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萧瞪大眼睛。
“你们俩孩子在书架后面干嘛?”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声音, 闻萧一扭头,就看到穿学校保洁服的中年女人从书籍的夹缝里,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莫名让他感到有几分心虚。
宋景白自然地把手按在闻萧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 笑着回了一句:“我们在看书呢。”
“原来是俩男娃。”保洁员收回视线, 本来她还以为是小情侣在图书馆里偷情,图书馆是看书和学习的地方, 真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什么书要一起看,楼上还有空桌,你们俩人上去不正好。”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闻萧轻轻松口气, 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了宋景白手上拿着的那本书上, 看到书封上的字,瞳孔一缩。
宋景白扬了扬手上的书,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要一起看吗, 我看了,还挺有意思的。”
“你自己看吧。”闻萧扭头就走, 虽然背对着宋景白,看不见那双满是狡黠意味的眼睛, 却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一边还想着刚刚那个快到像是幻觉一样的吻,就好像是柔和的羽毛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在他感受到温度之前,就已经擦身离开了。
宋景白看了一下自己手上这本书,上面赫然写了几个大字——同性心理研究。
“萧萧,刚刚......”
闻萧没想到宋景白会主动提起, 扭头瞪了他一眼:“刚刚、只是给蚊子叮了一下。”
“那是我还不够用力?”宋景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很快笑着说, “那要不要再来一次,这次我用力一点?”
闻萧:?
“萧萧,我的成人礼,记得要来。”宋景白在闻萧反应过来之前就贴心地转移了话题,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像是给炸毛的小猫顺毛一样,“而且给答复这种事,不是非要等ddl①......”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有种沉静温柔的感觉,像是跟周遭的气息融为一体,一点都不突兀,让闻萧本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宋景白的手突然顿了顿,手指停在他的发尾:“萧萧,你的头发变长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剪?”
“我又不是小孩,这种事我能自己来......”闻萧把头扭到一边,看到有几个学生看到他们后,朝他们走过来,抬头看向宋景白,“他们来找你的,要不要你先忙?”
闻萧没看宋景白的表情,率先出了自习室的门,进了对面的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发现真的有点长了。
如果宋景白不说,他还没注意到,毕竟天天看,自己身上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也察觉不到,毕竟都看习惯了。
等找个时间去剪吧。
闻萧的手指从黑色的发尾落到了自己的唇上,想到了刚刚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亲吻。在那个吻落下的瞬间,他的脑子都是空白的,直到现在,他才能细想那个吻的含义。
两个男生也可以吗?
而且宋景白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
宋景白被叫到办公室里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里面传来了一道略微慵懒的男声,声线成熟充满磁性。
现在三楼小办公室没别人,只有温徐来坐在对面桌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看样子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只是没跟宋景白说。
“终于接电话了?”对方语气带笑。
“有事吗?”宋景白的语气很冷淡。
“你对你父亲也太冷淡了点吧?而且我给我儿子打电话都不行?打你手机也没人接,就只能拜托你们老师找你了。”宋楷之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冷淡,依旧笑着说:“不然你更想我去你学校?”
“应该没什么事要你亲自来一趟学校。”宋景白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挂钟,“我还有事。”
宋楷之本来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性格,跟宋景白说了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后,马上直入主题。
“闻萧今天回来了,有没有去找你?别没来找你,你一个人在学校难过得哭鼻子。”宋楷之一边说一边笑,只是听着有些幸灾乐祸。
“不劳你费心,我们已经见过了。”宋景白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总有办法跟他见面。”
“听你这么说,我就怕你把他逼得太紧了,掌控欲那么强,不怕把人吓跑?”宋楷之淡笑一声。
虽然宋景白跟他并不亲近,但是他们毕竟是亲父子。
血脉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宋景白跟他一样,不管看起来再怎么温和谦逊,心气却是高得不得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紧紧攥在手里。
渴望主导一切的心理,很难让他们愿意陷入被动。
宋景白脑海里浮现出闻萧刚刚离开的背影,眉头皱了皱,下一秒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的宋楷之听着耳边的忙音,脸上难得没能维持那种自信从容的笑。
宋景白那臭小子竟然把他的电话挂了,枉费他忙完了就特意来打电话关心一下对方的终身大事。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得了准许后助理推门进来,干练地拿出几套方案:“宋总,这是给大少爷成年礼宴会准备的几套方案......”
宋景白把电话放下,然后走出办公室,表情却不像之前那么轻松。
掌控和被掌控的界限也许分得根本没有那么清楚,再宋楷之看来,掌控欲强,喜欢主导一切,会因为急功近利,酿成不好的后果。
但从他总惦记一个人的时候开始,他的一切就已经被对方掌控了。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当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同化,他也就长成了对方喜欢的样子。
是因为宋楷之讨厌被掌控,才没有喜欢的人,还是因为没有喜欢过谁,才体会不到这种被掌控的心情。
掌控者也是被掌控的一方。
闻萧离开图书馆后就回了宿舍楼,远远地就看到C栋宿舍楼下有点吵。
“这一男一女是谁啊,怎么跑这来了,保安都不拦着吗?”旁边有学生在窃窃私语。
“好像是叶蘅的父母,之前见过一次,我也不确定,都是听人说的,怎么又找到学校来了。”另一个人接道,话里还带着点嫌弃。
“这个学期都闹了几次了,也不知道怎么放进来的,反正要不了多久,就会给轰出去。”
“说起来有人去找叶蘅了吗?他爸妈来了,自己总得过来解决吧,最近都在期末考试,要是影响大了,八成还会有学生找校长投诉......”这个男生说完一眼看到了闻萧,立刻不吭声了。
闻萧走近一看,发现果然是叶蘅的养父母。
比起半年前,叶蘅的养母看起来更加憔悴,不过嗓门依旧很大,不过在闻萧看来,还是底气不足,像扯着张虎皮,虚张声势而已。
“我们是来找叶蘅的......你说我们不能上去?父母来学校看看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凭什么不让人上去看?”她一边说,一边想越过宿管往里面挤。
管理员也很无奈,对这位家长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一遍一遍说:“我们已经联系叶蘅同学了,要是你再这样,我们可要把你请出去了。”
“等了那么久都没看到叶蘅那小子过来,你们该不会是合起伙来诓我们,说不定那小子现在就躲在楼上!”
“这......”站在她面前的人也有些为难,毕竟在斯兰尔特这所学校里工作,基本碰不上这种一身市井气的人,真朋友了,这副泼皮无赖的气质难招架得很。
中年女人趁着他不注意,突然推了他一把,然后往楼上跑,最后停在了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双人宿舍前。
看到她冲上了楼,宿管立刻追上楼,其他同学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跟了上去。
毕竟差不多一个月都在期末的水深火热里,有点乐子看也不错。甚至有人哀嚎还不如那种突击式的考试,几天把考试考完然后放假,好过期末月慢性死亡。
“谁啊?”叶蘅的室友揉了揉眼睛开门,期末他基本上是在房间复习,反正叶蘅平时都不在宿舍,刚睡了个觉起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没想到他刚打开一个门缝,门就被从外面传来的一股大力给推开了。
穿着灰色毛衣的女人走进屋,很快看出了哪张是叶蘅的床铺。
“你......是?”叶蘅的室友紧张道。
“我是叶蘅他妈,那小子这学期一天都没回家,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做父亲做母亲的,养那么大养出一条白眼狼!”女人说完就走到叶蘅的衣柜面前,开始在里面翻找。
叶蘅的衣服非常单调,基本上都是校服,偶尔会有放假会出去穿的便服,比如卫衣和T恤。
“阿姨,乱翻别人的东西可是犯法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干净的少年嗓音。
“我儿子哪里是别人......我翻我儿子的东西还犯法了?!”女人一听见犯法两个字,莫名有点发憷,等扭头一看,脸色瞬间青了,“就是你这小子,上次骗我说什么学校里拿的奖学金都只能存学校账户,和校外账户不互通不能转账,明明就能转......”
闻萧歪了歪头:“他的钱为什么要给你们?”
“什么他的钱?孩子孝敬父母不是应该的?而且他在读书要用什么钱?有做父母的给他保管,省得他在外面乱花掉了!”
“也不看这些年谁供他吃供他读书,现在让他拿点钱补贴家用都不肯,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女人一边说一边翻东西。
她听人说叶蘅没回家一直在利用业余时间兼职,也存了不少钱。
从叶蘅进入斯兰尔特学校开始,她心里就一直有种危机感,叶蘅将来赚的钱,可能一分都不会给他们,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旁边穿着旧西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要好相处很多,可还是让闻萧感觉很不舒服。
他可没忘这一男一女基本上是一丘之貉。
“你是小蘅的朋友吧,能不能帮我们劝劝小衡。”他为难地说,“这孩子一个学期没回家也没跟家里联系,这换做哪个父母都会着急吧,要不是他这样,我跟孩子他妈也用不着次次往学校跑......”
闻萧摇摇头打断他的话:“你好像搞错了,我没说我是他的朋友。”
“可你上次不是还帮了我家小衡......”
“换做是谁我都会帮的,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闻萧面无表情地说完,就看到那边翻衣柜的女人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旧棉衣。
看样子是小孩穿的,因为不值钱,她随便看了一眼直接往地上一扔。
闻萧盯着地上那件老式的旧棉衣,突然愣了一下。这种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款式,而且这个童装品牌,早几年就倒闭了。
他又看了几眼,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刚想蹲下来把这件衣服捡起来,就被转而去翻抽屉的女人推了一把。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对方想要推他还真未必能推得动,但这么趁他不备推一下,还是让闻萧有点重心失衡。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人身上,下一秒两只手扶在他的腰上,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没事吧。”
闻萧扭头一看,发现是叶蘅。
而且叶蘅以前有那么高吗?
闻萧突然想到,他刚刚看到宋景白的时候,宋景白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毕竟高中骨骼生长没有完全闭合,完全还能再长。
闻萧反应过来立刻挣脱开对方的怀抱还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叶蘅眼神微暗,一言不发走进了寝室。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然后看向那个女人。
“我上次说过吧,你们要是再来,我不会那么干脆地算了。”叶蘅淡淡道,因为是背对着大家的,所以除了那个中年女人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话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人的表情变了又变,突然大喊道:“都听到没,他是在威胁他妈妈啊!有这样对妈妈说话的吗?”
闻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想跟叶蘅扯上关系,但他还是有句话想说。
“你这样子可不配当一个母亲。”
对方听了还想说什么,学校保卫科的人赶来了,几乎是把他们架着出去的。
闻萧发现叶蘅看都不看那两个被保卫科带走的人,反而一直盯着他看。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闻萧随口问了一句,毕竟叶蘅刚好扶了他一把。
“你说你和我不是朋友的时候。”
闻萧有点尴尬地移开眼睛。不过想了想,他这话确实没错,他跟叶蘅确实不是朋友。
看到周围还围着不少同学,叶蘅低着头面色羞赧:“对不起大家,我爸妈给大家添麻烦了。”
现在是期末考试的最后关头,因为被刚刚那个女人吵到没能休息好的同学,本来还有点不满,见叶蘅这副诚心道歉的样子,大多数也不好再为难他。
一个男生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下次保卫科也不会放他们进来了,摊上这种父母你也挺不容易的,下回有什么要帮忙的,能叫上哥几个。”说完他摆摆手就走了。
闻萧看了觉得很稀奇,明明叶蘅刚刚入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大多数的学生都不是很待见他。
正如小说里设定的那样,如果是地位和等级构筑了这所学校的基石,那叶蘅这种人毫无疑问是会受到排挤的。
不过现在看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等想了想闻萧就释然了,本来叶蘅也是原著中,能自强不息白手起家的主角受。
“你是不是在想,我跟其他人的关系出乎意料还不错?”叶蘅说。
“差不多,觉得你人缘好。”闻萧点头。
“人缘好吗?”叶蘅看着他,突然说,“你刚刚说我们不是朋友,那我的离好人缘还差得远。”
闻萧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跟自己做朋友,跟人缘好,有什么直接的联系。难道天底下所有人缘好的人,都得跟他做朋友才行?
而且他们本来也不熟,不过见了几面。
“我先走了。”闻萧说完扭头准备离开,却发现叶蘅不知不觉已经把刚刚被翻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像变魔术一样。
他像是做惯了这种事,等闻萧看到叶蘅把那件旧棉衣收起的时候,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这件衣服......”
叶蘅把衣柜关上,再看了一眼正埋头坐在书桌前,几乎把头埋进书里,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偷听的室友,随口说:“小时候有人送给我的。”
闻萧站在走廊上,还是能听到从寝室里穿出来的叶蘅的下半句。
“那是我第一次穿上新衣服,所以我在很久之前,就把他当成朋友了。”
等叶蘅走到门口,靠在门上往外一看,发现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感应灯也没有亮起,只有接近地板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醒目的绿光。
室友把脸从书里挪出来一点,小声说:“你跟那个闻萧,关系很好吗?”
叶蘅把门关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掌心:“你刚刚没听到他说吗,我们不是朋友。”
“可看你的表情,感觉不是这样......”
室友说完也觉得自己八卦别人的事不太好,立马又埋头看书去了。
闻萧离开C栋宿舍楼,回了自己那栋宿舍楼后,刚用磁卡开门,手就被人从后面按住了。
“为什么没来找我?”霍展言抓着闻萧的手,一边把门推来,拉着闻萧走了进去。
闻萧把他的手甩开,揉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我听说你来学校了,就把课翘了来宿舍找你,没看到人,我就在这等。”霍展言一森*晚*整*理点都不见外地坐在闻萧的椅子上,长腿自然伸直,让人感觉原本宽敞的房间都变窄了。
“你刚刚去哪了?”霍展言问。
“我去哪好像不需要告诉你,而且霍展言你最好说清楚来这干什么。”闻萧这时候才发现霍展言还提了个单肩包进来。
霍展言就从包里拿出了几本练习册,对他露齿一笑:“我有题不会做,想让你教我。”
闻萧想到了之前陈宁给他发的信息,期末月最后没有几天了,陈宁希望他有空的话,能教一下霍展言,监督他做作业。
毕竟霍展言不管做什么,都是我行我素的,课想逃就逃了,作业不想写就不写,霍家请的每个家教最后都会辞职说教不了。因为霍展言本来就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坐着的性格。
“不教,你不会让别人教啊?而且都快十八岁了,还让人监督你写作业,你丢不丢人啊?”闻萧就差给他翻个白眼了。
“我就不想让其他人教,我觉得你教的最好。”霍展言难得正经了一回,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在你面前丢人不算丢人。”
霍展言把书翻开,一副死活都不想走的样子。
书桌足够宽,再拉开一张椅子就能坐两个人。闻萧从桌上拿出一本书,然后勉为其难道:“就一个小时,你只能在这里做题一个小时。”
霍展言皱了皱眉,有点不满意,最后看了一眼闻萧的脸色才点点头:“行吧,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闻萧静静地看着一本书,偶尔霍展言问他问题的时候,他直接拿出课本翻出几页,让他把这几页还有上面的例题都看看,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别看我,我都说了我不会教了,谁让你非要赖这?”
霍展言转了转笔,对着闻萧露出一个酷酷的表情,突然开始写题:“谁说我不会,你跟我讲了我就会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屋子里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笔在纸上的刷刷声。闻萧扭头一看,发现霍展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不由得心想:
原来霍展言也有老老实实坐着的时候。
霍展言把一道题写完,虽然萧萧说他不会教人,但是他觉得对方教的就是最好的。
而且已经不知不觉已经教了他很多东西。
如果还有什么想教的,都教给他吧,只要是你教的,我都会听。
身体里每个细胞都会乖乖听话,毕竟霍展言最怕的事,是一个叫闻萧的人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