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作者:九州月下

萧君泽劝服元宏,转头又去告知太子元恪这消息。

元恪本还有些犹豫不决,但在知道父亲已经默许此事后,立刻精神百倍,在朝堂上大肆揭发咸阳王元禧的不法之行。

元禧长这么大,除了皇帝,还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大骂,当场也没有客气,揭发了太子元恪放纵男宠弄权,假公济私等等私德问题,把少府的责任推卸到太子身上。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揭底揭得干脆又狠毒,一时间,整个洛阳都知道元禧到处挑选美女,强取豪夺,还有私占盐池,将大半的盐税收入府库,还私下里对皇帝多有非议……

同时,大家也知道元恪冷落太子妃,和几个亲随不清不楚,给他们官职和钱财,眼看和南边那个萧宝卷没什么两样!

后边这个攻击直接让元恪破防了,如今北朝都在看南朝的笑话,说他像萧宝卷,这已经不是人身攻击的范畴了,分明是最恶毒的诬蔑与诅咒。

偏偏这个时候,陛下因为旧疾,没有处置,只是让人“严查”。

这下,两边便都开始收集证据,意图拌倒对方,而这场斗争,也在有心人的放纵下,变成了宗王与太子的角力。

元禧年长,与诸王宗亲关系紧密,元恪虽年幼,却有太子大旗,有许多汉族权贵都愿意支持他,削弱打击王室宗族的势力。

-

但这一切,都和萧君泽没什么关系。

元恪忙得根本没时间来寻他,朝廷其它臣子也被这场大战席卷,分不出太多心思。

萧君泽一边围观,一边看还有哪些麻烦的人物没有入坑。

腊月,萧君泽在洛阳皇宫中陪着冯诞吃羊肉火锅。

煮好的羊肉在雪白肉汤中翻滚,汤里的胡椒是许琛从占城那边带过来的,君泽放得十分豪爽,汤自然也很是好喝。

元宏和冯诞同享受一个铜炉火锅,元宏还抱怨着没有胃口,要冯诞给他挑这挑那,看得萧君泽眉头紧皱,托着头思考自己的存在感真的有那么低么?

元宏喝下一碗汤,略微出了汗,瞥了一眼一脸嫌弃的君泽,不由轻嗤道:“怎么不继续劝了,恪儿可还在指望着你帮他说情呢。”

萧君泽无聊道:“你又不是傻子,朝堂如何,你心中有数,你真是放心那几位兄弟,宫庭禁卫便不会是于烈这个孤臣了。”

元宏叹息道:“君泽啊,你看得如此清楚,真不怕朕忌惮么?”

“你不怕,”萧君泽随意地拨弄着调羹,“我有大志向,在你眼里,北朝才是天命正统,南朝那萧宝卷扶不上墙,我是不会去的,只能支持北朝大业。”

元宏悠悠道:“那你怎知,朕放心将你留给太子?”

萧君泽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托着头,目光瞄向了冯诞。

元宏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与他四目相对,一者感慨,一者自信。

冯诞却是有些困惑,目光在元宏和君泽间来回,皱眉道:“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萧君泽向元宏挑挑眉,元宏无奈地摇头,抬头对冯诞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在说朝堂。”

见冯诞还是有些困惑,萧君泽便笑道:“朝廷里有你在,陛下当然是放心让我为太子效力。”

“不错,诸王之中,元勰让朕安心,但元禧……唉,只望他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元宏叹息道,“这几日朝中乱相,朕不是不清楚,但思虑许久,终还是决定,能做便做,不把事情留给元恪。”

冯诞心中沉重,安慰道:“陛下,徐太医已经说了,您的病已经痊愈,只要莫要劳累,便无大碍,莫要思虑太多。”

元宏微笑道:“正是因为如今还好了些,这才要清理朝廷,多做安排,否则,等到哪日大病,怕是来不及。元恪等人在朝廷里的相互攻击,从来都不是要害所在,而在于朕支持谁……”

说到这,他对君泽冷哼一声:“就是因此,小狐狸才过来做陪,否则,他宁愿在家里摆弄吃食,也没兴趣来见你。”

“你们二人亲密无间,我过来,怕是都打扰了陛下雅兴呢,”君泽也在一边点头认同,“话说兄长,你平日那么忙,我不打扰你,不是更好么?”

“那不同,”元宏悠然道,“平日操劳,偶尔有你相陪,倒也解乏。”

冯诞给他递了碗汤:“你们分明彼此关心,却总是喜欢斗嘴,让人看得心烦。”

萧君泽和元宏同时莞尔,对视一眼后,对彼此的默契都颇为满意,各吃各的了。

他们都明白,元宏相信萧君泽,是因为有冯诞在,于皇帝而言,有冯诞在,君泽怎么都会选择北朝,而有君泽在,万一皇帝身体不行,有君泽在朝廷上,也能护住冯诞将来平安。

但这些话,就不用对善良温柔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的冯诞说清楚了。

这属于是同类之间的“懂的都懂。”

……

就在萧君泽直接走皇帝路线,让元宏下定决定敲打宗室诸王时,朝中诸王争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腊月除夕的前一日,元禧甚至等不及到初一的大朝会,便亲自前去皇宫,带着几个弟弟向元宏哭诉,说自己被侄儿欺负得要没法过了,要求元宏管管太子,给他们一个公道。

而元恪也在现场,眼看两人又要相互揭短,元宏无奈地阻止了他们,然后表面上各打了三十大板,罚俸闭门各三个月,每人领了一顿骂,元恪失了少府的职位,而元禧则从尚书令这一职位,提拔为太保,兼领司州牧。

按理,这似乎是惩罚了太子,给元禧补偿——毕竟太保可是和太尉、太傅同阶的三公一职,再显赫不过了。

但结果,元恪回宫后便庆祝了一夜,让宫中尽情歌舞,通宵达旦。

元禧则气得正月初一的朝会都称病不来了。

原因是尚书令是实打实的权臣之职,堪称宰执,而太保只是一个虚阶,早就没有实权了,虽然还有司州牧(首都市市长)这一实职,但却差尚书令太多太多。

这个处罚,太子一方,可说是大获全胜,这年自然过得快乐无比。

……

正月,洛阳大雪,黄河冰封,原本热闹的河阴镇上,却比两年前,多了许多荒凉。

镇上商铺早已经没有最初的简约,大多重建得十分繁华,雕梁画栋,厚重牌匾,再不是先前的简陋招旗。

街边的小摊小贩全然没有了踪迹,街上的行人衣衫破旧,面色愁苦,街边的乞丐随处可见,还有些已经被冻得没有气息的尸体。

彭城王元勰坐在酒楼上,对君泽轻叹道:“咸阳王执掌少府后,对镇上育幼院、食堂事务等多有裁撤,又将许多匠人录入匠籍,引得逃奴四起,这镇上商铺,也多被世家得去,匠人成为官籍后,所得微寒,无力购买杂物,如此,街上的小贩,自然也就没有踪影……”

他回想起当时君泽经营这里工坊时,繁华不输洛阳,街上甚至见不到一个乞丐,所得收入之富,甚至能疏浚北方运河。

运河一成,朝廷的粮草、草原牛马,都能互通有无,已经成为如今国库一大收入来源,简直是利在千秋。

但君泽才走不过一年多的功夫,这个繁华的城镇,便已经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下来,实在让元勰和元宏这些做正事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那又如何呢?”萧君泽漫不经心地捏起茶碗,“总不能让我去当这少府令吧?”

说是约他出门赏雪,啧……

他微笑道:“彦和啊,这雪可不兴赏啊。”

元勰笑了笑,坐到君泽身边,指着窗外道:“君泽你素有大志,陛下看重于你,又何必在雍州浪费年华,只要你点头,中枢之职,可任你挑选。”

君泽最强大的能力,就是真的能给朝廷带来财富,元勰跟在君泽身边过了两年有钱的日子,这又回到从前,倒也不是不能过,但总是怀念啊!

那种肆意花钱,不够就可以尽管要的日子,被陛下无情地打断了,元勰这些日子过得超级不顺心,尤其是陛下为了南下,把国库的钱抠了又抠,要不是国库里实在没了油水,元禧也不至于直接把河阴镇的工坊吸干了。

君泽当然拒绝:“我便是觉得洛阳不好施展,这才去了襄阳,怎会又自投罗网。”

元勰还想再劝,却被君泽转移了话题,说到茶道上。

茶叶的喝法算出口转内销,如今在洛阳也十分流行,几乎家家都备上了茶筅,元宏还打着汉化的名义,常常让大臣品茶,算是茶叶在北朝推广的最大功臣。

元勰也没强求,和他一起以茶叶联系人心感悟,求得佛家的寂静欢喜之意。

萧君泽默默看了一个远方冒烟的巨大烟囱——以前的新年,除了铁坊,其它的工坊,都会放假,过一个丰足的新年。

他垂下眼帘,漠然将茶碗端到嘴边,轻抿着那淡淡的苦涩味道。

没什么好遗憾的,在放弃河阴镇时,他就已经知道结局。

知道会有无数人因为他的选择而痛苦流血。

但世道就是这样,只会更坏,不会更好。

我在等你们反抗,只要你们燃起一点星火,我都会护住,直到燎原之日。

到那一日,便能终结这乱世……

“君泽?”元勰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萧君泽转过头,微笑道:“我在想元禧会如何报复这一局。”

元勰皱眉,他生性纯良,对这些事还真想不出来,于是请教:“你认为呢?”

“我觉得,他会对付王肃这些被陛下重用的南朝降臣,”萧君泽轻笑道,“说他们有逃回南朝之意,必然有效。”

至于勾结南朝的证据,以自己在南朝如今的势力,还是很容易创造的。

到时,萧宝卷和北魏一南一北,各来一场大案,足够让这新年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