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民变的消息,和由异族带领的镇北军返回义阳的消息是一起送回朝廷的。
军报直接送进宫廷,连第二道手都没过,就被孙善奴拿到了手里。
这位年富力强的貌美太后坐在孙仁栾常坐的位子上,她前两日刚让人在这不算大的书房里挂起了一道帘子,这是她向外界放出的信号,意思是她要垂帘听政,不过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真的踏入过朝会。
因为羊藏义不肯,等他听说孙仁栾出事的时候,孙善奴已经激动地先下手为强,拿出孙家的信物逼迫那些原本忠于孙仁栾的人听她的话,有人不信任孙善奴,但有人就觉得,既然国舅出事了,那他们目前能仰仗的最佳人选只能是太后。
而打碎这种犹豫的,是华灯初上以后,孙善奴牵着小皇帝出现在了这些孙家的心腹面前。
小皇帝紧紧贴在孙善奴身边,望着他们的眼神很是警惕,这些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如孙善奴所愿,不得不对她低下了头。
等羊藏义知道的时候,孙仁栾已经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在他的寝室当中,孙善奴不顾男女大防的规矩,自己直接搬了过来,小皇帝则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看管他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
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孙仁栾他不好享受,所以才住在这么小的宫室里,这边和太后寝宫比起来,大约只有四分之一这么大,明明把办公的地点设在自己寝宫也行,但孙善奴就是要自己搬过来,用孙仁栾的书房、坐孙仁栾的席位。
羊藏义当然不能眼看着孙善奴代替孙仁栾的位子,他带着人想要逼宫,让孙善奴退开,把据说昏迷不醒的孙仁栾也交出来,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他眼里丁点智商都没有的孙善奴,居然还有野心家的一面,她让孙家人跟这些人一起对峙,还威胁他们,若是敢踏进来一步,那他们就全都是乱臣贼子。
最让羊藏义不解的,是孙善奴对他有极大的恨意,这么多人里面,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羊藏义,在她占了上风以后,她竟然让羊藏义给她下跪,还派自己身边的宫人过去,扒了他身上的厚外衣,让他穿着一层单衣出门了。
羊藏义:“……”
羞恼自然是有的,但他更纳闷,为什么孙善奴一副要报复他的模样。
等到第二天他就清楚了,因为他看见孙善奴身边多了一个人,也就是之前他费心培养的那个细作,檀儿。
羊藏义:“…………”
檀儿之前被孙仁栾抓走了,也不知道关哪去了,羊藏义那时候自身都难保呢,当然没机会把他救出来,而且老实说过了这么久,羊藏义觉得他应该都已经死了,但他不知道孙善奴是撒泼又打滚地恳求孙仁栾,让他别杀了檀儿,孙仁栾知道他妹妹是什么性格,杀了的话,的确会让她做出过激的行为,所以他就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人藏起来了。
他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吐血昏迷的一天,孙善奴这回也算是聪明了,她没有立刻就去找檀儿,而是先掌权,把局势暂时地稳定下来以后,再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救出来。
檀儿不是戏竹那种从小就被培养的细作,他十几岁才被羊藏义买回去,也就被培养了两年而已,被关押蹂躏了将近半年,就别指望着他还能对羊藏义有几分忠诚了,他现在都快变态了,一心就想着把自己受过的屈辱都找补回来。
这俩人凑到一起之后,一个恋爱脑、一个神经病,孙善奴心疼檀儿,几乎是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边送,而檀儿试探了一下孙善奴的底线,发现她真的可以任自己予取予求,他就飘了。…………
孙仁栾在的时候,没多少人念着他的好,他这骤然不在了,大家才发现,朝廷是真离不开这位顶梁柱。孙善奴开国库,把她那位情人打扮得像是亲王出游。羊藏义发现自己被檀儿反咬一口,更是气得要命,在发生了两次冲突之后,他开始谋划着逼宫。
问题是这时候可不是让他们内讧的好时机啊,粮仓出了大问题,但根本没人抽空去管,而在皇宫的人都忙着夺权的时候,金陵城中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粮仓空了!粮仓空了!”
“朝廷也没粮食了,哈哈哈哈,大家都等死吧!”……
这话到底是谁喊出来的,已经找不到了。反正这人一嗓子,整个金陵就像是地震了一般,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里面最震惊的人估计就是羊藏义,因为他不知道粮仓出了问题。
太荒谬了……他一个丞相,竟然不知道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而这么一来,他就明白为什么孙仁栾会突发急症了,应该就是得到这个消息以后,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一直都没醒过来。
懵逼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他不知道,是因为没人告诉他,那孙善奴呢?孙家那些拥趸呢?他们是知道了,却还不管吗?!
羊藏义彻底怒了,他冲进皇宫去跟孙善奴问罪,孙善奴闪烁其词,果然她知道此事。
嗯……也没这么简单,孙善奴她不仅知道此事,其实她还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之一。…………
不是说她策划了偷换粮草的事情,而是她也参与进来了,前几年金陵还很安全的时候,有人到她这里来,为她献上了许多金银珠宝,饶是她出身孙家,也被这人的财大气粗惊到了,那人舌灿莲花,说只要她降一道懿旨,为某些人开一扇方便之门,他们就继续给孙善奴献上珍宝。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慢慢的,孙善奴也就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行当了,她前些日子一直都十分安静,不是因为孙仁栾给她关了禁闭,而是因为大战一触即发,她紧张、她害怕,她担心孙仁栾又对她大发雷霆。……做了倒卖粮草之事,她居然还只是担心孙仁栾会对她发火,可见她这辈子过得真是太好了,太后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所以说,即使不是为了檀儿,就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得趁着孙仁栾病倒,赶紧把大权夺过来。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而是让人去找当初倒卖粮草的那几个世家,但卖了就是卖了,即使他们存了一部分,他们也不会拿出来填补窟窿,更何况太后跟他们是一丘之貉,太后能威胁别人,却威胁不了他们。
孙善奴:“……”
这下她也体会到了孙仁栾平日是什么心情了,问题是孙仁栾虽然生气,但他要是真的发话了,世家们还是会意思意思解决一下的,而孙善奴生气,那就没人愿意听了。
这下金陵是真乱成一锅粥了,孙善奴带领着孙家,羊藏义带领着部分官员,世家们或抱团或装死,军中也骚动起来,因为最关心粮草的就是军中。
贺甫深处深宫,他原本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紧张,他本就是一个傀儡皇帝,如今孙仁栾出了事,大家觉得天都塌了,更不在意他的存在了。
他偷听宫女说话,已经得知了粮食的事,军中有许多人不满这条信息,更是让贺甫惊慌失措,毕竟他只是个小孩,他需要别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要是这些本应保护他的人都走了,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找孙善奴,但孙善奴已经不住在这边了,他一个皇帝,想要踏出这个院落,结果被门口的侍卫们拿着长枪逼退回去,孙善奴说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就跟保护醒不过来的舅舅一样,贺甫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信了母后的话。
然而在这一刻,看着侍卫们虎视眈眈的模样,他突然希望此时关着自己的人不是母后,而是舅舅。
至少舅舅在的时候,他不会有自己是个囚犯的感觉。
但母后告诉他,舅舅病得十分严重,以后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贺甫想哭,却又不敢当着这些侍卫的面哭,因为他知道,他只要掉了一滴眼泪,这件事就会被上报到太后那里,然后太后就会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让他乖觉一点,不要再给她找事,她要控制朝政、保护她们母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贺甫要是孝顺的话,就不该再让她心烦。
同样是利用贺甫,其实在心态上,孙善奴和孙仁栾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关着小皇帝、却又不会在物质上苛待他,但显然孙善奴仗着自己是小皇帝的亲娘,就忽视了表面功夫,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儿子其实心眼多得很,他不放心任何人,总想亲自去试探别人是否对他真心。
他出不去,便对侍卫说自己想要见太后,他说了好几次,但孙善奴一直没出现,贺甫也不闹,他知道他母后是什么性格,必须三请五请才能把她请来。
掐算着次数,感觉差不多了,孙善奴应该会过来了,他却立刻跑回了自己的寝殿当中,装作早早就睡下的模样。
孙善奴一脸不耐地走进来,得知小皇帝已经睡下了,她当时就想发火,檀儿跟她一起来的,看看外面还亮着的天色,他有点担心:“陛下会不会是生病了?”
孙善奴一听,脸色也有点变,贺甫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他可不能出事。
装睡多年,贺甫连孙仁栾都能骗过去,更何况是孙善奴。孙善奴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皱眉道:“未曾发热。”
檀儿:“那就好,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可不能再病了。”
孙善奴:“今日羊藏义又在咄咄逼人,若皇儿病了,他更有理由对我发难了!”
檀儿:“老匹夫最擅长的便是借题发挥,依我看,你不如狠下心来,给大司马直接发丧,省得他再拿大司马威胁你。”
孙善奴愣了一下,接着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