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敬英这些天一直往外跑, 光仔的学习进度一下子就起来了。
关敬英喜欢练字，他也挺喜欢教人写字的。
之前关敬英也尝试教过仇文，但是仇文个人想法强烈, 而关敬英没法用严格的要求去约束仇文，他做不到。
但光仔就不同了, 关敬英对光仔毫无怜悯, 他的要求相当严格。
光仔好几次都想直接对关敬英下死手, 但他忍住了, 他是太子, 他得有肚量：“你和老东西一样讨厌！”他的语调还有些奇怪, 说话速度也很慢。但他总算不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了。
关敬英不回应，他只是认真地检查光仔的作业：“你学得确实很快。”丧尸毕竟不是孩子，不管光仔有多讨厌人类，他也和人类接触了上百年了。
“我不讨厌你了。”光仔立刻就舒服了。
“下次可以学造句了。”关敬英把那些字收了起来。
“你最近来我这儿。”光仔指了指自己，“好多。”
“因为我最近在和仇先生吵架。”关敬英解释，“我只能来这边。”
最主要的是仇文担心有脑子抽了的人类埋伏关敬英, 人类里的势力实在太多了，谁都搞不懂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老东西没打死你？”丧尸世界的争吵十分凶残，他们不会只动嘴，他们还会上手。
“吵架不需要互殴。”关敬英看着光仔呆滞的样子，他伸手摸了下光仔的头顶。
光仔打了个哆嗦，不过他很快就眯起眼睛开始享受了：“这样好！以后让老东西也这样！”
“你不是管他叫父皇吗？”关敬英问光仔。
“那父皇也得这样。”光仔纠正了自己的称呼。
仇文给他做痒痒挠？光仔想起来都觉得心情通畅。
仇文捧着他的头摸他脑袋……这就是当太子的福利吗？
关敬英看着光仔舒适的表情, 忍不住轻叹。
仇先生遇到光仔的时候，仇先生的性格并不算柔软, 而光仔遵循丧尸最初的本能。
他俩的关系确实比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要更亲近一些, 光仔对仇文是有依赖的，只是时机不对。
基地里, 迟迟等不来关敬英的仇文转来转去：“不行，我得去找他！”
“您去吧。”郭天盟幽幽开口。
仇文脚步一顿：“你是怎么个意思？”
“什么意思？”郭天盟反问，“您说您要去找关敬英，我接您一句话。怎么了？您对我接的这三个字有意见？”
郭天盟的反应始终很平淡。
围观的何洛和岳巍对视了一眼，何洛凑到岳巍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我觉得郭天盟这人特绿茶？”
“啧，嘶！”岳巍推开了何洛，“别乱讲！”
“你自己也怀疑！”何洛指着岳巍说，“你推我干嘛？！你自己也是个队长，关敬英被人类基地停职了，你就把他当外人了，你们这群当官的真是……”
“是什么？”郭天盟冷声问他。
何洛闭嘴，他在自己嘴前比划了个叉。
“仇先生您想出去找，请随意。”郭天盟朝门口抬了抬胳膊，随后他背手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还有工作，恕不奉陪。”
仇文站在原地。
何洛这时候开口了：“你去找呗。”
仇文抿唇，他还是没出去，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意思啊？！”何洛震惊，“他之前和关敬英之间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
“也可能两个都喜欢。”岳巍叹了一声，“人类的道德约束不了丧尸。”
何洛明白了，他摸了摸下巴：“你觉得我这人长得怎么样？”
岳巍看向这位没啥底线的大明星：“你还是人类，你能不能约束一下你自己？”
“人类和丧尸有多大区别？”何洛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无非就是人类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早一些，生得快，死得快，来来去去无数人，定了无数的规矩。”
“你别跟我来这套，我不是关敬英，没有和你打辩论的兴趣。”岳巍知道关敬英喜欢讲道理，但他完全没那个兴趣，“如果你有参与进去的意思，我就把你的牙给你打掉。”
“喂！你？！”
岳巍冲何洛扬起拳头示意，何洛立刻就安静了。
仇文一回房间就收到了程东洁给他发来的消息，程东洁把郭天盟从头到脚贬了一通。他的意思很明确——郭天盟不是个好东西。
郭天盟肯定是有所图谋，仇文千万不能想不开。
仇文只回复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又问程东洁怎么知道的。
【我问了队长。】程东洁解释。
关敬英确实收到了程东洁的信息，他也“如实”回应了自己的怀疑。
【他想多了，郭天盟那孩子是我的后代，我照顾他很正常。】仇文说的其实是真话，硬说这句话哪里有问题，那就是仇文压根没照顾过郭天盟，他只在口头上表达过所谓的关心。
但别人却觉得仇文这是在为他自己找借口。
而这种紧张的“三角关系”没能维持多久。
很快关敬英就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某天早晨，只听一声枪响。
岳巍等人从床上惊醒。
哪来的枪？岳巍的反应最快，他查看了自己装枪的匣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见鬼的！
岳巍迅速下床跑向了枪声响起的地方。
关敬英举着枪，枪口抵着仇文的额头，他的手在抖，看起来气坏了。
仇文的左肩的衣服已经消失了，很显然，关敬英冲仇文开了枪。
关敬英手抖是因为他害怕，哪怕他知道枪无法对仇文造成任何伤害，他还是没有勇气冲仇文扣动扳机。
在动手的那一刹那，关敬英的脑子是空白的。
而他如今的最真实的反应看着也像是被仇文给气懵了。
“老关！”岳巍喊了一声。
关敬英立刻将枪口对准了跑来的几人，何洛连忙举起手。
枪口最后对准了郭天盟。
岳巍横跨一步挡在郭天盟跟前：“老关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在丧尸的地盘杀掉中央基地的高官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关敬英扯了下嘴角：“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
“我没忘！！”关敬英高声打断岳巍，他的眉头下压，凶相毕露，“我已经受够了，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被抛弃的？”
“岳巍，你挡在他面前做什么？你也回不去了。”关敬英盯着岳巍的眼睛，“你以为他答应你就能来接你吗？你只是一颗弃子！为了所谓的大局……”
“老关你冷静一点！”岳巍的音调大了很多，他把郭天盟挡得更严实。
人作为肉盾是挡不了枪的，但关敬英如果想杀郭天盟就必须把岳巍也一并杀了。
岳巍和关敬英是老相识，他知道关敬英下不去这个手。
“你让开！”关敬英咬牙。
“我不！我不能让你铸成大错！”岳巍护着郭天盟往回撤。
关敬英想要上前拽开岳巍，结果仇文抢先一步把关敬英摁倒在地。
仇文动作利落，这还是关敬英教他的。
“滚出去！”仇文对岳巍道，“把门关上！”
岳巍立刻带着郭天盟撤出去。
“仇文！！”关敬英声音有些失控。
“你闹够了没有！”仇文声音压了关敬英一头。
【你别难受了。】仇文在心里安慰关敬英。
【我没有在难受。】关敬英回应得很快。
【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没法被隐藏的。】仇文想安抚关敬英，他想摸一摸关敬英，但他们这场戏必须继续。
因为他们还戴着通讯器，系统应该是可以通过通讯器去监视他们行为的。
刚才在提到自己父母时关敬英确实在难过，他善于压抑自己，可情绪的出现由不得他。
仇文动手将关敬英扣了起来，关敬英在挣扎。
而他们俩心中的沟通却依旧温和。
【人类总会想很多，我感觉好孩子你在设定自己的目标之后就彻底成了人类的一部分。】
【人类的一部分？您是指？】
【我是指你没有私心，你总是想得很明白。他们抛弃你，你能理解他们，这样当然很好，可是这样你就没法讨厌他们了，你自己不难受吗？】有时候简单地活着会快乐很多。
关敬英能够理解人类基地的一系列行为，哪怕他自己为此感到难受。
没有谁是该被恨的，没有谁是坏人，所以关敬英活得格外难受。
【也许吧。】关敬英也搞不清楚，【但事实就是所有人都有理由。】
所有人都有理由。
郭天盟是坏人吗？对于他的对手来说，他绝对是。
可他本身呢？
这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郭天盟这类人绝对导致了许多人的死亡，可没有他们，死的人会更多，混乱会加剧。所以郭天盟很难被定义。
关敬英自己其实是认同郭天盟的行事方式的。他既然认同，就不可能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不忿。
为了全体人类的利益，这是应该的。
仇文把关敬英绑好，随后他拍了拍关敬英的后背：“你不准再离开这儿。”
【等着我。】
关敬英不作声。
【好的。】
【会不会绑得太紧了？】
【不会的，我能够适应。】
仇文转身出了房门。
当天晚上九点，程东洁直接出现在了丧尸基地的门口。
郭天盟的微笑面具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很肯定程东洁的保卫工作是特级的，二十四小时都有监控和人一起盯着！程东洁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程东洁在看到仇文的瞬间就扑上去抱住了仇文：“仇爷爷！求您帮帮我！”他哭得格外可怜。
随后他直接伸手指向了郭天盟：“他想要杀了我！他想让人打断我的手脚！仇先生，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这位是？”岳巍在看到程东洁之后便开始不对劲，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脸上的温度也升了上去，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你的感情是被操控的。”郭天盟提醒岳巍，“控制好自己。”
仇文默默推开了程东洁，他看着程东洁的双眼：“你真的很厉害。”
“嗯？我吗？”程东洁眨了眨眼。
仇文后退一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
程东洁：“我……”
“如果你不说实话。”仇文把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我就不想活了。”
“你说什……啊！！”程东洁被自己脑海里剧烈的警报声吓到了。
【停下来！】系统声音很大。
“系统说停下来！该死的！仇文怎么看也不是个会想不开自杀的丧尸啊！”程东洁发声嚷嚷，“你折磨我干嘛啊！！”
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懂。
丧尸们同样参与了这场闹剧，但他们只是旁观者。
在仇文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时，丧尸们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也不认为仇文真的会做什么。
事实上，仇文和关敬英的决裂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场舞台剧。
他们一直以为仇文在和人类玩游戏。
现在的淑云他们是爱仇文的，如果仇文真出事，他们也会难受。
可现在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但系统似乎完全没有分析过这个可能，或者说它不能接受任何威胁到仇文生命的危险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系统问仇文。
程东洁转述。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和敬英吵架的呀？”仇文问系统，“你在监听我的通讯器吗？还是说你通过岳巍这个孩子在观察我呀？”
【二者都有。】系统回应得很快，他似乎生怕仇文死了，【我并不想利用你，我并不觊觎你手中的东西。】
“那我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
【你对我不重要，你对人类很重要。】系统解释。
“因为我是大反派吗？”
【不，因为你是一条出路。】
“哈？”
资源日渐枯竭，人类被困在了地下。
【在强烈的危机之下，他们能够团结一心，可一旦经历过危机的那一代人死去，情况就会发生变化，一代又一代……】
【你们这个世界很危险，因为它随时都会消逝。】
系统不是人类，它其实没有喜恶。
它对仇文所有的“爱”都来自仇文重要的地位。
【人类真的很擅长制衡，不同的国家，势力，不同的思想。可是你们这个世界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人们已经习惯了末世，因为经历末世的第一代人死了。】
那些人记录了一切，但很可惜，无论多敏锐的人，都无法完全通过文字与第一代亲历者感同身受。
【对于如今的人类来说，末世是常态，所以他们熟练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类。】
“所以仇先生是出路？”关敬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
【丧尸是人类的第二种可能性。】系统回应，【而仇文是最重要的那个。】
丧尸的成长实在太慢了，仇文是个意外，而剩下的丧尸还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长成仇文如今这样。
而人类的时间没有那么充裕。
“你的意思是，在你的推演里，我们人类走不出绝境？”郭天盟神色严肃。
“系统说它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因为人类总能创造奇迹。”程东洁说，“但是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你和你身后的势力想要尽全力推动人类的未来，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们一个组织，不只有你们一个国家。”
“我们……”
“系统说它不会管你们。”程东洁的声音在抖，“它说它只在乎这个世界能否运行。”
仇文在系统看来就是一个新品种的人类，仇文是最重要的那个分支。
“仇先生算人类？”关敬英问。
【难说。】系统表示，【人类和丧尸的关系就像毛毛虫和蛾子。】
【早期人类通过观察昆虫变态发育得出了羽化而登仙的构想，当然，丧尸不是仙，他们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却又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丧尸病毒在人类体内建构出了‘成虫盘’，而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类进入了‘蛹’期，他们的一切都将化为营养供养‘成虫盘’，直到‘成虫盘’发育完成？”关敬英问。
郭天盟看向关敬英：“你怎么知道的？”
“我现在的状态介于两者之间。”关敬英不算人类，但他也不是丧尸。
关敬英的手放在了胸腔处：“每次丧尸化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感觉‘我’分裂成了两部分，我的记忆依然存在，可是属于丧尸的某些欲望偶尔会压过我的理智。”像是有双重人格似的。
但他很肯定仇文已经快要将自己融合完成了：“仇先生快要‘羽化’了吗？他的寿命会不会……”
“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寿命，长到如今的人类无法想象。”程东洁依然敬业地当着系统的发声筒，“系统在求你，它求你不要死。”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仇文依旧不信任系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系统觉得你现在已经没那么危险了。”程东洁说完这句之后脸色忽然一变，“等等！那我算什么？！”
这个仇文知道，仇冰河早就怀疑过了。他举起手大声表示：“你是系统选中的祭品！”
程东洁是系统精挑细选的“挂件”，是系统用来送给原著仇文的礼物。
他没有野心，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运行。他只在乎有没有人爱自己，他热衷以奉献和牺牲达成自我感动。
在被戴上万人迷光环的那一刻，在被所有人钦慕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自己是“主角”的实感。
哪怕他从未获得实质性的权益，哪怕他并没有稳固的地位。
但是恶毒女配的青梅竹马爱他，所以他赢了。他兴致勃勃地要去夺取女主的“爱慕者”，他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赢”。
这对于系统来说太方便了，系统不需要付出什么。
而仇文的性格变化太大，他的性格已经不极端了。那么程东洁这个原定的礼物也就没有太多作用了，他成了一块鸡肋。
系统承认了，而程东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许多。
“可为什么是男人？”郭天盟问，“换个女宿主不是更方便吗？毕竟要攻略的是女主的追求者，爱女人才更正常吧。”
是啊，为什么是男人？！
程东洁反应过来了，他就知道系统挑中他肯定是有理由的。
【因为那个时间段死亡的个体，只有他最符合我的要求。】系统回应道。
只是因为恰好那段时间只有他最适合被掌控，而他是个男人……
程东洁表情崩塌了：“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一个东西吗？！我是个人啊！！”什么礼物？什么叫挂件？
“我就不能喜欢恋爱？我不想追求狗屁的人生意义不行吗？！”程东洁质问。
仇文他们没能听到系统最后的回应，不过他们看程东洁的反应也能猜出来系统说的话不会有多好听。
【我并没有阻止你。】系统提醒他，系统从没要求程东洁去工作，【我在帮你实现你的愿望，你也很开心。】
“但你他妈的说我是个物件！”程东洁彻底受不了了，“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你在看我的笑话吗？！你当我是小丑？”
【我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系统继续说，【我只是选择了最适合的个体，也就是你。】
“去你妈的！你爱死不死！”程东洁狠狠瞪了仇文一眼，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仇文看向关敬英。
“我们先去把这孩子抓回来。”仇文也跟着跑过去了。
关敬英没有动。
“好孩子？”仇文回头又看了一眼关敬英。
“我不太擅长应对这类性格的小孩。”关敬英以前倒是训过自己的队员，可他队员们折腾出来的麻烦没有这么复杂敏感，他们一般都是打架斗殴。
他也劝过程东洁，不过那时候程东洁还在隐藏本性。
“他会被当成爹味男的。”何洛被关敬英教育过，他虽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并且刚被打碎了世界观，但何洛的接受能力高得可怕。
关敬英的劝慰过于正经，有时候会给人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感觉。尤其程东洁看起来是个性格极其别扭的家伙。
关敬英微微垂头，他稍微有些失落。
“说起来，我是被攻略对象之一？”何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他还挺喜欢别人讨好他的。
在完全没搞懂起因和经过的情况下，何洛评价道：“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