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风向反转之后,郁国庆联系了郁楚,希望他能撤销热搜。
这通电话是梁絮白接听的,郁国庆在那端又哭又闹,全然不像一个父亲、以及中年男性应有的形象。
“你们不知道这个热搜对我影响有多大,你们如果不撤热搜,我以后该怎么做人?我怎么在这个社会立足?!”
“我本来就过得穷困潦倒,你们这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我好歹是郁楚的亲爸,看在我生他养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不能把这件事揭过去吗?”
听了这番话,梁絮白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下去了,他非常理解郁楚想要从法律上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的想法,纵然现如今的法律不允许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自己也务必要从其他角度解决此事,帮助郁楚脱离火海。
梁絮白气极反笑:“您当初上节目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楚楚以后要怎么做人?他又该如何在这个社会立足?”
郁国庆:“我……”
“楚楚这些年一直盼着能从您这里得到父爱,哪怕只有一丁点他就满足了。”梁絮白尽可能把他当作郁楚的亲人,不恶言相向,“可是您呢,除了每个月给八百块之外您又做了什么?和自己的儿子打电话还要录音,您这个做法还真是非一般人所能为。
“楚楚是个演员、艺人,吃的是百家饭,您扭曲事实在节目上泼他的脏水,就没想过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会不会把他逼入绝境?”
“他不是还有你吗?!”郁国庆厉声说道,“你不是他男朋友吗,他不演戏了你可以养他啊!你们梁家那么有钱,你们养他啊!但是如果他不管我的死活,那我老了就真的没法生活了!”
梁絮白压着眉心,语气已经无法平静了:“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说罢愤然挂断电话,并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此事对郁楚的冲击并不小,他已经整整两日闷闷不乐了,就连孕后期的假性宫缩次数也比之前增加了不少,若非梁宥臣给他做了检查确定无碍,恐怕又将是一场麻烦。
梁絮白这几日几乎没去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全部在家里办公处理,多数时间都是陪着郁楚的。
二十四号那天,郁湘给郁楚发了一份音频文件,正是他和郁国庆半年前的那份电话录音原件。
郁楚听完录音里面的内容,问郁湘:【姐,这份录音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郁湘:【是郭阿姨偷偷从爸的手机里拷贝出来交给我的。】
她口里的郭阿姨正是郁国庆的现任妻子。
在得知姐弟俩的遭遇之后,郭女士便联系了郁湘,郁湘从她口中得知,原来这些年他们姐弟的生活费都是郭女士给的,目标是每人每月一千块,谁知道郁国庆竟从中克扣了半数不止。
郭女士当初得知郁湘患癌症的消息后,给她准备了十万块钱做医疗费,很显然,这笔钱没有送到郁湘的手里。
郭女士压根儿就不知道郁国庆从郁楚这里拿了三百多万,而且家里超市的盈利每个月还要被郁国庆取走一半。
直到上个月,郭女士才知道郁国庆竟不知在何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两年从郁楚那里得到的钱、以及利用郁湘的身份借的高利贷全部输在赌桌上了,如今郭女士正在向法院提出诉讼,决定和郁国庆离婚。
郁湘:【郭阿姨找到我的时候哭了很久,她说她娘家还算富裕,一直想照顾我们姐弟的,但是没想到爸从中作梗,瞒着她做了很多错事。拷贝录音的事就当是她最后的补偿,她希望我们俩以后都要好好生活。】
郁湘:【[捂脸]郭阿姨还想给我钱让我治病,我劝了好久才劝动她把这钱留着照顾小弟,把他好好抚养成人。】
看着她发来的消息,郁楚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未想过,改变他和姐姐命运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郁楚反复播放了那段录音,直到情绪彻底麻木之后才将它转发给沐蓉,沐蓉听完发了一连串的句号,最后总结道:【你这爹,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马上把这段录音发出去。】
自此,郁国庆的谎言被彻底攻破,当初在网上极力泼郁楚脏水的那几个营销号也收到了梁絮白的律师函,要求他们为抹黑郁楚声誉一事公开道歉,同时梁氏也追加了他们的责任,让这些营销号给予郁楚精神赔偿。
梁絮白和梁氏摆明了是在为郁楚撑腰,同时杀鸡儆猴,让营销号们从此不敢轻易在网上带节奏。
今晚是平安夜,奚晓晓和伍祁特意将别墅上下装饰了一番,颇有几分节日的气氛。
郁楚对过节没什么概念,尤其是这种西方的节日,他几乎从未没放在心上,吃过晚饭便躺进懒人沙发里看电影。
眼下正是胎动活跃时,他把双手覆盖在肚皮上,感受着女儿的拳打脚踢。
不知为何,郁楚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小家伙以后……服从管教吗?
就算是个女儿,可到底是梁絮白的骨肉,有一半儿他的基因。
思及此,郁楚莫名头疼。
但转念一想,孩子还有一半基因是他郁楚的,如果从小温柔教导,大概率能养成一个良好的性格。
就在他操心未来之事时,梁絮白打了一通电话进来:“楚楚,你到花园来一趟,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郁楚蹙眉:“大晚上的,花园里闹鬼了?”
“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梁絮白故意卖关子,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你肚子沉,慢点走。外边儿冷,多穿点衣服。”
郁楚虽然疑惑,却还是照办了。
他起身找来一件长款羽绒服套在身上,然后换一双暖融融的鞋子走出别墅,沿走廊前往花园。
今晚的温度似乎比前几日更低,花园里的灯光分外明亮,混着皎月的光泽,愈显清寒。
郁楚站在花园入口处不再向前,因为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俨然是大雪过后的静态景象。
夜风拂过,空气中裹挟着新雪的气息,异常凛冽。
往前一步是茫茫雪海,往后一步则是干冷寂静的寻常夜色。
那一刻,郁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置身于现实之中,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愿相信了。
雪夜寂静如斯,他踩着寸尺深的积雪缓步前行,指腹刮过叶片上的新雪,凑近了仿佛可以清晰看见雪花的形状。
除了这场雪之外,偌大的花园还被暖黄色的星星灯装点明亮,就连院里那棵巨大的丹桂也披上了新衣,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饰品,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郁楚举目四望,忽然有种深陷童话世界的错觉。
“梁絮白?”他呼唤着梁絮白的名字,但是并未得到回应,不由拔高了音调,“梁絮白你在哪儿?”
梁絮白依然没有回答,但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混着积雪的音调,沙沙入耳。
郁楚循声回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圣诞老人正扛着礼物袋疾步往这边走来,火红的圣诞衣与四周的皑皑白雪相得益彰。
“你好,我是圣诞老人,刚刚听见了你的声音,特地从空中下来——请问你有什么愿望吗?”圣诞老人说话时白胡须一抖一抖,模样甚是滑稽。
他的眉骨高挺,眉宇英俊,说话时带着灿烂的笑。
郁楚很明显知道这身皮下究竟是谁,忍俊不禁:“我的愿望是想要梁絮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圣诞老人一顿,说道:“这个很好实现,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愿望?”
郁楚假意思索,旋即含笑开口:“希望肚子里的女儿健康出生,以及我所爱之人皆平安喜乐。”
圣诞老人点了点头:“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未来你将拥有一个漂亮聪慧、健康机敏的女儿,有一个疼爱你的家庭,以及将你奉做掌中珍宝的老公,而你也会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郁楚歪着脑袋看向他,眼神澄澈单纯:“所以我老公在哪里呀?”
梁絮白被这一句“我老公”喊得心痒难耐,立刻扯掉胡子,连肩上的口袋也仍在一旁了,展开双臂将郁楚拥入怀中,说道:“你老公在这儿呢。”
郁楚站在茫茫雪地里,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他被男人坚实温暖的怀抱包裹着,挡住了雪夜里的所有严寒。
两颗心隔着厚厚的衣物震颤着,静静感受彼此的律动频率。
少顷,郁楚推开男人,双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肩上,抬头时,眸光里仿佛盛满了星河的倒影:“这院子里的雪是怎么回事?”
梁絮白正色道:“我连夜从东北运过来的。”
郁楚打了他一拳:“你怎么不说是你呼风唤雨请来神仙临时做法下的一场雪?”
“脑子笨,没想到这一层。”梁絮白嘿嘿笑了一声,“我寻思着渝城冬天不下雪,而你又很想看雪,就买了一个造雪机回来,吹了大半天才吹出这一片,好在没有让人失望。”
冬天没有雪,便缺少了意境。
圣诞节没有雪,就不会有圣诞老人出现。
而如今,他的圣诞老人制造了一场皓皓白雪,踏着满地银白向他走来,对他说着祝福的话,愿他平安喜乐,愿他一生无忧。
两人无声对视,就在梁絮白心猿意马准备亲郁楚时,猛然想起被扔在雪地里的口袋,遂弯腰拾起,扯开绳索从里面掏出十几个红本本:“这是我给葡萄置办的房产,她还没出生,所以房产证上只能写你的名字。”
“对了,还有这个——”他又从口袋里摸出几串钥匙,“这是餐厅的钥匙,我新盘的店,位置都顶好,生意还不错,以后交给你保管了。”
郁楚凝眸看他,语气非常平静:“为什么要送我这些东西?”
梁絮白笑道:“也不是全部送给你的,咱女儿也有份。”
大抵是觉得这个理由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梁絮白索性坦白,“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始终不肯收我送给你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得怎么评价我?肯定要说我抠门儿铁公鸡!我可不想背这个锅。”
当初郁楚还在拍摄《荆棘之夜》的时候,梁絮白就给他送过豪车和手表,但那个时候郁楚看都没看一眼。
若再不送点什么,梁絮白可真就过意不去了。
郁楚轻轻叹了口气,接过这只口袋:“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乱花钱了。”
梁絮白憨厚一笑:“行,以后银行卡由你来保管,每个月给我十万块零花钱就够了。”
郁楚瞥了他一眼:“我不要你的银行卡,也不查你的手机,你是独立的个体,可以行使任何权利,没有人能够干涉你的自由。”
闻言,梁絮白低头亲了他一口:“我老婆真好。”
郁楚耳根骤然发烫,越过他往回走。
“慢点慢点,我来扶你,这雪挺滑的。”
“要不我抱你回屋吧,可别摔着了。”
“哎你打我干嘛呀……”
过完圣诞节,梁絮白又开始忙碌起来,待元旦假期结束他便要出国与技术顾问交接。
平安夜的那场人造雪疏解了郁楚的心结,他的情绪日渐好转,很快便恢复至正常状态。
二十八号那天,梁宥臣和文辞来清月湾做客,给他们俩带了份大礼。
这是一份协议书,上面所述为郁楚和郁国庆断绝来往的协议。
这份协议是梁老爷子拟定的,以他的名义,让孙儿婿和郁国庆断绝往来。
法律断不了亲情关系,只能断绝来往,这是郁楚姐弟俩目前唯一能够摆脱郁国庆的方法。
郁国庆并非善类,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郁楚这棵摇钱树,而且他正在和现任老婆打离婚官司,以后有八成概率要净身出户。
为了让下半辈子生活有保障,他从梁老爷子这里敲了一笔钱,老爷子为了让郁楚和郁湘摆脱他,便答应了。
当然,郁国庆也有把柄握在老爷子手里,如若他翻脸违背协议,必然要利用这个把柄将他送入局子,让他吃上国粮。
郁楚盯着郁国庆在协议书右下方签的字和按的手印,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梁宥臣摇头:“不清楚。既然在赌博,肯定与金钱脱不了干系,或偷或抢或骗,都是有可能的。”
郁楚将这份协议交给了梁絮白,后续便不再过问此事。
不多时,文辞将话题岔开:“小白,听说你这儿前几天下雪了,怎么做到的?”
梁絮白笑道:“我买的造雪机,吹了几个小时才有效果。”
文辞双眼一亮:“给我们演示一遍?”
于是梁絮白从库房搬出造雪机,然后带着几人来到花园,为他们演示了人工造雪。
元旦假期,梁絮白陪郁楚去隔壁县级市玩了两天,那里下了雪,景致正好,比人造雪更加壮观。
他们预定了山顶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观景房,足不出户便可欣赏整座山的雪景。
到了三十三周时,郁楚双腿浮肿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即便坐着也需要把双腿平放,促进静脉血流,从而缓解水肿的情况。
梁絮白每晚给他按摩双腿之际都忍不住叹息:“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我不在家,你该怎么啊。”
郁楚忍不住反驳:“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梁絮白:“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腿不舒服,没人替你按摩缓解。”
郁楚思索几秒,说道:“没关系,我会注意的。”
“嗯,我尽量赶在初八之前回国,给你熬腊八粥吃。”梁絮白笑得谄媚,按摩手法也变得暧昧。
郁楚反应过来了,接连踢了他好几脚:“梁絮白,你别太过分!”
梁絮白不再逗弄,摁住他的脚腕重新按摩:“好了好了不要乱动,我开玩笑的。”
五号清晨,梁絮白出发前往加州。
伍祁作为助理理应陪老板出国,但是他现如今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郁楚的安全,所以梁絮白又从公司另外安排了一位总监随行,如有必要,对方还能替他挡挡酒,实属一举两得。
送行至安检口时,郁楚缓缓停下脚步。梁絮白回头,对上了一双盈盈含情的眼睛,心头顿时水波荡漾,难以平息。
他朝伪装得非常严实的青年靠近,轻声调侃道:“楚楚,你满眼都是挽留,让我怎么舍得离去啊。”
郁楚一顿,旋即嗔怒:“谁挽留你了?我盼着你早点进去呢,我站久了脚疼。”
梁絮白:“……”
难得见他吃瘪,郁楚以拳抵唇,淡笑一声:“到加州之后注意安全,记得给我报平安。”
梁絮白点头:“我每天都会按时打卡的,放心吧宝宝。”
郁楚嗯了一声,对他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安检。
此处非常安静,偶尔有零星几个游客从他们身边路过。
梁絮白忽然凑近,一手扣住他的后颈,一手拉下他的口罩,低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个缠绵的吻。
奚晓晓和伍祁站在不远处,见状纷纷默契地挪开了视线。
郁楚瞳孔放大,立刻把人推开,手忙脚乱地拉上了口罩:“你干嘛!”
“亲你呀。”梁絮白坦然一笑,“这叫‘吻别’,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郁楚:“……”
哪个国家的社交礼仪是舌吻啊?!
尽管有口罩做掩饰,依然遮不住他的羞赧:“流氓……你不走我走。”
说完当真转身了。
他穿的羽绒服非常宽松,足以掩饰身体的异样,纵目一瞧,谁也不会把他与“怀孕”联系起来。
梁絮白笑盈盈地冲他的背影挥手,不由提高了音调:“宝宝再见,记得想我啊!”
周围的行人纷纷投来目光,在他和郁楚身上来回游移。
郁楚当了这么久的演员,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尴尬”和“社死”。
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逃也似的快步离去。
——这人真是……有病!
他在心里默念:小葡萄,你以后可千万别学梁絮白,一定要做个淑女,知道吗?
小葡萄: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女儿周六就可以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