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性喜欢

作者:苏二两

炉火生烟,茶香弥漫。

养生馆最高层的独立包房内,桶装的山泉水已经再次煮沸。

“白茶可以吗?”盛屿在佟言耳边问。

男人没回,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盛屿在罐口留下的红印上摸了一把,好脾气地又问:“佟老师,白茶喝吗?”

“盛屿。”向来清雅的声音支离破碎,“别……”

小凳子不大,又低矮。佟言坐在上面,背对着茶台,盛屿正好与他相反,面对面揽着人,调低了茶台上沸滚的水温。

再次收力,盛屿看着愉悦又痛苦的那双眼:“不这样佟老师哪肯分心思给我?白茶?”

“可以!”佟言去亲那颗小痣,“白茶可以。”

将茶匙中的茶叶倒入水中,随着温度的提升,热气一点点氤氲,茶香渐渐弥漫。

倒茶入杯与起伏颠簸,盛屿的动作都是缓缓的。

过度的从容,催生了某些人的不满,佟言急涩,试图掌控局面,却被盛屿一句话震慑:“佟老师,茶贵,洒一点,你都得想办法赔。”

佟言敢怒不敢言,就着送到口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盛屿依旧不急不缓:“这是二沸的茶,有人说汤色太浅太淡,喝着不够有味儿,我却觉得,寡淡柔润一点才好,就像吊着人的胃口,让他够不着、吃不饱,必须求我,才有意思。”

男人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表情戏谑地盯着佟言:“说得通俗一点,就如同拽着一只白鹅的脖子,让他张不开嘴,又落不了地,十分有趣。”

佟言忽然觉得自己如同那只被扼住了脖子的白鹅,下一刻就要拔毛下锅,被人拆吃入腹。

他在床上向来乖觉,立刻去吻盛屿,哑着声音祈求:“我都听你的,你……快一点。”

盛屿口有茶香,却不斯文:“佟老师说了听话,一会儿就别他妈求饶。”

见人点头,盛屿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佟言口旁:“我现在就随了你的意,但你得咬着这个,若是茶水三沸前,这杯子里的茶都洒光了。” 男人在一只兔子形状的玉石茶宠上淋了一盏温水,“佟老师一会儿就要做我的茶宠。”

牙齿紧紧咬着白瓷,杯子里的水在颠簸,水壶中的茶汤翻滚,茶叶浮沉不定,浮便带起涟漪,沉则旋出气泡,沸点已至,茶叶上下翻滚得更快,与墙上的影子一样,在浮沉间,沦丧了所有的意志。

啪,杯子掉落!茶汤倾翻!

佟言带着茶香骤然吻住盛屿,墙上的影子因为相拥变得窄薄,不动了。

像要将人扣入灵魂,佟言再次收緊手臂,盛屿却将吻上来的人按着脸推开:“等一下。”

男人?骵微僵,转头看向看房门,佟言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也听到了门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包房开锁的声音!

盛屿敛眉,猛然将佟言拉入怀里,转身护住,门打开的瞬间,衣服落在了他的肩头。

门口的光线映亮了幽暗的室内,几名男女凛然立于门前,旁边跟着弓着腰的经理,几人都投进目光,有的冷然,有的惊愕……

“市局治安科的,把衣服穿上,和我们走一趟。”

佟言愕然,问盛屿:“来抓你的?”

“抓我们。”

怀里的人脸色一白:“为什么?”

盛屿叹了一口气,半合眼睑:“扫簧。”

佟言:“!!!”

市局治安大队,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新鲜的小番茄被盛在搪瓷杯子里,两个女警靠在拘留室的门口轮番往嘴里塞。

“长得这么帅,干这个?”

另一个肚子咕噜一叫,又往嘴里塞了几颗,抱怨:“这么减肥真有用?上次吃一肚子这玩意儿,出任务踹人都没力气。”又看向蹲在最角落的两个男人啧啧两声,“长得好的,都喜欢男人我也就忍了,还干这个?”

她用肩膀撞撞旁边的人:“他俩谁是瓢客?”

“最里边,被那个大块头护住那个。”

“呦,不像,没搞错?”

身后忽然有影子圧近,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到搪瓷杯子里,把剩下的小番茄一掳,一并消灭,治安大队副队长鼓弄着腮帮子,含混地说:“还看热闹,把人一个个带出来,录口供。”

盛屿用手肘碰了碰身后的人,低声道:“一会儿就说我们是恋人关系。”

没有等到回语,他侧目向身后看,见佟言背身面壁,挺大个子几乎将自己团成一团,能看到的只有一侧露出的耳朵,颜色青白。

盛屿心硬,不忘嘲讽:“是佟老师要用强的,现在落到这幅田地,满意了?”

佟言猛然回视:“是你先撩拨我,激怒我的。”

他压着声音,指尖轻抖,难堪又慌措,盛屿望着紧绷的颌角,心中一叹,坚石一般的心裂出了碎痕,他在佟言冰凉的指尖上轻轻一握:“没事,相信我,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们俩个,出来录口供。”

方便面饱含香精的味道在午夜显得极为诱人,顺着女警捧着的面碗飘遍整个大厅。

大厅中已经蹲了一排人,男的女的,都用衣服或头发遮掩着面孔,宁可露屁股也绝不露脸。

佟言在他们面前走过,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尊严上,他的脊背慢慢拔直,沉眉肃目,短短的几步路,已经恢复了冷静。

“姓名、年龄、职业。”警员例行公事。

“佟言,26岁,任职于智安会计师事务所。”

26?盛屿微微侧目,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警员用笔敲了敲桌子,问盛屿:“你呢?你们什么关系,是否进行了不正当姓交易?”

盛屿一一回答,末了追加了一句:“我们是情侣关系,不存在那种交易。”

羞赧与惭愧交织,盛屿收了一身凌厉威压,像为情所动一时失控的男人,急需体谅与宽容。

不要脸,佟言别开眼。

警员头都没抬,指了指向地上蹲着的人:“你问问他们,哪对儿不说是情侣?”

沉缓平静的声音打断对话:“我们不是情侣。”

弯曲的面条刚被挑起又滑回面碗,女警用胳膊碰碰旁边死磕减肥的同事:“什么情况?没遇到过这样的啊?”

旁边的人瞧了一眼面碗,呑了口水:“爱、恨、情、仇,总沾一样。”

“佟言,你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我置气。”佟言不配合,盛屿也懒得装,“你明白这件事后果是什么吗?”

他一指旁边地上蹲着的那些人:“你想和他们一样拘留十五天?还是让你父母到这里将他们定性为瓢客的儿子接回家?”

“不是哥们,你什么意思啊?”蹲着的人群中有人不满,“我们是什么人?你一个二椅子,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闭嘴!”佟言看着为首的那个人忽然沉声:“你又敢露脸了?不遮着了?常思己过、莫论人非,低头看看自己的扣子,扣错了。”

噗嗤,盛屿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抬眸看了一会儿绷着脸的佟言,伸出手像是安抚似的在他腿上轻拍了两下。

女警挑起细弯的眉:“怎么忽然有点好磕。”

旁边的同事眼珠子还在面碗里了:“好喝?方便面就汤好喝。”

警员喝止了几个出言不逊的人,又训盛屿和佟言:“你们两个要是不想好好录口供就和他们一样蹲过去。”

佟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无波:“我和盛屿现在不是情侣关系,他是我前男友,今天我喝多了,见到他旧怨新仇叠加到一起,我们就……,我们之间不涉及金钱关系,不是卖银瓢昌。”

“怎么证明?”

佟言微微一滞。

“佟言住在盛和路小区,入门密码的后三位是576。”盛屿缓缓出声,“半个月前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在办公室养了一盆绿植,三天前朋友圈发的动态是花养死了。”

在佟言震惊的目光中,盛屿继续说道:“他手机私密相册里都是偷拍我的照片,但我们分手后他删没删除我就不知道了。”

盛屿看向佟言,压进了一点距离,轻声道:“我猜你没删。”

不远处看热闹的女警把面碗放在桌子上,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是心动的感觉。”

旁边塞了满肚子小番茄那位,端起面碗喝了口汤,认同道:“嗯,是心动的感觉。”

佟言将手机往盛屿眼皮子底下一放:“相片已经删了。”

盛屿瞄了一眼空白的相册:“七天大礼包?用过即删?”

“对。”

两人视线交织,如细密的丝线,绷得紧紧的,却被旁边的警员一拨,断了:“不是,我插一句,看看回收站,照片删除一个月内都可以恢复,你们给我个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们不是不正当交易关系,做完笔录,你俩爱哪吵哪吵去。”

盛屿收回视线,将佟言的手机息屏,又回归了那个似乎可以掌控一切局面的男人。

他对警员说:“他删了没关系,我有。”

盛屿解开手机需要多种密码叠加,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屏幕亮起,主屏的背景图片清晰入目。是佟言。

晃动的游艇上,年轻的男人坐在甲板上,可能是钓鱼无趣,他逐渐困了,慢慢枕上了盛屿的肩头。

海风柔和,吹动着柔软的发丝,盛屿垂眸看他,忽然便想到了刚刚某个鬼鬼祟祟的偷拍贼。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打算随便拍张照片,找机会巧妙地羞辱一下那贼。

举起手机,却看了屏幕中的男人很久,翻转镜头,微微一偏,带上了自己的半张脸,按下了快门。

拍下了一张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