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带球跑失败了

作者:森木666

第三期节目录制结束,梁絮白空降嘉宾的身份也就到此为止。

但是他并没有离京返渝,而是找借口留在了度假村,白天待在节目组里,晚上给郁楚按完肚子就回民宿休息。

直到郁楚录完第四期节目,两人这才乘同一班飞机回到了渝城。

天气日渐炎热,四十多度的高温经久不散。

郁楚返回剧组后,需要补拍多场戏份,工作量陡然增加了不少。

再过两日便要手术了,他却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助理奚晓晓、经纪人沐蓉,以及……姐姐。

如果手术成功,最低需要修养大半个月才能返工;假如失败了……

时至今日,郁楚仍然无法接受自己肚子里揣了个小生命这一事实,他总是让自己陷入忙碌之中,认为这样就能减少遐想,短暂地忘却烦恼。

可是临到头了,已经容不得他退缩。

上午拍完戏,郁楚偷偷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端的郁湘非常开心,然而郁楚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姐,你怎么了?”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郁湘的笑声透过电话传入耳膜,极轻、极淡:“刚做完放疗,还没缓过劲儿。”

通常情况下,治疗乳腺癌的流程多以手术为开端,后续再进行化疗、药物治疗以及放疗等,但是郁湘选择了保乳,并且接受医生的建议,用上了“新型辅助疗法”,所以流程有所更改。

继化疗缩小肿瘤、手术切除之后,她现在正处于放疗阶段。

郁楚见过放疗的机器。

在普通人眼里,那是一台大型的烘烤机——

患者躺在机器里,乳/房被高温炙烤,皮肤变成了焦炭一样的颜色,犹如枯萎的老树皮,触目惊心。

而郁湘吃的药会抑制白细胞和雌激素,同时还会不间断地拉肚子,并伴随有脱发、皮肤分层变黑、发胖、以及内分泌紊乱等副作用。

化疗破坏卵巢,郁湘虽然已经放弃了婚姻,但她还是想保住生育功能,所以她在做化疗之前选择了冻卵,并且后续会定期打戈舍瑞林,保护卵泡免受化疗损伤。

原本一个清秀瘦弱的姑娘,短短两年时间,变得肥胖、黝黑,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大不如前。

癌症的治疗过程非常漫长,且曙光渺茫。

郁湘是郁楚现在唯一的亲人。

于郁湘而言,亦如是。

直到这一刻,郁楚才知道自己的执念未消——

他放心不下姐姐,也无法弃剧组和综艺节目组的众人于不顾。

“好好工作,别担心我。”姐姐的话音再度响起,打断了郁楚的思绪,“你现在换家公司之后事业顺风顺水,粉丝也越来越多,姐姐相信你未来一定会做得更好。”

郁楚心里苦涩难言,他想说他的未来已经被一个孩子给打乱了,却无法将其宣之于口。

他知道姐姐不会嫌弃他是个会生孩子的怪物,但他自己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

“姐,我……”郁楚迟疑,想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给郁湘,可开了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嗯?怎么了?”郁湘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

“郁楚。”

话音未落,梁絮白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他下意识闭嘴,将到嘴的话尽数咽回腹中。

郁湘似乎也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便说道:“你先忙吧,医生催我去药房拿药,就不打扰你了。”

“嗯,拜拜。”挂断电话后,郁楚调整好情绪,朝梁絮白走去。

梁絮白说:“我做了手撕包菜和西红柿豆腐汤,都是酸口的。”

郁楚凝眸看他,脑海里不自禁想到了些什么,眼底的情绪有过瞬息的泛滥。

但很快便收敛殆尽,让人无从捕捉。

末了,只道出了一声“谢谢”。

许是天气太过炎热,郁楚回渝城后胃口大不如录节目时,即便同样是出自梁絮白之手的饭菜,他也吃不了几口。

梁絮白见他只喝了小半碗汤,问道:“不好吃?”

郁楚摇头,眉心轻拧:“吃不下了。”

梁絮白也没强迫他多吃,便说道:“吃不下就不吃了,我在你的休息棚放了很多牛奶,你要是饿了可以喝点奶垫垫肚,或者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送饭过来。”

“梁总,你没必要做……”

“中午去我那儿休息?”

郁楚怔了怔:“什……什么?”

梁絮白说得很肯定:“去我那儿休息,下午我再送你过来。”

清月湾离剧组进,郁楚现在也确实需要靠午休来缓解疲乏,他便没有拒绝,于是向导演请了个假,旋即戴上口罩和墨镜,避开狗仔的视线上了梁絮白的车。

梁絮白的车大多以吉普为主,空间宽敞舒适,十分受用。

车后座有两个哈士奇抱枕,郁楚垫一个在腰后,舒舒服服地倚靠着。

不经意间,他发现中央后视镜上坠着一只已经干枯的、用薰衣草编织而成的蚱蜢。

——是前几天录制节目时,他送给梁絮白的那只。

郁楚盯着那只蚱蜢看了两眼,而后挪开视线,静静欣赏不断后退的街边风景。

来到清月湾,郁楚简单地洗漱之后就休息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魇断断续续,令他有种半梦半醒的错觉。

脑海里时而闪过郁湘憔悴的脸,时而响起父亲问他要钱的声音。

时而浮出粉丝们鼓励他往前走、别回头的文字,时而看见外婆坐在老槐树下剥着脆甜的花生米……

最后,他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头上扎着双马尾辫的女童从朦胧雾霭中向他走来,嘴唇微张,仿佛在和他说话。

郁楚试着去辨认女童的嘴形,想听听她在说些什么,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很难看清女童的五官。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今夕何年,只觉得吸入肺里的空气愈来愈贫瘠,连带着五脏六腑也跟着难受起来。

“郁楚?”

“楚楚?”

有人在呼唤他。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鲜活,郁楚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的那一瞬,他贪婪地呼吸着四周的空气,胸膛起伏甚是明显。

梁絮白坐在床头,俯身替他擦去额角和颈侧的细汗:“做噩梦了?”

噩梦?

倒也不是。

郁楚摇了摇头,双肘撑在床面,缓缓起身。

“你出了不少汗,去洗个澡吧。”梁絮白说道,“正好你上次换下来的衣服还在这儿。”

郁楚应道:“嗯。”

剧组下午三点左右开工,郁楚没有在这儿久待,洗完澡便回到剧组了。

下午到晚上几乎全在补拍他的戏份,且主要场地都集中在娱.乐.城。

大概是房间内气温宜人,演员们都在状态,拍摄起来很容易过,补拍的部分倒是格外顺利。

晚上十点下工时,奚晓晓从微信聊天记录里点开一封文件递给郁楚:“哥,这是蓉姐刚刚发过来的,让我拿你看看。”

这封文件与某部正在秘密筹划的电影有关,沐蓉说这部电影是为盛星一哥程晔之量身定制的剧本,其制作班底雄厚,随便一个配角就足以让人争得头破血流。

程晔之是盛星的摇钱树,也是老板齐宣当前阶段力捧的影帝,凡是由程晔之出演的电影,票房都非常可观。

沐蓉还说,齐总让郁楚挑个自己喜欢的角色,剩下的事,公司会给他安排好。

这是一个在大屏幕上露脸的绝好时机,可郁楚却犹豫了。

毕竟,两天之后就是手术的日子……

良久,他回复道:「蓉姐,我可以过两天再给你答案吗?」

沐蓉:「为什么要过两天?」

郁楚:「我有一点私事要处理。」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敲出两个字:「尽快。」

这天晚上,郁楚睡得不安稳。

他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纠缠了大半宿,醒来时浑身湿淋淋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早上奚晓晓过来接他去剧组,顺手买了两份早餐。

近来郁楚的饮食都是以清淡少油的素食为主,可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白米粥和奶黄包他都无法下咽,吃多少吐多少。

起初他也没怎么在意,以为是梁絮白这几天做的饭菜太好吃,把他的胃口养刁了,心想着到剧组后喝点牛奶充充饥便没事了。

可没想到,牛奶入嘴的那一刻,吐得更厉害了。

这一整天他都没法儿正常进食,连梁絮白亲手做的午餐也不例外。

导演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准了他一天假,让他调整好身体再来补拍。

谁知第二天亦是如此。

梁絮白放心不下,当即向他二哥汇报了郁楚的情况,梁宥臣顿了顿,说道:“你马上把他送来医院,我联系圣娅的邹主任,让她过来看一看。”

来到医院后,梁宥臣迅速安排郁楚做了血液、尿液以及超声检查。

邹先兰赶到特级病房时,郁楚正在输液。

她与众人简单地打过招呼,而后翻开输液卡,问道:“是妊娠剧吐?”

梁宥臣将检查报告递给她:“孕吐11天加重2天,血K?2.9mmol/L,尿酮体+++,体重较孕前下降3kg。”

邹先兰看完检查结果,侧眸看向病床上的青年,语气不复方才的严肃,稍显柔和:“最近睡眠怎么样?”

郁楚说道:“近半个月以来每晚都要跑两三次厕所,没有整觉,这两天更是频繁做梦,睡不踏实。”

梁絮白的眉梢轻轻跳了跳。

邹先兰接着问道:“你怀孕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郁楚眸光翕动,如实应道:“您是第三个知道的。”

邹先兰又问:“根据安排,明天就是你手术的日子,会紧张吗?”

郁楚下意识揪紧被褥,双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邹先兰根据他的反应得出了答案,转而将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有位孕爸爸在我们医院做了剖宫产手术,我虽然不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却也参与了整个手术过程。

“在有限的文献记载中,Y国克里斯汀皇家医院是第一个成功为男性做剖宫产手术的医疗机构。在此之前,曾有好几名孕爸爸死在了手术台上,因为当时医疗技术不够成熟,而男性子宫附近的神经网分布又不同于女性,所以手术过程中会出现一些不可逆转的危险。

“但是现在,医学史上已经有两位爸爸成功诞下孩子了,关于男性子宫神经分布图也有了具体的学术报告,所谓的有‘九成死亡率’的记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闻及此言,郁楚诧异地抬眸,对上了妇人的视线。

邹先兰笑了笑,继续说道,“医生从不对患者做出任何承诺,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做开腹手术打掉胎儿,还是剖宫产接生,医生都会用尽毕生所学为患者赢来希望。”

“所以——”邹先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需要有任何焦虑的情绪,因为你的过度焦虑和紧张会让身体超负荷,从而加剧妊娠反应。请你相信医学,也请你正确面对自己,不要对自己产生任何负面的定义。”

郁楚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邹主任的话。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攥出的痛感随血液逐渐流向四肢百骸。

可渐渐的,那只攥住他心脏的手,不知为何卸下了力道,让他重新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良久,郁楚哑声开口:“谢谢您的疏解。”

邹先兰眉眼微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进行手术,等血钾和尿酮值正常后再定夺吧。”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的梁絮白,“你爱人情绪不稳定,需要多给予安慰和陪伴。”

随后邹先兰和梁宥臣离开了病房,两人着手研讨手术的相关事宜。

梁絮白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病房安静下来,他才唤了一声郁楚的名字。

郁楚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梁絮白迎着他的视线,正色道:“刚刚邹主任说我爱人情绪不稳,要我多给予陪伴和安慰。”

郁楚耳根发热,迅速别开视线:“邹主任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才说错了话,梁总别误会就好。”

梁絮白沉吟不语。

郁楚等了好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困意逐渐来袭,很快便合上眼入睡了。

由于补液量过大,不出两个小时,郁楚就被尿意唤醒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未见梁絮白的身影。不过他也没在意,兀自从输液架上取下吊瓶,然后提着它前往卫生间。

正这时,梁絮白提着一只食盒步入病房,看见郁楚独自提着吊瓶上厕所,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并从他手里接过吊瓶:“我来帮你。”

郁楚想说不用,可尿意太过强烈,他便没有拒绝,几步来到卫生间,然后拉开了裤链。

手上的动作到此为止,他没有进行下一步。

梁絮白皱眉,颇为不解:“怎么了?”

郁楚低着头,将泛红的耳廓悉数暴露至男人眼中。

梁絮白了然,忽生促狭之心,“是不是要我帮你?”

?!

郁楚连连摇头:“不、不用!”

但还是没有要排泄的意思。

梁絮白明知故问:“难道因为我在,你不好意思拿出来?”

郁楚顿觉耳根犹有火在炙烤,可他不得不故作镇定,开始下逐客令:“你把吊瓶挂在这里就好。”

“不行,”梁絮白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体这么虚弱,我得在一旁好好看着,若是不小心摔倒,麻烦可就大了。”

郁楚闭了闭眼:“我没那么娇弱,你快出去吧。”

已经憋不住了……

梁絮白仍在坚持己见:“我不能出去,万一你——”

“梁絮白!”郁楚猝然抬头,一双眼怒瞪着,却因尾端微微泛红而显得毫无气势,反倒有种勾魂摄魄的美感。

梁絮白见好就收,连忙把吊瓶挂好,快步离开了。

郁楚脸都憋红了,迅速掏出排泄工具。

忽然,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

一颗红彤彤的脑袋从门缝里挤出,男人笑得格外真诚:“真不用我帮你?”

郁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