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岚第一次见面沈往就知道他骨子里带着一股张狂。
哪怕他周身满是沉郁的气质, 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看鬼，还爱穿一身麻袋，连话都不是很多, 说起话的语气平平稳稳不带任何起伏。
但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些可怕的话语才足以彰显出他性格上的狂来。
“现在你先和哥哥一起走。”岚对他说。
沈往没有反对, 他跟着岚往前走，走的时候他问：“你知道周向折在哪里吗？”
岚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翻看着自己手里那本没有字的书。
“岚。”
“叫哥。”
沈往耸肩，倒是对此没有多少抵触，“哥, 周向折在哪里？”
岚叹口气，他合上书, “好不容易相认, 你不多依赖哥哥, 反而总是在我面前问外人的下落。”
“哥哥会伤心的。”
“你在吃醋？”
“当然，毕竟我们才是兄弟, 本来应该在一起生活，如果不是科学院你根本就不会……”岚表情变得凶狠，但他很快闭上眼睛收敛情绪,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是不想在弟弟面前表现自己凶残的一面。
他道：“我希望我们可以亲密一点。”
沈往听完他的话后笑了, 他的笑容很轻，漂亮的桃花眼被这个浅笑衬得更是深情, 怎么看都像是和身边的人极其亲密。
即使是亲兄弟, 沈往和岚之间的差异也极大。
沈往从小生活在医院，看着各种人世情故, 这让沈往长成了一个爱笑，但笑从不达眼底的人, 他的笑是礼貌也是敷衍，只是他应付人的工具而已。
岚却不一样，他不小心丢失了弟弟，被关在科学院中失去自由，所以他的感情几乎被搓磨干净，他不会对任何人有过于激动的情绪，唯一剩下的只有对科学院强烈的恨。
或许只有面对沈往时他才会笑出来。
沈往和他并排一起走，“你把周向折扔什么地方去了？”
这不是沈往随口乱说，而是他真的这么认为。
作为一个高悬在通缉录NO.2的通缉犯，岚绝对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周向折面前，因为周向折是S级异变者，在达成目的之前和他对上属实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更何况他珍视的弟弟就在周向折领导的【北极星】里。
他不为自己的目的，也会为了沈往避开。
现在岚既然出来了，就说明他确定周向折暂时无法和自己碰上。
果然，岚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好吧，我把他关起来了。”
沈往微微挑眉，“关起来了？”
“嗯，虽然我对他没什么仇恨，但他好歹也是S级异变者，很难对付。”岚再次翻开自己的书本，“你们来这里找资料，我来这里也是找资料，完全就是利益相悖方，太麻烦了。”
“所以我暂时把他关起来，让他不要坏我的事。”
岚轻描淡写地说：“尽量在他出来之前把科学院的人全灭掉。”
语气过于轻松，给人一种他是反派大BOSS的既视感。
当然，对科学院和防污染中心来说，说他是反派大BOSS也没毛病。
“这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岚看着书本，手指放在其中一页上指给沈往看，然而在沈往眼里这就是一张张白纸。
岚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继续说：“就是这里，你看，关于爸爸妈妈的消息。”
“【神隐事件】。”
沈往从书页上收回视线，看了也是白看。
但他从未听说过神隐事件。
北极星的内部权限很高，沈往在刚加入北极星时看了一下资料，当然他看的都是他的权限能看到的最高档案资料。
虽然他记忆力没有周向折好，但也确定自己从没看到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防污染中心隐瞒许久的事件，时间能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没错，就是我们父母失踪的时间。”岚轻轻敲打着书本上的纸张，“虽然我的天赋是【预知】，但【预知】并不是随时随地，也需要满足条件，我需要认识更多的人才能了解到更多的讯息。”
“直到找到你后，我才逐渐的能看到一些始末。”
沈往皱眉，“既然是防污染中心隐瞒许久的事件，我也不可能知道吧？”
“但是周向折一定知道。”岚理所当然的说：“他拥有最高权限，可能比你想象的知道的更多。”
沈往更意外了，“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你？”岚很疑惑，“你都可以问我他的下落，他对你都这么重要了，你问他一个问题他还不回答？弟弟，你不会被他骗了吧？”
沈往：……
莫名觉得岚的思维歪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上。
甚至因为岚的天赋是【预知】所以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眼看着沈往表情变得奇怪，岚淡定的收回视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之前的话题。
“【神隐事件】和某个S级异变者有关，这位S级异变者和科学院合作，联合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行动，这场行动造成的影响时至今日还在生效，但防污染中心将这个事件全部隐瞒。”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场事件导致了20年前几乎所有S级异变者全部消亡、S级污染物全部隐匿。”
“周向折是这20年来新生的S级异变者，他没有前辈也没有多少平级的同龄人，所以才会成为中央城乃至于全国第一。”
“以及：【神隐事件】不止在这个国家，几乎是全世界主导的事件。”
这话就有点可怕了。
一场全国乃至于全世界的行动，被称之为【神隐事件】，事件发生后防污染中心隐藏全部消息，这听上去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你的预知看不到具体事件？”
“看不到，因为碰不到神隐事件的当事人。”岚回答他，甚至说的一脸认真，“所以你要相信我找科学院麻烦不是因为我恶心他们，而是我在找当事人。”
呵呵，信他就是傻子。
“一定要问周向折？”
“除周向折外另外两个S级异变者应该也知道。”岚一边回答一边翻了两页，“你如果想去问他们，哥哥会给你提供他们目前的位置。”
“不过那两个人污染度高到一种程度，脑子已经坏了，不如周向折好沟通，也不如周向折喜欢你。”
沈往：……
啧，周向折喜欢他？
“好吧，和他汇合后我会试着问问。”沈往最后叹口气答应。
岚满意的点点头，甚至语气里都带着一点炫耀，“弟弟真乖，果然有弟弟就是不一样。”
就这么继续往前走，越过一道回廊来到新的展厅，岚突然停下脚步。
他停的突兀，仿佛突然注意到什么东西，沈往也随即停下来，作为天赋【预知】的S级异变者的岚，他突然停下来应该是预知到了危险。
沈往观察了一下周围，这个回廊展览和其余的没什么差别，只有他们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依旧满是灰色的画，画中似乎有一个人型的轮廓，轮廓的手贴在玻璃画框上，仿佛在透过玻璃看着外面。
这个轮廓给沈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里没什么问题。”
沈往转头看向岚。
岚淡淡的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画框，接着看向沈往，他用一种清淡到没有起伏的语调开了口。
“但在往更前方走之前，我要先和你提前确定一件事，你要好好听着。”
“防污染中心有在特殊情况下听从高级异变者的规定，你的队长失踪了，但没关系，我是S级异变者，所以你要听我的。”
“懂了吗？”
沈往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岚。
“放心，既然我都告诉你我是S级异变者，当然会保护你的安全，一定不会伤害你。”
沈往很轻微的歪歪头，本就无害的面容因为疑惑显得更乖顺。
他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
周向折在画框里待了很久。
站在里面非常不舒服，因为太狭窄他甚至没办法蹲下，他能够勉强认出来这是空间天赋，却无法短时间破开这个空间。
把他关在里面的或许是许跃也或许是其他人，空间系总是可以凭空制造一些空间牢笼，让人防不胜防。
好在他一向耐得住寂寞，长期在外作战也习惯了各种糟糕的环境。
从口袋里找到一颗糖果，周向折将糖果剥开放入口中，鼻腔里涌入清甜的水果味，舌尖却尝不到味道。
和沈往相反，自三年前的事情发生后他的味觉就已经丧失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不怎么喜欢吃东西，没有味道的东西吃进口中是一种折磨。
所以那些糖果都是他给沈往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突然被分开。
周向折含着口中没有味道的糖果想：早知道就多给沈往一些了。
放在他这里也是浪费。
沈往有没有和他一样被关起来？
刚想完周向折就听到了脚步声，他心心念念的沈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还没来得及惊喜，周向折突然皱起眉头来，他尽量往前走了一步，手贴在透明墙壁上注视着沈往面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有一头青色的发，瞳仁是苍白色的，这是一种很怪异的长相，带着极端的非人感，但周向折能够清晰的发现比起他的样貌，这个人周身阴郁的气质要比他本人的长相更加怪异。
他站在那里，竟是要比一个A级污染物更可怕。
“不对。”周向折盯着他，“他不是这次一起来的作战人员。”
周向折的记忆力极好，他能认出这次作战队伍里的所有人。
“污染物？异变者？谁？”
沈往似乎在疑惑对方突然停下脚步，于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这块和周围不同的画框。
他们对视在一起，周向折把手贴在透明玻璃上，金色的眸子里溢满了谨慎。
“沈往。”周向折说：“小心，这个人不对劲。”
沈往听不到他的声音，但这副画框的不对劲依旧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们对视在一起。
周向折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如既往的灰色画框，画框中央似乎有人型的影子，又有谁能猜到这样的画框后面关了一个人？
“这里没什么问题。”沈往前面的人突然开了口。
沈往便转头看向他。
那人的气质阴郁，说话的语气也不温和，甚至可以算得上因为声线过低极其怪异。
他说：“但是在往更前方走之前，我要先和你提前确定一件事，你要好好听着。”
“防污染中心有在特殊情况下听从高级异变者的规定，你的队长失踪了，但没关系，我是S级异变者，所以你要听我的。”
沈往看着他的眼神微妙，但也没有反驳，周向折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这件事会非常恐怖。
S级异变者并不多，全国加起来有记录的S级异变者不过四个，除周向折外还有两个隶属防污染中心，他们每一个周向折都认识，唯有最后一个周向折从未见过。
“双天赋S级叛逃者：岚。”
周向折小声呢喃，金色的眸子里带着冷意。
“这样就对了，科学院实验室的毁灭根本就是岚的插手，他毁掉了实验室但还有研究院带着资料逃跑，他来追剿剩下的研究员非常正常，防污染中心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人类确实要比污染物聪明，随手锁门怎么比得了把我关起来。”
岚就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样朝着画框看了一眼，苍白色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对着沈往说：“要记得听我的话。”
周向折：……
他微微眯起眼睛，垂下的右手不自觉的攥紧，眸底深处溢满了危险。
“你什么时候加入……”沈往皱眉问他。
岚迅速对沈往做出一个嘘的表情，制止他继续说话，接着才平淡的开口，“隔墙有耳，不要随便乱说话。”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灰色画框，“隔墙有耳啊。”
岚没有笑，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愣是让人觉得他此刻相当得意，满腔的坏心思挡都挡不住。
周向折用力的锤了一下面前的空气墙，口中没吃完的糖果仿佛都尝到了味道，是能落入心脏的苦涩味。
科学院在确定实验体岚觉醒S级【预知】天赋时曾经吹嘘：‘在天赋【预知】的异变者眼前，没有人有秘密’、‘他将是可以洞悉所有污染物缺陷的无冕之王。’。
现在竟成了一个讽刺的事实。
只不过他洞悉的不是污染物的缺陷，而是防污染中心和科学院的缺陷。
周向折眼睁睁的看着岚带走了沈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咔嚓一声，口中坚硬的糖果被他咬碎，变成一片片小碎片，苦涩味道更浓了。
此时周向折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沈往被带走了。’
‘沈往被奇怪的人骗了。’
‘不能让他跟着这个人走！’
‘他很危险。’
几秒钟后，周向折伸手将自己银色的长发绑成一个高马尾，银色长马尾垂在他黑色的作战服上显得更加利落。
也是抬手的缘故，袖口因为地心引力落下，露出手腕上精致的污染抑制器。
绑完马尾后，周向折又一点点褪下手指上和手腕上的污染抑制器，他面无表情的把那些这些漂亮的小装饰塞进口袋，金色的眸子里冰冷无比，如果沈往在这里估计再也不会觉得他和报道上的那个战神不一致。
冷酷的、不近人情的、只要站在他们身前就没有人会害怕的中央城的保护神，被无数人尊敬、恐惧的周向折。
周向折重新把手心贴在透明墙壁上，不需要检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污染度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值。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岚。”周向折说：“你确实招惹到我了。”
……
离开那个回廊后岚莫名其妙的长叹口气，一幅奇怪又烦闷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往皱眉问他。
“一种，明明报复了却发现事情变得更麻烦的无奈表情。”岚淡定的回答他，“我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意气用事。”
“但是在面对弟弟的所有权上，没有人不会意气用事。”
说着岚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书，“为何亲爱的弟弟一定要离开家人去另一个人身边呢？”
沈往属实难以理解岚的话，听上去似乎和他有关，又似乎和自己无关。
只能说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个神棍，【预知】天赋只是让他在神棍的路上越走越远。
“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岚瞥了沈往一眼，看着弟弟的眼神里充斥了无奈，他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才看着书本开口。
“那就说一下这个展览厅的规则吧。”
“这里是画廊的中心位置，最后一幅画，也是【百目】本体的所在地，艺术画廊的最终点。”
沈往跟着岚走到回廊尽头，在回廊尽头是一个楼道间，楼道间有向上的楼梯，楼梯弯弯绕绕通完二楼。
“艺术画廊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也就是这里。”岚说：“这里是画作展览厅，所有人都能进入参观，参观条件就是送出自己的眼睛，在其他画作里死亡的人会成为这里的展览画，剩余人想要混进来也很容易，所以是最差的一档。”
“想要进入二楼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岚抬脚往上走，沈往跟在他身后。
一边往上走岚一边继续开口。
“艺术画廊分为会员制，二楼是贵宾区，换句话说：只有那些做出贡献的人才能上二楼。”
“放在这里的形式就是：只有能带更多人来画廊，并让【百目】获得更多人的眼睛，才有资格进入二楼成为贵宾，成为贵宾后就不会在一楼徘徊，避免死亡也避免被挖走眼睛成为画像。”
说着他们走到楼梯尽头，在二楼的楼梯口，两个污染物站在那里张开手挡住后面的路。
“请留步。”
“这里只有贵宾可以进入。”
“请出示贵宾卡！”
岚轻轻叹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毕竟我已经通过预知看到了事情的发展。”
沈往站在岚的身旁，“那你看到解决方法了吗？”
“当然。”
岚对着两个污染物平淡的读着本该激动的话，因为过于没有起伏显得有些好笑。
“我们不想死，我们想要一个机会，让我们成为贵宾区的成员吧！”
沈往：……
但意外的是：两个污染物对视一眼，然后它们就让开了。
好吧，没有脑子的低级污染物。
“【百目】是一个特别的污染物，她自有一套流程，那就是将连带污染的职责下放到了普通人身上。”
岚踏进二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说：她有一批非污染物的污染传播员，你可以喊它们：人类。”
“人类可以自由进入高墙内，便可以在高墙内帮她传播污染，在表达想要进入二楼的意愿后能进入二楼一次，进入二楼的人会被【百目】打上标记放归，只要带回一定数量的人，就可以成为二楼的贵宾。”
“你们发现她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这是个毒瘤。”
岚一边说一边翻看着书本，“那个科学院的实验员在二楼，还有你那个队友，名叫百合的女性也在这里。”
沈往有些意外，“她在这里？”
“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贡献。”岚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她的天赋【共感】会让她无限趋近于污染物本体，所以她在二楼楼梯口调高了同步概率，这些没脑子的守卫以为是【百目】本体回来，就自然让她进来了。”
沈往：……
属实是没想到的操作。
“最后，三楼是【百目】本体所在地，一整个楼层都是她的据点。”
说完岚合上书。
“百目的具体情况我因为没见到她本体所以不是很清楚，你可以问问你的队友，一旦确定弱点我就可以帮你处理。”
“要记得好好的把它吃掉。”
沈往看着岚，几秒钟后沈往才开口，“哥。”
“嗯？”岚明显对沈往喊他哥哥很受用，每次喊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显得阳光了一些。
“你不需要污染物吗？”
“我？”岚注视着沈往，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我已经不需要污染物了。”
“早年在科学院时实验非常繁杂，我曾经被迫和多个污染物共处一室，他们从不会关心一个孩子能不能面对这些东西，只有对污染物有克制能力的孩子可以留下。”
“只要实验不停止，我便会一直面对不同的污染物。”
这样的经历意外的让岚的症状减轻，他将被自己吞食的污染物伪装成天赋击杀，从未暴露过自己天生的病症，竟真的这么隐瞒了下去。
他吃了太多太多，那些力量累计在他身体内，直到他觉醒的那天。
一个在觉醒时便是S级的可怕异变者。
科学院对此欢欣雀跃，认为自己制作出了最完美的作品，他们为岚测试天赋，说他将是超越周向折的第一异变者。
但岚只想离开，只想报复，只想让整个科学院为他陪葬。
“等你觉醒天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岚微笑着安慰沈往，“饥饿只是你的身体渴求着能量，是你的天赋想要觉醒。”
“这不是坏事。”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比哥哥、比周向折还要强的异变者。”
“不要怀疑这一点，因为我们作为【暴君】的孩子本就有这个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