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作者:九州月下

说是在宫中等待,但萧君泽并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他准备再去见见冯诞。

但是,他的求见请求纷纷石沉大海,按规矩,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他是见不到冯诞的。

这不合理。

萧君泽笃定在自己传信的软言哀求下,就算心里有气,冯诞的性子也会来看他一眼,至少会回个话,而不是什么都不做,把他晾在宫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君泽就算再蠢,也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思考数息后,决定自己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去宫中太医署,见魏知善。

“我要去太医院见魏太夫。”萧君泽突然道。

“身如菩提,心如明镜……什么?”元恪正听着君泽和他讨论佛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件事里有什么关系么?”

“我想知道有什么大事,宫中能对你称上大事的,也就你爹了,你说我该不该去打听一下。”萧君泽理所当然道。

元恪忍不住微笑起身:“自是应该,国主请。”

萧君泽从他身边走过,却突然回头一眼,大有深意地道:“元恪啊,我这身份,是不是让你很兴奋啊?”

元恪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垂下眼帘:“居然那么明显么,君泽见谅,毕竟的君臣纲常,让孤略微介意几分,不算大事吧?”

“当然不算,”萧君泽点头,“等你继位,还可以继续和吾做兄弟之国的兄弟呢。”

元恪一怔,被对方突然的一句绕得不知如何回答。

萧君泽试探完毕,已经快步离开了。

好在,元恪说是留下他,但却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去太医院见见旧识这事,还是允许的。

另外,元恪那反应,似乎并没有放他回南国的意思。

那可就有趣了。

……

走过的高大宫墙,萧君泽这次没要人引领,自己去了太医署,也没向谁报备,但来回的路程,却没遇到任何阻拦和责问,这让他心中越发不安。

因为这意味着,宫禁已经成功移交到元恪手里。

一位帝王还在位时,无论多么疼爱太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像李世民那样,让李渊当个吉祥物。

可是,他明明先前看元宏,虽然瘦弱,但气色还是尚好。

转过墙角,穿过宫门,萧君泽询问了魏知善下落,又看到那群在墙角里,没剩下几个俘虏或者说药人。

他们被关在一个个应该是临时做出来的三角木笼里,已经饿得趴了下去。

萧君泽看得很是无语,吩咐左右道:“他们就算有罪,也该吃顿饱饭再上路,去拿些汤饼给他们。”

两个医官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面前这位是陛下与冯司徒身边红人,位高权重,便去办了。

萧君泽则继续去到太医院的内邸,正好看到魏知善正在看着一个药瓶,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查出一些线索了?”走到魏贵妃身边,萧君泽看着她手中的瓷瓶,瓶身上写着的正是“砒霜”二字。

魏知善看萧君泽过来了,不由低声道:“陛下,情况有变,你最好立刻离开。”

“怎么说?”萧君泽细问道。

“我似乎已经知道徐太医配的是什么药了。”魏知善压低声音,“砒霜此物,虽有剧毒,但若以微量佐以用药,可以让人气血饱满,面色红润,精神振奋,但若说有药效,就不太可能了。”

萧君泽心中一凉,不由惊到:“你是说,元宏的病根本没有好,甚至已经药石无效了?”

魏知善摇头道:“我不能确定,徐太医口风很紧,用砒霜配药这事也是我在猜测……”

“不用猜测了,我已经想通了。”萧君泽转身就走。

“陛下!”魏知善心中一惊,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你知道了,还不快些离开,这位对你再心善,都是因为知道他在能让人不会乱来,但你过去,说不得他便把你一起带走了。”

萧君泽沉默一息,伸手轻轻把魏知善的手扳开:“当初利用他们的爱护起事,无论如何,也是我欠他们情,我需要一个承诺,或者了断,不然,他会走的不安心。”

魏知善不以为然:“有几个皇帝是能走得安心的,大好山河、子嗣年轻、后宫佳丽……这世上,最不安心的就是皇帝,人家岂会缺你这一点恩义?”

萧君泽坚定地摇头:“元宏不缺,但我却需要一个锚,他的选择,关系到我能不能心安。”

魏知善也是服了:“陛下啊,你其实一点都不杀伐果断,你对你在意的人,都会尽心竭力,从这看,倒与那位陛下有几分相似——但是,陛下啊,老魏我见多识广,这世上,先去考验人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输家。”

“你什么时候也那么睿智了?”萧君泽有些惊讶,但随后摇头,“我不是去考验人心,我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阿诞从漩涡里救出来,这是我答应元宏的事情。”

“……你有病,要不然我给你看看?”魏知善难以置信道,“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他最好的出路是什么,这种事你就不该掺和!”

以冯司徒和元宏关系,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早点死,否则,继位的皇帝难道还会愿意头上有个位至三公的实权的男妈妈么?

萧君泽耸耸肩:“所以,我只是试试,存之啊,好好保重,我处理完这些小事,再来接你。”

魏知善忍不住磨了磨牙:“行,你把这个带着。”

她塞给萧君泽一个小瓶:“药丸你都认识,早点过来找我。”

萧君泽笑了笑,点头,向她挥手告别。

……

离开太医署,萧君泽凭借着记忆,飞快冲向皇帝所在的寝宫。

这次,却也没有人拦住他。

萧君泽一路匆忙,中间只有几名侍女象征性地拦了一下。

当他推开自己经常去的那处寝宫时,便闻到其中传来的轻微药味。

冯诞坐在榻上,元宏一身单衣,斜枕在他腿上,神情明明是痛苦,面色却红润如常,他捂住胸腹,似乎在忍耐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萧君泽安静地在门口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似乎那股剧痛已经过去,冯诞温和地擦去他额上的汗水,几乎同时抬头看他。

萧君泽凉凉道:“你这是慢性中毒的症状,再吃下去,死的时候,不但会腹痛胸痛,还会把舌头吐出来,十分难看。”

元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在,朕贵为皇帝,必会有人为我整理仪容,不会那么难看的。”

萧君泽长叹一声:“你至于么?这好好躺着让人服侍,不至于那么难受。”

元宏收敛了笑意,淡然道:“君泽啊,你只是年轻,没有病过,不知道重病之时,种种痛楚,其实无甚差别,能在死前把未尽之多做几件,已是幸事了。”

萧君泽不悦道:“或许,你能活着等我把知善带来,能有几分转机呢?”

元宏微微摇头:“徐太医已经尽力了,再者,朕身为一国之主,又岂能全然寄望于你?”

萧君泽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但不高兴了:“所以,这些日子,你只是一心在为元恪铺路,那怎么不传讯给元勰,让他别回来?”

元宏微笑道:“我传讯了,你与元勰便不会回来了么?”

“这倒也对。”萧君泽看着似乎有了些力气,“你准备怎么做?是不是后悔了?”

元宏慨然一笑:“如今四海清明,政通人和,有何可悔?”

他若说有什么后悔的,大约就是没有教好元恂,让他不得不在废了太子后又亲自将他赐死,还有立了两位皇后,反而让冯家下不来台。

其它的,他自问的做的都是对的,朝廷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亲政这十余年来,更是殚精竭虑,让朝廷日渐兴盛,胡汉一家,功劳不输诸位先祖。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君泽打断他。

元宏面露不悦之色:“我还没死!”

你要谋算,也等我死了再说!

萧君泽无奈地抚额,对冯诞道:“大兄,我这一路跑过来,快渴死了,想喝你亲手沏的茶。”

冯诞正要拒绝,就听元宏也道:“我也渴了。”

冯诞长叹了一口气,把元宏轻轻推开,推门出去了。

“大兄还是这么善解人意。”萧君泽感叹。

元宏摇头:“君泽,你不该来的,你来的了,朕便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放不放过,看的是我的本事,不是你善心。”萧君泽坐在他身边,“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朕有两道的遗诏给太子,”元宏从枕头下拿出封帛布诏书,“你看。”

萧君泽打开一看,里边是元宏的亲笔手书,内容都大同小异,一封告诉元恪,你叔父元勰是志节高尚,没有异心的纯善者,我死之后,你让他辞职就可以了,不能做猜忌周公这样的错事,我知道你孝顺,不要违背我遗愿。

相比之下,冯诞那封遗诏就要长很多了,不但一一列数了冯诞的好,还回忆了小时候冯诞和元恪也多有照顾,如今冯家势力也大不如前,就一个冯诞支棱着,你念在逝去的祖奶奶冯太后还有你老爹我的份上,不要为难他,不然朕就算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萧君泽呆了:“就这?”

元宏忍不住笑道:“不然呢,只要阿诞和彦和将这两封遗诏拿出,以元恪的性子,不会顶着不孝之名,再行恶事。”

萧君泽眉头青筋都要出来了:“这话你自己品品……”

元宏怅然道:“君泽啊,朕时日无多,难道还能再废一次太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