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世界, 80的好感值已经足以促使一对伴侣跨进婚姻的殿堂,将彼此的后半生相互交付。
那是爱情的象征。
而同样的80点好感值,放在整个世界只有阿舍尔一个的小怪物身上, 效果几乎是乘2、乘3的。
那或许是要比人类更加深厚、专注的爱意。
阿舍尔忽然想到之前还在石山领地的日子,他面对始初虫种的讨好, 还曾幻想过这一数据满值的情况。
但现在,距离满值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
沼泽湿地里新的一天, 伴随着乌云一大早抓回来的28条鱼开始。
整整28条, 每一条都足足有阿舍尔的小臂那么长,在这座由潟湖构成的鱼虾天然养殖场里, 乌云无往不利。
望着这一场全鱼宴, 阿舍尔看了看低头专心烤鱼的小怪物, 又看了看复眼几乎快挤成星星眼的乌云。
于是, 在虫母的拍板下,整个芬得拉家族的早餐都变成了全鱼宴。
而作为本此餐食的提供者, 乌云半曲庞大的身躯, 它收敛着钳足上的锋利,轻轻抬着虫母的手,以口器为接触媒介, 在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是臣服,是敬爱, 也是掩藏在子嗣身份下对虫母深深的觊觎。
【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妈妈!】
新来的家族成员阿尔法忍不住和身边的同伴们咬耳朵, 在看到虫母冲着乌云递出手腕的那一刻,它想自己或许明白为什么每一只虫子都会不受控制地爱上它们的虫母。
那是刻在虫族基因链里的母亲、妻子,是它们毕生都无法逃离的甜蜜蛛网。
哪怕蛛网可能夺取它们的生命, 但在基因和灵魂的倾倒面前,它们总是情愿的。
不过, 最初阿尔法被始初虫种强制性抓回来时,其实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在这片看似富饶的土地上,虫母稀有至极,模拟器告诉阿舍尔的等级划分包括了劣质、低级、中级、高级,以至于也同时让阿舍尔有种错误的认知——
这个星球上有不止他一个的虫母存在。
而事实上,整个星球上确实有不止他一个的虫母存在,但仅限于劣质,哪怕低级都少得可怜,往往出现没多久就莫名消失,甚至连跟随它的子嗣无影无踪。
虫族只有一个虫母,这一点在很久以前的虫族社会里毋庸置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现象反而变成了历史。
所谓低等级的虫母如雨后春笋出现在这颗星球上,原有的全族群虫母至上,也莫名演变成了现在的“家族制”。
模拟器告诉阿舍尔,骷髅蜥、巨型沙虫都以“虫母”为食物,于是在思维惯性中,阿舍尔也下意识先入为主,认为虫母虽少却仍然有其他存在。
但真正在数量上存在优势的,是不定期就会出现的、被其他雄性虫族当做是“工具”的劣质虫母。
因此,在大多数雄性虫族将“追随虫母”定为毕生所求时,也有小部分异类的存在,而阿尔法就是其中之一。
刚刚成年就跨越过大半个星球的阿尔法习惯独活,在漫长流浪下,它没有生出乌云那样对虫母的渴望,比起找到属于自己的“妈妈”、“妻子”,它更想好好活着。
——不会像它曾经同一窝孵化的兄弟那样,在追随了一只初级虫母后,消失于这片广阔的陆地之上,甚至连精神力都没能留下痕迹。
这是只笼罩在阿尔法一只虫身上的阴云,它曾经走过大半星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兄弟的行踪,却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一只虫知道它的兄弟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一只虫能再一次嗅闻到那只低级虫母的气息。
问题的答案就这样凭空消失,这也间接奠基了阿尔法对虫母可有可无的态度。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它终究只是个普通虫,非但抗拒不了被虫母吸引,甚至此刻还疯狂地迷恋对方。
【妈妈、好喜欢妈妈……】
细细密密的爱语响彻在芬得拉家族相互链接的精神力世界里,阿舍尔被一道低沉又迷茫的声响吸引。
顺着精神力的来源,他看到了眼巴巴立在虫群中的阿尔法。
对于这只第一个被自己起名的新成员,阿舍尔印象还是很深的。
希腊字母中α代表“开始”,而阿尔法得名则来源于它的外形——那是酷似远古时代三叶虫的形象,似乎也象征着所知历史中虫类生物的一个小开端,于是阿舍尔才有了用希腊字母起名的开始。
他感知到了阿尔法的渴望,便很自然地招了招手。
对于这群待芬得拉家族归属感可能还没有那么强的新成员,阿舍尔并不吝惜于自己的温柔。
实际上撇开他更偏向人性化的思维,早在这群新成员们接受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奠基了它们会为虫母献出一切的决心。
在始初虫种虎视眈眈的注视里,阿尔法拖着庞大的身躯靠近,它无法像其他虫子那样将脑袋搭在虫母的膝盖上,正低落之际,便见原本坐在房角石壳上的青年站了起来。
甜滋滋的香气伴随着虫母的起身而愈发浓郁,大汗腺里所分泌的气息夹杂着薄薄的甜,会引得每一只虫痴迷。
阿舍尔半蹲在地,抬手抚上了阿尔法的脑袋。
【好温暖……】
【喜欢、好喜欢妈妈啊……】
【真的愿意……为他献上一切。】
精神力里的呢喃被阿舍尔尽数捕捉,他看向莫名缱绻依赖自己的大家伙,嘴角轻巧勾起抹弧度。
这一切都被小怪物收入眼中。
同时也被更多的子嗣注意到。
羡慕与渴望集结,它们的妈妈……真的吸引力十足。
……
在芬得拉家族于沼泽湿地中活动的同时,潟湖之外连接的海域中,另一群窥伺虫母的族群正在悄悄到来。
年轻的雄性食骨虫族构成的单身联盟脱离了它们霸占许久的鲸骨,跨越腥咸的海域,一路顺着虫母的气息追踪至此。
陆地上令绝大多数虫族痛苦的地质重构,对它们来说几乎毫无影响,水体的庞大足以它们规避一切来自陆上的风险。
此刻,正值日光灿烂的大中午,兄弟联盟中最强的老大飘着周身猩红的触须,穿越过海水与潟湖的交接线。
常年生活在深海下的食骨虫族气味特殊,除却它们隐蔽十足的精神力,这一族群几乎可以完全同海水相融,对于陆地上的虫族来说,将是一个很难发现的隐患。
潟湖水体出现轻微的波动。
远处,坐在房角石壳上安抚子嗣的虫母正背对着大片的潮湿,身形清瘦,五官精致,就是一动不动,也能瞬间吸引虫族的目光。
兄弟联盟里年纪最小的老七看直了眼睛——当然,食骨虫本身没有眼睛,但它数量庞大的触须却可以捕捉到有关虫母的动态。
黑白灰的世界里,虫母绝对是最亮的那一抹颜色,这样的吸引对七个常年单身、盘踞深海的家伙来说,可谓刺激十足。
这群藏在暗处的外来者同样聪慧机敏,它们没有轻易上岸,而是借助远处潟湖的水体做遮掩,如果不一寸一寸探测湖水,根本无从发现。
兄弟联盟里的食骨虫成员有着独特的“隐身”方式——
庞大如狮鬃水母般铺在水中的触须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过路的游鱼,半臂长的猎物瞬间被看似无害的红色触须穿透鱼鳞,挤入鱼骨。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食骨虫缩小体积,变成了一片蜷缩在腥白鱼骨上的毛絮。
在静谧的潟湖中,除了惊慌的鱼群,再无生命知道这里正蛰伏了一支堪称“杀手”的队伍。
……
远处,阿舍尔扭头,看向湖面上晶莹如碎钻的微光。
水体平静,无事发生。
但行事小心的阿舍尔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模拟器内的存档条。
虽然从进入沼泽湿地后就一直平和安宁,但阿舍尔断不可能轻易放开自己的警惕。
从他迫降这颗星球被模拟器盯上至今,他自己读档重复的次数只多不少,大概也只有存档条才能给予他最坚实、稳定的安全感。
模拟器可容纳的五次存档条里,阿舍尔习惯性地会在每天醒来后进行申请——
最久远的第一个存档是他刚降落到这颗星球时的,第二个则是芬得拉家族开启星球活跃期的迁移之前。
还有第三个存档,是才被阿舍尔用今天覆盖掉的前一天;至于第四、第五则留以备用,或许是某天的突发状况,也可能是下一次的高等级虫母考试。
就像阿舍尔求学期间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恐怖解密游戏,存档读档是每一个玩家都会为自己保留的后路。
而面向阿舍尔完全真实的模拟器,自然也需要这样的备用手段。
总归阿舍尔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以免发生任何不可挽回的大型意外。
【妈妈?】
正接受着精神力安抚的伽玛歪头,无声呼唤陷入沉思的虫母。
它是一只外形类似蛾子的雄性虫族,比起乌云、伽德伽斓清一色的深色甲壳模样,这几只生活在湿地周围的虫族具有更加艳丽的颜色。
而伽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外形酷似人类世界的小象鹰蛾,玫粉明黄的绒毛交错,在一众长相狰狞的大家伙里,最能吸引人的眼球。
甚至能意外地在虫脸虫身上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可爱。
阿舍尔也不例外,毕竟鲜艳的颜色更能让人心情明媚。
“没事。”
阿舍尔摇头,与语言、思维同频的精神力将虫母的答案告知给了伽玛,并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大脑袋。
伽玛虽然颜色鲜亮、外形漂亮,却是一众芬得拉家族子嗣中最弱的一个,因此大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才轮到它接受虫母的安抚。
弱肉强食,伽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但当它遇见漂亮又温柔的虫母后,总是忍不住让自己再勇敢、再强大一点……
从前大部队时间里,不擅长战斗的伽玛靠展翅升空、远离危险源而躲避攻击。
因为它恐惧同类之间野兽般的撕咬打架,也恐惧会在战斗中感知到疼痛的任何可能。
可以说,从虫卵孵化至今,伽玛凭借自己那双引以为傲的漂亮翅膀,摆脱了90%的对峙。
至于剩下的10%,则是它确定自己能赢才会参与的战斗。
但此刻,伽玛这般长久苟下来的怯懦、不直面迎战的心态,却在这一瞬间有了改变。
因为,它也想保护妈妈,也想当妈妈眼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然后被妈妈温柔、长久地注视着。
心里纷纷扰扰想着很多的小象鹰蛾偏头,悄悄注视着抚摸自己触角的虫母。
面对另一种审美制度下绝对漂亮的青年,伽玛在一点点描摹对方五官轮廓的同时,忍不住悄悄嗅了嗅虫母身上的香气。
很可爱,像是凭借嗅闻熟悉陌生气息的小狗。
看着脑袋搭在自己膝盖上毛乎乎一团的伽玛,阿舍尔情不自禁幻视一只粉黄相间的明艳小狗,便又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正如他所想,触感绵软,在沼泽湿地的日光下,带有一种暖洋洋的温和。
只是不等阿舍尔嘴角挑起弧度,一阵彻骨锋利的冷意浸润至他脊背,瞬间汗毛倒数,同时爬在他膝上的小象鹰蛾猛然翻身撑开翅膀——
保护虫母是每一个子嗣的天性。
曾经在战斗、疼痛面前恐惧退缩过无数次的伽玛,在这一刻几乎释放了自己诞生以来的全部勇气。
生理性的恐惧让小象鹰蛾浑身的毛发都在颤抖,可它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牢牢地挡住了一切。
被快速推开,护佑到身下的阿舍尔被阴影笼罩,他混乱的视线里由大片的毛茸茸的玫粉、明黄填充,随后才是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红色血液。
红得惊人,几乎盖住整片视网膜。
这一刻阿舍尔才恍然,混迹在视野里不仅仅是血水,还有模拟器鲜红的、姗姗来迟的高风险任务。
【任务发布:你收到了未知凝视,危险将时刻存在,请谨慎小心,躲避风险。】
【任务奖励:300精神力点数】
【失败惩罚:死亡】
在半透明的红色面板后,数只横空骤降的机械鸟出现在上空,庞大狰狞,诡异的机械零件和活物的血肉像是胡乱拼凑一般,搭建出了这样一个四不像的怪物。
嘶鸣刺耳,犹如伥鬼。
甚至在它们外凸的眼球上缠绕着层层的深红色丝缕。
警惕起来的芬得拉家族的子嗣想要上前,却被另外几只鸟兽挡住了路途,哪怕是战斗力惊人的小怪物,竟也一时之间绕不开阻挡。
最先袭击伽玛的机械鸟盘旋而下,它张开尖锐的金属喙,直指阿舍尔的方向。
但一向胆小的伽玛却忍痛挪动自己受伤的身体,将虫母保护得严丝合缝。
响彻精神力的痛鸣让阿舍尔大脑一震——
全身都古怪的机械鸟瞬一口叼向死死护住虫母的小象鹰蛾。
刺啦。
精神力中的痛鸣在这一刻变得绵软无力,几近虚无。
刺耳的撕扯声下,血液溅到了阿舍尔的脸上、眼皮上,模糊的红色血雾后,是伽玛被活生生咬断的鲜艳虫翅。
染血的虫翅很快被恶劣的机械鸟群在空中分抢成碎片,纷纷扬扬,就像是来自犯罪者的传单挑衅。
堪堪解决一只机械鸟阻拦的小怪物才冲过来,仰躺在地上的阿舍尔则从模拟器背包中摸出激光枪,就着伽玛护佑的缝隙,冲那只机械鸟狠狠开了一枪。
激光滚烫的嗡鸣之下,怪鸟几乎毫发无伤。
它们盘旋在半空中,被红色触须缠绕的眼球倒映着阿舍尔的身形,似乎将这片陆地上唯一的中级虫母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
它们的目标是击杀他,然后带回他的血肉。
——不计一切代价。
当又一只机械鸟发狠了地俯冲下来时,其他子嗣不要命地冲开鸟群的骚扰,形成圆环围在虫母周围时,褪去拟态的旦尔塔则飞扑向阿舍尔的位置。
绽开在小怪物胸腹间的活巢无声张开,试图将处于危险中心的阿舍尔拢进最安全的地方。
但在他们即将相贴的那一刻,神色冰冷的青年看了眼伽玛已经失去声息的尸体,无言按下了读档。
妈妈……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赤红的竖瞳里倒映满了青年的身影,着急的活巢几乎翻滚血肉,想要将脆弱的虫母拉到怀中。
但依旧来不及。
在模拟器回溯的千分之一秒里,阿舍尔静静与那双猩红的竖瞳对视,散动的余光则捕捉到远处潟湖中涌出的深红。
丝丝缕缕,像是一片红色的蛛网,瞬间覆盖了整片湖水。
【滴,读档成功。】
……
遥远的苍穹之上,不被地表虫族所知的天空城繁华壮美。
未来科技感的建筑是清一色的冷灰白,在那色泽近乎伤眼的直角世界里,矗立着一近乎戳破天际的纯色尖角建筑。
高耸,简洁,规整,极具有巨构建筑特点,令一切生命在其面前都格外地渺小。
这是近千年虫族寄予厚望的乌托邦。
已经成为高级虫族超过百年的塞克拉正急匆匆自云门而过,身后跟着的随从是清一色的机械巨人。
他行色匆匆,五官很明显地突出着一种虫类特征——
竖立的触角,包裹在眼眶上的复眼,以及半拟人态的口器。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塞克拉是典型的拟人态直立虫,人和虫的特点各占据一半,才形成了这样极具有特点的外貌。
塞克拉身后乌黑的衣袍在空气中翻涌着,他身上的暗色变成了这片银白中唯一的浓郁。
直到走近到庞大的建筑前,塞克拉猛然一顿,他在数十米高的机械门前看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遇见的纯白身影。
库亚,王虫身侧唯一的近卫,一条忠心十足的狗,负责给虫母自地表抓捕高级虫族做肉畜食用。
当然,库亚也曾同他一般,是虫母的孩子——具有血缘关系、从同一虫卵中孵化的孪生兄弟。
“塞克拉大人,止步。”
库亚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的布料包裹着,不曾露出任何五官,严丝合缝地像是个本该被埋在墓地里的木乃伊。
他道:“母亲正在用餐。”
塞克拉讽笑:“用餐?看来你又抓到了新的高级虫族?”
库亚颔首,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塞克拉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么机械鸟,也是母亲放出去的?”
库亚声线平和,毫无起伏,“母亲做的决断,我们无权干涉。”
砰!
塞克拉愤怒到不受控制地帅甩动身后的尾勾,只轻飘飘一晃,三米多高的机械巨人就粉身碎骨。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几乎到咬牙切齿:“……为什么?”
“塞克拉大人是在问什么?”
“问机械鸟,问母亲的决定,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母亲的意图一直都很清晰。”库亚依旧不紧不慢,“他要永远、永远、永远做虫族唯一的虫母、唯一的王。”
“……即使他已经老到无法安抚子嗣?甚至要把整个始初之地搅得生灵涂炭、违背整个虫族社会的生态规则?”
库亚沉默之际,紧紧闭合在他们身后的机械门打开了。
银白色的巨大建筑内是一片漆黑,几乎是在门开启的瞬间,库亚和塞克拉都半跪在地,向那位至高无上的王虫行礼。
砰!
一声巨响,从黑漆漆的建筑内部砸出来一具无头的高级虫族的尸体。
啃食的痕迹明显,高级虫族本该鲜亮的复眼变成了一对幽深的窟窿。
塞克拉凝神看了一眼,眼皮紧绷,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似乎这道门打开,只是为了扔一个王虫吃完的垃圾,等那具尸体摔在光滑的地板上后,机械门又缓缓合上,挡住了想要看向内部的视线。
塞克拉起身,盯着那具虫尸眸光发暗。
库亚道:“塞克拉大人,请回吧,母亲不会见任何子嗣。”
“……所以就这么纵容他那不可能的欲望?”塞克拉抽了抽面皮,扭头阴森森看向库亚:“你还记得我们的父亲和哥哥吗?”
库亚那张挡在白布下的脸微僵。
塞克拉冷笑:“不记得了?不是母亲说想吃肉吗?难道不是你亲自为母亲递上的那一把刀吗?怎么样?用父亲和哥哥的骨血堆起来的权利,用着还舒服吗?”
“……塞克拉,闭嘴。”
“终于不装模作用了?你还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吗?你还知道我们有几个哥哥吗?你给母亲当看门狗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下一次被吃的可能是你、是我吗?”
“闭嘴。”
“好,我不说!我也不想伺候了,你自己当狗吧!”
话落,怒气冲冲的塞克拉转身就走,只是他晃动在身后的尾勾上,似乎有道一闪而过的猩红细丝。
库亚瞳孔一缩,转头看向跟随在塞克拉身后的机械巨人身上。
它们身上紧密的金属关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深红霸占,寸寸盘踞,恍若控制了傀儡的藤蔓。
在食用了作为肉畜的高级虫族后,母亲血液寄生的能力越发恐怖。
他来不及追塞克拉的身影,只好转身跪在机械门前,低声喃喃道——
“母亲、母亲求您,求您别这样……”
“我会给您抓高级虫族的!您想要多少都行,求您……求您放过塞克拉吧。”
“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做……”
紧闭的机械门一动不动,但几缕猩红的细丝却自门缝之间钻了出来。
在库亚强压着恐惧的眼神里,这些柔软纤细的触须一点点钻进裹在他身上的白布里。
簌簌。
是这座天空城中偶尔会起的风。
松垮的白布散开一角,露出了库亚遮挡住的面容。
那张本该立体、同时兼具人与虫特征的面上满是被虫类口器啃食过的痕迹,狰狞可怖,宛若鬼脸。
而最深的一道陈伤,则横陈在库亚的唇角边,巨大的血肉被啃食殆尽,甚至裸露出了内部肉红的口腔、牙床。
他就像是一块碎裂的拼图。
库亚跪俯时垂下的头更低了。
许久以后,红色的触须褪去,他那张毁坏十足的脸裸露在风里,同时听到了自精神力中传来的命令——
【杀了他。】
【去,杀了他。】
【我要他的……血肉。】
那样的香甜,是数千年从未出现过的鲜美,甚至完全超越了每一代诞生的虫母,怎么能不令他渴望呢?
本以为只是一个能从劣质跳跃到低级的小小意外,他甚至不打算着急地去品尝这次的美味,谁能想到这才几天,新的惊喜就已然从地表飘上至高空。
一个中级虫母。
一个从劣质到低级,又变成中级的虫母。
【多么美味,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吃了他吃了他一定要吃了他!】
鼓动的欲望在王虫的血肉里跳动,口齿生津,似乎能够回忆起从前每一次吞噬的美味。
也只有这样鲜美的血肉,才能令他的生命延续更久吧……
在饱含杀意与恶劣的精神力命令中,库亚俯首,深深埋下了脑袋。
从纵容魔鬼的第一次开始,他就该知道,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