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性喜欢

作者:苏二两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出租屋的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撞开。

进来的身影高挑瘦削,跌跌撞撞地扎入冯少川的怀里。

他抬起头,待醉蒙蒙的目光看清了冯少川的脸,即便没站稳也将人用力一推:“滚,你们姓冯的都给我滚!”

扶着墙,他边扯身上的衣服边向浴室走去,临近门口甩开最后一件,赫条条地迈入浴室用力关上了门。

磨砂玻璃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下滑,最后团成了一团,混合着水声,传出了一句颤抖的声音:“姓冯的,都他妈滚开。”

冯嘉洗过了澡,酒醒了大半。

卸掉了浓妆的脸上一片素白,他裹着被子半靠在床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少川。

“吓着你了?”他拍了拍床沿让人过来坐,“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骂你两句你就听着,谁让你们冯家人都是畜生。”

冯少川抬起手,怯生生地碰了碰冯嘉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了?”

冯嘉慢慢滑进被子,侧躺在床上,一副疲惫的模样:“包养我那个人又折腾我了,变态一个。”

他翻起眼皮看着冯少川,目光略有恶意:“有时我想要不要把你送上他的床,让你这个博源外贸的实际控制人,老爷子的宝贝幺子,我爸的好弟弟,也去尝尝那种被人折腾的滋味。”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起身一点点逼近冯少川:“你说,他们要知道了你也被男人用冰冷的玩具玩过,也他妈做鸭,他们还会接受你吗?是不是也会像看毒瘤一样看你?”

因为半坐,被子下滑,露出了布满紅痕的半片身子,冯嘉顺着冯少川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我的金主是瞎子,自己瞎也不让别人看得见,次次关灯蒙眼,他从来不自己亲身上,只用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冯嘉似乎恨急了,一把抓住冯少川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要不,你跟我尚个床,让所有人都看看,冯家那样的钟鼎人家,不但有我这个在外面做鸭的私生子,还有你这个与自己的侄子有染的主事人!”

冰凉的指尖覆盖上了紅痕,冯少川似乎没有受到狠厉语气的影响,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声音静了一瞬,冯嘉蓦地就没了脾气,他打开那只手,垂头叹了口气:“我跟你这傻子较什么劲。”

他穿上睡衣,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问冯少川:“有吃的吗?”

“有。”

冯少川起身去小厨房鼓弄了一会儿,便飘出了辣椒的辛香。

当东西摆上桌,冯嘉微微有些诧异:“冒菜?你哪儿来的钱买冒菜?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单独出门吗?”

冯少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玻璃板,冯嘉的目光跟了过去,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钱不见了。

“你动了这个钱?”

冯少川边摆放碗筷边点点头:“知道你会饿,拿着钱我去买了你爱吃的冒菜,我戴了口罩和帽子,不会被坏人抓走的。”

冯嘉望着空荡荡的玻璃板,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张钱压在玻璃板下吗?”

他看向冯少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做出纳时,挣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只领了一个月工资,当时没舍得花留了一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带在了身边。”

冯嘉拿起筷子,扒了口米饭,他嚼得很用力,擒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你把它花了也好,不然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

一块儿挂着红油的鲜笋被放在冯嘉的碗里,冯少川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你爱吃这个,我让老板加了很多。”

不断咀嚼的颌角忽然停了,冯嘉垂头盯了一会儿饭碗,才将鲜笋放入口中。

用手揩了下眼尾,他忽然笑道:“刚才吓到了吗?我那么凶。”

冯少川摇摇头,目光从冯嘉唇边的笑容看到他殷红的眼尾,轻声道:“你不开心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只要你能开心怎么对我都行。”

冯嘉放下碗,开了一瓶啤酒,轻啜了一口:“冯少川,你现在这样子,有时真的让我很恍惚。”他看向深暗的窗外,“弄得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吗?”年轻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清浅的讽刺,笑着说,“冯家老宅,每月5号家族聚餐,我妈选了那日带我去向冯鸣谦讨说法,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被赶出了别墅。”

冯嘉轻啧:“你说这种桥段为什么总发生在下雨天呢?闹得跟狗血剧似的。”

青年靠在椅背上,曲起一膝,持酒的手臂松松地搭在上面:“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天,你坐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么体面金贵,是我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那种人。你当时透过车窗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车子经过我们,放慢了车速,没有让泥水溅到我们身上。后来车子停了下来,你的那个秘书从车上下来,给我和我妈送了一把伞,那时我十四岁,被冷雨浇着,忽然有了那么一小块儿栖身之地,心里一暖,就想冯家也不是没有好人。”

啤酒微微苦涩的麦芽味儿淹没了味蕾,冯嘉看向冯少川:“可是下一刻你的秘书就对你家下人小声说,少川总让你们把他们撵远一点,别堵在门口,让人看了笑话。”

冯嘉将易拉罐中的液体饮尽,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男人夹了一个裹着红油的丸子:“我记得少川总在饮食方面好像特别难伺候,老宅备着三四个厨师,就是为了满足你挑剔的口味,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也沾不了一点儿辣。”

红油的汤汁沁着白米饭,像是终于污浊了格格不入的物件,漂亮的青年将碗推过去:“今天你尝尝这个。”

冯少川傻了二十几天,从在国外被车撞后,便降智了一般一直跟着冯嘉,甩都甩不脱。

冯嘉觉得他就像破了壳的鸡崽子,一睁眼看到谁,就认谁做娘。

他起了坏心眼儿,在国外带了冯少川四五天,拿他当苦力佣人使唤,背包拎箱子,捶腿捏脚,倒也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几日假期结束,到了回国的时候,冯嘉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冯家老宅的电话,一声声长长的风音中,话筒被塞到冯少川手里,冯嘉虎着脸说:“让他们来接你,我可没钱给你买机票。”

可没过几天,他就在自己上班的夜总会后门,看到了还穿着短衫短裤,头发蓬乱,低眉瑟缩的冯少川。

同事一指人:“就是他,他找你。”

冯嘉惊愕:“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冯少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冯嘉用于欢场的名片,除此之外,他为什么没被家人寻回,又是如何回国的,一概问不出答案。

握在冯少川手里的名片明显被撕碎过,如今却完好的拼在一起,用胶带粘合。那是冯嘉在国外时,偶然从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口袋中翻出来的,这名片只在欢场流通,上面的“嘉嘉”两个字还是粉红色的。

当时厌恶,名片被冯嘉撕碎了扔在旅馆的垃圾桶中,没想到事隔多日,现在竟然“完好”的拿在冯少川的手里。

撕碎了都能在拼好?冯嘉看着那张名片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他好似看到了自己永远也挣不开、逃不离的垃圾一样的人生,身上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绑带捆着,一边是挣扎的自己,另一边则牵在那些青面獠牙、素眉冷眼的冯姓人手里。

心中忽然起了一股邪火,冯嘉拿过那张被胶带缠的厚厚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对同事说:“会馆不是缺侍应生吗,正好我朋友来投奔我,给他个机会?”

冯少川挺听话地拾起筷子,将丸子送入口中,如今他听不得什么复杂的话,不管冯嘉说了什么,都如过耳云烟,只对一些简单的指令有反馈。

口中每嚼一下,眉头便皱紧一分。

“很辣?”冯嘉问。

冯少川点点头。

漂亮且年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送过去,轻声自语:“我跟你一个傻子说这些干嘛,还闹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擎着,“吐了吧,你要是想吃,就用水涮涮。”

夜更深,出租房只留了一盏壁灯。

冯少川靠在简易书架上,喝了一口温茶,试图削减口中留存的淡淡辛辣。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已经熟睡的冯嘉,那人睡衣的叩子蹭开了一颗,白皙的皮夫上紅痕明显。

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男人从书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支用报纸包着的小巧手机,开了机,找到存储的唯一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编辑了一行字:明晚十点,名汇会所,我们见一面。

绿色的发送键被触动,信息发了出去。

关了机,手机又放回了原处,冯少川走到床边,弯下腰,在粿露的紅痕上叠加了一个轻吻。

“不喜欢玩具吗?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