官差在这里等着了,看到魏周到来,几人迎上来,和他交流了几句,便有人上前来,迎上王嚣的母亲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客房,老夫人请歇息一晚,明日我们便会护送老夫人进京。”

他又转向潘小琳,“这位便是千户大人的娘子了,也给夫人准备了客房和仆从。还有这位姑娘,请跟我来!”

潘小琳脸上微红,“还……还不是……”

卢莹拉了她一把,接口道:“只是还没有去领婚书,没什么的。”

那官差先是愣了一下,听到卢莹这样说,才笑道:“这年头先拜堂再领婚书也是常事,好多人家孩子有了才领婚书呢。”

潘小琳呆了半晌才明白,卢莹这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并没有拜堂成亲,私自跟了王嚣。她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旁人终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这些人就是这样,仿佛只有她认命地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家暴的男人,才是理所当然。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样,都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指责。

她这一路也想明白了,旁人不认可她,她也无所谓。

卢莹阻止得对,虽她问心无愧,但此事也不必让外人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王嚣才找到驿馆来。

“手慢了,让那几个人跑进县衙了。”王嚣叹气。

魏周:“……”

到底谁是土匪?

二人也都累了一天,便在驿馆里歇下了。

次日天明,驿馆的里的官差早早套了马车,将王嚣母亲和潘小琳的行李放上车,送她们去京城。

王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告别的话,想了半晌,才位着潘小琳的手,说道:“等我这边的仗打完了,我去京城跟你拜堂。到时候我请魏大人也去,好不好?”

王嚣母亲笑了,“行了,我会照顾好儿媳妇儿的,你不必担心我们。”

潘小琳脸上微红,“是……是我照顾婶子才对。”

还没有拜堂,她不好意思改口,还叫“婶子。”

王嚣知道母亲心善,潘小琳也是个温柔懂事的姑娘,二人必然能相处得和睦,眼下她们去了京中有人照顾,倒是不必再担心她们的生活。

他目送着马车离开,忽然回头看向魏周,说道:“我决定了。”

魏周一怔,“决定什么了?”

王嚣道:“你对我和小琳都有恩,若没有你出手,我们二人现在只怕已经在阴间做夫妻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魏周摇头道:“你效忠的人是大将军和陛下,不是我。”

“你让我听大将军的,我便听大将军的,你让我听陛下的,我便听陛下的。”王嚣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魏周总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如何纠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