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作者:你的荣光

萧融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他把装着神草的木盒放到桌上,然后拿出信纸来,给陈留那边写信。

捷报一早就传回去了,快马加鞭,估计这时候已经过了汾水了,他写的这封则是更详细的东西,包括伤亡情况、收获的战利品,还有后续的事务处理。

鲜卑的财富一下子就让镇北军阔了起来,之前只能算是不再担心温饱,如今却是一步迈入了中产阶级。……对,只能算中产,还算不到豪富的水平,因为有了这些钱之后,萧融就不必再一门心思的建设陈留了,曾经他们没精力也没财力去接管的淮水之北,这回都可以纳入囊中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墙头草乖乖低头,钱款和政令一起下达之后,想来抗拒的官员就不会那么多了。

至于贪污的问题……贪污就像蟑螂,亘古就有,且生命力极其顽强,历史上有那么多决心铲除贪污的人,结果没有一个人能把这种现象根除,那萧融自然也不会难为自己,他的目标不是将贪官一扫而光,而是尽力的压制他们,办事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连事都办不成,还天天想着怎么贪钱,那你就跟你的脑袋说拜拜吧。……

写完了,萧融把信装好,然后交给一旁的卫兵。

这封信先行一步,鲜卑的财富还要再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等朔方也攻打下来,屈云灭可以抽出人手了,再安排军队护送这些东西回陈留。

送信的人很快就出去了,萧融又回库房那边看了看,简峤的兵马正在有条不紊的将这些东西装车,接下来光这一个小小的院子,就要用三千重兵把守,免得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说什么就来什么,萧融刚从库房这里走出去,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贺庭之朝萧融微笑,萧融则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他是谁,等回忆起来以后,他才一脸惊喜道:“东阳王殿下,好久不见了啊!”

贺庭之:“…………”

这几天咱们不是一直都见着呢吗?

连续七日,每天你跟个望夫石一样盯着镇北王身影的时候,我——不就站在你的身后吗?!

但显然萧融不记得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贺庭之的存在,跟神情僵硬的贺庭之寒暄了两句,然后贺庭之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听闻萧先生在此处,本王特来寻萧先生。”

萧融摆摆手:“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介白身了。”

贺庭之:“……”

你上回不是说自己没官职了吗!

你们镇北军的官职变动也太大了,这才几天,又变了!

他憋了憋气,然后笑靥如花的问:“哦?不知萧先生如今在哪里高就?”

萧融笑:“区区不才,勉强升任镇北国的司徒一职。”

贺庭之:“……”

贺庭之心里的想法突然变得复杂。

世上多了个镇北王,这个他已经知道好几年了,但是,不管是镇北王本人、还是这世上的其他人,都没有称呼过镇北王的治下为镇北国。

旁人也会称贺庭之的封地为东阳国,但那又不一样,东阳是具体的地方,那镇北这两个字,指的又是哪里呢?

在萧融出现以前,整个镇北军对这一点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萧融出现以后,他在各种地方强调镇北王的正统性和合规性,如今陈留的官员任免,甚至都是镇北王报给朝廷以后,朝廷重抄一遍,然后陛下再盖上自己的玉玺,发回到陈留去。

正统二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模糊了。

贺庭之有点失落,他毕竟姓贺,朝廷衰落了对他有好处也有坏处,而镇北王崛起了,那对他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了,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朝廷的救世主,但这一愿景,好像随着这一场大胜,变得离他越来越远了。

收起心里的微微不甘,贺庭之继续跟萧融打机锋,他目前式微,收集情报的能力也没那么强,南雍悍然出手攻打益州和宁州的消息,他根本就不知情,他还以为接下来能跟之前说好的一样,以雍朝名义继续出兵,至于这些战利品,他们也能占点便宜走。

萧融面带微笑的听着,心里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贺庭之一共才带了两千人啊,这两千还有五百留守后方保护他这个东阳王,而贺庭之本人更是天天穿个铠甲在军营里到处晃,找这个人喝喝茶、再找那个人下下棋,他腰上倒是也有佩剑,但他的佩剑还不如萧融的螭龙剑出鞘的次数多,最起码屈云灭一有时间,就帮他的螭龙剑做保养。……

贺庭之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分不到多少战利品,也分不到多少粮草,所以他特意来走一趟,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援军们。

两个多月的长袖善舞不能白费,光耍嘴皮子不够让这些人信任他,所以他来找萧融要实际的好处了,几万个老弱病残,换真金白银和上等粮草回去,这买卖不亏。

这帮人早就忘了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指天骂地的了,一提这件事就觉得晦气,如今见打了胜仗,他们的眼珠子就黏在战利品上下不来了。

贺庭之说了一大堆,暗示明示都做了,而萧融听完以后,对他点了点头:“东阳王说得对,各位不远千里援助镇北军,镇北王及所有将士都铭记于心,仔细想想,援军和镇北军情同手足,就像一家人一般,或许都不该说是像,因为我们都是中原人,本就是一体的。”

贺庭之露出感动的表情:“萧司徒说得正是!”

萧融顿时以更加感动的表情看回去:“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要分彼此!镇北军有的,援军也要有!我已然下令,接下来两日让所有镇北军都吃饱饭,一日三顿!保证把每个将士都撑得肚儿溜圆,这便是大王和本司徒对将士们的感谢与犒赏!”

听前半段的时候,贺庭之都要落泪了,听到后半段,他的眼泪就卡在眼睛里了。

贺庭之:“……”

说了半天,就几顿饭?

他在乎那几顿饭吗!他在乎的是战利品,是分给各贵族、各将军的战利品啊!

普通将士当然没资格拿鲜卑皇宫里的东西,若是按以往的规矩,他们应该是一进城门,就各家各户的烧杀抢掠,抢到谁手里就算谁的,这些普通百姓的家财,才是他们能拿到的战利品。

但镇北军没这个规矩,有援军在冲进城门之后想要明知故犯,结果被看到的镇北军一刀砍了过去。

倒是没死,但吓了个半死,虽说之前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和镇北军的不同了,但那一刻他们才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镇北军从来不把他们当同袍。

这件事让援军的部分将士感到满腹怨气,但也让部分将士变得若有所思,军令严明的地方虽然没有那么多实际的好处,但内部的倾轧和散漫也会减少许多,正直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得到更多的机会。

已经有人琢磨着等这件事结束就偷偷转投镇北军了,而他们的上官根本不在乎这个,他们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分到那些好东西。

答案是——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

为了留更多的钱用在日后的建设上,萧融连屈云灭能拿几样东西都设定了上限,其他将军也按军功逐次降低,金子一人分几千,银子一人分几万,多了就没有了,甚至连绫罗绸缎,萧融都要先看看对方家里有没有女眷,没有?不好意思,那就不分给你了,去领那边的皮毛吧。

从拿到账册开始,萧融就在心里盘算分多少合适,给多了他心疼,给少了他又怕底下人寒心,最后抠抠搜搜的,才定下了具体的数额。

本来算账就把萧融算得内心烦躁,援军还在这时候来伸手,于萧融来说,这无异于从老虎嘴上拔毛。

一开始萧融还只是跟贺庭之打太极,不给明确的保证也不给明确的期限,但贺庭之今日也对这些战利品势在必得,所以不管萧融说什么,他都还是站在这。

于是渐渐地,萧融就没耐心了。……

之前屈云灭生气的离开,找个地方泄了泄火,然后才回来找萧融。

刚到拐角,还没迈进这个院子,屈云灭就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他没听清萧融在说什么,但他听清了后面萧融的笑。

就是那种很是风情、一声笑能转三个音调、但每个音调都能让听着的人恨不得钻地缝里的笑。

屈云灭:“……”

他下意识的停住,片刻之后,贺庭之从里面恼羞成怒的走了出来。

贺庭之当然不会在萧融面前这样做,但他也没想到堂堂镇北王会在外面听墙角,神情一愣,贺庭之越发的尴尬,他朝屈云灭拱了拱手,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屈云灭目送着贺庭之离开的背影,然后对身边的东方进说:“每次看到有人挨了萧融的骂,我都感到十分痛快。”

东方进看着同一方向,应和了一声:“我也是。”

“……”

他们一起转身,屈云灭走进去,萧融撩起眼皮,见到是他,这才收起了眼底的攻击性。

但他的声音还有点生气:“大王过来有事?”

屈云灭点点头:“慕容岦,我替你审完了。”

萧融挑眉:“怎么审的?”

屈云灭:“……”

安静片刻,他才说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他日后再也不用见人了。”

萧融默默看着他,想象了一下慕容岦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但很快他就觉得,还是不要想象了:“是谁?”

屈云灭简短的回答:“清风教的大护法,叫韩清。”

萧融在回忆里搜索这个人,但是没有,他不记得自己听过这样一个名字。

摇摇头,萧融说道:“没听过,罢了,不管他是谁,只要清风教覆灭了,他就同样难逃一死。”

屈云灭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从未听说过韩清这个人,但萧融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时不时的他就会把这个人想起来,然后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这天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因为算了一天的账,他也很快就睡下了,第二日继续处理城中的事务,顺便为屈云灭接下来的攻打朔方城做准备。

解开发冠,萧融坐在床上看鲜卑人这些年记录的朔方城情况,打下国都就是好,整个鲜卑的舆图、人口、兵力统计,通通都能在这里找到。

两年前的记录上说,朔方城一共有十二万的守军,但两年过去,这个数字估计出现了变化,而且这回为了守卫盛乐,鲜卑皇族从各地抽取兵力,朔方离得这么近,估计被抽的最狠。

这十二万,如今可能就剩下三四万了。……难怪屈云灭说十万人就足够了,或许再减一半都没问题。

想到这里,萧融忍不住笑了一下,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凝滞了。韩清。

韩良如,道号入清。

萧融刷一下变了脸色,他豁然起身,放在腿上的纸张瞬间哗啦啦掉了一地,而萧融惊愕的看着前方,根本顾不上把他们捡起来。

韩良如就是韩清??是巧合还是他想太多了,韩良如……韩良如不是后来一直在遵道教、护佛教,然后大力压制清风教吗???

清风教后来能消失,就是多亏了韩良如啊!他做护国大法师的那几年,他不允许民众再信仰清风教了,而且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清风教信众,杀完了,他就带着皇宫里的道士们做法事,说这些人的魂魄被清风教污染了,但他们实际上不应该受这么多罪过,希望他们能够就此解脱。

要真是他的话,这也太讽刺了,曾经是清风教的大护法,然后又成了道教的护国大法师,而他跳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上家举起屠刀。……天。

虽说萧融心里一直在震惊,而且自问会不会是他自己想多了,但其实萧融已经相信韩清和韩良如是同一人了,宗教历来就是韩良如最擅长的手段,他数次还俗又数次入教,从这已经可以看出他对道教也不是那么的狂热。正史上韩良如出现的莫名其妙,某一年他就来到了贺庭之身边,而且立刻取得了贺庭之的信任,关于他的过去,人们却是一知半解。

潜龙有,却没那么多,连名气略低一些的宋遣症都能找到他年轻时在做什么,他是如何积累年岁和阅历的,更何况是韩良如这种实际意义上的开国皇帝。

若史书未曾写下他的过往,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他不愿意让人知道。

萧融呆呆的站着,脑子里的想法跟海啸一样,一浪接一浪,韩良如是比黄言炅、比贺庭之都可怕的人,这个人喜欢待在暗处,喜欢操纵人心,他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连清风教那种遍地变态和神经病的地方,他都能混到最高层,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个更变态、更神经病的人。……

萧融眨眼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他咽了咽口水,先让自己慢慢的坐下去,然后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了,写信,他要写信!*陈留。

他们得知益州和宁州出事已经是七日之前,得知的当天,益州一半被吞并了,两天后新军报传来,益州彻底失守,今日又有军报传过来,宁州也失守了。

宋铄:“…………”

他在议事厅里不断的踱步,脑袋上似乎都在冒烟了。

“废物!!!”

“十日连失两州,当地的太守和刺史都在做什么?!无能到了这种地步,就该在城破当天果断自戕!”

高洵之:“……”

他看了看军报上的详细内容,然后念道:“宕渠郡的太守携家眷弃城而逃,江阳郡的城门是被当地人主动打开。”

宋铄:“…………”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洵之:“主、动、打、开?”

高洵之思索了一下:“年初的时候,益州出现动乱,大王派人前去镇压,带走了当地的罪人和战俘,益州的土族一直都对大王有怨言,阿融也说过这件事,需要慢慢治理。只是一直抽不出空,也没有足够的钱财与精力,所以就只是留了几千守军,同当地的官员一起治理。”

这种治理属于是高压统治,谁闹事镇北军就去把人抓起来,日子虽然太平了,可是镇北军同那些闹事的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都要人命。

这种前提下,也难免会出现民心站在另一边的情况。

宋铄不说话了,但他脸上的烦躁一点都没减少,他继续来回踱步:“不行,再这样下去,丢的就不止是益州和宁州了。”

高洵之安慰他:“急报已经送了出去,大王那边应当有所安排了。”

宋铄咬着下唇,却不回答他什么。

高洵之:“……”

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毕竟他是跟两头倔驴打过交道的人。

他瞬间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宋铄:“你想做什么?”

宋铄松开牙齿,下唇上顿时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痕:“我想报复他们!”

高洵之:“…………”

报复你个头啊!你是士人,什么时候也沾上了镇北军的坏习惯!

高洵之的声音沉了一些:“陈留的十万大军绝不能动!目前我们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好后方,若分开兵力,引得他人趁虚而入,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宋铄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另一个声音响起来的比他快:“我们的任务是保好后方。”

高洵之看向说话的张别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重复这句话,但高洵之还是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对!”

张别知:“那金陵那边的任务是什么?”高洵之一愣。

金陵兵马少,比镇北军的二分之一还少,此次他们派了好几万人前去攻打益州,那金陵那边……自然也是跟陈留一样,保存兵马与粮草,防备着他人的偷袭。

高洵之和宋铄都愣愣的看着张别知,而这时候,张别知学着萧融平时的模样,朝他们歪了歪头:“两边相比,你们觉得是谁此时更不敢轻举妄动?”

高洵之:“……”

到底是年纪大了,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情,高洵之的反应比别人慢一点,而宋铄已经缓缓的拍掌:“说得好,金陵人有时候胆大,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胆小,我们无法出兵,他们更是如此,那我这就拨两万人去宁州!”

高洵之张口,那个等字还没到嗓子眼,别人就替他说了。

张别知:“且慢!高先生说得对,大王那边应该已经有安排了,咱们可以去帮助他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宋铄不懂:“你想做什么?”

张别知肆意一笑:“跟你想的一样,报复他们。”

宋铄一开始还不怎么明白,慢慢的,他的神情出现变化,他也笑了起来:“数月之前,大王曾说他想跟朝廷索要巴东、竟陵两郡,朝廷没给,这回我们可以帮大王实现这个心愿了。”

张别知其实没想好具体的地方,但听宋铄说完,他也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于是两人对视,都发出了狐狸一样的笑声。

高洵之:“…………”

他怒了:“行兵打仗于你们而言只是儿戏吗!还巴东、竟陵,你们可知这两郡在什么地方,离陈留又有多远?!”

张别知愣了愣,宋铄则皱着眉的解释:“怎么会是儿戏,丞相你也听到了,张别知说的没错啊,金陵此时就是缩头乌龟,若此时不取,那就要错过这个机会了!”

高洵之:“我没说不取。”

宋铄:“???”

那你什么意思?

沉着脸,高洵之走到一旁,把柜子里的大号舆图取了出来,指着淮水发源地的另一侧,高洵之说道:“从荆州取道,西边是竟陵郡,东边是义阳郡,义阳更加富庶、沿北还可进入庐江郡,若占了这里,日后我们再攻打金陵,便不必走淮水了,直接从义阳进去就是了。”

宋铄:“……”

张别知:“……”

不愧是最老牌的镇北军之一。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三人嘀嘀咕咕,把何时举兵商量了一下,十万人当中宋铄想要出两万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义阳打下来,为镇北军争一口气,说实话宋铄觉得两万人都不够,义阳也是个大城,当地太守拥兵自重,虽说在金陵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有太多的兵马,但人家关起城门来,外面的人也只能干瞪眼。

听到他们在商量打义阳的事,地法曾突然走进来:“给我一万人,我就能把它打下来。”

室内突然寂静下来,整个王府只有萧融是真的欣赏地法曾,且给出了他的信任,其余人还是对他的出身有些不安。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屋子里都没人说话了,地法曾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还是站在这。

宋铄神色如常的开口:“一万人?若你打不下来,还令这一万人损失惨重怎么办。”

地法曾:“愿军法处置。”

宋铄:“……”

到时候兵没了,你也跑了,我处置谁去?!

他根本就不想答应地法曾,但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地法曾保护他们的安危,饶是宋铄也说不出太过讽刺的话,所以才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人家居然都要签军令状了。

而这时候,张别知上下打量着地法曾,很是怀疑的问:“这可不是吹牛的时候,只带一万人,你怎么把一座城池打下来。”

地法曾看他:“说了你也不懂。”

张别知:“…………”

高洵之新鲜的看着地法曾,原来这人也有脾气,不过目前好像只在张别知面前能发出来。

张别知被地法曾气了一下,他用一副要找茬的模样盯着地法曾,但半晌,他突然扭头,气鼓鼓的对宋铄说:“给他一万人!但我要跟他一起去,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把义阳打下来!”

说到这,他还问一旁的高洵之:“那这样我是不是就算他的上官了,毕竟我是去监督他的。”

高洵之:“……”

宋铄看着他俩,觉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他是想报复报复南雍,但他没想拿镇北军打水漂。

结果在宋铄犯犹豫的时候,居然是高洵之答应了他们,发现高洵之真的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地法曾表情虽然没变,但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张别知领了一个监军的职责,看着也挺高兴的,还没出门,就已经跟地法曾炫耀上了。

这俩人吵吵闹闹的离开,等他们出去了,宋铄才一脸不赞同的看向高洵之:“丞相未免太鲁莽了!”

高洵之瞥他一眼:“那你刚才怎么不制止我?”

宋铄:“……”

自然是因为他的部分内心也是想答应的,他知道这两人都信不过,但他也知道这两人都有能力。

高洵之笑了笑,说起另一个话题来:“张别知真是变了很多啊,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还学会如何照顾别人的面子了,他哪里是想监督地法曾能不能打下义阳来,他是要去监督地法曾能不能信任。这孩子跟大王有些像,虽说他平日里总是看不惯地法曾,但这么久过去,地法曾在他心里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宋铄接着高洵之的话说:“所以他愿意这样做,也是做好了割裂这份情谊的准备,他已经知道孰轻孰重了。”

高洵之点头:“也不仅是他,还有地法曾,还有你和我,我们或多或少都变了一些。若是十日之前我绝不会同意你们拿陈留的守军去冒险,但如今,捷报传来、得知大王打了胜仗,我的想法就变了,或许咱们也可以冒险一次。”

宋铄却忍不住的皱眉:“要是他们失败了,或是出事了……”

高洵之:“无妨。”

宋铄一怔:“无妨?张别知要是没有活着回来,也无妨?”

亲疏远近如此,宋铄虽然也在乎那一万大军,但他又不认识那些将士,此时他第一反应的,还是这个虽然有点笨、但心眼不坏、意外的还挺会照顾人的同僚。

高洵之转过身,看着宋铄,他的眼神有些无奈、也有些复杂,像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宋铄解释。

“是啊,无妨。进了军中,就等于半只脚踏进棺材,你可知我送大王出征过多少次了?将与兵,有时候区别也不是那么大,无论他们是否安好,又是否对得起我的信任,过一段时日,终归还是无妨。尽人事、听天命,若伤筋动骨了,那就好好养伤,然后再爬起来,继续做之前的事,人活一世,要经历的无奈与无能太多了,你是个严于律己的好孩子,但有时候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些无奈,思虑过重的人总是活得比旁人艰难一些,而世间的事,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沉重、那么复杂。”

宋铄望着他,眼睛不安的动了动。

没遇上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性子。

大概是……出人头地、封侯拜相这条路,已经不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了,他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切,谁知道还要背负这么大的责任。

他不愿犯错,不愿打破自己的完美记录,于是他把什么都看的特别重。

有萧融在的时候,这压力在萧融肩头,他只要出出主意就好了,但萧融不是围着他转,而是围着大王转,所以现在他走了,宋铄无人可依赖了。

犯错和无法独立之间,究竟哪个更让他感到羞愧?

宋铄垂头,也默默的走了。

高洵之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就像对待张别知一样,高洵之也不怎么担心宋铄,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想通的很快就会想通,想不通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负手回到座位上,重新看向那张舆图,然而没多久就有人跑了进来。

“高先生,盛乐来信!是萧先生写的急报!”

高洵之一愣,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起步:“阿融写的?!快给我给我!”

他是不担心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但阿融可不一样,阿融有神通,还跟道君有点关系,这孩子特殊又惹人疼,且世上仅此一个,他要是不担心,那就成罪过了!…………

萧融几乎从未写过急报,高洵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也不知道这信上会是什么内容,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发现跟萧融本人、以及大王本人都没关系,他这心便放了下去。

等全都看完,高洵之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全力缉捕清风教?广发告示与信函,悬赏清风教大护法?

萧融还在信里强调了三遍,一定要在告示的第一句话里就写清楚了,大护法名叫韩清。

至于画像,他再让屈云灭去审审那个慕容岦,看能不能画一张出来。

他还就不信了,韩良如能有这个本事,不仅换名字,还把他这张脸也一并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