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还幻想着一见钟情？”夏至听了前因后果之后只觉好笑, “他都一百八十多岁了！”
“夏伯伯，你别说了。”关敬英搂着身体冰凉的仇文。
他安抚仇文：“我们那时候并不认识，不在同一阵营, 而且您也并没有攻击我。”
仇文眼珠子动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呆滞：“可是我回想我当时的心情,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不是假的。”
关敬英本想顺着他的话说, 结果夏至来了一句：“你是在用你现在的心情带入你过去的经历吧。”
仇文缓缓松手, 他再次死去了。
“夏伯伯！！”关敬英恼了, “仇先生会难过的！”
“他难过什么？你不难过吗？他看着你去死。”夏至说这话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 他显然没有为关敬英抱不平的意思。
“这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当时仇文没有攻击他们还让关敬英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真的没力气再反击了。
当时的关敬英对仇文也是防备的，他们不清楚仇文为什么要抢人类的物资，为什么要观察人类。
他甚至不知道仇文是会说话的。
“对异族一见钟情基本是不可能的吧。”关敬英摸摸仇文的脑袋，“仇先生已经足够温柔了，您没必要再过多苛责自己。”
“可没有一见钟情的话，我对你的观察就显得没那么特殊了。”仇文很失落。
“其实挺特殊的。”关敬英又在仇文脑袋上摸了摸, “您重点观察我其实是因为我和冰河长得像吧？”不然仇文没道理专盯他们的队伍，以前仇文没有专门跟踪一个队伍的记录。
这种特殊也太奇怪了。
仇文更自闭了。
门外那个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敲，仇文实在受不了了：“我先去把外面的人类赶走。”
他刚站起来就被关敬英给拉住了。
“仇先生，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个反叛者。”这边的基地还在找他们，郭天盟已经代表中央基地传达了停止搜寻的命令，但这边的基地不知为何阳奉阴违了。
他们临时所处的基地就算切断了所有原有的通讯设备也不能保证百分百不会出问题, 毕竟基地内部循环系统启动的那一刻，它就有被检测到的可能性。
这时候这个人的出现就相当可疑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仇文反问, “他只反叛人吧。”
“您还是得小心。”关敬英认真道, “别让他伤害到您了。”
“他已经伤害到我了。”如果可以，仇文多希望对方从来没出现过。
他气冲冲地回到上层, 重新打开门。
一般基地外设有三扇门，第一扇是地面通向地下的第一道入口，是紧贴在地面上的。
第二扇算是真正的门，是垂直的，很厚重。
而那个男人敲的就是这第二扇门。
仇文拉开门，沉着脸看向对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注意到您过来了，所以想来见见您。”男人轻笑着说，“老实讲，当我发现您的名字和您的身份之后被吓了一跳，仇文啊……而且您还会说话。”
官方向部分高层公布了仇文的存在，男人有权限去查阅这些文件。
“你也从小就喜欢我？”仇文听多了这类话。
“不，我不怎么喜欢仇文。”男人笑着回应。
仇文挑眉。
男人继续说：“我不想撒谎，但我以前确实不是太喜欢仇文这个人。”
“官方对他的宣传有些太过了不是么？一个长相优越的天才英年早逝，确实足够悲剧。可他的风头太盛了，说到底最后搞定地核还不是所有研究人员一起出力的吗？”男人叹息，“所以我不太喜欢仇文，不过现在的我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仇文问他。
“您救了我。”男人靠在了门框边。
“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仇文不解，“你不是因为我不救你才讨厌我的。”
男人愣了下，随后他轻笑了两声：“哈哈，也是。”
“而且我也没有在救你，我只是想悄悄地凑近看一看。”仇文觉得“救”这个字太亲近了，他才不想救人，他真正救过的只有仇冰河和关敬英。
“悄悄？”男人以为仇文是在开玩笑，“当时您的脸都快贴到我压力服的头盔上了。”
他记得当时自己的腿被巨大的石块压折了，压力服没有破损，但这不代表他还有命活下去，周围的丧尸已经围过来了，他马上就会被撕成碎片。
风沙飞舞，男人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降临，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丧尸凑上来。
他看到风沙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而当看清对方的脸后，男人意识到这是一个丧尸，一个高阶丧尸。
“当时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脑子真的一片空白。”男人冲仇文笑了笑，“可您没有吃我，因为有您在，那些丧尸不敢上前。而等人类的陆行车快到的时候，您看了一眼陆行车的方向就走了。”
“我只是想认真看看你的脸。”仇文还以为这男人真的快死了。
“为什么？”男人伸手往自己脸的方向摸了一下，他摸到了自己的头盔。
“因为长得很像你的妈妈。”仇文说，“你喜欢把你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带在身上，我见过你妈妈，你妈妈也是一个外派队员。”
男人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原来您是因为意外之下注意到了我妈妈的照片才发现我的吗？”
仇文摇头：“也不是，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你外公。”
男人愣住了，他看着仇文年轻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自己的鬓角都开始泛白了，他保养得还不错，可他也有五十多了。
仇文看起来就像他的小辈。
然而仇文却相当自然地谈起了那个在他幼年时就去世的外公：“你外公对你妈妈撒谎了哦。”
“什么谎？”男人问。
“你妈妈有次跟队友露营聊天时说她的爸爸是个铁血硬汉，第一次出任务就完成得非常棒。”仇文就好像是在讲前几天的见闻，“但你外公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被吓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过他的动作确实很利索。”
“我很少见这样的外派队员，他真的哭了好久，所以我偶尔会去看看他。”仇文把这个爱哭的外派队员当乐子看。
仇文在遇到关敬英之前并没有特别关注某一个外派队员，他都是连续关注好几个有特点的：“后来他越来越老练，说话的语气也变了调，再后来他就没出来了。”
“所以您又发现了我妈？”男人问他。
“对，你妈妈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还没退休，他偶尔会硬凑进你妈妈的小队里，但他基本不说话，还是你妈妈叫出那声‘爸’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们是什么关系。”仇文轻轻敲了敲男人的头盔，“最后就是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傻缺愣头青。”
男人笑了，笑得儒雅：“现在呢？”
“现在你是个想诱骗丧尸的混蛋。”仇文眯起眼睛，“你笑起来和我家一个孩子很像，一样的让人不舒服。”
远在基地熬了几天夜的郭天盟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药水滴歪了。
“外派队员基本不这么笑。”外派队员笑起来都是爽朗的，仇文记得这孩子年轻时也是，“你以前笑得特别傻，尤其是对着你第一任队长笑的时候。”
仇文摸了摸下巴，他过去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不过现在想想：“你是不是喜欢你第一任队长啊？”
仇文不等男人回答，就拍脑袋噢了一声：“你是我遇见的第三个半男同了。”程东洁算一个，关敬英算一个，何洛算半个。
“我不喜欢他。”男人笑不出来了，“请您不要搞混崇敬和爱慕的区别。”
“是么？那你为什么没有后代？”仇文问男人，“你们家在你这一代断了诶。”
“后代不加入外派小队不代表没有后代。”男人纠正仇文。
“那你有后代吗？”
“没有。”
仇文恍然大悟：“所以你还没有出柜，你妈妈很死板吗？不像啊，我记得她很活泼的。”
“不，仇先生。”男人重新笑了出来，“我如果有这个需求，不需要向任何人表明心意。”
“你很有个性哦。”
“不是，是我的妈妈死了。”
仇文愣了一下：“那个小女孩死掉了？”
“小女孩……也是啊。我真的很好奇你所见到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仇文沉默。
男人指了指仇文你身后：“我能去坐坐吗？”
“不行，你走开。”仇文把他往后推。
男人踉跄了一下。
仇文多嘴问了一句：“她是怎么死的？”
“得病。”男人耸肩，“最后那段时间里她很瘦很瘦。”
仇文点点头：“我知道了。”
仇文把门狠狠关上。
被关在外面的男人冲着门挥了挥手：“仇先生真无情啊。”他缓缓收敛起笑容，盯着基地大门看了很久。
“仇先生的爱人也来了吗？”男人自言自语，“关敬英是吧……”
仇文皱着眉头走了回去。
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给了关敬英和夏至听。
夏至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盯了别人一家三代啊。”
“但是我绝对没有奇怪的想法。”仇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还不断往关敬英的方向瞟。
“仇先生您别这样，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怀疑！”关敬英连忙开口。
“真神奇啊。”夏至喝了一口热羊奶，“你见过他外公最青涩的样子，现在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你却依旧还是那个仇文。”
“时间这种东西真是……说过去就过去了啊。”夏至说到这儿，他见关敬英和仇文表情有些失落，又扯开话题，“他说你的光环太大，盖过了你其他的同事，你不介意吗？”
“啊？他说得也有道理啦。”仇文挺喜欢做偶像的，不过他没太大的欲望去维护他本身作为偶像的身份，“不过这种争论和我还有我的同事们没关系吧。”
“他们不认识我，他们也不认识我的同事，他们只是在借我们这些符号去表达他们自己的想法而已。”仇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真正认识那些同事们的是我啊。”
“我捡回来了好多好多记忆，真正的他们不存在于你们人类的辩论之中，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仇文总会梦到他们。
他梦里有好多好多人，他们不是一个个标签，一个个象征，他们只是人。
“我的绿洲在二十年左右就会彻底换代，所有植物都会被新生植物替代。”仇文缓慢开口，“我还记得我种出来的第一代绿洲的那些植物，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自己终于创造出绿洲时那种惊喜。
“时间太长了，已经换了好多轮，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已经完全不同了。”仇文抬头看向天花板，“人类也是啊。”
“仇先生……”
“所以我一直有想把你做成标本的冲动。”仇文拍了拍关敬英的后背。
“他现在已经是半个标本了。”夏至提醒仇文，他又喝了一口羊奶，“话说，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諵沨
“嗯？”仇文歪头。
“有关你读心这回事。”夏至指了指关敬英，“初级的丧尸没那么强悍的表达理解能力，他们会像人类交流那样误解其他丧尸传达的意思是么？”
“像人类的交流那样？人类的交流是什么低效交流吗？”仇文撑着脑袋，“我好不容易学会说人话的。”
“语言是为了交流而发明的，不同音调代表不同的意思，它很复杂，但它不够高效。”夏至轻声道，“人永远无法传递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看来会有不同的意思。”
仇文想了想：“确实诶。”
同样一句话，程东洁和马敬肯定能看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丧尸的沟通可能更为高效。”夏至指着仇文的脑袋说，“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啊？”仇文挠了挠头，“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