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郁楚?”走廊尽头,一个个子较矮的男人倚在墙壁上,指缝里夹着香烟,语气散漫,似在逼问。
“没呢,给他助理打了好几通电话,那丫头闹肚子跑厕所,也不知道郁楚去了哪儿。”刘禾赔着笑,说罢佝着腰身,替男人点燃了烟。
刘禾是繁花娱乐的经纪人,两年前在某家会所遇到了休学打工的郁楚,因瞧他容貌生得好,又知他急需用钱,就把人拐进娱乐圈,签在了繁花娱乐。
没过多久便匆匆把人包装出道,凭着那张天颜,也算是小火了一把。
然而郁楚性子拧巴,不肯接受潜规则,前前后后让不少老总吃了闭门羹,许多快要到他手里的资源最后都无故飞去了别家。
渐渐的,曾经靠炒作出道的美人便这样淡出了公众视线。
今天是慈善之夜,娱乐圈当红明星和富商大贾们齐聚一堂,微博上排名前十的热搜里,有一半儿与今晚的慈善现场有关。
这样隆重的社交场合,毫无疑问是个捞资源的绝好时机。
刘禾得知圈内知名制片人王总也会来到慈善晚宴现场,于是动用了不少关系才把郁楚弄进来,想趁此机会给王总卖个人情,好一举拿下正在筹备的网剧《深潭》的男一号人选。
——王总曾明确表过态,只要郁楚跟了他,资源管饱,连带着繁花娱乐的其他艺人也可以跟着分一杯羹。
可郁楚却对王总抛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
迫不得已,刘禾只能下阴招。
没成想,关键时刻竟叫郁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刘禾暗自咬牙,再度给眼前这位面色不虞的男人赔笑,“您让王总再等等,我一定亲自把郁楚带过来赔罪。”
男人缓缓吐出一蓬烟,嘴角勾出嘲弄的弧度:“一个空有脸蛋的十八线花瓶而已,王总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偏偏他在福中不知福,还摆起了架子!呵,咱们心里都门儿清,在这个圈子混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装他妈贞洁烈妇给谁看呢!”
刘禾吸了几口二手烟,含笑附和男人的话:“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今天弄的药是进口的,保准让王总满意。”
“赶紧把人弄来,王总要是等不耐烦了,《深潭》这部剧就没你们繁花什么事了。”
“好,好,我马上去找,我这就去找。”
谈话就此终止,继而有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郁楚躲在消防楼梯里,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努力压下急促潮热的呼吸,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奚晓晓眼眶红红的,似委屈,又似替他抱不平。
半晌,她谨慎问道:“郁哥,现在怎么办啊?刘禾这会儿肯定派人在酒店外面堵着你,你、你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我听说那个王总是字母圈的人,”奚晓晓压低了嗓音,“有很多和他上过床的小明星都被玩进医院了。”
郁楚心下一沉。
这种事在娱乐圈并不鲜见,报警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惹恼那些人,最后吃不了兜着走,彻底断绝退路。
药效在体内蔓延,逼出了一身薄汗。
郁楚蹲坐在墙角,身体因微微发颤。
须臾,他把脸埋进掌心,哑声叮嘱道:“帮我开一间房,别被刘禾发现。”
奚晓晓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好入住手续,然后带着郁楚搭乘消防电梯前往十楼的客房。
电梯缓缓上行,窄小密闭的空间暂时让郁楚生出一股子安全感。药物催发出生理反应,为了奚晓晓,他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并脱下外套搭在肘间,遮挡住自己的难堪。
就在此时,一通电话铃音响起,在电梯里尤显刺耳。
奚晓晓从兜里摸出手机瞧了瞧,旋即抬眸看向郁楚:“是刘哥。”
她没有接听,任由铃声催命地叫。
电梯“叮”的一声在十楼停下,郁楚拧眉沉思,没有动身,奚晓晓也停驻不前。
十几秒后,响铃结束,电梯门也随之合上。
待发现电梯即将往下走时,郁楚如梦初醒,慌乱地按了开门按钮,未果,又去按九楼,却发现那个按钮纹丝不动。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楼可能需要刷卡进入,于是迅速改按其他楼层。
意外的是,电梯居然在九楼停下了。
很快,一张颇有辨识度的面孔出现在郁楚视野里。
来人穿着黑色衬衣,腕间佩戴一串锃亮的檀木佛珠。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生了副慈眉善目的好皮相。
郁楚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哪儿见过他,貌似是谁的助理。
思忖两秒后,脑海里忙不迭浮现出一道俊拔的身影——
慈善夜的主角、一出场就引起轰动的梁氏集团三少爷,梁絮白。
据说这位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被宠惯坏了,成了远近闻名的混球。后来混账到连他爷爷都降不住,老爷子索性在梁絮白大学毕业那年把人强塞进部队里挨训。
本以为吃三年苦能磨平他的棱角,谁知梁三少爷出来后愈发不服管教,成天和一群阔少公子哥儿们混在一处,玩起了探险游戏、竞技飙车之类的,连老爷子送给他的公司也疏于管理。
为了让这位少爷在公众眼里有个好形象,梁氏集团不惜在慈善晚宴上捐出几个亿,并买通了媒体,对此大肆报道。
方才在宴会厅内,心事重重的郁楚经旁人的引荐与梁絮白喝了一杯酒,算是浅浅打了个照面。
而这位步入电梯的男人,正是梁絮白的助理伍祈。
铝制门合上时带出了轻微的动静,郁楚当即扒住门缝,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便拖着虚软的步伐往外走去。
伍祈面露讶色,迅速迈出电梯,紧随其后的还有奚晓晓。
伍祈几步近前,拦住郁楚的去路,待看清郁楚的状态时他微一愣怔,但很快就露出了职业的笑容,说道:“很抱歉,这一层今天被我们包下了,暂不对外开放,还请郁先生另寻住处。”
许是药效已经达到了临界值,郁楚惊觉此刻呼入口鼻里的空气都是滚烫的,面颊和眼尾皆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
绵密的汗珠无声抖落,将皮肤洗成了玉一样的颜色。
奚晓晓见她郁哥难受,心疼得要命,但得知这里已经被他们包下、不会有其他人上来时,顿觉此处是个极其可靠的庇护所。
于是她拉住伍祈的胳膊,软声细语地恳求着:“郁哥身体不舒服,可不可先让他缓一缓?我很快就带他离开,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不认识伍祈,也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只是本能地觉得郁哥待在这儿肯定比待在她开的那间房要安全。
——至少刘禾和王总不会找到这里来。
慈眉善目的男人难得做了个蹙眉的动作。
不等他开口把人撵走,便见郁楚身形一晃,直接从眼前消失了。
奚晓晓和伍祈俱是一愣,旋即快步上前,适才发现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倚在门上的郁楚重心不稳,径直跌进房内,与门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梁絮白早已脱掉西装外套和马甲,领带也被他自己烦躁地扯松了,褪去绅士风度之后,浑身透出一股子混蛋的气息。
门口的灯光半明半昧,把他耳骨上那两枚黑钻耳钉衬合得格外璀璨。
两人挨得近,郁楚能清楚地觉察出对方的体温比他的还要高,喷洒在额头的呼吸又潮又热,烫得他皮肤发麻。
“是你?”梁絮白的声音在头顶传开,像是被炭火滚过,格外沙哑。
郁楚沉默不语,倏然想起应该与梁絮白保持距离,便伸手推了他一把,无奈那药劲太烈,郁楚这点力气像猫儿挠似的,顿时教梁絮白的眼神暗了下来。
——好一个欲拒还迎、以退为进呐。
彼时在晚宴上,因他多看了郁楚一眼,就有人上赶着讨好他,把郁楚叫了过来。
这个细皮嫩肉、眉眼冷峻的美……庸脂俗粉!这个细皮嫩肉、眉眼冷峻的庸脂俗粉表现得十分谨慎,只淡淡地叫了他一声“梁总”。
梁絮白本想绅士一点,连交流的腹稿都打好了,哪成想这个美……呸!这个庸脂俗粉居然像朵高岭之花,和他喝完一支香槟就离开了,都不用正眼瞧他的。
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呢。
梁絮白冷哼,勾着郁楚的腰,只稍稍用了点儿力气就将人拽进了房里,然后“砰”地一声把门砸上,徒留伍祈和奚晓晓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郁楚被人抵在门后,浑身血液如有火在烧,偏偏眼前这个男人体温燎人,令他不舒服地皱紧了眉。
“你在酒里动了手脚?”梁絮白呼吸不稳,咬牙发问。
一米九一的身高,在此刻全部化作了压迫感。
郁楚小腹胀热、呼吸急促,已经抽不出多余的力气来解释事情的始末。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缓缓摇头:“不是我。”
一把淳澈的好嗓音,仿佛是濯了水的丝绸,滑腻腻地灌进耳道里。
梁絮白滚动喉结,紧盯着那双浸满欲念的眸子,半晌后哑声开口:“既然不是你,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话虽如此,他却并无半点避让的自觉,双臂撑在郁楚身侧,将他禁锢在自己的领地里,如同刚捕到猎物的狮王,磨着利爪、舔着獠牙,只消猎物挣扎一下,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破猎物的血管,将之吞食殆尽。
出乎意料的是,猎物居然没有挣扎。
——郁楚回想起方才梁絮白在宴会上看他的眼神,猜想对方大概是不喜欢他的。
然而造化弄人,他们俩同时喝了被刘禾下过药的酒,又误打误撞碰了面,并且都迫切地需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既然梁絮白对他没意思,他也不会纠缠这位爷,正好免了许多后顾之忧,倒不如互相——
!!!
思绪尚未成型,郁楚顿觉脚下一空,失重的恐惧让他如梦初醒,下意识攥住了男人的稠面衬衫。
一双布满潮汗的手将他拦腰抱起,转身往套房的卧室走去。
“我本来打算放你离开的,”梁絮白把人丢在床上,开始扯自己的衬衫纽扣,“是你自己不肯走。”
郁楚试图起身,但很快就被摁回去了。
“等一下。”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梁絮白:“等不了了。”
郁楚:“……”
“我的助理还在外面。”他用发软的手指撑住梁絮白的肩。
“不用理她,伍祈看着呢,丢不了。”
郁楚偏头,躲过了他的吻。
梁絮白:“……”
大抵是药效太猛,郁楚的耳根不受控地发红发热:“麻烦梁总告诉我的助理,让她别担心,先回去休息。”
“行。”梁絮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立即起身往外走,拉开一条门缝,吩咐伍祈,“不用给我买药了,该干嘛去就干嘛去”,末了又看向奚晓晓,语气稍显柔和,“郁楚让你回家休息,不必担心他。”
说罢便急躁地关上了门,然后把碍事的衣物全部剥掉。
他在基地待了三年,长期于野外训练,皮肤晒成了古铜色。
明明是一身力量勃发的腱子肉,此刻却无端多几分危险的气息。
郁楚凝视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恶霸”这个词。
目光下移,他看见了另一个更为凶悍的“恶霸”。
本能的、油然而生的畏惧感自脚底蔓延,如同三伏天里的冰水,骤然浇灭了被药物点燃的烈火。
他后悔了,不该留下来的。
郁楚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离。
梁絮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捞了回来,声音里透着股混劲儿:“跑什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