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陆屿行直起身,看了看商玦的脸。
商玦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过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是一种无话可说的表情。
以为他还不满意,陆屿行迟疑着又要低头。
他妈还要来!
商玦忍无可忍抬手堵住他的嘴。
陆屿行垂眼看着他细白的手指,有点莫名。
他不是想让我亲?
商玦片刻后松开手,盯着陆屿行,手在空中戒备地悬了几秒,确定对方不会再有别的可疑动作,才放下了手。
陆屿行抿了下唇,说:“关于亲吻……我以后也,尽量改。”
商玦变了脸色,“不用!”
陆屿行坚定:“我改。”
“真不用!”
身后的声控灯都被这一声再度喊亮了。
商玦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重新恢复了先前善解人意的温和语调:“宝贝,我知道你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所以很难接受我……”
陆屿行:“我现在已经接受了。”
“你没有。”商玦声音忽然有点冷。
“……”陆屿行说上句话的时候心里的确犹豫了一下,冷不防被商玦戳穿,略有些心虚。
他的确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跟男人恋爱的事实,原先的念头也发生了转变。喜欢上商玦好像并非如他最初所想的那样,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目前,他也还没到能够愉快地跟商玦接吻的程度。
“你按自己的步调来,绝对不要迁就我!”商玦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而后觉得语气太狠,又闭眼找补一句:“我……我舍不得你委屈自己。”
舍不得,你,委屈自己。
陆屿行喉头滚了滚,良久,“嗯”了一声。
见他把这话听进去了,商玦深深看了他一眼。
要是这傻狗坚决“要改”,他绝对尥蹶子不干了!
两人站在外头,被朔风呼呼往领口里灌了半天。
商玦拉了一把领口,这邪风吹得他身上都有点发痒。
“你回吧。”他“宝贝”都没心情说了,见到面前人的脸就烦,“我上楼了。”
上楼漱八百遍口。
“等等。”
陆屿行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商玦下意识地要缩手护嘴。
但陆屿行力气出奇地大,愣是没让他把手给收回去。
他上手挑了一下商玦的上衣领口,盯着他脖子上的几个小红点,拧眉说:“脖子怎么了?”
商玦一怔,摸了一下脖颈,果然摸到几个小米粒般大的疹子。抓了一下,才发觉到痒。
想到晚餐时尝的那一口汤,大概是轻微过敏了。方才在楼底下站着,风吹得他浑身发冷,从脖子到风灌进去的后背皮肤都是僵的,一时半会儿竟没怎么察觉到身上痒。
他海鲜过敏比较厉害,不过晚饭时进口不多,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忍几天痒着实煎熬。
“哦,应该是风团吧。”他着急回家漱口,摆手就要上楼。
陆屿行抓着他的手却没松,“过敏吗?刚那顿饭里有你过敏的东西?”
商玦被他抓得心烦,刚被亲的两口后劲儿十足,饶是他脾气好此时也有点冒火了。
发作的前一秒,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住,修得齐整的指甲深嵌进皮肤里。
忍过疼,转脸又是一脸笑模样:“宝贝,先松手。”
陆屿行看了他两秒,把手松开了。
回忆起从餐厅离开时,商玦面前的餐盘剩的东西,那份海鲜浓汤几乎没怎么动。
“海鲜过敏?”
商玦心说你观察力倒是不错。
“嗯,不过只喝了一点,不严重的宝贝。”
陆屿行:“我送你上去。”
“……”
“不方便?”
不方便。
商玦好言相劝:“再晚回学校,就到宿舍门禁时间了。”
陆屿行看都没看时间:“还早。”
电梯门开关的呼呲声从里面隐约地传出来,从里走出一个抱着小孩的住户,看着安全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大男生,打量的视线里带着点探究。
商玦自己都觉得,他俩男的大半夜的往这儿一戳,暧昧地磨蹭半天,实在是有碍观瞻。
他侧身给人让出路,待那住户走了,他才对陆屿行一抬下巴。
陆屿行把他不情愿的神态看在眼里,心想要进你的门可真难,随后沉默地跟上。
商玦住七楼,二人坐电梯上楼。
北方冬天冷,小区楼里从十一月份开始供暖。今天正好是十一月的头一天,电梯里仿佛都有暖风。
皮肤跟温暖的空气一接触,冻得麻木的神经重新活络起来,商玦脖子上一阵针扎似的痒。他藏在宽松外衣下的肩膀没忍住小幅度地动了动,肩膀跟衣料摩擦,却不解痒。
他皱起眉,把陆屿行领进家门。
陆屿行第一次来商玦家,一眼快速把屋内陈设掠过,屋子里物品摆放有点杂乱,但是整体挺干净的。
他收回视线,“家里有药吗?过敏药。”
“没有,”家里比外头更热些,商玦进门就利索把外套给脱了,随手扔到衣帽架上,“我待会儿叫外送。宝贝你回去吧。”
陆屿行却问他:“楼下有药店?”
商玦懵了一下,“呃,有。”
“外送太慢了,我去买。”
商玦觉得没什么必要。
外送再慢,大半小时也该到了。
但他此时此刻太想进洗手间漱口了,只盼着陆屿行能赶紧从他的眼前消失,于是胡乱地点了两下头。
“行,谢谢宝贝。”
陆屿行忽地没了声。
商玦疑惑地扭头看他,结果对上陆屿行沉静的眸子。
“不用。”陆屿行说,“是我该说对不起。”
*
房门轻轻被人带上,商玦从怔然中回过神来,火速先去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他带着快被自己搓破了的嘴皮子回到客厅。趁着没人在,他往沙发上懒洋洋地一瘫,抬手摸了两下嘴唇。
头回也就罢了,他当时忙着震惊,亲吻的体验反而被忽略。
谁知道还他妈有第二回?
商玦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陆屿行嘴唇的触感。
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他有点心塞。
能怪得了谁?还不是自己找的麻烦?
认了吧,反正等陆屿行想起来一切,恶心程度肯定不会比自己低。
这么自我催眠过后,商玦还是免不了心烦意乱,房间里过热的温度烧得他后背又疼又痒。
家里静得出奇,他感觉自己和崩溃边沿靠得太近了,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还是起身去把闲置已久的行李箱翻出来了。
打开箱子,从内侧夹层里翻出一包烟。
打火机“嗒”的一声,屋内多了一星橘色的烟草火光。高考完以后他就没怎么碰过烟了,但还是常在自己平常够不到的地方放上一包。
家里有个客人,虽然是不速之客,商玦仍下意识地打算去阳台,免得待会儿陆屿行回来染上一身烟味,吸一肚子二手烟。
走出两步,通向阳台的门都打开了,脚步突然顿住。
不对,这是我家!那傻狗非要进来的,我管他干嘛?
他拉上门,心安理得地坐回了沙发。
于是当几分钟后,陆屿行提着一袋过敏药回来,还没进门,先被屋里的烟味猛呛了一口。
他怔了怔,才看见给他开门的商玦唇上叼着一支烟。
朦胧的青色烟雾将两人的视线隔开,陆屿行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可当他从脑海中尝试寻找相似的记忆时,却抓了个空。
见他半晌不说话,商玦笑着问:“不让抽烟啊宝贝?”
他问完,却没有要等陆屿行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转身往里走去。
陆屿行跟在他后面,从手里的袋子里取出买的两种药,外涂的药膏,还有一样口服药,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商玦身上瞧。
商玦会抽烟,这让陆屿行很意外。
不是说不好……当然,抽烟是对身体不大好,但更重要的是,跟商玦本人不太搭调。
商玦没精打采地在沙发上坐下,眼皮往下压着,身上多了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颓废感,侧脸冷冷的,看起来不大想搭理人的样子。可刚刚还是笑眯眯地叫他“宝贝”。
陆屿行突然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无措地顿在原地。
察觉到他的视线,商玦抬眸望了过去,见陆屿行盯着自己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嫌弃他这个烟雾制造机。
“……”
他在心里把这只事儿特多的家伙骂了个狗血喷头,却是把嘴里的烟拿下来了,正准备摁灭——
“抽吧。”陆屿行说。
“……哦。”
商玦重新把烟嘴给塞回去了,动作比之前呆了点。
陆屿行往他面前的茶几上瞥了眼。
一只纸杯子里盛了点水,里头扔了一截抽完了的烟头。连烟灰缸都没有,可见不是常抽的。
心情不好?
什么蠢问题……过敏了谁能心情愉快。
陆屿行不再耽搁,从桌上取了只杯子去给商玦找水,以为饮水机理所应当在厨房,去了发现灶台上连口锅都没有,架子上只摆了些速食产品。
而后又去翻冰箱,里面只有零食,没水。他甚至在里面发现了上次陆云笙托他带给商玦的一些东西,大部分都不见了,剩下一袋芒果干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商玦看着陆屿行像只没方向的松鼠似的在自己家里跑来跑去,惊得不知要说什么了。
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啊?
陆屿行不得不停下来问他:“家里的水在哪儿?”
“卧室……”
商玦没想过家里会来人,饮水机就只为自己方便,搬到了卧室里。
“我能进去吗?”
商玦想了一下。
他卧室里有几件衣服挂在椅子上没收拾,但应该还能见人。
遂点头:“嗯。”
房间里有纺织物的香味,陆屿行闷头进去,被商玦的味道团团围住。
商玦床上的被子没叠起,只有睡人的地方掀起一角,其他地方异常平整,看得出睡姿规矩到了可怕的地步。
陆屿行没忍住把那一角看了又看,唇边掠起一点笑弧。
接过水,他回客厅。
商玦抽完了一支烟,烟头扔到他自制的简易烟灰缸里,伸手去够桌上的烟盒。
陆屿行先一步把水递过去,把那盒药拆了按说明书取两粒,顺手又递了过去。
商玦接得挺懵,烟也没碰着,只好先把药给喝了。
陆屿行着手去开另一盒外涂的药膏,撕开锡纸密封。锡纸撕开的霎那,手还没用力,里头的软膏自己冒了出来。
商玦总觉得怪,被人照顾的感觉令他挺不自在,伸出手:“我来吧。”
陆屿行没动,说:“还有后背,你方便吗?”
他食指上还有药膏,商玦懒得推搪了,拧过身,坦荡地把上衣一撩,后背留给陆屿行。
嘴都亲了,涂个药算什么。
商玦的底线麻木地降低了许多。
陆屿行这个上药的,反而不如他干脆。眼下正对着的就是商玦的后背,一大片都隐隐泛红。他抿了下唇,细致地涂过药,晾了几分钟,帮商玦把衣服放下来了。
清凉的药膏很快见效,把商玦的难受减了七八分。
剩下的都由他自己来,擦过脖颈,到胸口的时候也没避着陆屿行。
商玦越大方,陆屿行就情不自禁地往深处想了。
“我们以前有……过?”
商玦丢下药管,不明所以:“有过什么?”
陆屿行本来对这种事也不避讳,见他没听明白,索性直接说了:“我们有上过床?”
“………………”
商玦幽幽道:“有哦。”
他盯着陆屿行的脸看,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陆屿行只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
“嗯。”
商玦张了张唇,突然就很想念那个刚从医院病房苏醒过来的陆屿行。
眼前的这个,进化得实在太快了……正在飞速地压榨他的游戏乐趣。
“我刚开玩笑的。”
商玦郁闷地解释过,起身把桌上的那包烟塞回行李箱,好像也把一晚上的糟糕情绪一起打包放了进去。
然后开始撵人:“宝贝,再不走就真到门禁时间了。”
“介意我不走吗?”陆屿行说,“严重的过敏反应有可能导致休克,死亡,万一你夜里……”
咒谁呢?
商玦一个没忍住:“你怎么不怕我半夜梦游从楼上跳下去?”
陆屿行换了个说法:“我担心你。”
商玦话音骤止。他对上陆屿行明亮坦荡的黑色瞳孔,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片刻后,他垂下眼说:“我介意。”
陆屿行沉默。
商玦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比较……保守。”
陆屿行:“……”保守你跟人家跑去gay吧玩!?
他冷漠地转开了脸,“我睡沙发,你可以把卧室门反锁。”
商玦:“宝贝你力气太大,我不放心。”
陆屿行:“你厨房里有刀。不放心你放一把在枕头下。”
商玦:……
你他妈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是吧?
商玦:“我被子没多的,晚上小心感冒,小心落枕。”小心半夜猝死。
“嗯。晚安。”
商玦微笑:“宝贝晚安。”
卧室门关上,从里面清晰地传来反锁的“咔哒”声。
陆屿行心情复杂,没想到自己真的不被信任。他也许该庆幸,商玦没有真从厨房里拿把刀回去。
茶几的自制烟灰缸里躺着两节烟头,陆屿行顺手扔了。
商玦桌面上的物品摆放不怎么讲究,陆屿行强迫症发作,也顺手给整理了。客厅里其他的东西他不好动,毕竟是商玦的私人空间。
陆屿行在商玦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他身高腿长,缩在这一片小天地里着实委屈。
想留下来,不光是担心商玦。陆屿行将额发撩了上去,想到在楼下时,商玦撒谎说脖子上的过敏反应是风团。
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他不值得商玦信赖。
作为商玦的男朋友,他从前到底是有多不合格……
*
翌日。
商玦一大清早被生物钟唤醒,迷迷瞪瞪地走出卧室,一转头,跟同样清醒了的陆屿行大眼瞪小眼。
他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在323宿舍住的那几天,每天早上一睁眼,讨厌的人就在对面。难以言喻的折磨。
唯一不同的是,陆屿行脸上没有露出从前那种嘲讽的嫌弃脸,挺平静的。他住在商玦家里,人却是放松的,往常冰冷的棱角跟着暖化。
“好点了吗?”
商玦点头。
“我看看?”陆屿行起身过去。
商玦穿一身宽松的居家服,领口开得大,脖颈到锁骨往下大片皮肤暴露在外。
他脖子上的那几星红点淡了些,不过没完全下去。锁骨往下,有一颗尤为明显。
陆屿行垂眼看着,说:“身上好像还严重了。”
商玦循着他的目光也低了下头,“哦,那是痣。”
陆屿行微怔。
仔细看看,那一粒赤红色的小点,颜色的确是艳得过头。在偏右的位置,跟商玦的酒窝同侧。
陆屿行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商玦露在外头的皮肤干干净净,可被布料遮住的位置,总会有些奇怪但漂亮的东西。
他的视线沿着居家服的一排扣子往下。
他昨晚看过商玦的腰和背,偏瘦,可瘦得很匀称。商玦的骨架好看,瘦也拦不住的好看,肩宽腰细,从上到下由宽到窄流畅的线条,在裤腰处收紧。而在他腰身的最后一截,有两枚浅浅的腰窝。
商玦当他想隔着衣服看自己身上的过敏红疹,好笑道:“宝贝,需不需要我脱了给你看啊?”
陆屿行猛地回过神,实打实地想歪了,耳根烫了起来。
保守,你保守个……