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奇迹之森”的帖子出现得快，删得也快，以至于除了豺二郎本妖破防之外无妖伤亡。
干坏事没有成功，反倒是被气了个够呛，豺二郎摸摸兜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儿钱，打算找个工地干两天。
在逃跑的时候受了伤，暂时不能使用妖力，只得卖苦力糊口。
这年头，钱也不好赚。
由于成为了妖局关注的重点嫌疑妖，以往的老板不敢用它，它只有沦落到去工地打点零工维持生计这样子。
该死的妖国，该死的鹿草！
网络上的帖子导致了豺二郎的无功而返，但这帖子掀起的一丁点儿涟漪，还是影响到了妖局。
原来，看了那帖子的本地人并不少，除了来野餐的风景党之外，还有认出了图片中一些野生药草的采药党。
说起来，这也与当下正在修建的学校有关。
昔日，W市郊区的一些市民虽然也知道森林里有好东西，但碍于这边冷冷清清，人迹罕至，为了自己的安全，轻易不敢过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听说政府要在这边建学校，一些人的胆子瞬间就变大了——
虽然建学校敲敲打打的声音影响野餐郊游没错，但绝对不影响他们采药啊。
害怕的时候，只要想想自己兜里没钱，就会产生巨大的勇气。何况，这不是还有工人正在工作吗？
对于这一始料未及的现象，妖局也有些沉默。
它们能管得了妖，但是怎么可能管得住人？
这些人类要来采药，它们总不能想办法把人吓回去吧？
这年头，要是无事发生就算了，要是有了灵异事件，恐怕反倒是成为热点了。
到时候，反倒是弄巧成拙。
更何况，再退一万步来说，妖国所在的区域也算是本省的范围，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允许人类进来采药。
“找外援吧。”就在宁宿纠结这一问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时，吕局拍了板。
人类的事，就该人类的部门来管。
由于之前在W市旅游节时帮了大忙，在后来的相处中也十分和睦，旅游局的领导一听说特管局这边需要找林业局帮忙时，主动穿针引线。
“这不是巧了吗？他们早就想和你们亲近一下了！”
旅游局的局长笑呵呵地说。
说起来，W市林业局的工作也不好干，按照官方的规定来说，林业局的职责是管理辖区内的生态建设，负责野生动物和森林资源的保护。
别的都好说，只是对于与妖国这片森林有关的事项，他们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森林，到底归不归他们管呢？
说是不管吧，但一部分面积算是他们W市内；可要是管吧，他们自己人都不敢靠近。
人都去不了，怎么管理？
一开始，他们还试图去找特管局的前任局长商量，试图拿出一个章程来，结果吃了几回闭门羹，双方领导又大吵了两架，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摆烂了，毁灭吧。
由于这么一大片森林不知道该如何处置，W市林业局每次在向上级汇报时，都需要额外介绍这部分的原因。
遇到较真的上级，对方甚至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
“是真管不了，还是你们不行？”
苦这个问题久矣，在得知特管局换领导时，林业局领导们不顾形象地拍手称快。
而后，新的特管局领导班子表现出来的进取和担当更是让林业局意外不已，要不是领导拦着说再看看，恐怕早就找来了。
如今，特管局真的打算处理森林的问题，林业局更是十分高兴。
此时，听说特管局需要帮点儿小忙，林业局的领导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这事不算大事，你放心，交给我们准没错。”
平日里，也少不了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往森林里钻的人，和这些人打交道，林业局经验多得很。
“那就麻烦你们了。”
林业局的巡逻队出手，果然一些徘徊在森林边上的人被吓住了。
毕竟森林附近的草药很多，他们的行为也算不上完全合规，看到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就觉得心里发怵。
只是，要他们离开，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似乎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有的胆子大的，干脆往森林更深处钻，要不是遇到的小妖是原形，恐怕真的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这不行。”
林业局的人也有些伤脑筋——总不能他们也追上去吧？
好在这一段时间，小金龙公司效益很好，开辟了新的业务条线，这些新产生的工作岗位吸纳了一部分的人。
还有一些更加顽固的，几个部门联合起来想了个办法。
翌日，还在森林边上鬼鬼祟祟的人类就见到了熟悉的执法者。
“我是来看风景的！”将自己的篮子悄悄背在身后，这位屡教不改的采摘人理直气壮。
“我们不管你看不看风景。”林业局的员工也笑眯眯道，“就是问你参不参加我们的官方活动。”
“答题，得礼物。”
林业局的员工让对方看了一眼奖池——除了现金奖励之外，还有诸如大米、抽纸、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每一件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
再看自己找了一早上没有多少收获的篮子，这人犹豫了一下：“怎么答？”
“就是做选择题，你看，全都是你们自己采药相关的知识。”
眼前人穿着制服，也不怕是骗他们的，这采摘药材的人点头：“怎么算奖励？”
眼看着对方上钩，林业局的工作人员高兴道：“连续答对六道题就有能累积一个积分。”
在规则设计上，林业局工作人员直接借鉴了某江文学城上一个叫做“积分夺宝”的游戏。
一个积分就能赢一包抽纸，对方想了想：“我试试。”
林业局工作人员将答题的平板递过去：“来，每道题只有十秒钟的思考时间哦。”
“知道了。”
原本以为是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在故意为难人，可真看到了题目，却发现内容并不难，也的确是自己经常见的药草相关的内容。
选择题，第一道，选C，正确；第二道，也正确。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
眼看着答对了第五道，距离最终的奖励只有一步之遥，题目忽然变难了。
问某草药有几个花瓣。
选项分别是五到八。
不是，这谁能记得住啊？
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林业局工作人员的脸，见对方神色没有什么不对劲，才低下头，蒙了一个。
选B。
“恭喜你，回答正确！”
积分一分，获得抽纸一包；当然，这奖励也可以累积，等到有五个积分时，能获得菜籽油一壶；十积分时，还有额外的现金奖励。
“还来吗？”
采药人一咬牙：“来！”
这一回，在第五题时失败了。
“再来。”
于是，在森林边上出现了这一样一群奇观，好几个人明明带着锄头和背篓来采药，此刻却蹲在一旁，排队答题。
“你快点儿，你这积分不是已经兑了吗？搁这干嘛呢？”
“又错了，换人换人。”
林业局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儿离谱。
怎么答题还上瘾？
负责寻找题库，并且拜托好友制作了这个题库的宁宿表示：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找的都是这些采药人大概率会答的题。
对于回答的题，只要答对，大脑就得到了即时奖励，分泌了多巴胺，再加上题目不多，就算碰到不会的题失败了，也只会激发他们下一次尝试的动力。
这与人类刷短视频上瘾的逻辑是一样的。
然而，这些采药人的答题活动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些人就不再来了。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担心，刻意去询问原因。
那些采药人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之间为了把题做对，这不是私底下自己了解了不少相关知识嘛。”
正是因为这些知识的累积，这让他们在一家药材厂招临工时成功赢过了其他竞争者，成功找到全职工作。
有了固定的工作，自然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药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得了好处，这采药人甚至悄悄和林业局的员工说：“同志，你们也小心啊，那里面邪得很。”
一进去就老觉得有眼睛盯着他们。
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哭笑不得，没好气：“那你们为什么还进去？”
“这不是为了钱嘛！”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经验，林业局似乎也找到了如何处理这些棘手的人类——
答题夺宝是不会有了，没有特管局的赞助，他们自己不会出礼品。
但反着来，何尝不是一种办法？
于是，W市一些试图在森林里搞东搞西的人类忽然发现，林业局变得难伺候了起来。
偷偷伐木被抓到，不但要按照规矩惩罚，甚至要被强迫答题。
一次结束，第二次见面，林业局的工作人员还要考，而且张口第一句话都是“让我考考你”。
次数一多，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们一见这些穿制服的人就头疼。
其他的处罚就算了，可这做题，他们是真不行。
说实在的，要是能读书，他们也不至于走这个行当。
时间久了，有些人了解的法律法规多了，甚至转行直接不干了——之前是不懂，所以才稀里糊涂地进来。
现在得知这行风险那么大，还是换个工种算了。
何况，他们是真的不想再听到“让我考考你”这种讨厌至极的话了啊！
在古龙妖国森林附近徘徊的人类最终被这样解决，不光是林业局，还是宁宿本人也没有想到。
“……不愧是科举制度延续了上千年的国家。”
答题，恐怕是刻在华国人民DNA中的被动技能。
当然，这也得益于华国上下贯彻得极好的九年义务教育，文盲率早已被降到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地步——否则，答题活动恐怕在一开始就无法进行下去。
在作为人类时，类似的基础政策如同空气，弥漫在周围，宁宿习以为常，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但当他进入了属于妖的世界，了解到了这些小妖，才开始羡慕起人类对于文化知识的普及。
就如同小罗说的，它们小妖还做不到九年义务教育呢！
出于这一点儿感慨，W市妖怪第一中学还在建设，但宁宿采纳了小罗的建议，主动和吕局提了开学的事。
“要不，就先把学生找来，让它们先上着课？”
第一届他们还是尝试，估计招不到多少学生来。
但没关系，所有事都不是一蹴而就，有了第一届的经验，等到第二年，无论是妖局、老师还是学生，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吕局也不嫌宁宿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你打算招多少个学生？”
“几十个吧，多了看管不过来。”
招的小妖幼崽不多，故而许多问题就能简单化——校舍和教室可以用临时活动板房来将就。
老师最近一段时间也物色了一位。
只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呢？
“只能先麻烦妖局的各位同事们忙一阵子了。”
具体的招聘，只有等架子搭好再找合适的妖来兼职。
吕局看到宁宿忙忙碌碌，并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些想法，有些无言以对，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忘了，关于这个学校，我们还可以有别的安排。”
宁宿：“？”
吕局恨铁不成钢：“咱们这个学校选址定在W市和妖国之间的交界处，难道只是因为这里安全吗？”
当然不是。
正是因为这学校的特殊选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有着作为桥梁的意义。
“你说，咱们第一届招生，也招点儿妖国的幼崽，你看怎么样？”吕局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宁宿：“！”
姜不愧是老的辣！
宁宿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如果小妖学校招了妖国的小妖，那么妖国的员工也能够被招进来。
妖国年龄大的妖也不少，找一位来当老师也不错。
至少，对方至少能讲一讲妖界的历史。
想到这里，宁宿有些兴奋，没忍住，拍了一下吕局的肩膀：“总局局长说得没错，您真是足智多谋啊！”
被小辈这样直白地夸张，吕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大没小。”
但一听到“总局局长”四个字，吕局忍不住哼了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什么“足智多谋”，明明是骂他老狐狸才是！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一大把年纪来W市任职，想要的不就是小辈这样直白又有效的夸奖吗？
有了吕局的建议，宁宿的一个担心迎刃而解。
正如同妖国不会拒绝宁宿将学校建在交界处的建议一样，它们也不会反对送自家幼崽上学。
“不愧是龙君，哪怕很忙也要关心幼崽的教育问题。”族老在微信里狂吹彩虹屁。
宁宿还没习惯族老肉麻的说话风格，还有些害羞，在聊完正事之后，很快找借口结束了对话。
族老笑眯眯地收回手机。
这么容易就害羞，龙君真可爱。
不过，龙君自己还是个幼崽呢，竟然就担心起了别的幼崽的事。
对于宁宿的需求，妖国一向是当作最紧急、最重要的大事去办的。
当天，宁宿刚说完自己的想法，族老就组织妖国的小妖们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选拔。
族老挺直肩膀，背着手，看着自己召集来的妖，面无表情地训话：“这一次选出的小妖，是代表我们妖国出去读书的，关乎到妖国乃至于龙君的颜面。”
“无论是家长，还是小妖自己，都要铭记这一点。”
“是！”妖国的妖都到齐了，听完族老的介绍，脸上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
先不说幼崽能够得到教育是好事，单说是被选出来，送到龙君身边，都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大事。
更何况，这些妖虽然生活在封闭的妖国，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幼崽送到龙君身边，如果被龙君看重了，那岂不是在长大之后能够求个一官半职？
对了，千年过去了，听说外面人类皇帝都已经没了。
但无论如何，能够被龙君看上就是好事！
族老一心想要挑出有本事的幼崽，其他妖也想自己的幼崽能够入选，双方一拍即合，将这个仪式办得十分严肃。
族老亲自一个一个选幼崽。
“你是哪家的？蛇家，哦，不行，你太矮了，怎么快一百岁了还不能化形？”
小蛇幼崽不幸淘汰。
“你这崽倒是养得白白胖胖。”族老看了对方一眼，“会说话吗？”
豪猪幼崽有些害怕地点点头：“一二三四五。”
“还会别的吗？”
幼崽摇头。
族老：“基础太差，我怕龙君以为我们的幼崽只有这个水平——明年再去吧。”
整个妖国统共一千多个妖，幼崽也只有百十个，被族老挑来挑去，竟然没有一个幼崽能够入眼。
这些小妖幼崽平日里被家里宝贝着，哪里被这样嫌弃过，面对如此直接而不佳掩饰的评判，委屈地嘤嘤直哭。
家长妖们看着心疼，不由得有些生气，鼓气勇气质问道：“您的标准这样高，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能让您满意的幼崽？”
“当然有了！”族老忍不住想了一下龙君原形的样子，笑眯眯道：“龙君就很好啊！”
又可爱，又有本事。
真是让人一想到都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存在。
幼崽家长：“……”
先不说您为什么要拿满分的答案来对照它们幼崽，就光是把他们崽崽和龙君比的行为，就已经是碰瓷了啊！
那可是龙君！
虽然族老十分挑剔，第一轮所有幼崽全灭，奈何任务在此，必须要选出二十个幼崽来。
族老叹了口气，矮子里拔高个，最终选出了二十个崽崽来。
“出去要听族老和龙君的话，知道吗？”
选完了幼崽，选拔活动就彻底结束了，鹿草和秋止都有些疑惑。
龙君是一个做事很妥帖的大妖，按照它们对于龙君的认识，既然通知幼崽们去上学，大概率也会聘用一到两位妖国的工作人员才对。
毕竟，对于这些幼崽来说，这是它们第一次去上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面对鹿草和秋止的疑问，族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是啊。”
是有这么回事。
“但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年纪轻轻，干不好龙君吩咐的差使吗？”
“所以？”
族老将自己的袖子一甩，长叹一声，佯装无可奈何道：“这出门的活计，就只好我老妖亲自来干了！”
鹿草&秋止：“？”
您别以为这样说，就能掩盖您私藏消息，并且靠着权限把出门见龙君的机会黑箱给自己的事实！
鹿草和秋止都有些痛心疾首。
一向以公正和慈和著称的族老，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摆平了妖国的妖，选定一个黄道吉日，族老就带着二十个幼崽出发了。
按道理说，它们的脚程并不慢，然而妖的居住区距离两地交界处距离很远，以至于它们一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
眼看着茂密而幽静的环境逐渐向后，树木逐渐变得低矮，日光也逐渐明朗，族老莫名有种紧张忐忑感。
它真的走出妖国了吗？
这一次，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带着妖国的希望，去迎接新的命运。
一时间，族老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然而，下一秒，它的眸光定住了——在不远处，有几个人影立着，见到它们，微笑着朝着它们挥挥手。
是龙君。
小妖们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靠着血脉和直觉，纷纷扑到了宁宿腿上，要一个抱抱。
二十个小妖，一个个抱了过去。
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有些年迈的老年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虽然没有说话，但宁宿仍然是看懂了，试探着问：“您也要抱？”
族老毫不客气地点点头。
龙君抱其他幼崽，而它抱龙君，很合适！
都是抱抱幼崽，又有什么不同呢？
W市妖局创办了第一所妖怪学校，对于整个妖界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大事。
虽然校舍还没完全建成，但总局的宣传稿已经满妖界飘了——
什么解决了小妖的教育问题啦，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呀，总之，宣传稿里光是意义的段落，都写了一大篇。
除此之外，总局还专门采访了族老，拍摄了关于幼崽们的照片。
在学校之外，与古妖国建立联系，显然又是一项政绩。
由于这两件事分开都算是妖族的大事，合并在一起，就更是王炸，一时间，几乎全国的妖都听说了消息。
妖国的最新进展，豺二郎也是从工友那里听来的。
这些日子，它辗转几个工地，辛辛苦苦搬砖，才靠着一个同为妖怪的工友留了下来。
就这样，工头还嫌它丑，扣了它的钱。
想到自己的日子，豺二郎不由得心生哀怨。而这份哀怨，在看到入学的小妖幼崽的合照时达到了顶峰。
这些幼崽，不就是妖国的二丫、三蛋和麻子吗？
凭什么它们能上学，而自己只能在这里搬砖？
豺二郎算了一下年龄，悲从中来，不由得“嗷”地一声哭出来。
论年龄，它在它们族里也还是个宝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