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斯帝国, 帝都星宇宙监测探查院——
近日,亚伯顿教授总是喜欢盯着“奇迹一号”观察,数日前那些虚浮于该星球周围的古怪物质引起了他的好奇, 但碍于人类对宇宙的探索有限,再加上横陈在他们之间的遥远距离, 亚伯顿无从分析物质的来源,只能进一步作观察记录。
但实际上, 这些怪异的物质并不曾留给亚伯顿很多的观察时间。
一天……甚至可能是不到一天的时间, 那大片的暗色物质就已经远去,与“奇迹一号”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老教授几乎把自己的大脑都完全翻整了一遍, 试图在某些落灰的知识角落里, 揪出能够有用的消息, 但这太难了——
这些已经漂浮至陌生星系边缘的暗色物质古怪至极, 能在星系网图上呈现出大概轮廓已然是极限,但再细致的却毫无所获, 令亚伯顿的思维风暴次次无法顺利进行。
但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无法改变, 自亚伯顿发现暗色物质后,它们的运动、朝向轨迹延伸一条无限长的直线,那么必然会穿过帝国人类身处的星系。
绵延数万米, 甚至依旧有“小尾巴”从“奇迹一号”上进行队伍填充的暗色物质,几乎构成一条横在星系团间的银河, 来势汹汹, 令亚伯顿于微妙中有种不安。
……再呈上一份报告吧。
两鬓斑白的老教授这样想到。
近乎深居简出的亚伯顿教授早就把宇宙检测探查院当做是自己的家了,距离上一次离开自己的工作单位,大抵还是半年前。
与实时脱节的老教授根本不知道星网上近期发生的大事情, 他背着手叹气片刻,便又拿起老年版的联络器眯眼打量, 却不曾发现来自掌权者的回复。
“奇怪,最近王室是什么有什么很忙的事情吗?”
亚伯顿皱眉,他有些不大习惯地按着键盘敲敲打打,在辞退了上一任懒惰的助理后,很多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磨合不好的新助理就像是开盲盒,原谅只想沉浸在工作里的老教授并不想再充当助理的入职老师了。
哒哒的键盘声回响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在亚伯顿编辑报告的同时,办公桌对面那悬浮在半空中的星系网图从不停止它的跃动——
被人类兀自命名的“奇迹一号”自成一套自己的生态循环,那些被亚伯顿发现的暗色物质不停蜿蜒向前,然后不断地拉近、再拉近具体,穿越过桎梏人类视线的星系网图,缓慢深入。
诡异漂浮的物质并非是亚伯顿以为的某种宇宙造物,而是从大到小、紧密排列的战舰。
漂亮的深灰色在宇宙尘埃的包围下,闪烁着黯淡的微光,低调中腾升着几分绚烂。
在众多相对小型战舰的包围之中,是一艘庞大如巨物的战舰,特殊的金属材料令它在深空与繁星之间若隐若现,透着几分朦胧的光影。
标志着“创始者号”的古代虫文镌刻在战舰身侧,虫神赠予的高科技在视觉效果上充满了震撼,布列在战舰两侧的落地窗后,反光材质下模糊可见几道身影。
挺拔,健硕,散发股慑人的气质。
曾经横行于始初之地的始初虫种,在积年累月下,不仅仅拥有人形的拟态,更是为人类的皮囊套上一副名为“规则”的枷锁。
祂们终于变成了他们。
披上皮囊,戴上枷锁,藏起獠牙和利爪,以最绅士的姿态,期待着与虫母的第二次相逢。
“——你感受到了吗?”
说话的男人生有一张极其出色的面孔,线条轮廓如远山起伏,深邃又危险,只有冰蓝色的瞳孔里藏着漠然与孤寂。
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身影嗤笑一声,幽绿色泽的眼瞳倒映在光滑清晰的玻璃面上,宛若丛林间最毒的毒蛇,“感受到又如何?他只要不想……我们就是闻见味道跪在他脚边也没用。”
“但至少这回能知道他在哪儿。”
歌利亚望着落地窗前自己的身影,他的模样从过去到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长发束在脑后变成了马尾,那副面孔看起来冷然又可靠,但却无法让虫母停下脚步。
始初虫种自诞生起便高傲且不同,作为继承了战舰意识的主人,他拥有创始者级别的战舰做后盾,这样强大本该任由他在星海深处横行,但眼下却也如被抛弃的流浪狗一般,夹着尾巴藏于阴影之下。
“啧,当狗当着,主人自己先跑没了……他怕,他告诉我,我改还不成吗?”
迦勒咬着牙根,倒映出来的影子衣冠楚楚,深色的军装包裹着他精悍的体魄,除了一张毫无变化的脸,任谁都难以想象从前他只是个身披兽皮、活动在荒野上的模样。
迦勒忽然问道:“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们吗?”
话音才落,幽绿眼瞳的主人又颇为讽刺地自嘲一笑,“必然是不记得了吧。”
记不记得已经不重要了,从虫母选择离开,他们就已经变成了被抛弃的对象。
自噩耗降临的那天到现在,满打满算已走过数百年,多少个数也数不清的日夜里,他们快找疯了都毫无所获,一个个像是巡游在荒野没了灵魂的傀儡,只能靠着虫母零星留下的还沾有对方味道的物件,聊以慰藉。
歌利亚没理会迦勒的自问自答,只忽然偏头看向战舰走廊的深处。
创始者号在从始初之地的天空之城起飞后,直到进入广袤无垠的宇宙,终于彻底绽开了自己的全貌——绵延到近乎遮天蔽日的长度夸张又震撼,这样的庞大幽深同时表现在其内部的各个构造之上——
不同楼层正活动着其他虫群成员,而最初拥有虫母命名的芬得拉家族的主力军,则各自拥有自己的战舰队伍,同样拉长出万米长的队伍,静谧又浩荡地跟随在创始者号的周遭。
落地窗前是并排而立的歌利亚和迦勒,当窗面上同时相互倒映出他们和其他战舰的影子时,两位始初虫种却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
隐秘流动、聚集在创始者号上空的精神力丝缕中,骤然游荡出一道冰冷刺骨、惹人退避三舍的力量。
转瞬即逝,像是一只游蛇。
迦勒:“……旦尔塔,睡着了?”
他的语气格外难得,就像是撞见了酷暑飘雪。
“他上一次睡着,至少是在十年前了。”歌利亚眼底情绪不明,“在没找到妈妈之前,他会先把自己逼疯的。”
“我就想知道,他当初到底梦见了什么……明明,做梦并不是我们本会具有的能力。”
“……我也不知道。”
两个曾经相互敌对的始初虫种在漫长的时间里,倒也变成了能心平气和站在一起对话的同伴。
话音落下后,不论是歌利亚还是迦勒都不曾再多发一言,只是收回了落在走廊深处的目光,转而又一次望向窗外的浩瀚星辰。
那时隐时现、模糊又虚无的精神力绽放在远方,为他们暂时指引出可以趋向的方向。
跨越光年而来,他们终究会找到走失在外的虫母。
……
创始者号的长廊之上陷入寂静,这是虫母离开后虫群们常有的模样,他们似乎遗失了肆意开口说话和微笑的能力,阿舍尔的离开带走了每一个子嗣的生气。
而前不久才被歌利亚和迦勒讨论过的话题中心,则藏匿在幽深的走廊尽头,厚重的金属门牢牢关着。
在门板背后,陈列着的是战舰上配置的家具,低奢的款式于昏暗的房间内反着光,但此刻它们没有摆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而是相互错乱着,高低起伏,甚至部分硬质材料的家具已然被侵蚀出深深的痕迹。
侵蚀愈发严重的部位,有猩红丛生,那是扭曲着的、正相互交错的深红色,是由血肉撑起来、仿佛会呼吸跳动的藤蔓,每一根都在模糊中呢喃——
“……妈、妈妈……”
“在哪儿……找不到……你……”
“……舍舍,对……对不起……”
房间内唯一的床翻倒在地,在它与墙角围成的三角区域里,是全部血红藤蔓聚拢后的集合体——
足足有成年人手腕那么粗壮,数不清具体有多少根,如蚕吐丝制蛹一般一圈又一圈,形成一枚巨大的椭圆。
而椭圆的深处,则是近乎被血肉同化的旦尔塔。
祂难得地睡着了,在虫族们不该拥有的梦境里,旦尔塔又一次“看”见了阿舍尔。
不,准确来说,自虫母离开后,这样古怪的梦境就变成了旦尔塔闭上眼睛后必然可以窥见的另一个世界。
在梦里,旦尔塔“看”见了很久以前的自己,祂离开了藏匿深渊的虫瘿,开始在荒野之上活动,因为幼年体的受制,而开始通过寄生操控同类赖以生存强大。
直到某天,深埋于寄生种血肉里的祂忽然闻见了一股不同的香气。
好奇和渴望驱使着祂靠近,透过寄生者的瞳孔,旦尔塔看了一个浑身伤痕、侧倒在地的奇妙生灵——
很白,比日光最灿烂时候的天空还白。
毛发乌黑,比他在深渊中见到的颜色还要更纯净。
气味香,似乎是甘甜充沛果实,每一寸血肉都跳动着勾人的热度和诱惑。
也格外温暖,散发着一种叫他为之驻足的吸引力。
窥视着梦境的旦尔塔早有所料,祂知道的,不论在什么境地下,他都会被妈妈所吸引。
梦境里的内容也如祂所见,向前推进——
那时候尚且青涩的虫母艰难地撑起了受伤的躯干,同时在梦境内外旦尔塔嫉妒的目光里,冲着一只巨型的黑色雄性虫族伸出了手臂。
哪怕那正是始初虫种寄生的对象。
围观梦境的旦尔塔好奇,梦里的自己会怎么做?会杀死寄生对象然后成为妈妈的依附对象,还是操控寄生对象为虫母所用?
哪怕眼前的一切,似乎与祂和虫母之间的初遇细节略有出入,但旦尔塔依旧能联想出数十种可能,而一切的前提都基于祂对虫母的爱意。
然而下一秒,祂看到了梦里自己的寄生对象抬起锋利的钳足,自上而下刺入了虫母脆弱的躯干。
那一刻,祂似乎听到了心脏寸寸碎裂的声音。
……有什么会比这更惨烈?
在梦境里的另一个世界,是祂亲手杀死了自己未来的深爱对象。
……不止一次。
唰!
梦境骤然破碎,血肉藤蔓构成的虫茧里,旦尔塔目眦欲裂,只呆滞无神地盯着被已然被侵蚀、沾染污迹的天花板。
这样的梦境不是偶尔一两次,而是每一次旦尔塔闭眼后,都会重现的场景,从刺入虫母胸膛的钳足,到穿透对方心脏的尾勾,再到翻涌的血红把虫母当做是饵食彻底吞噬,以另一种扭曲的姿态实现“永远在一起”的场景。
一次又一次。
在重复的梦境里,祂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亲自“杀死”虫母的场景,然后又眼睁睁地看到场面、环境倒退,退至青年失去声息的前几秒钟。
死亡,回档;再死亡,再回档。
在没有祂意识到自己爱着阿舍尔的倒推世界里,是死亡让他们之间得以拥有联系。
直到脆弱又单薄的虫母,在一次次死亡的经验下,试探出了一条最适合与怪物相处的方式和道路,辅之以名为奖励的饵食、赠送出臂弯胸膛间的温暖。
然后他们一起走到了后来,走到了旦尔塔以为自己的爱深远又热烈,足以融化藏在虫母体内的坚冰。
可在这层怪物自诩至深的爱意背后,是祂杀死过妈妈的过往。
祂杀了妈妈八次。
祂曾承诺自己会一直保护妈妈。
不是虫母抛弃了祂,而是祂从来都是失信者和背弃者。
簌簌。
旦尔塔那双猩红的瞳孔像是在流血一般,层叠的血丝狰狞可怖,从其眼尾一路蔓延至绷起青筋、血管的脖颈。
然后,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很快,是成串的泪,静默无声,融于滚烫的血肉。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虫神还存在的时候,神明捏造出虫族,赋予了他们天底下一切最好的东西——
他们拥有强大高傲的资本,曾经遨游于宇宙,过度的强悍似乎令他们退化了一部分感情,变得如钢筋铁骨,甚至连眼泪都变成了吝啬至极的稀罕之物。
有些虫族,穷极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味道。
他们爱着虫母,那是基因和本能的指引,是他们的身体和大脑在日积月累下长久习惯的指令,这样的感情无法被具体定义——对于虫族来说,这就是爱。
可对于灵魂芯子是人类的阿舍尔来说,这是一罐会把人的大脑侵蚀、融化的蜜水,他发现自己无法变成蜜糖凝成的虫母,便干脆利落拍拍屁股,离开了这被浓郁爱意包围的世界。
而这一回,虫母的离开,以及梦境中无数次重复的一切,让旦尔塔尝到了苦涩的咸。
祂的记忆分裂成碎片,记录着一切,像是照片般一张张地翻转着,有青年以奖励为饵时的狡黠,活巢内部柔软的潮红面颊,湿地萤火虫群下的吻,虫骨王座上可怜而依偎在祂怀里的虫母……
以及昏暗又黏腻的房间内,熟睡中阿舍尔那张布满红晕与疲惫的面庞,在青年睁眼之际,旦尔塔看到了灿烂的星辰,而那也变成了妈妈留在祂视网膜内的最后一次图像。
美好的回忆背面,是虫母数次死亡在祂面前的秘密。
滴答。
藤蔓尖端溢出的泪珠,轻轻砸在了地板上。
旦尔塔依旧维持着仰躺的姿势,祂如同没有归宿的流浪汉,僵冷又空茫,只面无表情地流下眼泪。
【不要找我。】
虫母留下的字迹重重刻画在旦尔塔那颗残缺不全的心脏上,被厌恶、被憎恨,祂也要找到虫母……
砰砰砰!
敲门声骤然响起,但房间内无声涌动的血肉却不为所动,旦尔塔的眼睛甚至都不动一下,只僵硬地落在天花板之上。
“旦尔塔,我知道你刚醒,精神力溢出来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烦躁的乌云。
时隔多年,高大健硕的雄性虫族褪去原始的兽皮和野性的粗犷,人模人样地套上了一身暗色系的轻甲,他看起来像是星际时代的年轻将军,金发碧眼如雄狮,桀骜又充满戾气。
被暴力敲响的门背后毫无反应,乌云探出一丝精神力,很快又嫌弃地收回——
一整个房间,几乎都被血红覆盖,始初虫种混乱的精神力肆意鞭笞一切,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感觉过不了多久,这被侵蚀了大半的屋子就得被创始者号重新回收。
乌云:“别装死!你到底要这样多久?都已经感受到妈妈的精神力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房间内,旦尔塔狠狠喘了口气,此刻的祂似人非人,全然一副怪物模样,黏腻的血肉附着体表,就像是主人此刻低沉的心情一般,侵蚀腐烂着周围环境里的一切。
看起来肮脏又恐怖,像是一只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流浪狗,破破烂烂缩成一团,没有主人、没有脖圈,只能瑟缩在角落里。
旦尔塔迟钝地眨眼,像是在分辨门外嘈杂的声音,但这些只会令祂更加烦躁,“滚!”
门外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停了一瞬,乌云撸起袖子就想冲进去,却被后来几步的伽德、伽斓抬手拦住。
两个从前便性情温和细心的兄弟在数百年后,面上全部的神情细节温柔到一种滴水不漏的地步,他们沉默地按住乌云的手臂,眼底满是不赞同地摇头。
同样自长廊穿梭而来的还有歌利亚、迦勒,以及其他最初就跟随在虫母身边的子嗣。
难以计数的日夜后,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个个穿着边角闪烁繁复微光的华服,短发的精干,长发的半拢束在脑后,覆盖在喉结上的领口,横在腹间的腰带,包裹着小腿的长靴,散落于身后的披风……
是精英的模样。
也是弃犬的模样。
歌利亚摇头,低声道:“走吧,等祂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再说。”
伽德也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
虫群们无声沉默,最终脚步声逐渐远离,幽深的长廊又陷入寂静,而房间内的旦尔塔则在血肉藤蔓的裹挟下,缓慢侧身。
祂的臂弯里抱着一件衣服。
时间留下的痕迹让衣服上的布料愈发轻薄,旦尔塔抬起不成样子的手臂,小心翼翼捧起它,近乎虔诚地望着。
深红的藤蔓由血肉铸就缠绕于祂的身侧,在几根耷拉在巨茧两侧的猩红上,零零星星缀着几朵枯萎、发黑的花。
祂摸了摸那件衣服。
太久了,久到失去阿舍尔的痕迹和味道,只剩下饱含日月侵蚀的陈旧和一成不变的、属于祂自己的味道。
回忆和梦里的杀意顿时翻涌,旦尔塔的情绪忽然崩溃了。
祂杀了妈妈啊……祂杀了妈妈那么多次……
没有一次手软,没有一次犹豫。
用寄生者的钳足,用锋利的尾勾,用可以吞噬并消化殆尽的猩红血肉……
疼吗?一定很疼。
那时候的妈妈该讨厌死祂了吧,甚至是恨着祂吧……
静谧的血肉再一次翻涌,旦尔塔紧握着衣服狠狠压在自己潮湿的面颊之上。
祂贪婪地嗅闻着早已经不存在的味道。
近乎窒息感下,在这未来不久后会见到虫母的路途里,祂伸手探入胸腔,捏碎了自己的心脏。
——咔。
……原来是比摘下心脏送给妈妈的那次还疼啊,原来妈妈……也这么疼过啊……
没关系的,祂会付出代价。
……就算妈妈不原谅祂也可以。
与此同时——
正坐在会见窗口前的阿舍尔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的项链,那宛若红宝石的心脏碎片紧贴在肌肤上,散发着轻微的热量,并不滚烫,却也足够令人注目。
阿舍尔拧眉,心底闪过异样,他略显不耐的视线落在了窗口背后,两个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的人。
对于阿舍尔的“死里逃生”,爱德华又习以为常地捡起了自己的深情人设,油腻的“爱意”笼罩在眼底,试图通过自己这位曾经的未婚夫,救自己离开。
而又一次被当成弃子的伊维则开始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束缚在他手脚上的镣铐,阿舍尔毫不怀疑,这两人大概是会抱着打在一起。
当初偷情的时候他们有多信誓旦旦地说彼此是真爱,现在这幅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面,就有多滑稽可笑。
本想给自己的“黑历史”画上句号的阿舍尔失去了看猴戏的性质,他款款起身,在两人的挽留和咒骂里,看向他们的眼睛。
青年铅灰色的眼瞳幽深如漩涡,隐约有光点闪烁,原本吵闹的两个人慢慢安静下来,似乎情绪恢复了平和。
“您要结束会见吗?”年轻的看守员询问着阿舍尔的意愿。
已经半只脚踩到屋檐阳光下的青年微微颔首,那双漂亮的眼瞳深处似乎藏着星辰大海,“是的,麻烦你了。”
“我们应该的。”
年轻的看守员目送着阿舍尔的背影远去,将两个略显呆愣的犯人带回到牢狱深处。
只是这一晚,关着爱德华和伊维的牢房里尖叫声不曾停过,从最开始的中气十足到最后的恹恹无力,只不断地在梦里一边道歉、一边陈述着自己的罪责。
阿舍尔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由虫母精神力构建出来的绝望世界——只要一睡觉,他们就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飞行器发生意外到彻底爆炸的过程,体验与阿舍尔当时一般无二的绝望。
唯有死亡能带来解脱。
礼尚往来,从来都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