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节,梁絮白是在奔波忧虑中度过的,找到郁楚之后,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来补觉。
郁楚哪儿也没去,便留在房间里陪他,借着书籍打发日子。
缓了整整两日,梁絮白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元气,此刻只穿了一条平角裤,正大剌剌地坐在床头打量郁楚。
郁楚抬眸时迎上他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梁絮白没有回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郁楚担心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便将书本放在桌上,几步走近去探他的额头。
遽然,一股大力勾住了郁楚的腰,让他稳稳当当地落进梁絮白的怀里。
他微怔,想挣脱,却未能如愿,便蹙紧了眉:“你干什么?”
梁絮白用双手去触摸隆起的腹部,凑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抱一抱你们父女俩,把这几天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郁楚倒也不挣扎了,舒舒服服地躺进他怀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取决于你。”梁絮白说,“你回我就回,你若是不回去,我独守空房没有任何意义。”
郁楚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开心:“你不要公司了?”
“这并不冲突,我可以远程办公。”
郁楚沉默了几秒,欲开口时忽闻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猛然想起今天已经是十月三号了。
“你姐的电话,怎么不接?”见他发愣,梁絮白不禁疑惑。
郁楚起身来到窗边,而后接通了电话:“姐。”
“我下午三点落地施州,你还没有把住址发给我,我过来了怎么找你呀?”郁湘半是欢悦、半是责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郁楚笑了笑,赶紧赔罪:“对不起,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郁湘轻哼一声:“这几天也不主动联系我,忙什么呢,不是说最近没有工作了吗?”
梁絮白已经穿好衣裤,正迈步往这边走来。
郁楚用余光瞥他一眼,说道:“最近……我最近都在钓鱼呢,没什么时间看手机。”
郁湘:“放松一下也好,听说昨晚你们那儿有打铁花表演,去了很多网红现场直播,你没开直播真是可惜了。”
梁絮白走近,不露声色地环住他的腰。
“昨晚我只顾着看,哪里还有心思开直播。”郁楚把人推开,但对方很快又黏上来了,他只能暂且忽视,“而且我这次我没有带助理,若是被人认出来,我可真就束手无策了。”
郁湘笑了笑:“也对——哎呀先不和你聊了,我马上要赶车去机场,下午见。”
“下午见。”郁楚刚挂断电话,梁絮白就从后面把他抱住了,他半是恼怒半是撒娇地说道,“梁絮白,你放开!”
梁絮白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刚刚说最近在钓鱼,钓什么鱼?怎么钓的?钓到了多少?”
郁楚正想解释,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遂转过身面对着他,应道:“钓的大鱼,钓了很多,每一条我都喜欢,梁总要不要帮我把把关?”
梁絮白知道再逗下去自己可能就要戴绿帽了,便适可而止,温声哄道:“钓鱼我不太擅长,你如果喜欢,回渝城后让爷爷教你,他老人家可是钓鱼高手。”
闻及老爷子,郁楚顿时放柔了表情,问道:“你这次中秋没有回老家祭祖,你爷爷不会责备你吗?”
“我跟爷爷说了,等过段时间再回去祭拜奶奶,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你。”梁絮白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定,将纨绔劲儿收敛,正色道,“这次爷爷帮了我很大的忙,他也希望我能早点找到你。回去之后你陪我一起去老宅探望爷爷好不好?”
郁楚有些犹豫:“我……”
“爷爷他们都知道你戴上了我的翡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梁家的人了。”梁絮白眨了眨眼,“你这么善良,肯定希望我奶奶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对吧?”
郁楚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别道德绑架我。”
梁絮白勾了勾唇,旋即将话题引开:“一会儿我陪你去接姐姐吧,否则她从施州过来还得搭车,挺不方便的。”
郁楚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我已经决定把孩子的事告诉给姐姐。”
“她是孩子的亲姑姑,理应知道这件事。”
“可是我担心她不会接受。”
梁絮白蹙眉:“你姐姐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更何况男人生子又不是个例,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郁楚凝眸看向他,正色道:“我是怕姐姐不会接受你。”
梁絮白:“……”
吃过午餐之后,两人驱车前往州城为郁湘接机。
眼下正值国庆假期,各地人头攒动游客繁多,就连高速公路也出现了拥堵的情况。
郁楚乘坐梁絮白的车时很少会坐在副驾驶,他今日倒是没有避嫌,此刻正埋头刷微博。
估摸着这段路一时半会儿无法疏通,梁絮白干脆和他聊起天来:“最近‘幸有白云眠楚客’都没有新鲜的粮,一大群cp粉嗷嗷待哺。”
郁楚耳根一热,不露痕迹地退出了cp超话,然后随便点进一个热搜,佯装浏览。
梁絮白对他的小动作不以为意,笑道,“咱们要不官宣吧,让他们嗑的cp成真?”
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顿住,郁楚侧过脸看向他,眼里透着疑色:“官宣什么?”
“咱们谈恋爱的事啊。”梁絮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轻快的节拍,“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藏着掖着,和我玩地下情?”
“公司有规定,不能谈恋爱,也不能约……”郁楚顿了顿,将那个炮字憋回去,又道,“我若是和你官宣,公司那边不好交代吧。”
前方的车辆在慢腾腾地移动,梁絮白重新点火,让吉普车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直到再次堵住去路,他才侧过脸,委屈巴巴地凝视着郁楚:“咱们连孩子都有了,你难道忍心让我一直没名没分做个外室?”
郁楚:“……”
梁絮白只打算逗他一逗,没想过把他逼得太紧,于是很快又转移了话题,“楚楚,如果我没有找你,到预产期了你该怎么办?”
郁楚的思维也随他一起跳跃了:“我会提前半个月回到渝城,然后联系邹主任为我做手术。”
“手术之后呢?”
“带着小葡萄离开,然后把她抚养长大。”
梁絮白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倏然一笑:“你可真狠心啊,都不打算让我见女儿。”
郁楚知道和他聊天时吃亏的总是自己,索性主动切换话题,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你爷爷他们知不知道我怀孕的事?”
“不知道。”梁絮白说,“我答应过替你保密,就一定说到做到,没得到你的允许,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我的至亲。”
郁楚垂下眼帘,轻声说道:“谢谢你。”
梁絮白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既然要感谢,那就来点诚意。”
郁楚面颊滚烫,扭头看向车窗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十五分钟后,高速拥堵路况得以解决,梁絮白循着导航开往机场,将车辆泊在停车场,静候郁湘的到来。
三点左右,秋日褪去了毒辣,变得温和。
梁絮白对着中央后视镜捋了捋头发,又仔细整理衣襟,问道:“你看我这形象如何?能不能给你姐姐留个好印象?”
郁楚趴在车窗上目眺远方,敷衍道:“能。”
不等梁絮白开口批判,郁楚就已拉开车门走下去了。
不远处,一个身材微微发胖的光头女生正推着行李箱往这边走来,即便距离较远,还是能看清她的容貌。
听郁楚说,郁湘因化疗之故开始疯狂脱发,她索性把头发剃光,毫无遮掩地面对世界,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郁湘除了做化疗和放疗之外,每天还需要依靠服用药物来维持身体的机能。
那些药物对她的身体有不可磨灭的损伤,最突出的便是内分泌失调,因此她看起来比以前要胖不少,皮肤也变得更黑了。
好在她的底子不错,纵然发福发胖,依旧落落大方。
眼下她穿着一双马丁靴,搭配褐色连衣裙,耳珠上佩戴一副夸张的耳环,看起来张扬而又肆意,与温雅的性子截然不同。
郁楚从姐姐手里接过行李箱,与他一起往停车位走去。
姐弟俩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再次相见,郁湘滔滔不绝地说着话,郁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眼底溢满了笑。
“看来你最近过得挺不错呀,比以前长胖了不少。”郁湘前一秒还在和他聊舞剧《蒹葭》的事,转瞬便将目光落在弟弟身上了。
郁楚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即使有外套遮掩,还是能瞧出零星的痕迹。
若不细想,倒真是长胖的表现。
他没打算刻意遮掩,毕竟已经决定将孩子的事告知给郁湘,所以就当是提前预热,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然而此处是机场,人多眼杂,他只能将这个秘密继续藏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停车位,郁湘发现吉普车车窗旁站着一位染着红毛、穿着灰白色休闲装的男人。
只里一眼,脑子里瞬间浮出三个扎眼的字——梁絮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梁絮白本人,比电视里看起来还要纨绔、不正经。
郁湘的笑容僵在嘴角,很快便淡下去了。
梁絮白含笑与她打招呼:“姐。”
郁湘淡声说道:“梁总还是像之前那样称呼我吧,或者直接叫我名字。”
之前?
郁楚侧眸看向梁絮白,梁絮白解释道:“你离开渝城那天,我联系过郁湘姐。”
说罢从郁楚手里接过姐姐的行李,将它放入后备箱,然后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姐姐上车吧。”
郁湘没有问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道谢之后便坐上车了,梁絮白和郁楚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有郁湘在,路上梁絮白难得安静正经,其间姐弟俩说话时他也没有插嘴,默默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楚楚,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到底什么事呀?”郁湘问道。
郁楚用余光瞥了梁絮白一眼,然后回复姐姐的问话:“晚点再说吧。”
郁湘以为此事需要避开梁絮白,便没有追问:“好。”
来到县城后,梁絮白立刻给郁湘安排好住宿,不多时便到了用晚餐的时间。
几人用餐的地点就订在客栈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小县城没有特别高大上的西餐厅,正好郁楚想吃肉,于是梁絮白就带着姐弟俩来到此处,入夜后还能欣赏河道里的音乐喷泉。
节假日游客繁多,此刻又是饭点,烤肉店里座无虚席。好在梁絮白提前预定了包厢,可以省掉排队的麻烦,同时还能有效隔绝噪音。
待服务生将菜品一一送入包厢后,梁絮白立刻从里面锁好包厢的门,郁楚这才摘下口罩和棒球帽,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郁湘不禁打趣:“这就是当明星的坏处,出门时诸多不便,连吃个饭都要躲躲藏藏。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你火了,我听说CLIN7.7号香水的销量是今年CLIN系列的No.1,咱们楚楚带动消费的能力还挺强的。”
梁絮白一边往大理石烤盘上铺肉,一边接腔:“楚楚的潜力远不止此,他以后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郁湘看了看梁絮白,又看向坐在他身侧的郁楚,欲言又止。
暮色苍茫,小城的灯火逐渐点亮。
梁絮白非常自觉地扮演起工具人的角色,不断地往大理石烤盘上添置生肉,然后用公筷依次夹给姐弟俩。
郁楚爱吃烤鸡皮,梁絮白特意点了一把鸡皮,将它们烤得软烂焦黄之后放入郁楚的碟盘里。
恨不能亲手喂到他嘴里。
郁湘不傻,看得出来梁絮白和弟弟的关系非比寻常。
不过她此刻没有任何感想要发表,只默默专注着餐盘里的食物,对另外两人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郁湘不开口,梁絮白和郁楚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地掏出了手机。
梁絮白:「你姐姐好冷酷,比我家那位佛爷还严肃。」
郁楚:「她和我相处时话挺多的,可能是……不喜欢你?」
梁絮白:「感觉到了,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我[流泪]。」
郁楚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悄悄看向姐姐,然后打字:「你说我现在开口提孩子的事,会不会刺激她?」
对于癌症患者而言,保持心情舒畅比任何药物都要奏效。
郁湘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她温柔而又豪迈,即便是乳腺癌也没有把她打倒。
但是他不想消耗姐姐的正面情绪。
梁絮白知道他在犹豫,便安慰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改天再说?」
郁楚不露声色地看向自己的腹部,五个多月的胎儿已经藏不住了,若非现在天气转凉可以用宽松的外套作掩护,他想他应该没有勇气出门四处溜达。
再过几个月小葡萄就要出生了,他希望孩子在出生之前,能够得到亲姑姑的接纳和喜爱。
须臾,他又道:「还是现在说吧。」
梁絮白:「行,听你的。你说还是我说?」
郁楚正要打字,却听郁湘清咳一声,语调无波无澜:“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儿说的,非要私底下发消息沟通?”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机,纷纷露出被抓包后的尴尬神态。
郁楚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在说出自己的秘密之前,他决定先给郁湘筑一道心理防线:“姐姐,今年五月份有一个医学报道,不知道你看过没?”
郁湘被他勾起了好奇:“什么报道?”
郁楚仔细观察着姐姐的神色,说道:“有关明家那位少爷产子的报道。”
郁湘搜肠刮肚地回想了几秒,点头:“听说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和那位少爷认识?”
“不认识。”郁楚的唇线绷紧,很快又舒开,“但是我和圣娅妇儿医院的产科主任认识,也就是明少爷突发羊水栓塞时,救他性命的那位邹主任。”
大抵是从这句话里摸到了关键线索,郁湘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呼吸的频率逐渐发生了变化。
郁楚突然不敢看姐姐了,于是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姐,我怀孕了。”
梁絮白从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安抚着。
包厢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沉寂,除了三人频率不一的呼吸声之外,只余滋滋冒油的烤肉尚在喧嚣聒噪。
若单看郁湘的脸,是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的。
但是那只握住筷子的手却在剧烈颤抖,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郁楚担心姐姐情绪失控,当即起身来到她身旁,轻轻把人搂住:“姐,你冷静点。”
筷子从她手里滑脱,落在桌面时发出了“铛铛”两声清脆的声响。
良久,郁湘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没什么实质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梁絮白的脸上:“孩子是他的 ?”
不等郁楚说话,梁絮白便坦然承认:“是我的。”
郁湘回头看了一眼弟弟隆起的肚子,语气微蔫:“楚楚啊,你果然还是没能逃过。”
郁楚闻言微怔,颇为不解:“什么?”
郁湘也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你上初中之前曾做过一个全身体检,检查结果显示你腹中有完整的卵巢和子宫。
“当时外婆把那份检查结果偷偷藏起来了,并且让我保密,甚至还叮嘱我,以后如果你需要做全身体检,让我务必陪你同去,因为我的责任就是为你保守秘密。
“所以从你进入娱乐圈那时起我就千叮万嘱,让你不要接受任何方式的潜规则,为的就是防止意外发生,毕竟这个圈子太复杂了,没想到……”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梁絮白身上,似审视、似问责。
梁絮白绷紧了下颌线,迎着她的目光正色道:“我没有潜规则楚楚,他和我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易。”
很快,梁絮白又补充道,“我喜欢他、爱他、敬他,所以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照顾他和孩子,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今天真的打算早点睡的,但是修文的时候软件一直在崩,然后我也崩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