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
麦麦在后厨戴好帽子、系好围裙,按照平常的顺序开始打扫卫生。
他拿着抹布推门而入,就看到里间的桌子上,毛毛正在给滚滚舔毛。
听见外面有动静,滚滚就地打滚,很快滚远了。
“哇。”麦麦高兴地走过去问毛毛,“你们关系这么好啦?这才对!”
毛毛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喵”了声答:“还行。”
麦麦想到自己多日以来的烦恼被解决,亦是十分高兴。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托着腮和猫说:“我结婚了!”
毛毛抬头看了他眼,说:“恭喜。”
“到时候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麦麦说,“不过没有那么快呢。我老婆最近工作比较忙,他说婚礼还是需要好好仔细筹备的,不能那么草率。”
“你老婆,谁?”毛毛问。
麦麦思索如何介绍合适,毛毛又问:“眼泪,男?”
这么一形容倒也合适。麦麦道:“是呀,就是他呢。他怎么这么爱哭呢?”
毛毛:“哭包。”
自从有了名分后,眼泪男春风得意,一改原本求而不得的怨念模样。但因为此时此刻有猫在他背后说坏话,他还是猛打了个喷嚏。
金梨:“好恶心,离开我的办公室。”
程凛捋了下自己的头发,自信道:“我想私人请金老师帮我个忙。”
这么一称呼,金梨也立刻自信了:“说吧,我选择性答应。”
“我要结婚了。”程凛说,“想请你设计个请柬。”
听懂这人在说什么后,金梨瞳孔地震:“啊?这么快?我怎么记得恋爱都没正式谈上?”
“先婚后爱。”不过程凛却认为他和麦麦已经谈很久了,“等不了了。”
夜里,对着交友圈迫不及待散播了一圈消息的两人又相会到同一屋檐下。
程凛问:“和人和猫和小猫人都说了没?”
麦麦:“说啦。”
程凛:“那个何信还来了没有?”
得到否认的答案后,他暗自满意。自家猫这样做第三产业服务业的,每天不知道要接触多少客人,刚开始就有个何信被迷倒了,后面保不齐出现多少个其他的。尽早宣示主权十分必要。
不过虽然有了里程碑式的情感进展,除了睡觉,日常相处中,两人的模式也并没有太大改变。唯一好处是程凛又能随时随地亲猫了。
程凛看小猫人又在饭桌上拿了支笔写写画画,弯腰在他脸颊上亲一口,贴心问:“在写什么?要帮忙么?”
“我在写日记呢。”麦麦道。
程凛本还想凑上去看,一听他在从事这么私密的工作,只得先走开了。
麦麦倒没什么隐私观念,写完了还递过去:“可以帮我看看通顺不通顺吗?”
程凛走过来问:“我能看?”
麦麦奇怪道:“可以啊!写的就是你!”
程凛遂将本子打开。
厅长的字还是不怎么美观,每个部首各管各的。
人开始念:今天天气很好,我完成了在猫咪咖啡店的一天的工作。毛毛和滚滚成为好朋友了,毛毛tian了滚滚的毛。我明天要问组织,这样的小猫人怎么处理。傍晚,程凛接我下班,晚饭他烧了ga li,这是一种用像巧克力一样的东西煮出来的,非常美味呢。开心的一天,爱老婆。
程凛细读两遍,问:“毛毛和滚滚是什么?怎么占了这么多字数?”
“你忘啦?”麦麦问,“就是店里的两只小猫呀,一只是白猫,一只是狸花。他们身上都有小猫人的气味,我得负责向组织汇报这件事。”
程凛内心喜悦,表面客气道:“哦,怎么写完它们就光写我了?”
“老师说日记不用面面俱到的,写自己想写的就行了。”麦麦回答。
第一期扫盲课快结课了,他正在努力地温故知新。可不能因为婚姻影响了学习,万一结课考试没过就风光不再了。
程凛听了更是心里甜蜜,接着听见自家猫道:“我下次可能写点荣荣。”
秘书顿时有点不爽:“你写了荣荣还写我吗?”
麦麦似无察觉:“写呀!”
“那是写荣荣字数多还是写我的多?”程凛问。
麦麦诚实地回答:“不知道啊,我还没写呢,等我写完数一数告诉你。”
程凛觉得自己也挺有病的,非要和一大爷争高下,遂不再多言。
终于写完作业,麦麦坐上沙发,开始看电视。
自从《泽少爷的狂霸爱恋》播完后,猫陷入了剧荒。他随意选了一个台,开始看电视上正在放的江湖剧。
程凛看猫坐在沙发上,便也跟着坐过去,猫看电视,他就抱着猫,拿个平板看看新闻。
猫看得全神贯注,他颇为欣赏这女主角,身手出众、仗义行侠,一手弓箭使得极为出神入化,此外,还有一只老鹰站在她肩头,听从差遣,使命必达。
麦麦热血沸腾,想象自己是……那只鹰。他扭头询问:“我们可以这样吗?”
程凛只看见余光人又不见了,紧接着睡衣里钻出只橘猫。
“又怎么了——”
麦麦兴致大发,踩着秘书的大腿就攀援而上,扒着秘书半边身子不放。
整条猫拉得很长,前爪先压住程凛的肩头,猛地发力踩了上去。不慎一脚踩到肩膀上的麻筋,让程凛没忍住嚎了一嗓子。
麦麦“喵”了声,拿猫爪拍程凛的脸,询问对方是否安好。
程凛托着他到落地镜前,问:“领导,这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橘猫昂首挺胸,但底下的人怕他滑下去,拿手护着,姿势不够潇洒。
麦麦看了看,跳下去走了。
“诶。”程凛恰好注意到橱柜和镜子中间的缝隙里有个卷轴。想起来是什么后,他蹲下来把东西抽出来,招呼道,“别走,这里有个好东西。你过来看。”
那卷轴极大,横向展开近两米,花纹极为眼熟。
是张世界地图。
“你来看看,就知道岛在哪里了。”程凛说。
昨天他们一人一猫简单商议了婚礼,大致拟定了方向,程凛又询问结完婚去哪里度蜜月。
麦麦想起什么,问:“索科特拉岛在哪?”是上次程凛母亲黄瑰瑰在电话里提到的地方。
“你想去那里?”程凛惊讶,“在也门。”
“也门在哪呀?”麦麦问。
“在印度洋上面。”
“印度洋在哪呀?”
“在这个地球上。”
这么问,没完没了了。猫索性道:“你后天开车带我也去也门玩玩呗。”
跟出门踏青似的。
程凛开始笑,笑个没完没了的。
猫疑惑:“笑什么?”
“行。”程凛说,“我骑自行车载你,我们从你出生那天开始骑,明天就能登岛了。”
“怎么时间要这么久啊。”当时麦麦遗憾说,“那就算了。”
如今程凛将这张极大的世界地图展开,讨好道:“你看看,想去哪里都可以。也门也可以,我们坐飞机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猫坚毅地步上地图,四只脚踩四个地方,横跨南北贯穿东西。从亚洲踩到大洋洲,从尼泊尔出逃到阿根廷,最后却又走出地图,钻到了程凛的怀里。
程凛破天荒很快明白麦麦的意思。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可以。
结婚的事宜有序推进,而自从咖啡厅改成做一休一后,程麦麦的空闲时间更加充裕了,没事经常往小猫人联盟跑,因为联盟经常组织学习论坛、兴趣课程之类的活动。又结识少许小猫人同学,生活极为丰富。
虽然短时间还无法解决结婚证的问题,在石庭的介绍下,麦麦携家属程凛办理了联盟的“伴侣证”,凭此证伴侣可享受部分小猫人同等福利待遇。
鲜红封皮,活像结婚证。“伴侣”一词含金量极高,作为程麦麦的配偶,程凛已然非常满足。
只有办理时,石庭看了两眼正在填表的程凛,说:“当时如果真把麦麦追丢了,那你可不是完蛋了。”
她回想见到程凛的几次面。第一次因为他把小猫人弄丢了而印象极差,再到看程凛陪麦麦到组织办证件,那时候她还是担心人猫隔阂,又嘱咐很多话。直到现在,她终于可以勉强承认,人猫之间也存在这样的可能。
程凛捏着笔的动作一滞,点点头。因为当下的完满足够具象,令他也常常心有余悸,想起麦麦离家出走的上午。
是他阴差阳错造成误会,一半也是有心的试探。可是麦麦傻乎乎的,很轻易就原谅了他。
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或猫对他这么宽容,也再不会有人或猫对他的喜欢像这样毫无条件——只会对程凛的气味有反应,只会邀请程凛。
只因为麦麦是程凛养的小猫,程凛是他的主人。
虽不会轻易承认,人类其实心里偷偷懊悔过,如果当时他没那么凶恶地举着棒球棍就好了。
好在虽然谈恋爱是个很困难和复杂的议题——尤其是对程凛这样不坦诚的人来说。但身旁携手共进的伴侣足够天真勇敢、富有信心,所以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关系,当时还有荣荣陪我呢,我感觉自己没几天肯定还会再回去找你的。”麦麦看着程凛安抚道,扭头说,“石景姐,下次邀请你和石庭姐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会送请柬过来的!”
过了段时间,麦麦背着一大袋东西去公园找荣荣了。
考虑到王德荣年龄较大,组织给安置的岗位较为清闲,是一座郊野公园的巡逻员。这公园顾名思义,没什么人造设施,大都是森林花卉,来的人自然也不多。
最热闹是早上,有一群住在周边的退休叔叔阿姨来锻炼身体。等太阳下山,公园里绿化好蚊虫多,灯光又少,来的人反而少了。
这一天王德荣值夜班,麦麦下了班过去找他。
趁此机会,两只猫并肩以人形沿着湖滨道散步。已经是夏天,蝉声聒噪,绿意盎然。但夜晚阵阵凉风,倒是极为惬意。
王德荣只有个十多年前的直板手机,偶尔拿来发发短信,但短信发多了也要钱,所以和麦麦平日交流并不频繁。如今相互终于见到好朋友,十分喜悦。
走到一处长椅,麦麦坐下,从背包里掏出自己带的东西:“荣大哥,这是珍珠奶茶,这是千层蛋糕。”
一段时间不见,王德荣因天热理短了头发,穿着短袖衬衫制式的保安服。唯独那平光眼镜还带着,多添两分斯文。他高兴地接下来,说:“谢谢小弟,还是冰的呢。”
王德荣吃上了,问:“麦麦,你最近可好?”
“好。”麦麦高兴答,刚想说发情期已经顺利度过,他与程凛发生了多次关系,但又考虑到程凛告诫他这是夫妻间私密的事情,改口说,“我们已经是事实婚姻了呢!”
他感谢:“那个册子非常有用,谢谢大哥。”
“谢什么。”荣荣老脸一红,不自然地摆摆手,“没多大的事情。”
“我和程凛要正式结婚啦。”麦麦又从包里掏出个红色请柬,说,“我是来送结婚请柬的,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王德荣赶紧将嘴里东西咽下,接过那红信封看。
打开请柬,就见一张麦麦和程凛西装革履的合照,角落还有只立体的橘猫从贺卡上跃出来,极为生动。
他赞说:“郎才男貌,天生一对。”
面对长辈,麦麦又是腼腆一笑,遂开始说自己在联盟参加的那些活动和课程,还说自己通过了第一期扫盲课的考核,如今文化程度堪比人类小学生。
“进步好啊。”王德荣听得十分心动,两猫正约定了不日一起去组织上手工课,麦麦的手机震了震。
“怎么了?”王德荣关切地问。
“老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麦麦羞涩道,“说晚上可能要下大雨,来接我。”
“的确,时间不早了。”王德荣连连点头,随后发现这前缀的称谓不同寻常,反应过来又不确定,小心翼翼问,“啊,小弟,你、你这个老婆,是你那个、那个主人么?”
“是呀。”麦麦甜蜜道,“夫妻才能这么称呼呢。”
“哦。这样啊。”荣荣汗流浃背地点点头。是他想得那样么?老婆老公的,程凛是老婆,那不意味着……
荣荣是一只品德高尚的奶牛猫,认为去揣测别人的私生活是不道德的,可是程凛是老婆这件事还是让他意外、震撼。麦麦真是个敢闯敢试的青年,深藏不露。
不过他转念一想,原本这俩的关系是一个年轻单身汉扯着另一只年轻单身猫,结构相当不稳定。如今程凛摇身一变,成为程麦麦的妻子,这个结构一下子就坚如磐石、稳中向好了,地久天长不成问题。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荣荣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要对自己老婆好一点,知道吧,多关心、多照顾,你们是要相互……”他思考,“相互扶持,走一辈子的人!你作为丈夫,更是要多承担责任,爱自己的老婆,知道吧?”
麦麦严肃地点头:“荣大哥,我会的!”
离开时天色已晚,王德荣走在后面,拿着手电筒,给麦麦照去停车场的路,嘱咐说:“注意脚下。”
程凛的车孤零零停在停车场里,车灯暖色的灯光打在路牌上。而车主为迎接王德荣,专门下了车等候。
程凛已经准备好恭敬喊奶牛猫荣爷爷,没想到走过来两个人,前边一个是宝贝,后边那个倒也看上去不像建国年份,戴着眼镜如知识分子,喊爷爷太失礼。
他打招呼:“荣伯伯。”只是这么递推,辈分就自然比喊荣荣“大哥”的麦麦低了。
麦麦上车前,和王德荣依依不舍道别:“荣荣,谢谢你。”
“哎呀,谢什么。不必如此客气!”荣荣替他打开车门,让他上去,“小弟,下次手工课见!”
“幸好我当时离家出走了,这样才能遇到你呢。”麦麦却继续道,“希望你工作顺利,一切都好。我会一直来找你玩的。”
程凛将空调开大,等小猫人系好安全带就发动汽车,踩了脚油门行驶出去。
后视镜中,保安王德荣拿着手电筒,那一束光是亮的,他剩下的身影隐没在夏夜的黑色中。他一直挥手送别到车转弯离开,随后摘下眼镜,拿手腕抹了抹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