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的脚步也随着两人的动作而停顿在当下,他默不作声地扛着器械,把镜头对准了疏远的两人。
众人纷纷扛着竹筐走在前方,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样,直到许陵回头看了一眼,方意识到不对。
郁楚微弓着背,单手撑住柿子树,面色略有些苍白。
“楚楚怎么了?”许陵放下手中的东西迅速赶来,目光在袁殊和郁楚之间来回游移。
袁殊回过神,笑着说了句没事,旋即朝郁楚走近,“回去吧。”
郁楚蜷紧手指,掌心里浸出了一层薄汗。
他试图推开袁殊,但袁殊这一次没有搂他,而是改为搀扶他的手臂。
郁楚心尖一震,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在发颤。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卸了关节的木偶,即使有绳线束缚着身躯和四肢,也难以做出完整的动作来。
他害怕,也惶惑,但更多的是不安。
面颊失了血色后,身体也变得冰冷、颤抖。
袁殊发现了他的异常,立马压低嗓音安抚道:“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小心,你别往心里去。”
仿佛一阵微风从耳畔掠过,留下细微的动静。
郁楚眸光翕动,紊乱的呼吸因这句话而逐渐平稳,空气顺畅地进入肺部,让他的面颊重新浮出几分血色来。
袁殊扶着一瘸一拐的人上车,奚晓晓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她依照袁殊的吩咐,迅速从附近农户那儿要了一袋冰块儿敷在郁楚的脚踝处。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白净纤瘦的脚腕子就已经有了肿大的迹象,奚晓晓揪心不已,一个劲儿地问他疼不疼。
郁楚侧眸看向袁殊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开口说话:“一点点疼,不碍事。”
奚晓晓从农户那儿弄来一瓶红花水,正要往伤处抹,却被郁楚制止了,“先冰敷一段时间吧,晚点再抹药。”
活血化瘀的药对胎儿不利,他不敢轻易使用。
奚晓晓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郁楚此刻听不进心里去,满脑子都是方才袁殊贴在他腹部的那只手。
车辆开回小洋墅,这次郁楚没再让袁殊扶他,连许陵的好意也拒绝了,兀自撑着扶手上了楼,转而进入卧室的卫生间,避开摄像头给梁絮白打了一通电话。
约莫十秒之后,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怎么了楚楚?”
郁楚坐在马桶上,语调有些低迷:“我的肚子,好像被人发现了。”
梁絮白一怔:“谁发现了?出什么回事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郁楚将事情简单地说给他听,梁絮白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等我,我马上过来。”
电话被挂断后,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寂静冷沉。
脚踝处时不时涌出一股子针扎的痛感,与心里的担忧齐头并进,双倍折磨着静坐在马桶上的人。
良久,一阵叩门声闷闷地传来,他踉跄着走出卫生间,说了声“进来”。
来人是许陵和袁殊。
许陵来到他身旁,双眉拧得很紧:“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重?”
“崴了脚而已,没什么大问题。”郁楚笑着与他说话,视线瞥向袁殊,很快便挪开了。
袁殊没有任何异常,也随许陵问了几句关心的话,语气和从前别无二致。
由于郁楚受伤时扔掉了竹筐里的水果,柿子落地受损,不计入今日的丰收成果里,本该排名第一的队伍因此而落后了几个名次,郁楚愧疚难当,只能向许陵赔罪。
许陵颇为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柿子有一大半都是你摘的,就算你没受伤我也不配拿第一名,干嘛要道歉?”
袁殊也说道:“你的身体最重要。”
郁楚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
节目录制仍在继续,郁楚在房间里冷静几分钟后重新来到楼下,继续完成拍摄任务。
三个小时之后,梁絮白着急忙慌地来到了度假村。
这个速度远远超出了郁楚的预期,他唯一能想到的,必然是梁絮白又借了他大哥的私人飞机赶来此处。
再次见到梁大总裁,节目组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尤其是在郁楚受伤这样关键的时候。
大家的反应非常平淡,该录就录,该笑就笑,丝毫不受来人的影响。
梁絮白站在导演身旁,低声与他交谈。
许陵对坐在院中的郁楚挤眉弄眼,郁楚读懂了他的意思,思忖几秒后瘸着腿回到屋内。
梁絮白迅速赶过去扶住他,摄影师也及时调整了几位,将镜头切换至嘉宾们身上。
步入屋内后,梁絮白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卧室。
身体陡然悬空,吓得郁楚迅速环住他的脖子,待反应过来后才慢慢松开:“快放我下来,还在录节目呢!”
“不怕,我跟导演打过招呼,他们已经把你房间里的摄像头关闭了。”梁絮白踢开房门几步来到床前,将他平稳地放下。
郁楚耳根发烫,颇有些无措:“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就不怕别人多想?”
梁絮白蹲在床前撩开他的裤管,一边检查脚踝的伤一边说道:“你真当他们傻吗?我来节目组这么多次,恐怕他们早就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咱俩的关系?
郁楚怔怔地看着他,脱口问道:“咱俩什么关系?”
梁絮白用指腹轻轻摩着那截紫肿的脚腕子,担忧铺满脸颊,眉头也蹙得紧紧的:“咱俩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
“嘶……疼!”郁楚被他没轻没重地按了一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此刻也顾不得纠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急恼之下把人推开。
梁絮白又缠了过来,握住他的腿腹轻柔地捏着:“我给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郁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少顷,梁絮白起身坐在床沿,将话题引入正轨:“袁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或者问过你什么?”
郁楚:“没有。”
梁絮白:“也没有反常之处?”
郁楚:“没有。”
男人的眼皮落下半分,沉吟几秒后说道:“我去和他谈谈。”
“不行!”郁楚摇头,,“如果你说出去的话,他就知道孩子是你的了。”
梁絮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这孩子本来就是我的。”
郁楚无奈地闭了闭眼。
上午在果园发生意外时,他确实因为这个突发状况慌了神,心绪久久不得平息。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被腹中的小生命所困扰,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能怀孕的事实。
所以才会想方设法想要去掩饰、去隐瞒,将这份“不堪”深藏心底。
许多人都会在慌乱时总会做出错误的判断,甚至失去理智,郁楚也不例外。
因为腹中的秘密被暴露了,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联系梁絮白,把内心的恐慌告知给对方。
直至冷静下来后,郁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依赖。
这种依赖并未让他感到心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须臾,郁楚淡声开口:“还是我去和他说吧。”
《山居Ⅱ》前前后后历时三个多月,总算在今日收官。
八位固定嘉宾们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录制最后一期时,导演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场送别宴。
郁楚伤了脚,许多小游戏都无法参与进来,但大家也没忘了他,彼此间的互动丝毫不减。
临到最后,众人配合他和袁殊再次宣传了一波《荆棘之夜》,与观众相约寒假,不见不散。
晚上录制完节目已经十点了,众人忙碌了一整天,早已精疲力尽,下工后迅速回到各自的院落里洗漱入睡。
袁殊的家在京城,所以晚上不会留宿在这里,他的两位助理已经收拾好行李,决意离去。
出发之前,袁殊发现郁楚正拄着拐杖立在院中,身边不见奚晓晓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当即朝他走去,问道:“怎么不回去休息?”
郁楚凝眸看他,欲言又止。
袁殊笑了笑,调侃道:“舍不得你袁殊哥哥?”
此刻院中并无旁人,唯有白炽灯散发出几虑浅薄的光芒,将夜的清凉与寂静无限放大。
郁楚默然良久才说话:“袁老师,上午在果园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袁殊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化,但整张脸依旧斯文儒雅。
他盯着郁楚看了几秒,将问话抛了回去:“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两个月之前郁楚在剧组里吃啥吐啥,每日以清淡的素食和酸口的菜肴为主。
后来拍打戏受了伤,腹痛不止,梁絮白闻讯赶来,急匆匆地把人送入医院,调养了足足半月有余。
如今再次相见,袁殊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微隆的腹部。
所有的“巧合”串联起来,便是“不谋而合”。
他也曾听说过男人产子的先例,只是没想到,郁楚的肚子也会孕育出一个小生命。
听到这句问话,郁楚几乎可以断定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只是相较在果园时,此刻的郁楚很明显要冷静得多:“如你所见,我的确异于常人。”
袁殊很克制地没有让视线下沉打量他的腹部,而是移向院外的那株桂树,问道:“孩子是梁絮白的?”
郁楚垂着眼,用沉默解答了他的疑问。
袁殊知道生孩子的危险系数有多大,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郁楚应该是愿意留下这个孩子的。
沉吟片刻后,袁殊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郁楚依旧垂着眼,不置可否。
袁殊的笑容变得非常无奈,“楚楚,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乱嚼舌根的卑鄙小人?”
郁楚摇头,解释道:“我没有这样想,只是——”
“没有就好。”袁殊截断他的话,轻声叹息,“此事我会守口如瓶,你把心放回肚中吧。”
微顿,又问他,“你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郁楚再次摇头:“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开口。”
袁殊笑道:“如此一来,我更得守口如瓶了。”
郁积在心底的阴云逐渐退散,郁楚也绽出了一抹浅笑:“谢谢你,袁殊哥。”
“不叫我袁老师了?”
“袁老师。”
袁殊没好气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初是袁殊的母亲在电话里告诉郁楚,让他二人保持距离。
郁楚知道这事与袁殊无关,更不想因此事令他们母子产生不愉快,索性说了个慌:“没有冷淡吧,只是好多年不见,显得生疏罢了。”
袁殊见他不愿说,也没有追问,念着他有伤在身,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宝宝,便开口把人往屋内赶:“你赶紧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袁殊本打算把他送回屋内,余光瞥见梁絮白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便没有多此一举,与他道完别便离开了。
梁絮白大步流星走来,轻轻把人揽进怀里,眉宇间溢满不悦:“你们说什么了,聊了这么久。”
郁楚避而不答:“我脚疼。”
“哦。”梁絮白也不多问,立刻把他抱起来,朝着院外的车辆走去,“回酒店,我再用冰块给你敷一下。”
郁楚所有档期均已完成,后续连gg也不打算接了。
沐蓉非常担心他被粉丝遗忘,于是将微博账号暂时交给他自己管理,隔三差五发几张照片营业,或者分享一下日常生活,尽量活跃在大众的视线里。
从京城回来后,他的脚伤由急性期过渡至缓解期,梁絮白每日用热敷的法子替他缓解局部肿胀,加速血液循环。
其间有两日最严重,崴伤的部位青紫肿大,裤腿覆盖伤处皮肤时会引起一阵轻微的痛感,夜里睡觉更甚,连被褥都无法触碰。
为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梁絮白这几日没去公司,选择在家办公,以便随时供他驱使。
郁楚并非刁蛮任性之人,只要梁絮白不惹他生气,平日里极好相与。
给他一本书、一杯蜂蜜柠檬水、一碟葡萄,他可以在花园的吊椅里躺上半日。
那只小萨摩耶有了一个名字,是郁楚生气时起的,叫“小白”,梁絮白的白。
此刻小白正躺在吊椅旁的软垫上,安安静静睡大觉。
院中的金桂已经开满了花朵,甜腻的香气盈满整座别墅,连四周的银杏林也被它们染透了。
日光自吊椅上方的蔷薇缝隙里洒落,宛如碎金浮光,柔柔地铺在郁楚的脸上。
吊椅里有几只软乎乎的枕头,可供他斜躺时垫腰垫背。
梁絮白担心上午的气温让他受凉,特意给他披了一块白色的小毯子,此刻正曲腿斜倚在软枕上翻阅着书,甫一瞧去,反倒把他身上那股清冷气勾出来了。
却也更加矜贵、漂亮。
梁絮白来到花园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便忍不住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这张挺不错,我帮你发微博吧。”
郁楚懒得管理微博,便将营业这事交给梁絮白了。
几天前他发了一张郁楚坐在飘窗上喝柠檬茶的照片,由于忘了遮住伤脚,导致当天爆了一个郁楚受伤的热搜。
不等黑子在网上带节奏,郁楚自己就忍不住尴尬,仿佛他是故意借此机会卖惨,博粉丝和路人的同情。
后来他把那条微博删了,并让梁絮白今后发微博时一定要给他看一看营业照。
郁楚接过手机瞧向照片,当即否决道:“不行,太矫情了,删掉。”
梁絮白舍不得,却又不得不听他的话,于是偷偷将照片发到朋友圈,设置成自己可见,继而删掉相册里的照片,拿给他过目。
“周末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玩?”梁絮白挤进吊椅里,将他的双腿放在自己膝上,“你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日出——怎么样?”
“去哪儿看 ?”郁楚漫不经心地问他。
梁絮白说道:“芦苇荡,上次带你去看萤火虫的那个地方。”
郁楚似乎兴致不高,目光落在书页上,敷衍道:“随便,都可以。”
梁絮白立时凑近几分:“那你挑个地方,我陪你。”
郁楚颦蹙着眉头,嫌弃地推开他:“你压到我肚子了!”
梁絮白疾速起身,转而将目光落在他的腹部。
忽然福至心灵,掌心轻触,附耳说道:“宝贝,你说我应该带你楚爸爸去哪里玩?嗯?什么?出国?”
他抬头,咧嘴一笑,“宝宝给出建议,让我带你出国游玩。”
郁楚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你把我当傻子哄吗?我就在家,哪儿也不去。”
梁絮白忽然发现自己哄人的本事没多少,气人的功夫倒是一茬接一茬,赶紧赔罪:“好好好,就在家就在家。”
晚上泡完澡,郁楚兴致突发给自己量了一下腰围。
根据育儿app上面所显示,胎宝宝如今有西红柿那么大了,孕体的腰腹部会明显变宽,腹直肌和耻骨周围韧带均已开始拉伸,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感觉到耻骨疼。
于是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记录自己身体数值的变化,也算是人生征途中的一段风景。
郁楚用牙齿咬住睡衣下摆,用皮尺围住腰腹,开始测量。
梁絮白从浴室出来,双目被白腻的皮肤勾得发直,瞳孔聚焦在堪堪被遮住的两团微隆的弧度上,眼神蓦地发沉。
郁楚仔细观察皮尺的数值,并未注意到身后之人的目光。
不多时,他松开皮尺,任由衣摆从齿尖滑落,然后打开手机备忘录,将数值记录妥善。
转身之际,撞上了一堵坚硬炙烫的胸膛。
额头磕在梁絮白的下巴处,疼得他两眼一黑,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梁絮白抱上床了。
“我脚已经好了,不用你抱。”郁楚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道。
梁絮白:“我知道你脚好了。”
说罢弓身拉开床头柜的小屉盒,从一堆安全套里摸出一条黑色的、皮质的牵.引.绳。
郁楚一顿,旋即问道:“你怎么把小白的狗绳放在这儿?”
梁絮白将皮绳塞进他手里,沉声说道:“这不是小白的东西,是大白的。”
“大白?”郁楚蹙眉,下一瞬便反应过来了,脸颊倏然泛红,“梁絮白!”
他强忍住抽这个男人一鞭的冲动,怒道,“你别羞辱我,我不陪你玩这个!”
梁絮白把人拉进怀里,软声细语地哄道:“别误会,这不是给你用的。”
他握着那只纤细的手,轻轻扣在自己的颈部,沉哑的嗓子从喉间漏出,在郁楚的掌心里发出细密的震感。
梁絮白眸光深邃,宛如广袤幽蓝的海域,任由欲念翻涌,起起又落落。
他低头亲吻着郁楚的掌心,虔诚地说道,“今天晚上,我来教你‘美人与犬’的故事。”
一抽屉那什么套!危!危!危!
逃跑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