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佘姬所说，晋对这些人类并无好感。
对于它来说，这些人类都是讨厌的小虫子，非但不能给它带来什么好处，还毁掉了它的巢穴，让它无处可去。
人类的欢呼让它焦躁，眼神一闪，眼前仿佛出现的是当年大坝建好，开闸放水时的画面，它便愈发愤怒。
转瞬间，一道妖气击水，朝着人群飞去。
这招式又快又猛，携带着让人恐惧的威势，眼看就要飞到人类的眼前。
按照这个势头，如果不加控制，恐怕看热闹的人类也会被波及。而此时，这些游客的第六感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顾不得惊呼，只是呆滞在原地。
只是，危险并没有发生。
在这一击到来之时，就被一块透明的屏障挡住了，而后，屏障吸收了混合着妖力的水花，并且一同溶解。
在溶解时，屏障上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蛇形图案。
“哇——”
游客们被这小小的意外惊到了，再看这个小小的Q版小蛇，纷纷get到了景区的良苦用心。
“我知道了，在古代神话里，蛇原本就是龙的原形。一些蛇做了好事，修炼成了蛟，再由蛟变成了真龙。”
游客里，不乏带着学生或者小辈的教育行业从业者，见状，趁机和小辈科普常识。
“哦哦，这小蛇也是龙！”小辈们被护在怀里，刚从这个小小的危机中脱身，闻言叫道。
“不，是蛇要变成蛟，蛟才能化成龙——”
小孩子们才不管大人们讨厌的升级线，叫嚷道：“那小蛇是蛟龙！”
龙神节旅客众多，非常热闹，加上是周末，来的小孩只多不少，听到一个小孩叫，其他小孩也跟着吼叫起来。
“熊孩子！”
熊孩子们惹人吐槽，然而，这群孩子们的叫声却隐约传递到了佘姬的耳中，却无疑带来了惊涛骇浪。
方才听从宁宿的吩咐，为人类挡下晋致命一击的她，在稚童们无知的呼喊声中，竟然隐约察觉到了瓶颈一丝变化。
这是……讨封？
不同于她在算计张容和时的刻意，这一次的讨封，更像是回到了这个词本身的含义。
虽然在游客的内心中，这一次惊险是景区设计的小花招，可从内心中，他们真心感激这一块出现的屏障的保护，和这一条黑色的小蛇。
因此，纵然是小孩子们的嚎叫，冥冥之中也给佘姬带来了加成。
见状，佘姬心情如何能不复杂？
想她盘算许久、算计多年，甚至将产子也当成了突破瓶颈的手段，可到头来，突破的机缘竟然就在这些平日避之不及的人类身上。
佘姬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情复杂之余，佘姬仍然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自己的妖力，但凡两位在打斗时产生的损害，都被她于无形之中化解。
这一做法为游客们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与此同时，也能放下担忧，安心欣赏眼前的节目。
“好先进的科技！”
“这景区的节目真是绝了！”
相比于频频出手化解危机，从而得到许多好处的佘姬，晋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它非但不明白这群人类为何还在这里围观，更不了解与它一样讨厌人类的佘姬，竟然会主动出手救下人类。
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想到这里，晋原本就有些不稳定的情绪显得愈发暴躁起来，连带着原本应当朝着宁宿的攻击，也快歪到了人类的方向去。
“你的对手是我。”
察觉到了这个变化，宁宿不悦地说道。
带着破坏性的妖力袭来，晋重新被吸引了注意力，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
“你在装什么，鳞片都还没长齐的幼崽，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要不，你先变出原形来，再和我打？”
晋的声音没有瞒着别人，而是全场公放，连带着游客们也有些诧异：“不是，这什么，除了特效，竟然还有剧情？”
“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戏的张容和凑到了佘姬身边。
身为道士，他虽然不如佘姬的妖力充沛，但也在这片混乱中帮忙阻止了好几次危机。
“宁大人似乎无法变成原形。”佘姬蹙着眉，望向空中的打斗。
张容和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佘姬，又看半空中打斗的画面——什么叫不能变成原形？
此时打斗的，不正是一条龙，和一条与蛟龙类似的黑蛇吗？
“不是这样算的。”
心下有些焦虑，佘姬忍不住与张容和多解释几句：“变成原形，不光是指在外表上变成原本的形态，更重要的一点，是使用原形所带来的力量加持。”
对于它们这些天生的妖来说，动物形态是它们最熟悉的形态，从开启灵智到变成人形这漫长的岁月中，都是靠着原形谋生，击败敌人。
但宁宿的情况有些不同。
宁宿走的是血脉觉醒这条路子。
因此，相比于众多妖怪们熟悉的原形，他反倒是更加熟悉自己作为人的形状。
也正是因为有一层关系，在过往的打斗中，宁宿靠着的也是自己本身的力量。
但总体上，还是保持着人类的形状。
“你是说，他现在也是……”
佘姬点点头：“是，现在的‘原形’，也是宁大人化出来的幻象。”
了解到这里，张容和不由得有些担忧：“那宁宿他能行吗？”
佘姬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就在张容和与佘姬讨论当下战局时，身在局中的宁宿也的确感觉到非常难受——
正如晋所说，他哪怕是大妖，占了血脉的优势，如今也在无法变形与经验不足上吃了亏。
换句话说，自己的对手——距离蛟龙只有一步之遥的蛇妖，也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而自己仓促之间应战，未做更多的准备，在打起来时，的确不占上风。
可这一战，他非得要打，而且还得打赢。
如果在这场战役中，他不小心输给了晋，以晋的性格和其想要泄愤的残忍程度，恐怕眼前的人类都会遭殃。
想到这里，宁宿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如果晋再晚来一两日就好了——先不说再过两日，他们拍完戏离开，晋追着他走，不会再现身于人群之前。
更何况，在得知有大妖图谋不轨时，他就果断地找了外援。
如今外援还在路上。
然而，此时此刻，再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他必须得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阻止一切灾祸的发生。
想到这里，宁宿的妖力再一次朝着晋袭去，与此同时，他也操纵着自己的身体离对手远一点。
无法变成原形，的确在体力上输敌一筹，但这并不代表处于人形的他毫无优势。
妖之所以在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从妖变成人，便是因为人类是天生道体，对着力量、环境有了更进一步的感知。
“你还想打？真是不自量力。”
这一道妖力袭去，宛如给晋挠痒痒，非但没有对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激发出了它的凶性。
“打你怎么了？”宁宿一边后退，一边和它打嘴仗，“你一个小蛇，难道打不得吗？”
在这一会儿的功夫中，他也试探出了晋的本事——强大无需多说，但似乎脑子不也不聪明。
而对方不久之前攻击人类的行为，相比于从理智出发，更像是被情绪所操控。
这样对手虽然强大，但并不是完全不可以战胜。
“你这又是在装什么！”
果然，原本晋想要放这幼龙一马，只击败对方，取完龙血就算了，可谁知道，对方竟然不知好歹，非要挑衅它。
晋更生气了，脑海中似乎有一股烦躁的念头涌上来，让它更加难受。
“有本事跟上来。”眼看着晋被激怒，宁宿干脆朝着峡谷另外一方撤离。
与人来人往的峡谷口相比，宁宿所离开的方向是峡谷景区还没有开发的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是一个打斗的绝佳位置。
由于宁宿的一直挑衅，晋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直接跟了上去。
“不是，这是啥呀？怎么打到一半跑了？后面是要付费观看吗？”
游客们不干了。
他们刚被剧情吸引，还琢磨着这两条龙哪个更强大，试图买股时，这两条龙竟然飞走了。
那看什么？
“退钱！”
“对，退钱！”
在游客们的叫喊声中，景区熟悉的广播姗姗来迟：“各位游客，感谢您对我们特效节目的欣赏，这是与《山魂》电影合作贡献的节目，其他内容，请在电影上映后观看。”
游客：“？”
搞了半天，竟然是个电影广告？
但不得不说，在得知这是这一个广告投放之后，观众们对眼前如此逼真的特效也有了另一种认识。
“怪不得能有这效果。”
“就是说，这穷逼景区根本没有实力。”
一些对于眼前画面似信非信，脑海中更加偏向于是真实发生的观众们此时也沉默了。
还有人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在网上查到了《山魂》这一部电影的消息，一看顾导名字，恍然大悟。
“原来是顾导的电影，我就说嘛！”
要不是国际大导的电影，投资方肯投钱，哪有眼前的动静？
换句话说，要不是顾导的招牌在，这景区也犯不上搞这一出啊。
如此想来，仅有的一点儿疑惑也解决了，更有甚者，在这时候已经在网上搜索起了相关资料。
“什么时候能上映呀？迫不及待想要给顾导贡献门票了。”
在这时，人群中还有机灵的游客，在方才看“节目”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摄影机、反光板等拍摄设备，意识到了网上的爆料不是假的。
大峡谷这几天真的有剧组在开工。
“顾导！我看到顾导了！”激动人心的话语之中，顿时将人们所剩无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再也无人注意节目的真伪。
旁观了这一切的苏银：“……”
你们都好有办法哦。
连方才在宁宿离开之前，吩咐剧组架起的器材，也变成了一个转移观众注意力的伏笔。
如此一来，哪怕还有人怀疑，这些人的关注重心也已经被转移得差不多了。
相比之下，还顺势为了他们拍的电影做了宣传。
“你们是故意的吗？”苏银问。
顾导也有些无奈，摊了摊手：“我说是意外，你们信吗？”
无论如何，由于宁宿的灵机一动，不速之客的蛇妖已经彻底被引走，根据目前的动静来看，已经是到了大峡谷的深处，轻易不会影响人类的安全。
“但是，这架能打赢吗？”顾导询问道。
虽然蛇妖已经被引走了，但这场战斗，仍然是避无可避。
“相信他吧。”张容和说道。
他不相信，宁宿会轻易地被打倒。
在人类游客被疏散，M市妖局进驻，悄无声息地维持秩序的同时，另一端，宁宿也趁机打量了新的战场。
位于峡谷另一端，人迹罕至，同样也意味着江水湍急，障碍更多。
“你要是打着换个地方就能将我击败的主意，那就错了。”晋只是脾气暴躁，并不是傻，何尝没有看出宁宿的目的。
只是对于它来说，它虽然也讨厌人类，但归根到底，此番的目的还是想要击败眼前的龙，打破修为的瓶颈，更进一步。
它不知道这个幼龙在担心什么，但有人类的环境，的确不利于它发挥。
人类，实在是太吵了！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在无人打扰的环境下，晋也不再留手。
而在说完这句话时，宁宿并没有与对方硬碰硬，而是向后退了几步。
“又躲！胆小鬼！”
它又不是傻子，明知道从身体的强度上打不过，还要与对方硬打。
退后几步，宁宿张开了自己的结界。
经过与唐二宝、玄龟学习之后，宁宿使用结界的手段愈发成熟，结界张开之后，彻底将蛇妖控制在内。
“愚蠢！”
蛇妖嘟囔一句。
对于一些小妖来说，它们没有结界，对于结界的认知是片面的——在它们看来，只要用结界将敌人困住，就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可是，在将敌人困住的同时，也有着巨大的风险。
如果敌人突围，非但结界失效，连同使用结界的本妖也会受到冲击。
“真是没有经验的小妖。”想到这里，晋干脆朝着结界壁撞去。
它不是幼龙的家长，没有教会对方的义务，但作为对手，它不惮于折磨一番对方。
这可是龙啊！
想到这里，晋的目光更加赤红了。
另一边，自己结界遭受着攻击，宁宿也没有坐以待毙——事实上，对于结界的优缺点，他非但知道，还不比晋知道的少。
毕竟，在第一次与唐二宝打斗时，唐二宝就是被他无意识拆了结界而败北。
后来对方也始终强调了结界被破的危险性。
只是，此时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并不是将晋困住，困到对方投降那一步。而是，他需要一个无人能够打扰的空间。
说起来，这也是蛇妖那变幻莫测的情绪给他了灵感。
虽然说是猜测，但在对方到来之后，情绪似乎都在平静与焦躁之间摆动，而没有中间值。
这是正常的吗？
想到这时，宁宿脑海中出现了西凉妖国案子中，那只被控制了情绪，突然发狂的狼妖。
要不，再观察一下？
就在他想到这一点时，困住晋的结界也变成了墙的形状，如果稍加装点，则更像是一个能够扩大音效的浴室。
紧接着，晋听到了音乐声响起。
音乐？
正在暴力拆解结界内壁的晋忍不住哼笑，这幼崽，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对方想要用这音乐感化它吗？
对于晋的质疑，宁宿并没有辩解，而是继续在自己的结界中播放着音乐，与此同时，观察着晋的表现。
这是他写的一首曲子，也是他早年在当爱豆时，无意间做出来的一首曲子。那时候，他们正刚刚出道，日程密集，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他写出这首曲子，比起说是发泄，更像是在哄自己睡着。
如今，在结界狭小的空间里，晋似乎也无法摆脱这乐曲——试图拆解结界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眼皮耷拉下来。
这幼崽，不光会用结界，还开发出了天赋能力。
在想到这一点时，一股发自内心的焦躁又涌现了出来。
脑海中，仿佛有着一个声音在尖叫嘶吼：“凭什么？”
凭什么眼前这个幼崽靠着觉醒血脉，短短时间内就走完了它千年才走过的路？
凭什么，连它都是刚刚对自己的天赋能力有所感知，可对方竟然能熟练运用了？
这天地间，难道就没有公平可言吗？
伴随着这句话，原本处于昏睡中的晋默然惊醒，眼神赤红，再一次进入彻底的狂暴状态。
果然！
结界之所以称之为结界，是因为宁宿作为结界的主人，能够对于这块区域有着完全的感知。
因此，在观察了整个蛇妖发狂的过程，他成功地察觉到了端倪。
结界之外，宁宿冷着脸，汇聚妖力，朝着晋后脑勺探去。
一只虫子猝不及防地飞了起来，被宁宿抓个正着。
“这是什么？”没有了身上的虫子，晋慢慢愣了一会儿，情绪平稳了下来，抬起头问。
正如佘姬对它的描述一样，在非狂暴状态下，晋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就连说话都慢半拍。
“血吸虫？”
对于这个东西，宁宿同样好奇。
如果说只是普通的血吸虫，对方只是寄生在生物体内，但眼前这个显然不同，它能够明确地影响蛇妖的情绪。
闻言，晋的脸色有些难看。
说实话，它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情绪上出现的问题，但碍于周遭环境的一系列变化，它只是觉得是环境变了，自己的想法也变了。
可谁知道，身上忽然出现了这样一种东西。
“你现在理智了吗？可以正常交流了吗？”面对着神态莫测的蛇妖，宁宿试探着问。
如果对方能够交流，并且能将问题说明白，暂时它们也不需要这样打来打去了。
“不行。”谁知道，哪怕晋意识到自己被动了手脚，见到宁宿时，却仍然斗志昂扬。
“你是龙，在古代是君。”
对于一切水属妖类，尤其是它们这类具有古蛟龙血脉的妖类来说，龙本身就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有时候，它们的臣服即是迫于血脉，又是因为地位。
想要正儿八经地与一条龙交战，实在是太难了。
这也是晋明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却仍然要赶来的原因——它想与一条龙堂堂正正地交战。
虽然眼前的幼龙已经在智慧上让它信服，但在实力上，它仍然不认可。
“……好吧。”
意识到此战不可避免，宁宿终于不躲了，收起结界，解开了幻象。
在这时，晋总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龙君的真面目——相对于一条龙来说，对方更像是一个龙人。
鳞片、犄角、翅膀，唯独欠缺的，是真正化为龙形的能力。
看到这里，晋也有些感慨。
对于普通的小妖来说，如何化为人形，是它们无法跨越的关卡。换到宁宿这里，问题却是相反的。
这怎能不算是一种平衡？
或许，在漫长的征途里，无论大妖与小妖都有着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
“先接我一招。”
失去了血吸虫的影响，晋的情绪变得稳定了，连带着打斗水平也有所上升。
这一下找准角度的攻击，非但不再像之前那般绵软无力，反倒是有了千年大妖的劲头。
轰。
宁宿撞在了墙壁上。
只是，相对于在打斗中的受伤，更让宁宿诧异的，是在这一下之后，体内多出来的力量。
那是晋为了晋升为蛟龙，所储存的龙之气。
而这龙之气，竟然随着打斗，进入了宁宿的体内。
晋沉着脸，不说话，也不解释，而是说：“再来。”
这一回，宁宿吸收教训，但没有被轻易击倒，而只是后退了几步。
龙之气愈发多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这一下，宁宿彻底确认了。
晋，似乎试图在教他怎么化形。
就在宁宿与晋的较量还在继续时，另一边，在M市妖局的帮助下，后援终于赶到。
“什么，已经打起来了？”唐二宝与玄龟没想到自己晚来一步，好友竟然就已经和千年的大妖斗在了一起。
“那蛇妖，应该是有些问题。”
在来的路上，玄龟详细地了解了情况，闻言说道。
“快走。”以大妖们的耳力，自然能听到远处的动静，唐二宝顾不得等待，已经朝着峡谷内蹿了进去。
脑海中，已经模拟了一百种救好友的办法。
只是，就在他千算万算，甚至考虑要不要和玄龟联手，将这挑事的大妖揍一顿时，忽然，远处的动静停了。
打斗处。
晋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宁宿。
它虽然确实有心报恩，帮对方找到变成原形的办法，可谁知道，这幼龙，竟然这么小啊？
说是幼龙，根本是个龙崽才对。
一直以来，龙族一直幼崽稀少，每一个幼崽出生都会被捧在手心，连带着这一基因也被传递到了拥有龙血脉的晋身上。
想到这里，一贯大胆的晋也害怕了。
天啊，它竟然揍了一个幼崽！这黑历史要被别的龙知道了，它还能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