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虫母模拟器

作者:瑄鹤

芬得拉家族的子嗣和巨蛛群相继退开, 但为了虫母的安全,旦尔塔、塞克拉和阿尔法则守在几十米之外,以确保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能随时冲上来。

当禁锢着库亚的蛛网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时, 阿舍尔却仿佛毫无防备般,径自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库亚眼瞳一缩, 被白布笼罩的面孔浮现出一层意外。

……明明都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了,他来自王虫阵营的事实也无可辩驳, 只是这地表的虫母怎么还能待他如此毫无防备。

透过布料朦胧, 库亚看向虫母的视线也同样多了一层模糊的暗沉,但对于五感敏锐的高级虫族来说, 当视力受阻时, 其他的四感同样能达成清晰描摹的作用。

他能窥见地表虫母的容貌、身形, 能嗅闻到那股弥散在松林土壤的潮湿空气里的淡香, 也能嗅到对方手掌、指尖缠绕着零星属于塞克拉的气味。

……他的弟弟幼崽时期的梦,似乎可以实现了。

至少这是一位温和、会关心子嗣的虫母。

库亚眼底闪过黯然, 声音平静无波, “您这么毫无防备,就不怕我伤害您吗?”

站在半米之外,居高临下望着被俘者的青年似乎觉得一直低头不舒服, 便捋了捋衣摆,蹲下与之保持一个相对平视的状态。

手肘垫在大腿上, 阿舍尔半拄着下巴, 铅灰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库亚狼狈的影子,那股轻描淡写的视线却令另一个当事虫有种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的感觉。

明明有白布遮挡,可这一刻库亚依旧觉得无所遁形。

他不习惯地偏头, 深深垂下眼睛。

王虫不允许子嗣们直视自己,于是库亚也养成了总盯着地面的习惯。

但地表虫母却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

“库亚, 面向我。”

温和平缓的声音明明只是轻飘飘地散落在空气里,却让库亚感知到了一种千钧的力道,那一刻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克制,下意识便遵从了虫母的话语。

但他依旧咬紧牙关,藏下了自己可能从嘴里溢出的任何声息。

……只是一个照面,库亚就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些雄性虫族,都对地表虫母那么狂热了。

如果说虫母是虫族的珍宝,那么一个温柔理智,又会关心子嗣的虫母,就一定是珍宝中的珍宝。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能得到是雄性虫族根植于基因的臣服和保护,而后者则能得到独立于基因而产生的感情。

库亚待王虫,是基因和血脉的选择;而他待眼前的青年,则是尽可能抵挡吸引的坚持。

与高级虫族面对面的阿舍尔并不知晓对方的想法变化,只是像闲聊一般开口,“那些劣质虫母,是你放下来的,对吗?”

蒙面的白袍一颤,阿舍尔悉知问题的答案,只是故意在此时此刻提及,试图从库亚竖起的壁垒中找到可以钻过的缝隙。

阿舍尔:“我知道劣质虫母的来历,也知道王虫是想怎么利用它们,那么你呢?”

他面对来自云端的俘虏时,有种不慌不忙的慢条斯理感,“你也认同王虫的行为,想帮着他毁灭一整个虫族吗?”

“我……”

库亚急忙开口,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第二个字眼的同时再一次闭嘴。

牙齿狠命咬着嘴里的软肉,他竭力抗拒着自己下意识想在地表虫母表现出来的顺从。

不可以……库亚你不可以这样……

但这点儿细微的声音,却无从躲过阿舍尔的注意。

阿舍尔:“我比较好奇,明明你也是不情愿的,为什么还要继续纵容王虫的行为?只因为他是孕育你的对象吗?”

有关于王虫、库亚的事情,塞克拉并无隐瞒,在冰原上的那些日子里,足以阿舍尔了解完并在脑海中勾勒出大概情景。

比起塞克拉那副直肠子性格对库亚单一的理解,阿舍尔更倾向于对方深藏着某些苦衷,才受制于王虫。

当然,这也是阿舍尔之前一厢情愿的猜想,不过等他真正见到库亚后,原先50%的猜测可能,立马升高到80%以上。

库亚忍下地表虫母对那些秘密悉知的震惊,他第一时间想到是塞克拉告诉了对方的一切,但很快库亚又在心中摇头,自父亲、兄长他们被王虫吞噬,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劣质虫母培养秘密的虫。

对于秘密被揭露,库亚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甚至他早就期望有这么一天了——最好是能在杀死王虫的同时,把他这个魔鬼的走狗也一起杀了……

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结局。

不知怎的,伤痕累累的高级虫族心下舒了口气,他在确定了地表虫母的力量,以及塞克拉的状态后,整个虫紧绷的精神都相应松弛了很多。

他隔着布料凝视着青年的眉眼,似乎想要记住对方的模样,但行为上却依旧保持缄默,似乎是做好了一言不发的准备。

阿舍尔没有放弃,而是另寻他路,“你就不想彻底摆脱王虫的控制吗?然后和塞克拉重新开始生活吗?”

……他想,但是他不能。

库亚默然,藏在白布下的嘴唇颤了颤,咽下了一切。

被蛛网缠绕的高级虫族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人,除了最开始说过两句话,再之后任凭阿舍尔说什么,都只以沉默应对,宛若撬不开的蚌。

如果是面对一个苦大仇深但还愿意开口的虫,阿舍尔觉得自己有80%的把握劝降;但是当他面对一个彻底不愿意说话的对象,再有把握的事情都能一降再降。

蹲到小腿有点麻的青年轻叹一声,他拍了拍裤腿站直,面对锯嘴葫芦似的高级虫族,只轻声道:

“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在松林里,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那就来找我吧。”

话落,青年转身向远处走

在他身形转动的准备,被白袍挡住面容的库亚也下意识扭头,朦胧的视线不受主人控制地紧紧锁着青年的背影。

光影斑驳的松林之下,库亚被隐没至松木底下又阴又潮的影子里,而逐渐远去的虫母,则正好落于灿烂的光斑里。

如同黑暗和光明的界限,轻易跨越者,也会被光明灼伤。

簌簌。

脚下是被踩碎的枯叶声,阿舍尔走向雄性虫族蹲守的位置,对阿尔法道:“记得给那只高级虫族准备好食物和水,虽然不是一路的,但也不能欺负他,知道吗?”

变相的怀柔政策,怎么不算是一种手段呢?

阿尔法:“好,听妈妈的。”

虫母说啥我干啥。

说着,阿舍尔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塞克拉,“这两天你就别一直陪在我身边了,有时间去看看库亚吧。”

“……库亚有什么好看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塞克拉的眼神却晃晃悠悠落了过去,明显一副言不由衷、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儿。

就塞克拉那点儿小心思,阿舍尔相处几天就猜得透透彻彻。

阿舍尔:“……就当是帮我守着他。”

“好,那我也听妈妈的。”这下塞克拉立马屁颠颠地接了任务,晃着一头浅色的发丝往阴影深处走。

只是还不等他靠近,一道凄厉又痛苦的嘶鸣声猛然间炸开在松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当阿舍尔转头时,就见前不久还静坐在地上的库亚狼狈抽搐,苦不堪言。

而原先还拿捏步伐的塞克拉则猛然冲了上去,开始撕扯那些缠绕在对方身上的蛛网。

“库亚?库亚!你怎么回事……该死的,你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塞克拉又气又急,撕扯着蛛网的两只手上白糊糊一片,险些把自己也缠进去,还是阿舍尔指挥旦尔塔上前,用锋利的尾勾割开了那些异常结实的白网。

在蛛网刚刚破裂落地的瞬间,原先被束缚的库亚就栽倒在地,自身后猛然展开的虫翅撕裂的白袍,短短几秒间的挣扎,就连塞克拉都没能按下来。

阿舍尔:“快点!把他按住!”

虽然不知道库亚身上忽然发生了什么,但对方表现出来的症状,却让阿舍尔想到了帝都星上某些年轻贵族对兴奋药剂上瘾后得不到的痛苦样。

疯狂至极,不受控制。

只不过比起那种上瘾症,库亚明显痛苦居多。

挣扎间的库亚力气都大了很多倍,塞克拉一虫竟无法压制,最后还是旦尔塔出手,才勉强压下了库亚的乱动。

塞克拉那张异域圣子般的面孔上满是暴躁,语气急促地试图从库亚嘴里得到答案:“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王虫对你做什么了?库亚你别装哑巴啊!”

一直隐忍不发的库亚喘了口气,在肢体痉挛抽搐的同时,他艰难平复着语气回答了塞克拉的问题。

他说:“……没事的,我没事的。”

熟悉的词汇砸在了阿舍尔的脑海里,与此同时就像是被诅咒者念出了某些激发咒语的词汇,原本还能开口说话的库亚再次陷入强烈的痉挛,痛呼彻底无法抑制,变成了堪称凄厉的哀嚎。

摩擦间,被虫翅撕破的白袍从库亚的脑袋、颈侧滑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哪怕四肢被控制着,也忍不住竭力挣扎,就好像在挽救自己唯一拥有的救命稻草。

“不、不要……”

“别看我……塞克拉别看我……”

“……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痛苦的,断续的呻吟变成嘶哑的哀求,在白袍即将滑落至极,阿舍尔忽然上前一步,于高级虫族猛烈挣扎的瞬间,笼住了对方头顶的布料。

“放心,没掉下来,我们也没看到。”

具有遮挡作用的白袍是真的没掉下来,但在塞克拉和旦尔塔能窥见其中隐秘的间隙里,被阿舍尔用精神力严肃命令——

【闭眼。】

不管是好奇的雪鬼蝉,还是除了虫母谁都不在意的始初虫种,他们均下意识遵从虫母的命令,紧紧合住了自己的眼皮,让这位几近崩溃的高级虫族保留了最后尊严。

一时间,松林间阴冷的风缓缓吹拂,年轻虫母温凉的手掌极具有安全感地按压在白布之上,牢牢地将其固定在库亚的发顶。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了,明明正努力向地表上的一切竖起自己身上的尖刺,但这一刻,库亚忽然想放纵一下。

……哪怕只有片刻。

库亚艰难咧了咧嘴巴,喃喃道:“……谢谢,我缓缓就好……”

如同耗尽了浑身上下的最后一丝力气,原本在塞克拉、旦尔塔压制下,直愣愣挺着长翅的高级虫族猛然放松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软趴趴地从他们的桎梏下滑落。

阿舍尔小心压着那截白色布料,在指使塞克拉将库亚背起来的同时,都没忘记用断裂的布条,将其细致地固定了回去。

在他手上灵活动作的同时,半抵着库亚的始初虫种只异常沉默地注视着青年的指尖。

自库亚开始挣扎痛呼到晕厥昏迷,因为有阿舍尔的看护,能够赋予这只高级虫族的白袍自始至终都稳稳当当地挡在他的面容上,丝毫不曾暴露底下的真相。

阿舍尔藏起了自己的猜测,同样也制止了塞克拉的好奇,“不许动他身上的袍子,记住了吗?”

“好吧妈妈,我记住了。”

塞克拉撇了撇嘴,他确实好奇库亚的白袍子底下到底藏了什么,但见虫母都满脸严肃地告诫自己,他到底是忍住了欲望,只老老实实当人力车夫。

无所谓,虽然不明白什么事情,但我只要听妈妈的话就行。

阿舍尔叮嘱道:“给他整理个像样儿的地方休息吧,你守在他身边照顾一下。”

傻白甜塞克拉不解,“妈妈,他是俘虏,不用继续捆起来吗?”

阿舍尔嘴角微抽,“……他还是你哥呢。”

“唔,是我哥也不影响他是俘虏,万一他跑回去给王虫告密怎么办?到时候妈妈又一直沉睡怎么办?”

嘴里说着还没发生的事情,塞克拉脸上已然忧心忡忡,那副异域圣子般的出色容貌上,平白又多了几分怕天塌下来的愁绪。

阿舍尔:勉强理解。

塞克拉心里有一杆秤,在不知道库亚因为什么痛苦的时候,他能着急得直接上手去撕毁蛛网;可当他从对方嘴里得到答案时,又能牢牢记着阵营上的对立,严苛且较真。

是个认死理的笨蛋。

但也是个真性情,既关心兄长生命,又小心虫母安危的笨蛋。

阿舍尔心下一叹,他忽然明白,塞克拉能够在天空之城上活得如此嫉恶如仇、心态敞亮,绝对和库亚脱不开关系。

——在塞克拉以为自己见到足够多黑暗的时候,库亚或许已经身处深渊而无法自救了。

面对这傻白甜子嗣的发言,阿舍尔只好安抚道:“放心,有你守着,还能有什么问题?就是需要你辛苦盯一下。”

这话一出,塞克拉背着库亚的身体都站直了几分,面上浮现严肃,“没关系的妈妈,我不辛苦,我肯定看好库亚,不让他有给王虫告密的机会!”

“……行,你加油。”

阿舍尔目送塞克拉在阿尔法的带领下,昂首挺胸地去给库亚收拾休息的地儿,自己则转头看向静立在自己身后的旦尔塔。

“说说吧,你又怎么啦?”

相较于平静无波的“了”,阿舍尔将语气助词换成了“啦”,瞬间亲疏立分,还带有一种无奈又温和的包容。

见周遭没几个打扰他们的人,旦尔塔才低声道:“妈妈很喜欢他吗?”

“……谁?”阿舍尔一时没反应过来。

“库亚。”

旦尔塔直勾勾盯着青年的眼睛,那双猩红的竖瞳里饱含对答案的执拗,似乎有种一听到“是”就立马把库亚给扔出去的架势。

阿舍尔轻微挑眉,“如果是呢?”

旦尔塔的心脏猛然一跳。

哪怕他的成长速度再迅速,但也依旧无法与狡猾的人类匹敌,尤其在他捕捉到青年眼角的笑意时,那近乎漫长的几秒钟里,旦尔塔连大脑都是空白的。

“妈妈不要喜欢他好吗?他不好,不值得妈妈喜欢。”

高大的始初虫种在身形单薄的虫母面前垂下了脑袋,仿佛是被主人训斥过后抛弃的巨型犬类,就连身后的尾勾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身后,一动不动。

阿舍尔对库亚真没别的感情,但耐不住他好奇旦尔塔会怎么做,便慢悠悠开口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他被王虫控制,他有顾忌,他无法把自己完全给妈妈支配。”

……就像是在形容一个物件。

青年抬头,铅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怪物被光斑点缀的模糊身影,轻声道:“谁都没办法把自己的支配权,完完全全地交给另一个对象。”

“妈妈,我可以。”旦尔塔坚定。

从祂认定青年的那一天起,旦尔塔就将自己全部的支配权赠予了阿舍尔。

也唯有阿舍尔。

逐渐理解虫族对虫母的忠诚与爱意的阿舍尔却只信了七分,他看了一眼模拟器上许久未关注过的好感值——

【好感值:95(祂爱你)】

一个很高的数字,换算成人类,足以达到灵魂伴侣的程度。

阿舍尔为始初虫种所赠予自己的爱意数值而动容,但在动容之后,缠绕在心脏外围的荆棘又会拉扯着他捡起最初的记忆。

……哪怕他得到了怪物的爱,哪怕他被对方无数次保护着,但名为“死亡”的刺却依旧扎在阿舍尔心里,他无法忘记那时候自己为了活下去,近乎失去尊严的煎熬。

再互利互惠,也抵不上他平白经历过几次的死亡。

所以,可不可以不是旦尔塔说了算,而是他说了算。

眉眼昳丽的青年弯了弯唇,“我没办法预知未来,也没办法确定你的支配权是不是能永恒地停在我手里,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顿了顿,道:“至于库亚,我或许是喜欢他的性格和行为,但绝对不是想要对方替我解决情热的喜欢。”

说着,阿舍尔轻轻翘了翘小怪物心脏的位置,轻声反问:“旦尔塔,懂了吗?”

……妈妈还不愿意相信祂的承诺。

旦尔塔看透了虫母言语背后隐藏的含义,祂不曾反复追问,只驯服地应声,暗自决定要用行为让虫母看到自己的决心。

总之,祂肯定比库亚更好用。

……

大半天的赶路后,离开雪原的第一个夜晚将在松林度过。

阿舍尔悄声给阿尔法安顿了收编巨蛛群的任务,在得到了来自子嗣信心十足的眼神后,便心安理得当了甩手掌柜,准备靠着“子嗣外交”吃几口软饭。

……养虫孩子,似乎还挺简单的?

因为松林内浓密的树枝交错、叶片累叠,以至于密林上方才堪堪黄昏的时候,整个松林底下便已经昏暗一片。

悠远的鸟鸣声通过叶片间隙传来,库亚被塞克拉安顿在一片柔软的草甸上,甚至后者为了防止“俘虏”向王虫告密,已经做好了熬一整夜的打算。

好在身强力壮的年轻雄性虫族不畏通宵。

当其他芬得拉家族子嗣们都在地上休息的同时,阿舍尔的“床”则独树一帜,高高地固定在了粗壮的树枝之上。

据巨蛛首领解释,那曾是一只巨型森林鸟的巢,在被它们当猎物捕食后,这个巢便空落了很久。

直到前一天阿尔法说虫母会来,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藤枝鸟巢才亲自被巨蛛首领和阿尔法一起收拾了出来。

折去尖锐的干枝,铺上柔软的干燥的草叶,又被细心的贝塔和西格玛装饰了几朵小花,这才足够迎接芬得拉家族的主人到来。

于是,本想继续像在冰洞内一般,搂着虫母睡觉的始初虫种不甘地看了看空间有限的鸟巢,只能在阿舍尔笑意明显的视线里,选择睡在树下。

——这是垂直间距离虫母最近的距离!

夜色渐深,或许是因为大半天的赶路,头一次睡鸟巢的阿舍尔并不曾失眠,甚至只是躺了一会,便已经被睡神拖拽到了梦中。

是梦,或许更加准确来说,是由精神力凝聚、构成的空间,那是类似阿舍尔上一次重击王虫时,所感知到的周遭环境。

轻盈,朦胧,全部感官都好像变得轻飘飘起来,有种无处着陆的虚浮。

只不过这层空间却并非来自于阿舍尔本身,这一刻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知道,这片空间来源于另一个生命。

在无法拒绝地被彻底拉进来后,阿舍尔只能静观其变——

那是成片旖旎的光源,晕染着大块大块混杂的蓝色绿色,在视线被纷扰搅乱的同时,阿舍尔不受控制地抬手挡在眼睑前方,避免这些过于刺激的感官。

在他视线稍微好受之际,原先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腕,却忽然被牵住了。

陌生的手掌粗糙滚烫,莫名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

于是光影消散,阿舍尔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深红色竖瞳。

他说:“欢迎妈妈来到我的世界。”

阿舍尔一愣,“旦尔塔?”

“妈妈,不认识我了吗?”身形高大的始初虫种微微弯腰,与青年平视,深色的手掌捏着对方的手腕,看似轻巧却难以挣脱。

“……不是。”

阿舍尔讷讷,心底浮现一丝淡淡的不习惯,而那只被小怪物拉住的手,似乎从皮肤相碰触的部位就开始向周围延伸着战栗。

他抛开那层不适,问道:“什么意思?这里是你的精神力空间?”

他从不知道,虫母以外的虫族,竟然也能搭建精神力空间。

在阿舍尔疑惑的同时,始初虫种则已经开始带着他参观周围,“嗯,这里只有妈妈,才能进来。”

这片空间走起来仿佛没有尽头,只除了阿舍尔脚下出现一条干净的小路,周围则依旧是大块大块的颜色,只多盯一会儿,就刺激得他眼眶发胀。

但随着始初虫种带领着深入其中,这些颜色褪去,被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混乱、交错的血腥断肢。

不知名生物的头颅、肢节、翅膀,亦或是混杂着别的什么的血泊肉块,明明任何腥味儿都闻不到,但视觉上的冲击却令阿舍尔胃里翻滚。

这番场景,不亚于人间炼狱,只瞧着就让他生理不适。

于是青年的脚步慢了下来,直到彻底站定在原地。

握着虫母手腕的怪物也停了下来,祂不解地转头,似乎在询问自己的同行者为什么不继续前进。

“……旦尔塔,这里到底是什么?”

“妈妈,你忘记了吗?”被火焰一般的红色笼罩的俊美青年勾了勾嘴角,无奈又宠溺,似乎在为虫母不仔细听自己说话而苦恼。

他再一次重复道:“妈妈,要记得,这里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所以呢?”

阿舍尔铅灰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冷光,他后退一步,原本被牵着的手臂从自然垂落,变成了僵硬在半空中的情景。

始初虫种一顿,幽暗的眸光掠过虫母那被祂拉着的手腕。

脆弱到一折就碎,明明身处于由祂所控制的空间,却还能一脸排斥地表现出自己的抗拒。

……像是被宠坏的孩子,丝毫不知道危险就在自己身边。

祂圈在青年手腕间的手指缓慢收紧,隐约浮现在肌理上的鳞甲似乎有增多的趋势,“妈妈,你在抗拒我吗?”

面对眼前子嗣的装傻,阿舍尔充耳不闻,只冷冷道:“你不是旦尔塔,你是谁?还是说这是王虫的新手段?”

“王虫?”原本还尽力伪装着的怪物忽然嗤笑一声,祂歪歪脑袋,不屑一顾,“王虫算什么东西?”

“妈妈想要王虫的命吗?”

随着怪物开口的同时,如烈火般蓬勃的红开始流动,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便褪成了暗沉又危险的浓绿,在阿舍尔看向那双幽深的绿瞳时,几近感知到一种压迫力十足的窒息。

无害退去,才是怪物最原本的模样。

阿舍尔心神紧绷,身处精神力空间却忍不住后颈冒出冷汗,这样的感觉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初次面对旦尔塔时生理上的恐惧。

那是弱小者对强盛者无法掩盖的、藏匿在基因深处的畏惧。

“对不起,我太兴奋,吓到妈妈了。”

怪物半真半假地道了声歉,但捏着虫母的手腕却纹丝不动,只轻轻一扯,便卸下了阿舍尔的全部僵持,以一种无法被拒绝的力量,将与自己一步之远的青年拉向了自己的方向。

“你——”

下一秒,血腥暗沉的精神力空间崩塌,仿佛瞬间与另一个世界接壤。

大片的血腥断肢被瑰丽的舌红、玫瑰红吞噬,呈现出一种势均力敌的架势。

在阿舍尔不受控制惊呼的同时,熟悉滚烫的躯干紧贴上他的脊背,随之落空的另一只手也被牢牢抓住。

他听到了熟悉的低唤,“妈妈,我来迟了。”

于是,相互吞噬的颜色有片刻的凝滞。

在两方针锋相对之际,身形纤弱的虫母则被两个高大俊美、面容相同的雄性虫族夹在中间,成为了怪物们谁都不愿意放手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