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芒的住处和于实隔的并不远, 她敲了几下门,于实便披着外套开门。
“周识,快快, 换衣服, 她说风九爷那边……”
于实阻止了姜芒继续说下去, 转而对她身后的女孩说:
“你是小端是吧,你可以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小端便把刚才对姜芒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于实再次问:“你说,是岁管家让你来找我们, 对吗?”
“对。”小端眼神飘动。
“岁管家曾对我们说过, 夜晚不要靠近湖居。我再问一遍, 你确定吗?”
听于实站在门内再三询问, 神态平静,姜芒睡迷糊了的脑子也渐渐在夜风中清醒过来,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小端。
小端开始催促:“是, 你们快一点吧,别耽误了事!”
她催得急,但焦急中还有慌张,姜芒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避开。
姜芒:“不对,感觉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于实拿出自己正在录音的手机,“去找岁管家, 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竟然录了音,小端神情可见地惊慌失措, 徒劳地说:“岁管家都休息了,这么晚不能打扰他!”
于实:“可你刚才不是说风九爷生病, 岁管家让你来找我们,那他应该是醒着的, 还应该在湖居那边等我们,不是吗?”
小端:“我是说,我是说岁管家说完就去休息了,所以,所以……”
姜芒:“行了行了,不用描补了,越补越黑!”
她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阴谋,顿时气得够呛,她本就是个不会忍气吞声的人,当即闹起来。
“走,直接去找岁管家问个清楚!”
见她要将事情闹大,小端终于顶不住了,哭着求饶:“不要,是我胡说的,是我乱说的,我就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我给你们道歉,就饶了我吧!不要去找岁管家了!”
感觉自己被愚弄的姜芒大为恼怒:“你看我像傻子吗?”
大半夜的,岁管家被惊起来。小端一直在湖居边的那处屋子做事,也属于他管的范围,于实录音一放,岁管家便沉了脸让人压着小端下去处理。
小端哭叫:“救命,我错了,岁管家饶命啊!”
于实:“请等一等,不问清楚她为什么要故意害我们吗?”
“放心,这些我们都会问个清楚的。”岁管家转脸又露出那一脸慈祥微笑,“今天也这么晚了,你们两人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姜芒站在于实旁边,和他统一战线:“这件事和我们两个有关,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你不愿意让我们知道,那我就自己带着她去警卫署报案,查个清楚!”
岁管家摇头失笑,仿佛在笑她小小年纪天真可笑,像他们这种除魔师大家族,警卫署哪里能管得到他们。
但毕竟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五阴五阳命替换,还需要两人干活。
岁管家态度很好地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也不是想悄悄处理这事好包庇谁,只是今天太晚了,我保证一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我看今晚你们也受惊了,这样吧,我做主,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回去看看亲人。”
离开岁管家的院子,姜芒还听到那个小端哭喊的声音,沉默了一路。
快回到居处时,姜芒问:“周识,你觉得这是谁做的?”
于实:“上次和你争执,被风家人处罚的那个阿霖。”
姜芒震惊:“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
于实:“猜的。”
其实是原世界线的剧情,阿霖威逼利诱小端,让她在夜晚将两人骗到湖居。最后一死一伤。
“太可怕了,我差点就信了!”姜芒一阵后怕,“谁知道这么个管理严格的大家族,还能出现这种事!万一你没戳穿这个阴谋,我们真的敢去湖居……”
于实:“去了也不会发生什么。”
不让他们夜间靠近是因为夜晚风九爷情况不稳定,会无差别把人拉入幻境。之前照顾他的人,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拉入幻境后吓疯了。
但风家人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被拉进去过了,还没出什么事。
就算夜晚他真的去了,大概也就只是加夜班去捉蝴蝶。
“也对。”姜芒释然,又高兴起来,“那我们明天还多了一天假呢,我刚好回去看看大家!”
“你呢,还是不回去吗?”
“这次可能要回去一趟。”于实说。
从他成为周识,便不曾和原身家里联系过,也不再给周家父母转钱,这段时日没少被他们电话信息打扰。
于实决定去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第二日,两人一同离开风家,在风家大宅门口分开。
姜芒要去坐地铁,于实直接打了车,让司机师傅将他送到西城。
离开风家古色古香的大宅,外面的高楼大厦和秩序井然的马路,终于让于实有了熟悉感。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于实看到附近街角大厦外的裸眼3D屏,一片栩栩如生的梅花树林,花瓣往下飘落的效果非常真实,好像抬手就能接住。
“你第一次来这边吧,那整个大厦都是梅家的,里面有个超大的商场,你知道梅家吧?那个除魔师梅家……”
司机师傅也和他那个世界里一样喜欢和乘客聊天。
于实礼貌地和他聊了一路,从梅家聊到物价,又聊到司机师傅家里二大爷的同事的小姑子被魔魇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每天都跑到街上发疯。
于实:“有没有可能是精神疾病,没送去医院看看吗?”
看他不信,司机师傅一下来了精神,各种举例证明她就是被魔魇了。
“你别不信,我们那边有个邻居家里小儿子可厉害了,去了明家当学徒,那就是未来的除魔师啊!他都亲口说了,那还能有假!”
这就是和于实那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如果闹鬼或者有异常事件发生,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到地方后,于实下车,望着面前的新小区。
周家以前住在另一个老破小的旧小区,但把大儿子周识送去风家后,拿了一大笔赔偿金,就换了个住处,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这个新建的明江园小区。
但凡楼盘前有个“明”字,基本上就是四大家里明家旗下的公司修建。
四大家除了除魔,还各自拥有其他赚钱渠道。
这还是刚才和司机师傅聊天听到的。
小区是不错,管理也负责,于实被拦在小区门口。
“小区最近有点怪事,为了安全,不让陌生人进了。你要是认识里面的业主,得让人下来接你。”保安亭里的男人脸色不好,眼下一圈乌黑,说话木楞。
于实等了一阵,才等到周家父母来接。
“哎呀!我们家的小识回来啦!”周母满脸欣喜,挽着他往内走,关怀问,“在风家过得好不好?哎呀你看我这问的,肯定不错啊,风家什么都有!”
“我看他就是过得太好了!”周父在一旁发火,“去了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你妈给你打电话还不接,你想干什么啊你?翅膀硬了!”
“唉,你别凶小识,他可能只是太忙了,这不就回来看我们了。”周母打断丈夫,探问,“你是有一天假吧?”
“是,过一会儿就回去。”于实回答。
他只通过原身的眼睛看过他的家人,要处理的话,至少得亲眼来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
“干嘛急着回去,中午在家吃饭啊,我待会儿就去买菜,中午给你做好吃的,你弟弟也想你了,你们多聊聊!”周母说。
周识出生日子不好,在他们老家,这种孩子不吉利容易招鬼,所以他出生没多久就被交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周父周母则来了襄城打工。
他们有时候一年也不一定回去一趟,最初还偶尔给周识寄点钱,后来两人生了小儿子,就把满腔疼爱全给了小儿子。
说城里养孩子费钱,再不管老家乡下的周识。
周识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奶奶去世后,又和爷爷相依为命,去年爷爷也去世了,周父周母去给老人办了葬礼,终于将人接到身边。
周识以为父母终于愿意接纳他,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他们只是为了风家砸下的大笔钱。
他们曾经嫌弃他的地方,反而成为了他能“赚钱”的能力。
三人走到六栋楼下时,撞见一男一女在那里烧东西,边烧边磕头,那女人还在哭,哭声高高低低的瘆人。
周母神色一变,满脸晦气地避开:“快走快走!别看他们!”
上电梯时,她就不住开始抱怨:“都说明家建的小区不会有这些东西害人的,结果都是广告!他们家上月死了一个老人,不肯走,变成那东西了!要不是才搬来这里,我们都想换地方!”
“明家也不来人处理一下,真出了什么事看还有谁敢住他们的房子!”周父也不满,“你也在风家待了,有没有学到两下,把这东西处理了,不然我跟你妈你弟在这都住不安心。”
于实在看电梯里供着的一位笑脸明王像,淡淡说:“没有。”
“要你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别说他了,他才去能学到什么。”
周家的新房子也不算很大,但很新,装修也很好。
周识的弟弟周理才十几岁,看到这个哥哥也没什么尊敬,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玩游戏。
“玩游戏玩游戏,就知道玩游戏!你哥回来了,快和他聊聊天!”周母训斥。
周理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起身回到房间,哐当把门一关。
于实注意到,这套屋子里只有两间卧房,一间周家夫妻,一间周理的。
他静静看着这一切,中午吃饭,周母果然做了一桌好菜,不断招呼他吃,热情慈爱地仿佛周识就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不过饭吃了一半,她不出所料地提起了一个话题:“小识你是不知道啊,这儿的房子可贵了,我们才付了首付,每个月都要还房贷,你知道的,我跟你爸又没什么出息,我们两个工资刚够用,你弟最近还要上辅导班,那个补习费又贵……”
“我是想啊,你现在工资不是挺高吗,你每月帮忙还一下房贷。反正以后这房子,还不是你跟你弟的,是吧?”
于实已经亲眼看过亲耳听过,确定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家人。
他一改刚才的沉默,看向周父周母,说:“我这次回来,就是告知你们,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周母的笑容愣住,周父勃然大怒,摔了筷子大骂:“什么东西,你是要不认父母?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老子干脆打死你!”
周父周母已经习惯了大儿子瘦弱阴沉的模样,性格暴躁的周父更是从未被儿子忤逆过,上前想要甩他两巴掌,反而被于实揪住衣领按在桌上。
碗碟碎裂一地,饭菜泼了一桌。周母尖叫,周理也怒气冲冲过来推他。
于实一脚就把周理绊倒在地。
周母尖叫更大声了,忙去扶儿子,终于绷不住那副慈爱的面容:“你干什么!快放开你爸!”
手底下周父在挣扎,于实牢牢将他喝了酒后发红的脸庞按在油腻的菜汤上。
“我没想动手,我是很真诚过来和你们谈话的,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当家人,所以希望未来互不打扰。”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你们没养过周识,把他卖了一笔钱也应该满足了。”
周母看他平和的神色,忽然恐惧大喊:“不对,你不是周识,你是被魔附身了!”
“除魔师!快找除魔师啊!”周母不断推着小儿子周理,让他跑出去。
“不要激动,我就住在风家,如果有问题,他们能看出来。”于实神情真诚。
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已经跑到门边的周理立刻打开门,高喊:“救命!我家有个疯子!”
怪异的是,那规律的敲门声在门开后戛然停止,门外却没有人。只有一双黑色的脚印蹒跚走进来,印在干净的地板上。
“唉……唉哟……”空气中响起痛苦的唉声,像老人的声音,又更嘶哑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